长安乱(第五章

  其实自从上次那场比武以后,大家都觉得天下即将陷入混乱,其实混乱不混乱,老百姓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朝廷不混乱。混乱是那些朝思暮想着天下大乱我是英雄的人造成的。他们假装行走江湖,并且装出今天我出门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的模样,但是他们还每天都活着回来,这真是社会的不幸。

  十年前起,长安就禁止老百姓佩带刀械,违者立即送官,一般都得关五年。所以大的刀 械基本上没人带了,那些行走江湖的人士只能揣着小的,可是小的着实很不爽,而且完全显示不出大侠的豪气,每次出门都没有视死如归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出去削苹果了,所以大家意见很大。五年前一个叫金牛派的,实在感觉憋气,觉得再不能揣着苹果刀满街走了,再走下去就成苹果派了,于是想推翻这个法律。本来研究是冲进皇宫把皇帝摁了然后就改国号,后来看看手下也就上百号人,拿着大刀冲出去肯定还没到皇宫就全都得关五年了。研究半天觉得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国号就暂时不改了,但大刀一定要带上街,一来自己爽,二来也算在其他繁多帮派中长了大脸。一帮笨汉想了半天,终于想出锦囊妙计,就是制造混乱,让老百姓纷纷呼吁,一定要带刀械上街,否则不安全。民声多了,说不定,朝廷就予以考虑了。

  于是金牛派的付诸行动,明着抢劫暗着捅人屁股一刀拐孩子强奸良女强行砸市各种各样都做了不少,可是结果是差不多全都以除私自佩带刀械以外的其他罪名给抓进去了,处死了十个,其他最少要关十五年。

  那次武当和少林的大决斗以后,大家都觉得天下要大乱了,首先,其实是武当赢了少林,算是江湖中的盟主,可是最后刘云被围死了,这不知道怎么算,而且两家本来就有很多恩怨,老百姓因为要去烧香拜佛,正好顺便全在少林寺里,所以都觉得少林是好人,加上少林看上去的确不像武当金牛那么鲁莽,好歹都好像读过几年书。武当其实当家的一直觉得自己社会形象很好,还做了不少善事,帮着修建这个那个,可是大家老觉得这些道士不好,但半天也说不出到底不好在什么地方,着实让武当的人憋气。

  作为朝廷,虽然一直很支持少林,但也不希望少林独大,虽然一帮成天诵经的和尚实在看不出有能起义的气色,但是无论如何,任何团体的独大都是不好的,所以暗中也帮了武当不少,就好比我小时候那场大饥荒,金牛派的本来有两百多号人,结果在那饥荒里差不多饿死了一半。而全武当一个人都没饿死,肯定是朝廷暗中送粮。

  虽说这样,大家还是不能自得其乐。尤其是武当。武当明着暗着挑衅也无所谓,只要没有实质动作。但那次比武刘云死掉以后,武当就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连挑衅都没有了,这让少林十分担忧,卧底派了不少,没查出一点动静,方丈嫌他们笨,从小事情里看不出大事情,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恨不能亲自卧底,只可惜太老,而且那长相就是一副方丈样,实在不能想象他还能干什么。

  这次听那老头儿说,我怕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山脚下。可是山路已经被官兵封锁。我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于是上前展示了法号,官兵说他们没有放人进去的权利,说不管是谁都不能进去,要通知上头。我说,好,那你赶紧通知上头。

  那小兵马上叫来一个跑腿的,说:通知头儿,说这有一个少林高级弟子,要进去看看。放不放?


  跑腿的马上就跑了。我问那小娄娄:出什么事了?

  小兵说:我们都没能上去看,估计是出大事了。

  我说:人都没事吧?看见有人抬下来没有?

  小兵说:没,你们少林武功都那么好,又会轻功,一踏就飞起来了,两步就跳到长安了,怕什么?

  我说:好。那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

  小兵说:等头儿批下来。

  我说:好。你们的头儿在哪儿?

  小兵说:长安。

  我和喜乐忙摇头,说:这不行,这不行,太远了。

  小兵说:不远不远,来回一天,我们配的是西域来的新马。

  我说:那也太远,我师父师兄都在上面,我在里头管大事,怎么能不让我上去。

  小兵说:没事的,上头这样吩咐了,我也没办法,我养家口,一家人就指望我的俸禄吃饭呢,放你进去我就没得干了。你们俩还不如到镇上的哪个地方稍事休息,我保证,人没事,这不,一个都没见着往下抬呢。

  我和喜乐宽心不少,决定去镇上看看。

  到了镇上,似乎冷清很多,大部分的商铺都关门了。喜乐说:我们不如去那当铺看看,让它再宽几天,不过要回来也可以,我们有点钱,加上那老爷爷给的——对了,那老爷爷给了多少钱我都没看。啊,不少呢,挺沉的,都没顾上要看一眼,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真累。

  说着喜乐掂了掂,说,怎么的都有二十两。打开一看,她大吃一惊,叫道:哇,是黄金啊,一两黄金等于多少银子啊。

  我脑子里还在想山上的事,顺口说:不知道。

  喜乐掏了掏,有新发现,看了一眼,又叫了出来:哇,银票啊,还有监银签过字的。两千两啊,我们有房子喽。

  我说:不可能吧。

  喜乐把银票在我眼前一亮,说:你看。然后拉着我就往当铺走。

  我们路过一个客栈,一路劳顿,不得不休息,我和喜乐决定进去小睡,养好精神。即刻入睡,到天色微黑,我们从客栈出发去往当铺。

  到了当铺我们发现,它已经被洗劫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有老板和那画画的在那里不知所措。

  喜乐忙问:我们的东西呢?

