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见娇娃
“当!当!当!”
三更的钟鼓声,从街上传来。
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
燕飞施尽浑身解数,终于从积雪底下钻至建筑物旁,被其基石阻挡,再难前进。
他所钻经之处会现出凹陷下去的痕迹,幸好风雪瞬即把凹位填平,不露丝毫破绽。
燕飞功众双耳,窃听八方,正要破雪而出,院门处忽然响起足音,且人数在十人以上。他暗吃一惊,心忖难道是敌人发现了他。不过旋即推翻这个想法,前进房舍的大门张开,慕容垂的声音遥传过来道:“你们在门外等我。”
接着是两人的足音,直入屋内。
慕容垂和另一不知是何方神圣者,穿过外进,走过天井,步入中进的厅堂,一把柔和的女子声音道:“风娘拜见大王!”
慕容垂道:“佛娘请上坐!”
燕飞再吓了一跳,竟是尼惠晖和慕容垂联袂而来,肯定不会是好事。偏又无可奈何,此时他即使打消见纪千千的念头,情况仍不会有分别。逃走和去见纪千千同样是难比登天。
他能潜到这里来,实带着很大幸运的成分。没有人知道这种好运道是不是会继续下去。
尼惠晖道:“风娘可有发觉异常的情况?”
风娘答道:“我刚去看过千千小姐,她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说着令人难明的呓语,但小诗则睡得很好。”
燕飞的心像烧着了似的,因为只有他明白纪千千心力的损耗,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已达到影响她健康的地步,否则以她内功上的修养,不该会发出呓语。如她竟由此泄漏出她和燕飞有心灵相通的能力,更是糟糕透顶。
以风娘的轻功,要偷窥或偷听纪千千,均是易如反掌。
这令他多了另一个不得不见纪千千的理由。
尼惠晖问道:“纪千千的梦话有何难明之处?”
风娘答道:“我遵照大王吩咐,于千千小姐休息的时间,不敢踏足内院,所以听得不真切。”
尼惠晖讶道:“大王为何不让风娘到内院陪伴千千小姐,如此不是更万无一失吗?”
慕容垂淡淡道:“这是千千亲口要求的,我答应过便不能反悔。不过如情况紧急,风娘当然不受此命令的约束。”
接着是一阵沉默。
燕飞感到附近有多人先后掠过,不由心中大凛,晓得随慕容垂而来的高手,正翻过来的在院内展开彻底的搜索,看自己是否藏在其内。
如此情况,显示慕容垂和尼惠晖得到情报,晓得自己已潜入行宫来。
风娘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关于燕飞的新消息?”
慕容垂叹道:“我们已肯定他成功入了城。”
雪下的燕飞听得心中剧震,隐隐想到自己的漏洞和破绽,关键处正是尼惠晖。
果然尼惠晖道:“我静坐施法,清楚感应到燕飞已在城内,不由大惑难解,因他理应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里来的。”
慕容垂代尼惠晖向风娘解释道:“佛娘已臻通神的境界,今天当燕飞到达城外,佛娘便生出感应,向我指出燕飞的方位,事后对证,确是灵验如神。”
燕飞心中苦笑,自己因开放心灵去感应纪千千,故逃不过尼惠晖的邪术。
风娘显是对尼惠晖的异能产生兴趣,问道:“如此佛娘不是可以晓得燕飞在城内的位置吗?”
尼惠晖道:“如是在旷野无人之处,我施术时可以感应到对象的方向,可是在人多的地方,我只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在某一范围内,施术的佛坠子会打圈子。”
燕飞大感不负此次偷听的良机,因为收获丰富,至少弄清楚尼惠晖的搜魂术是什么一回事,且要靠坠子来行法,实远及不上他的心灵感应。
风娘道:“原来如此!”