  老板挠头说:都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喜乐问:是那画也没有了吗?

  老板摇摇头,不言语。

  喜乐说:赔我们。

  老板哭说:我什么都赔进去了,客人要东西我都没有,银两也都给抢了,我拿什么赔啊?

  喜乐说:好,那至少赔我们一幅画。

  老板说:好,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这帮人哪!

  我问:你的店怎么了?

  老板说:武当来报复少林,顺便把我店给抢了。

  我说:什么,武当?武当的势力怎么能和少林抗衡?

  老板说:是啊,可能是武当来报复我,顺便把少林给抢了。

  我说: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武当连寺门都没进去啊?

  老板说:不知道,你没看官兵都把守着上寺庙的路啊。不过人心惶惶,听说情况不好,少林好像被满门屠了。

  我和喜乐同时惊讶道:怎么可能?

  老板说:大家都这么说。武当那天去了多少人就下山了多少人,剑上都是血。

  我和喜乐听完马上往山下冲去。到了山脚,依然被官兵拦住。

  我说:让我进去看看。

  官兵说:哦,我们去请示了,你看,刚回来,说,要带上你的法号牌再请示一趟。

  我刚要发作,喜乐拉着我直往山上跑。官兵追来,我停下大喊:我是这里武功最高的弟子,你们谁敢过来,我杀了谁来喂我的宝剑。

  说完,我试图抽出剑,可那剑太钝了,抽了半天抽不出来,感觉都已经锈在里头了。但是我持剑欲抽的模样震撼了大家。官兵居然都停步了。

  我和喜乐大步上山,一路越走心越紧,还似乎闻到了空气里鲜血的味道。

  到了面前,我和喜乐不由怔住,因为寺门已经不在,被炸开一个大洞。

  我们跨进洞里,顿时觉得不能呼吸,里面全是少林弟子的尸体,整整几千人,看样子一个都没留下。

  我心中已经茫然得没有想法,把剑丢在地上,在茫茫尸体中寻找师父和方丈,方丈可以确定不在里面,可能是被俘走,因方丈毕竟衣着鲜艳,一眼就能看出来。师父和师哥就难找了。我一具一具地找,所有死者都面目全非,理应是先被毒死然后遭到毁尸,而且一些已经开始微腐,一翻动嘴角就流出黑色的血液。

  我回想,师父是一个很大程度上说话故弄玄虚的人,否则也当不了师父。不管他对别人如何,他始终对我很好,一切都是为我能变得更强壮和快速,他经常给我开小灶,似乎也从来不把我当作少林的人,我甚至可以不用天天诵经。师父说,你心中不信,行而无行。导致以后我有什么不喜欢的事情就假装不信。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分相信和不相信的,因它是一件具体的事,比如扫地。师父说我是特殊的,并说,如果在危难时候,我的力量可以保全少林,那就要念到旧情。而肯定的是,我是不能信佛的,可能是传说中又有什么添油加醋的东西 。少林和佛教,虽然是不可分开的,但是始终他们不是一个名字,既然是两个叫法,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从少林出去的。从小师父就告诉我一些道理,导致我觉得,道理这个东西,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道理,如果你一味要道理的话。我只能回想师父以前说过的话,很多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他的相貌一直是和蔼,似乎要做少林里德高望重的人首先要长相和蔼,倘若小时候就觉得面目狰狞,无论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加入少林也没法做长老。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面目不和蔼的都去了别的帮派。而少林之所以能延续几朝,可能和大家都面目太和蔼了有关系,试问有多少人心狠手辣到可以向自己的爷爷动手?而师父着实很奇怪。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永远介于爷爷和爸爸之间。真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师哥释空,几乎从小就和我待遇相同。有传说说他是太子,只是他妈老受到皇后迫害,所以把他偷偷送出来养。等养成了,再送回去,看时机成熟,还能做成皇帝。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可能的只是师父为了说明我们为什么有点特殊编造的一个借口,让广大弟子服气而已。

  师哥为人很奇怪,我一直觉得他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事实是到我走时候还没有被发现。而他一直热衷于做家工作,但似乎除了那钩子以外没有什么成果。可师哥似乎始终乐此不疲。他也是一个给我很怪印象的人,因我们的特殊地位,所以我们一直在一起玩耍,可是我始终觉得他只是很亲密的玩耍伙伴,不能对他推心置腹,这很奇怪,尤其是在喜乐来了以后。

  而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间。我想,如果是师父,他可能对这件事情释怀,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只是互相再不能见面而已。而我估计至少得忧伤一阵子,同时我想,幸亏喜乐还在。