慕容垂道:“风娘勿要掉以轻心。佛娘因而想到早前入城的一批氐族战俘,想到问题该出在他们身上,遂立即赶到大牢去,想逐一盘查,好验明正身,岂知竟发觉其中一囚甫开入囚室立即暴毙,知道事有矫蹊,往寻尸首时,发觉尸首已不翼而飞。”
尼惠晖狠狠道:“此人肯定是燕飞,竟能瞒过我的法眼。此子确不能低估,先看破敝徒陈宁的身分,更以偷天换日的方法扮成战俘混进城内。”
燕飞感到整条脊骨凉飕飕的,不是因为冰雪的寒气,而是因为心中的震骇。情况真的险至极点,他只要走迟一步,肯定由假囚犯变成真的阶下之囚。在那样的牢房内,他根本无路可逃。
慕容垂道:“所以我们立即赶来,同时派人偏搜各处,看看可否发现他。”
尼惠晖道:“除非他有通天遁地之能,否则在夜深人静之时,兼且人生路不熟,至少要到明天方能设法打探大王圣驾所在,然后到来救人。照我的估计,明晚将是我们最有可能活捉燕飞的一夜。”
燕飞心中叫妙,敌人这个想法合情合理,对他更是有利无害。敌人的戒备当然不会就此松懈,不过至少敌方最厉害的两个人慕容垂和尼惠晖,在搜索无功下,会认定燕飞不会在今夜到临而返回居所休息,养精蓄锐,令他们明晚能在最佳状态下出手对付他。
风娘答道:“风娘明白哩!绝不敢疏忽大意。”
慕容垂道:“这处交给你了。”
说罢,与尼惠晖一道离开。
燕飞的注意力追踪着两人的足音,直至大门外。
搜索终止,燕飞听风辨声,晓得分散院落内的高手,不知是否看到讯号手势一类的指示,纷纷赶往慕容垂和尼惠晖立处。
果然慕容垂压低声音的道:“院内该没有问题,今晚你们的防线移到院落外的范围,免得惊动小姐安寝,明白吗?”
众人低声答应。
接着是慕容垂偕尼惠晖和手下离开的声音。
燕飞从雪下浮上雪面,刚好看到中院内灯火熄灭,看来风娘也抱同样的主意,想好好休息。
此时离天亮只有个半时辰,燕飞再不想浪费半寸光阴,从雪上弹起来,倏忽问已移至后院一扇窗旁,无声无息的启窗钻进去。
关窗时,外边的风雪下得更大了。
他身处的房间摆放着纪千千主婢的三十个大箱,想起它们随纪千千到边荒集去,现在又随她到这里来,当中历程包含几许惊心动魄的人事变迁。
燕飞运功溶掉身上积雪,水气腾升,同时把感官触觉提升至极限,立即觉察有人从中院踏足至中后院的天井处。连忙揭开就近的一个箱子,藏了进去。这个箱子并不是胡乱挑的,而是因见到它旁边的地席上堆满衣物,晓得箱内的衣物早被取出来应用,箱子是空的。
合上盖子后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人一阵风般在窗外掠过,又返回中院去了。
燕飞从箱子跳出来,心忖风娘你果然尽责,临睡前还巡视一遍。
压下兴奋的情绪,启门而出,外面是一条廊道,把内院的厅堂、纪千千和小诗的正副卧室、澡堂等连接起来。
他已可清楚听到纪千千和小诗的呼吸声,正从主卧室内传来。
燕飞小心翼翼的来到卧室人口处,按在门把处,真气送出,门锁上的门闩就像被无形的手缓缓拉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门轻轻一启,燕飞闪身而入,再把门闩移回锁门的位置。
外面的风雪依然肆虐逞威,这里却是个宁静和温暖的天地,只有纪千千和小诗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燕飞先移至安眠在另一角绣床上的小诗之旁,透帐看到她正拥被熟睡,她清减了不少,但呼吸均匀畅顺,令他心安。
接着他再没法控制自己,掠至纪千千的秀榻之旁,透过香帐看到令他饱受折磨、尝尽相思之苦的美人儿海棠春睡的动人美景。
纪千千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和重浊,显然正陷身噩梦,辗转呓语道:“不要来!不要来!”
燕飞心中翻腾起如海深情,无穷尽的爱怜之意,心中对纪千千再无半点疑虑,揭帐坐到床边去。
纪千千娇躯轻颤,似有所觉。
燕飞俯身下去,鼻孔填满她娇体诱人的芳香,凑在她小耳旁道:“千千!千千!燕飞来了!”
纪千千倏地醒转过来,一时间仍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张口便要失声叫呼。
燕飞一把捂着她的香唇,把脸移到她上方,在气息可闻的近距离,迎上她睁开来的美目。道:“千千!是我!是边荒集的燕飞!”
纪千千芳体遽颤,一对秀眸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燕飞放开捂着她小嘴的手时,她疑幻疑真的神情变为惊喜若狂,一对玉手从温热的被内探出,热情如火地缠上他脖子,把他搂个结实,同时献上香吻。
外面的风雪、远近的敌人和危险立告消失无踪,帐内激荡着的只有海枯石烂、男女间此情不渝火热的爱恋和缠绵。所有相思之苦、离愁别恨、血汗的付出,都在此刻得到超额的补偿。
自对纪千千心动开始,燕飞从没有想过他们的初吻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不过一切再不重要。时间、地点至乎整个世界,再无关痛养。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是风雪之夜无限地推迟,直至天地的终极。
两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在卧室的暗黑里,充盈甜蜜又痛楚的滋味。紧密的拥抱,令人更难接受未来无可避免的分离。
唇分。
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燕飞啊!这是不可能的!你怎会在这里呢?千千不是做梦吧!”