  我翻看了上千尸体,都没有找到师父和师哥,我希望他们是被俘虏了。可平日他们都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衣服,完全是无法在中毒不醒的时候分出来的。而且在寺里,大家又都不戴法号牌。

  喜乐在一边哭完,站起来翻翻尸体,继续哭。


  而我也已经近乎绝望,害怕真发现其中某人的尸体,这真是一种近乎摧残的感受。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继续,一方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的脸几乎都已经破坏,完全不能知道谁是谁,另一方面我和喜乐都不想呆着,因随着夜色的深浓,我感觉周围包裹着特别强烈几乎让空气变得稠密的怨气,总觉得周围飘忽着很多以往的和不愿离开的东西,有数百双眼睛在看着,在不同房间里似乎还是有人在做和以往同样的事情只是可能在做最后一次。虽然他们都信佛,但是如此不明不白地从人世间死掉,还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我和喜乐相扶下山,喜乐打破了沉默:我害怕。

  我说:没什么的,只是在其它世界中。

  喜乐说:我总觉得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顿时我被喜乐说得害怕起来。

  我说:没事,是以前都认识的人,来送我们,可能让我们去报仇之类。

  喜乐说:你不是说都去其它世界了吗?

  我说:要有一个过渡的时间。现在微微有些重叠,他们就在那边上。过两天超度一下就好。

  喜乐说:谁来超度他们?

  我说:也是,可能得等上一段时日,其它大寺会来人暂时接管这里。

  喜乐说:我觉得暂时不会,他们可能都害怕了。

  我问:害怕什么?

  喜乐说:害怕其它帮派。

  我说:不会吧,这仇怎么都要报,但不能直接去砍杀人家。这下至少一百年里和睦不了了。

  喜乐说:师父他们……

  我说:放心,我想应该没事,你看,方丈都没事。师父一向很早知道一些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把我们支开,如果师父没事,师哥就应该没事,你仔细数过没,好像缺几具尸体。

  喜乐说:我怕你难过,一直不敢提。那就不提了。

  我说:好。现在即刻去长安吧。我想那老头儿该知道不少事情。

  我们和马很快过了逐城,继续前行。去长安的要道上还有一个小集镇,叫过沙,过沙是风沙经过的一个坐标,小镇以南,很少风沙,小镇以北,则是真正大漠的雏形。过沙规模很小,但有一个有名的酒楼,生意兴隆,因为由西和由南到长安去的必须要经过这里。酒楼就在要道的一旁,我和喜乐根本无意停留,但是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吆喝声音不断,和一路的紧张气氛和到处官兵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我走近一看,发现里面的人物看上去都很江湖,不由心生好奇,想上去看个究竟。我把喜乐和小扁安排在原地等候,径直就走上酒楼。结果被 老板拦住,我问:怎么回事?

  老板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巧,楼上的大侠包场了。

  我说:废话,我下来解个手,怎么就不能上去了。

  老板忙不迭道歉,放我进去。

  我上楼后大家都停住了,上下打量我。我发现这里一共四十余人,都佩带刀剑。一个最壮的说:小子,楼下伙计没跟你说包场了吗?

  我说:知道,知道,我是老板的朋友,平时喜欢练练武功,今天正好来访,他说,有很多大侠在楼上,我就上来见见世面。

  引来一阵大笑,说:好,好,我看你的身子板觉得还可以,虽然练不到我们那样,但是还是可以防身健体啊。

  我说:对,对。

  另一个说:你都练过什么基本功啊?

  我说:我没练过什么,前些日子去过少林,他们没收我,我天资差些。我练过一些马步,打算练好了再去少林。

  又引来一阵大笑:说:少林都没了,还去什么少林,以后习武,来武当,金牛,天鹰这三个地方,入门快,不像少林,糊弄人,马步就让你站三年。

  我说:对,我就要入门快的。不过少林怎么没了?

  那人说:哈哈哈哈,兄弟们四十人,就把少林摆平了。

  我说:不可能吧,少林好多弟子虽然刚刚习武,但是还是有不少高手,大侠虽然一看就知道身手一流,但是四十多人也势单力薄啊。

  那人大笑说:我们都是什么人,都是各派选出来的高手里的高手,而且用的刀剑是号称大漠第一怪天下兵器无双的师父做的,锋利,顺手,你连见都没见过。

  我说:那什么叫少林没了,是他们认输了?

  那人说:认输哪行,江湖规矩,到死方休,他们几千号人,全让我们四十几个杀了,以后,少林就没这天下第一寺了。而他们的武功究竟怎样,也由此见得。你要学东西,来武当嘛。

  我说:啊?全死了啊?他们也没招惹谁啊。

  那人有点不开心,说:江湖上的恩怨,怎么是一个招惹能说得清楚的。少林明明输了,还围死我们大当家的,这明明是不把江湖规矩放在眼里,应当给予教训。而且,事情都不是应该不应该那么简单。你年轻,不懂。

  我说:啊,对。

  那人恢复笑颜: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你看看,我们用的刀剑,和少林棍是能比的吗?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用那破棍,还说是什么什么树做的,我们用这剑,感觉就像在切甘蔗一样。

  旁人纷纷大笑,说:是啊,那帮人,体力尚好的都拿着甘蔗样的棍子,还摆什么阵,结果呢,你看我们这剑。

  说完抽出剑亮给我看。

  我说:我这儿也有把剑,据说质地尚可。

  那人说:你那些小玩意,顶多是上等货色,我们的是天下的绝品。不信你拿出你那个看看。

  我把剑抽出来,猛然发现,剑已经锋利不少,看来是在寺里的时候沾染到不少血气。

  那人远远看了一眼,说:看,表面上你的剑也不错,但材质完全不一样。

  我说:万一大家的剑差不多呢,我这也是一个做了多年剑的老师傅做的。

  他说:你那师傅不同于我们那师傅。不信,你不心疼,试验一下,你把剑放平,握住了,对,就这样。小伙子,不要来索赔啊。

  说完他一剑下去。只听哐当一声,半截剑掉在地上。

  那人看都没看就大笑,说:哈哈,我说你的不行吧,重新打一个吧。

  我说:这位大侠,你拿着把匕首做什么?

  那人一看自己手里的剑,脸色惨白,说:啊,你这师傅,是什么师傅,什么价钱一把?快说。

  我后退两步,拿出剑划一下,说:不要钱,只要命。

  那人紧张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匕首,说:什么意思?

  说完,他脑袋就掉在地上。我也吓了一跳,我的本意只是划破那人喉管,不想脑袋都掉下来了。

  顿时旧楼大乱。

  之前的三个人率先扑向我,那三个人明显急躁,连剑都没拔出来徒手就上了,我后退一步,不想让血沾到自己衣服,一扬剑,霎时三个人齐齐倒地。

  其他几十人稳了稳阵脚,把我围住,有一个哆哆嗦嗦问:你居然杀了武当的雄风大哥,你不想跟我们练武功了?

  话音未落,那人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后面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已经把他一剑捅死,口中道:笨蛋,留着你也丢人。我给雄风大哥报仇。

  他拿着剑直冲过来,我躲过剑锋,用肘狠撞他的肚子,结果我自己给弹在地上。我感觉那人也痛得咬牙切齿,他大叫一声:铜人功!我还没起来,那人一剑劈下来。我想,还是拿剑挡吧,于是用剑一挡,自然,那人又拿着匕首第三次向我砍来,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自然又是一剑抹喉,不小心脑袋又掉下来,喷血洒在地上,手还挥舞了几下。我想,这可能是这个朝代最快的一次杀人偿命了。

  其余的人微微怔了一下,其中一个大喊:一起上。说完数人一起扑上来。我发现有一把好剑真是容易,我只要躲过他们缓慢的剑法,然后剑一划,就死一片,而且越来越好用,比刚开始的时候还快很多,离人一米就能伤人,世上还真有剑气一说。我几乎把他们所有的剑都变成了匕首,那还是老头儿之前的作品,如果换成是普通剑,恐怕连手微微震一下的感觉都没有。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容易,几分钟里,四十几个人全部干干净净死去。我不费力气,他们完全不能近我身。

  最后我挥剑回鞘,结果发现一阵木头断裂的响声和几股轻烟,楼上的几根木头做的柱子都断了。我不由感叹,真是锋利。如果多见见血,杀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但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想,那老头儿真是邪门,不是坏人却卖剑给一些平时作风不正的帮派,做出来的剑是鼓励人不断杀人,然后不断想知道剑究竟能锋利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走出酒楼门口,躲在柜台下的老板探出脑袋,说,大侠,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说:哦,你得上去收拾一下,我杀了四十几个人。

  我说完,老板昏倒在地上。

  我跑了几步,来到路上,发现到处找不到喜乐,开始焦急,突然背后传来阴笑。我转身一看,一个独眼的正拿剑抵着喜乐的喉咙。他说:快把剑放下。

  我突然想到老头儿说的那功能,就把剑拿起。

  喜乐说:别放啊,他有火枪的。

 

 

  我问:什么火枪?

  喜乐说:抵着我身上呢,他别在腰间。

  我说:你感觉对不对,别搞错了。

  那人大笑,对,西洋来的火枪,说完拔出来,用火枪抵着喜乐的脑袋,说:快把剑放下,否则走火了怪不得我。

  我脑子里全在考虑什么叫走火。然后直直竖起剑,对准那人,说:我放下了,你看清楚。那人从喜乐身后微微探出脑袋下意识地看了看,我觉得可以了,一按雕的那荷花,只看见射出一个做工一流的暗器,我觉得很惊讶,因为老头儿说,我看不见的,我也相信老头儿说的,但是我确实看见了,就在我眼前,难道我也像那剑一样,见血会比原来更厉害?

  我觉得有点恍惚,又看一眼,吓了一跳,由于自己好久没有使用暗器,那针好像是冲着喜乐而去的。于是我下意识地伸手拨了拨空中的针,觉得方向可以了,然后一眨眼睛,只觉得时间停住了,那人半晌没有反应,随后轰然倒地。喜乐转过身踹他一脚,骂道:让你碰我。

  我走近尸体,仔细翻看,始终不能发现那一针的伤口在脑袋的什么地方。

  喜乐问我:你刚刚都干了什么?