燕飞整个人给她扯得倒入帐内,扑上她的娇躯,满足的道:“你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来了。”
纪千千掀开棉被,将他覆盖,丝毫不理会他仍穿着靴子。
燕飞在被内紧拥着她只穿上单衣丰满诱人的动人肉体,毫无隔阂地感觉着她的火热身躯,嗅着她迷人的气息,右手同时按在她背心处,缓缓输入最精纯的先天真气。
纪千千娇喘细细的道:“慕容垂晓得你会来的,还布下天罗地网待你送上门来要活捉你,你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啊!我的燕郎真本事,慕容垂也斗不过你哩!我和小诗可以随你离开吗?”
燕飞的心在滴血,见到纪千千而毫无办法领她走,在他来说是人世间最残忍不仁的憾事。
道:“现在还未是时候,不过我们已想出营救你和小诗的万全之策,千千要多一点耐性。”
纪千千俏脸现出令他心如刀割的失望神色,死命搂着他,凄然道:“燕郎又要离开人家吗?千千担心再撑不下去,没有燕郎的日子,令千千感到生不如死。”
燕飞强忍苦心内酸楚,道:“千千你要坚强起来,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在一起,永远不用分离。我在天明前必须离开,否则再没有脱身的机会。”
纪千千一呆道:“天明?”
接着俏脸熟起来,娇躯扭动,喘息着道:“光阴苦短,燕郎啊!立即占有千千吧!人家什么都交给你。求你快占有千千啊!”
燕飞脑际轰然一震,立感情焰高涨,差点丧失理智,尤幸尚能紧守最后一点思维,道:“千千请冷静,时间无多,我今次来是要疗治你心力损耗过度的情况。没有你作我最神妙的探子,我们将没法子从慕容垂手上把你和小诗救出来,你要集中精神,听我的话。”
纪千千像从美梦返回残酷的现实里清醒过来,道:“千千可以怎么办呢?这些日子来我不敢想你,思念你时会有头痛和晕眩的可怕情况。”
燕飞道:“那是因为你的精气损耗过速过巨,没法补充复元。”
纪千千低吟一声,道:“燕郎的手又热又舒服,你是否要打通人家的经脉哩!”
燕飞道:“打通你一些特别的经脉是初步的功夫,以巩固你的元阴。我会把一束凝炼的元阳之气送入你体内去,只要你依我的功法,可在百日之内完成基本的重要功夫。到你的元阴能完全吸纳我的元阳之气,你不但不再会有心力损耗的问题,还可有节制地和我作心灵的传达,如此我们终有一天可以重聚。不过在这百天之内,你不可以试图与我作心灵的联系,我也绝不会响应你的召唤,否则前功尽废。”
纪千千吻他一下,笑道:“千千是最听燕郎话的哩!”
燕飞道:“我要行功哩!”
凑在她耳旁,一边向她解说基本的功法,无天真气源源不绝从她背心处送进她的体内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当!当!当!”
四更的钟音透过风雪声似从九宵云外处远远传来。
燕飞的手离开纪千千背心,欣然道:“成哩!千千有什么感觉?”
纪千千勉力睁开美目,道:“人家很倦!最想的是在燕郎怀里睡个不省人事,忘掉了人世间所有悲苦无奈的事。”
燕飞心如铅坠,离别的滋味确不好受,尤其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逢。叹道:“我必须立即离开,我来此的事,最好不要让小诗知道。她晓得你和我能以心传心的事吗?”
纪千千双目涌出离别的苦泪,凄然道:“她是半信半疑,唉!”
燕飞道:“最好不要和她谈及这方面的事,你的婢仆里有个叫风娘的女人,年纪在四十许闾,是慕容垂派来监视你的高手。唉!你有没有绳索一类的东西?”