  我说:一会儿路上和你说。

  说完,小心翼翼慢慢悠悠拔出剑,怕伤到喜乐。然后一剑刺下。喜乐疑惑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他碰了你,我报仇。

  而我的真实想法是,让剑再快一点。我觉得,我有点像当年无灵,杨正刚。有些事,总是让你不能自拔。无论你本性是怎样,况且,你怎知你本性如你想的那样。

  正想着,后面硕大的两层酒楼所有木柱都齐齐断裂,一阵青烟,两层变成了一层

  我们又是风尘仆仆到了长安城。喜乐对于我是如何狠下心来一下杀了四十多人很感兴趣,她觉得我不是一下能杀这么多人??人,觉得我顶多是失手杀死一个。而我本人对此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些人实在罪有应得。

  喜乐问我:你一次杀了那么多人害怕吗?


  我说:不,很奇怪,不过你也知道,他们把少林那么多人都杀了,这也算是我报仇了。师父说过,有什么灾难的时候,希望我能帮忙,我不知道这事,但是至少事后我把他们都杀了。

  喜乐说:那你想过没有,这区区四十个人,你连汗都没有出一滴,就全杀了,那少林究竟是不是他们屠的?

  我说:他们说他们是,可能他们的确武艺高强,可这剑实在太厉害了。你看——

  我面前几步有一棵大树,我让喜乐站我身后,对着树,猛然把剑抽出,然后动作凝止不动一秒,让剑气充分划过,再将剑收起。

  喜乐说:这就行了?

  我说:对。这树已经断了。

  我和喜乐痴痴看着树半天。理想中那树应该带着整齐的切口轰然倒地,可那树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我说:剑气太凶,肯定过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上前推了推树,然后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树一点掉皮的迹象都没有。

  喜乐哈哈大笑说:你杀红眼了吧。

  我说:不可能。

  喜乐说:剑气我听说过,从来没见过,就像轻功你也听说过,就是从来使不出来一样。对吧?

  我说:你不要嘲笑我,我到长安问问那老头儿。你没见过,不知道的。真那么厉害。

  喜乐说:你有点变了,变得像江湖上那些人。我是指好人。

  我说:都是人杀人,哪儿分什么好坏。

  喜乐说:你变得像师父。

  我说:不说此事了,人总是发生一点变一点。

  到了长安,看到硕大的城楼,我想,罢了,又是这地方。其实和在寺庙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一个比较大的地方兜圈罢了。

  不过长安的气氛似乎变化了很多,可能是最近血雨腥风的事情发生不少,或者说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少,所以觉得人人都严阵以待。


  官兵明显多了,进城查得严了。我在郊外佩带刀具习惯了,进城忘了藏起来,直接就走进去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王者之气了,守卫森严的长安,佩着一把足够长的剑,随便走走就能走进去了。正庆幸着,发现进城以后用沙袋围了一条路,又有一层检查。这回便没那么幸运,直接就给拿下了。

  我拿出法号牌说:你们自己看看吧,想必你们也知道,少林前几天出事了,我是去朝廷商议的,你看,我不光不摘剑,还留着头发,带着姑娘,级别你们也应该想到。快让我进去,谁碍我事,拿谁是问。

  官兵商量一下,就放我进去了。后面有几个跟着的,明显是江湖人士,看我拿着剑直接就进去了,马上掏出自己藏匿起来的各式宝剑,佩在身上。我想,所谓江湖人士为什么就那么想显示给一些百姓看自己是个江湖人士呢,并且一定要靠一段铁来显示呢?后来他们都判了五年。

  到了长安城里,街上人口明显地比往常少了不少。我和喜乐马上就迷路了。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那地方。我生怕老头儿已经不在,急忙闯进去。老头儿正在擦拭他做的剑,说,怎么样,这剑好用吧?

  我说:好用。几天不见,别来无恙。


  老头儿说:你不怪我把剑卖给那些人吧?

  我说:我想明白了,这不是剑的问题,他们几十人,要不是事先下毒,肯定不可能屠少林。

  老头儿说:对了,看来你还不笨。

  喜乐说:他一路都说,你的剑好用。

  老头儿说:小家伙,你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的所有兄弟们都给杀光了,你不悲愤吗?说真话。

  我仔细想想,一路上关于剑的好用似乎重于少林被屠一事,我真是狼心狗肺没有良心的家伙。但是我不能那么说,只好咬牙道:悲愤。

  老头儿说:你把剑给我,想来你也把秘密给用了。

  我说:是。

  老头儿说: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我说:有。

  老头儿说:问。

  我说:这剑拔剑就能伤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空地上要试试剑砍棵树之类却又不快了呢?

  老头儿说:因为你那时候没有杀气。你不一定想杀了那棵树吧。你要有杀气,剑才有杀气,你和杨正刚一样性格,虽然都是传说里的人,但是都不细心。你想,如果你随便一抽剑,发现这位姑娘已经被你杀死了,你是不是要恨死我?

  喜乐看看我,做了个鬼脸。

  我说:所言甚是。

  老头儿说:今天晚上,剑就放在我这儿,我帮你把暗器装上。

  我说:这次去真是很遗憾,那家当铺也给抢了,灵也没了。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找回来。

  老头儿说:不用不用,为一截烂铁,何必呢。技术进步了,你看,那剑在当年已经算厉害了,可是,那帮人买过去的剑,每把都比那剑强。你手里拿的,是最厉害的,十年里不会落伍。我死了,一百年里这剑都是最强的,只是没有那小功能了而已。不要小看啊,关键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我已经见识过了。

  老头儿说:快像大家想的那样了。

  我问:什么样啊?

  老头儿说:一会儿你上街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长安街上不能佩带刀器,你在我这里随便选一个小的带着吧。

  喜乐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说:哦,前辈,上次你给我们的盘缠,回去我才发现有很多,我们日后一定还给你。

  老头儿笑说:还什么啊,那些剑,我卖了八千多两黄金,可是现在估计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

  我问:为什么?

  老头儿说:因为你用你那把把他们的那些都弄断了,可他们不知道你那把也是我做的。

  我说:我不佩带什么了,这里又不是荒蛮之地。

  推开门,我和喜乐到了街上,四周冷清。正是午后,横生困意。四下走走,发现很多人面色匆匆。喜乐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情了?

  我说:不会。

  我们走过一条街,来到了一个茶楼,发现在里头聚集了很多人,于是也进去。发现一桌 上一中年人正在绘声绘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这外头乱套了,我大哥负责少林寺的美容扩张,带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么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里敲半天门没动静,想想不对,我大哥学过武功,会轻功,两脚一踏,直飞上去,结果你不知道少林哪个墙高啊,愣是没飞上去,然后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门给打开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啊。

  喜乐说:门不是给炸开了吗?

  我说:你也信,我们小时候还从围墙上跳下来过呢。

  众人听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我觉得,就是几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灭门之祸啊。

  还有的说:我觉得一定是有内奸,趁半夜人熟睡,一个一个杀的。

  旁边马上有人反对:不可能,一个一个杀到什么时候去,你去过寺里没,杀到天亮还没杀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附和说:不可能一个一个杀,你觉得怎么弄的?

  反对那人说:肯定是一手一剑,两个两个杀的。

  下面又有议论:两个两个也未必天亮前能杀完。

  有人说:胡说,两个两个杀怎么能不弄醒人,又没中毒。

  马上又是议论,说:万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里面一片附和。一个老头儿慢慢悠悠说:不见得,少林有专门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个地方,就算饭里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说:肯定是长期吃素,得不到营养。

  旁边那人马上说:放屁,我村上西村头王汗三老头儿,家境贫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壮,嘿,身体还越来越好,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众人轰然,说:吹牛,跑得比野兔子还快,那老头儿为什么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说:说就要说起八年前那场大难,老头儿熬过去没饿死,结果后来闹神病,转筋抽风,天天磕头,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弯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弯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众人说:也为难了那老头儿,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说: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别多,像蝗灾后蝗蝻一样,满地跳,抓到城里卖,还没人要。

  众人说:咋没人要,南边野味馆,专门收野货,怎么的一个兔子总能比一个瓜卖的钱多吧。

  有人不同意,说:不一定,大灾那年,不准上街卖瓜,瓜都臭了,后来种瓜的都伤心了,你猜种瓜的伤心了以后怎么着?

  大家都问:怎么着啊?

  那人说:种瓜的伤心了,就不种瓜了。那年瓜都烂地里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种瓜了,结果城里人一年没吃瓜,又过了一年,特别想吃瓜,瓜又少,卖得特别好,贵的时候一只鸡和一只瓜一个价钱。

  大家都点头说:对,是有那么一年,后来大家都种瓜去了,反倒没人养鸡,第二年一只鸡能换一百个瓜。

  众人感叹:这世道变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个值钱啊?

  一个人跳出来说:我吃过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个说:胡说,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过小的没?

  讲故事那人不高兴了,大喝:你们倒是往不往下听啊,后来还出现一个大侠,把杀少林那些人一下就杀了。听不听啊?

  喜乐大叫:听,听。

  那人往下讲:后来,到了过沙,听说一个事情,厉害啊,原来,杀少林的是其它各大仇视帮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张富雄,武当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号称第一大力士的潭壮壮,等等等等好手,数都数不清,他们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结果一个少年,带了一把剑,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灭了,触动了佛祖,佛祖派了身边一个点灯的下来,神兵天降啊,他们在二楼喝酒,那人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是直接从天上降到二楼顶上,挖了个洞就下来了。

  众人哗然。

  那人说:那四十人当然不知道,说要打,那人都没动手,那四十个人就全死了。

  众人不信:胡说,不动手怎么杀人啊。

  那人说:笨蛋,动剑啊,不是说那人带了把剑吗?那剑是天上用来斩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剑削出来的。

  众人说: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说:是啊,那剑,削金刚石就像削瓜一样。

  众人惊叹: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说:是啊,就跟削瓜一个样,不骗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断口。

  有人说:金刚石多硬啊,什么都弄不开,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对,说:胡说,瓜分好几种,我们胡瓜村种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种,进贡过皇上。

  旁人说:人那是天上的剑。

  那人说:那瓜大家都说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不小心吃瓜的时候吐籽吐人间了,还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孙老人家田里,就长出这种瓜,和你们见过的瓜不一样,都是天上的东西,应该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对,说:胡说,人都是地上的东西,还不都互相杀。

  又有人说:那你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说:别提了,那瓜好静,要慢慢长,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别多,老蹿那藤,搞得瓜长不好。

  有人说:那瓜长不好,就卖不出价钱了。

  一老汉捏捏胡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奇货可居,瓜少了,价钱就高了。

  有人说:高也高不过九年前跟鸡一个价。

  有人提议:至少和野兔子一个价钱。

  有人说: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贵。

  有人说:扯呢,野兔子不值钱。满地都是。

  有人说:野兔子难抓。

  有人说:难抓还难吃呢。

  说着说着,代表瓜贵和代表兔子贵的两方互相吵起来,互相不认输,纷纷列举出为什么兔子贵或为什么瓜贵,吵得面红耳赤,说野兔子贵的那方说了几句,说瓜贵那帮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说是瓜贵,谁把野兔子卖贵了爷爷我砍了谁。

  然后众人大乱,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还有抄起板凳就打的,互相厮杀成一团。我和喜乐事不关己,马上退出店外观望。里面真是空前混乱,几十人数十种武器打成一团,因为事先互相彼此不认识,阵营乱了以后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难免出现了认为兔子贵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断气前还说:你打死我我都说是兔子贵。遇到这样情况,只好忍痛将那人打死。打到后来,大家虽然都打红了眼,但还算理智,打前问:兔子还是瓜?发现一言不和才动手。有一兔子贵的问一陌生人:兔子还是瓜,那人要说,瓜怎能贵过兔子,刚说了一个字,就给一板凳拍晕了,场面惨不忍睹,说明关键时候讲话还是不要太注重修饰。打到最后,伤的伤,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个认为瓜贵的还能站着,那人爬桌上,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打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兔子贵还是瓜贵了,痛苦不已,突然认出下面有一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于是想到如果问那人是什么立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场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问:兔子还是瓜?那人本来立场是兔子贵,看见仇人又来了,为保一命,要和那壮士装作自己人,吓得忙改口,说:瓜,瓜贵。那人大笑,一拳打晕那人,又跳上台,对着一地伤员大喊:哈哈,还是兔子贵!

  这时候,下面有一个手脚都断了的瓜贵人士,认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错自己立场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错了,是瓜贵。

  后果自然是说话那人被一刀杀了。我和喜乐看得目瞪口呆。

  官兵此时终于来到,火速制服那人,分出活着的和死了的,全都抬去了城务府,后来活着的救活了以后最少的关五年,最多的二十年,死了的得有九个,最后搞错自己是什么那壮士因为被目睹最后杀人一幕给判了处死,处死的时候还大喊:我一生活得是条汉子,想什么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你们今天杀了我,我的鬼魂都说是兔子贵!而那些活着的三十多个,要分两帮关在两个监狱里。无论如何,刑不算重,佩剑都要关五年,何况在长安打群架,闹出大事,还死九人。那些都是后来的事。


  目睹了这奇特一幕后,我和喜乐都觉得很困惑,喜乐说,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没在社会上长大,不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我想,我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因为到了那种怄气红眼的时候,人人都已经没有了想法。而整件事,我仿佛看见某些更大层面上事情的真实意义。或者说,世界不就是那样吗。只是我觉得自己被传说成了神仙很有意思。这难道就是无灵——杨正刚的乐趣。——看见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自己。

  在各个店铺磨蹭一会儿,夕阳已经微红,快落在繁华的建筑背后。很多商铺早早关门,喜乐自己什么都没有买,说要勤俭节约。然后我们到处找价钱合适的客栈,喜乐觉得,如果有个栖身之地,那自然就不用找客栈,就能更勤俭节约。我说,客栈是一定要找的,除非你在每个城池都有栖身之地,但到那境地,还需要勤俭节约吗?

  城中客栈分好几等,最上等的都不叫客栈,叫主楼,因为每晚上给的钱多,就反客为主 了。全长安一共也就三处主楼,全国也就五处,每处有内务部大头亲自提的一个“好”字,意思自然是很好,专门给达官贵人居住,门口守卫森严,里面到处都是服侍的,并有庭院,小桥,流水,房间每间都长宽过两百尺,装饰精美,一晚需白银五十两。但老板普遍赚得没普通客栈老板多,只落得认识一些要人的便利。因为贵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贵邸,倘若外出谈事,自然是和另外一个贵人谈事,所以都居住在另外一个贵人的贵邸,只有达官才会住,但达官一般都是赊账或者记账,从不见现金流量,所以只好在主楼里设巨大娱乐场所,招全城最美的姑娘,才能看见现金,从中抽点,勉强度日。

  二等的就多了,档次也不一,上提字“一般”,一切都一般,吃到的肉基本上不会是人肉,这点很重要,价钱就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普通人都住那儿。

  三等就更多了,上无任何题字,黑店也很有可能,几十人一间,我觉得还不如睡树下踏实。

  找了一个二等的,很快入睡,想着第二天要去取剑。

  第二天一早,上街就发现,长安已经戒严了。所谓戒严,就是所有商铺关门,所有人等不出门,想进城出城没门,大家都呆在原地。街上仅仅有官兵和一些有要事的人在走动。我和喜乐趴在窗口看外面,喜乐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想一会儿怎么去拿剑,又要坑蒙拐骗了。


  喜乐说: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说:不可能的。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情,怎么能和以前不一样。

  喜乐说:你和原来在寺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说:其实都一样。

  喜乐说:你老惦记着那剑,剑始终是身外的东西。

  我说:我觉得,不是传说里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觉得有那把剑在,自己很有安全感。

  喜乐说:原来你也要安全感。

  我说:是啊,可以想,其他人真是提着脑袋在街上走。我总觉得自己是好人,师父快把我说成救世主了,可是我自己最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

  喜乐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剑?

  我说:即刻。

  一路顺畅,并无阻拦。到了拐角的屋子,推门进去。发现里头一人都没有,我和喜乐找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心里顿时觉得失落。寻找一遍,在老头床头找到了那把剑,剑上刻了一行字,我和喜乐同时感觉应该是类似“滔滔江湖,谁主沉浮”之类,不想仔细一看是:我出去一趟,自会相见。

  出门马上遇见麻烦,碰到两个单独巡逻的官兵,看到我们神色大变,上前质问:你知道 上街不能带剑,现在非常时期,还不能牵马,你这虽然是驴子,但也属于一类,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说明我的来意,和上次在门口一样。但这次果然是戒备森严,说什么都没用,我说:两位手下留情,不要阻拦,我知道此一去五年,但是我有要事在身。

  那两人执意不肯。

  我抽出剑到剑峰,随即合上,问:看清楚没?

  俩人睁大眼睛没有反应。

  我拖着喜乐说:走。

  喜乐说: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强拖上喜乐,走了几步,我说,你回头看。

  喜乐回头,顿时那两人身体断开倒地。

  喜乐当场就吐了,诧异地看着我。我们一言不发回到客栈。

  喜乐质问:干嘛杀人啊你?

  我说:要不然会很麻烦,你也看见了。

  喜乐问:那你可以打昏他们。

  我说:那等他们醒了,我们逃都逃不走。

  喜乐说:不管怎么样,你拿了这把剑以后就不一样了。

  我说:喜乐,不是的,现在人人自危了,外面戒严,肯定是出什么大事情了,我估计是其它几山的少林汇集起来要报复了。

  喜乐到柜台上去打听,伙计说,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猜想和一些帮派有关。民间真是很多帮派,小的不计其数,组成之快,超乎想象,比如那天兔子和瓜的,一会儿就是两个帮派,小的不说,中的有七八个帮四五个教,由于朝廷一直不管,所以人数都日渐多起来,大点的就是少林和武当,一佛一道,之所以成为大帮,是因为背后有精神上的东西在支持。佛和道的区别就是,佛是你打死我你就超度了我,道是你打不死我我就超度了你,但是事实上没有人愿意被人打死,都想留在疾苦的人间,因为还是人间比较熟悉。发展到最后,区别并不是很大,而且暗中都有朝廷的支持。还有自古都有的丐帮,就是一帮要饭的组成的帮,要饭的本来就人多,不用组织,而丐帮的长老,虽然德高望重,但还是一要饭的,所以朝廷放之不理。任何事情,想多不宜,何必深究,这个帮就是集体要饭的,想到这里就可以了,而且是最正确的。

  我觉得外面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出城。但是我想一旦出去,就会觉得里面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回城。喜乐说:我们还是等着吧。

  在等的时光里,听说了很多传闻,第一就是逐城里开始决斗,各个帮派要推出一个盟主。第二就是上回受伤的通广寺的慧竟师父被暗杀。还有就是说武当行为触犯了天上,过沙已经被埋在风沙里。等等等等,多怪的都有。听闻有人已经开始囤粮。我和喜乐决定,还是出 城为好。

  所幸,城戒在中午就结束了。我和喜乐走的西门,从西门出去,发现有两条路,一条往逐城,一条往雪邦。雪邦是长安往北几百里一个有名的城池,因为离开国界近,许多大小帮派驻扎此地,听闻武当最近也搬了过去。料想已经是群魔乱舞的地方。雪邦旁边就是阿卫寮,原来不隶属于我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仗都没打就给划过来了,现在是长安外朝廷驻扎重兵的地方。这是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而逐城似乎没有什么去头了。

  那么,去那里要干什么?我总觉得,我的使命就是给少林灭门的事情报仇,可似乎那仇当即已经报了,可能还没那么简单,总之我觉得一些事情还不够,还要做。

  小扁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社会实践,在速度和耐用性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已经学会试图和人交流,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你,一副即将要被欺负的模样,惹得喜乐心爱不已。我想我在过沙一次杀了四十多人的事情肯定还没查清楚或者朝廷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驴一男一女这样显眼的三人组合早就给就地正法一万多次了。我回忆起那次在吃饭时候那奇异的两镖,还伤了别人,至今不知道来历,而且官兵似乎也没有追查,似乎朝廷最近自顾自有一些别的东西在繁忙运作,想想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