纪千千坐起来道:“在隔邻的箱子里,我有一个装满行走江湖的好玩意,是千千多年收集的成果。其中有一条长达十丈的鹿筋索,幼而坚韧。”
燕飞把她扳回床上,为她盖好棉被,又拥吻一番,然后道:“你乖乖在这里躺着,只要告诉我是哪个箱子,到你能和我再次建立心灵的联系,我们不是等于又重新在一起吗?到时我会告诉你有关营救你的行动。”
纪千千不顾一切地搂着他献上香吻,天地旋转起来,重聚和离别的喜悲在这刻融合为一。
第八章 谣言满集
燕飞穿窗而出,把窗关上,迅即闪往后院旁的一棵大树,往上跃起,直抵树颠。
四周仍是风雪交加,白茫茫一片,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燕飞知道时间无多,看准院墙外另一棵大树,“飕!”的一声平飞出去,倏忽间横过六、七丈的距离,飞临院墙之上,眼看力势将尽,手上鹿筋索电射而出,劲透索端,搭在一株横干上,缠绕数圈。
就借那股拉力,燕飞安然飞渡,落在院墙外的大树上。
足点树干,同时收回绳索,毫不停留的腾身而起,投往另一座建筑物的瓦顶去。若有人在旁观看,定以为他的落点是楼房的瓦坡,但燕飞却知道那是最危险的地方,纵使有风雪的掩护,只要在任何建筑物上现身,会立即被遍布周围的暗哨发觉。
正在下降的当儿,燕飞手上的鹿筋索往下疾射,剎那间蹬个笔直,刺在瓦顶上。
柔韧的鹿筋索贯满真劲,变成竹枝般坚硬而又有弹性,形成反街之力,令燕飞再次腾升,大鸟飞翔般越过建筑物,落在一个小花园内。
燕飞心叫侥幸,知道已逃离最危险的区域,哪还犹豫,立刻往左窜上,穿行于建筑物间的游廊,在一组组的房舍间以鬼魅般迅快的移动。
十多鼻息的光景,他已到达潜进来的旧路位置。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现在又有鹿筋索之助,更是如虎添翼。
轻轻松松的避过两队巡兵,从高空离开慕容垂的行宫,直奔城墙。
城墙上的灯火在漫天风雪下,已变得力不从心,无力照远。他凭鹿筋索轻易攀上城墙,趁守兵躲进城楼避风雪的当儿,贴着城墙滑至墙脚,然后重施在雪下钻行的绝技,到投进护城河冰寒的水里去时,他晓得在与慕容垂争夺纪千千的斗争里,他不但胜了漂亮的一仗,还首次占得上风。
刘裕被敲门声惊醒过来,茫然坐起,下人来报道:“屠老大、慕容当家、卓名士正在外厅等待刘爷。”
刘裕为之愕然,以三人的身分地位,联袂登门来访,好应由江文清亲自在大堂招呼,再召刘裕去见。如此登堂入室的到他的居处来,实于理不合。
问道:“大小姐呢?”
那大江帮徒回答道:“大小姐天刚亮便到码头去,屠老大他们指定要立即见刘爷。”
刘裕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匆匆梳洗后到外厅见三人。
坐下后,卓狂生道:“钟楼议会取消了。”
刘裕一呆道:“发生什么事?”
屠奉三叹道:“因为我们低估了敌人,于此谣言满天飞的时间召开议会,只会有反效果。”
慕容战解释道:“由昨夜开始,一个谣言从夜窝子开始散播,指杀死奉善的人是刘兄和宋兄,目的是嫁祸弥勒教,好令钟楼议会把弥勒教定为公敌,以遂你们借边荒集的力量对付弥勒教的野心。”
刘裕听得目瞪口呆,这个谣言厉害处是合乎情理,想出谣言者不但高明,而且深悉边荒集的情况,明白荒人得过且过的心态。
屠奉三、慕容战和卓狂生都目不转睛地看他的反应,纵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如此趁其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说出此事,更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可知他们也已心中存疑。
刘裕迎上三人目光,苦笑道:“你们认为我会做这样的事吗?”
卓狂生道:“谣言最使人人信处,是指出奉善曾到广陵与你碰头,与你约定连手对付弥勒教,亦因此奉善对你没有戒心,故被你在边荒集布局杀死。”
屠奉三道:“这点却也是谣言的唯一破绽,因为这是没有人晓得的秘密,唯一的知情者只有杀奉善的凶手,他或许从奉善处铐问出来。”
慕容战道:“当然也可能由我们其中之一泄漏出去,而造谣者最高明的地方,正是使我们互相猜疑。”
刘裕听得头也大起来,忽然间他在对付弥勒教的事上优势尽失,且处于被动的劣势。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
屠奉三沉声道:“敌人的高明,令我们生出警觉,假如我所料不差,敌人将奉善的尸身在东门示众前,已想出散播谣言的一着棋子。这样的谣言在别处或不生效,在边荒集却胜比千军万马,可轻易分化荒人,令钟楼议会没法作出一致的决定。”
刘裕艰涩的道:“你们仍信任我吗?”
卓狂生微笑道:“若不信任你,怎会把议会暂时取消,待弄清楚真相后再召开议会。”
屠奉三道:“我们信任你,是因为你乃燕飞的朋友,燕飞看重的人,绝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
慕容战道:“我们四人必须无团结一致,方有渡过眼前危机的希望,否则我们将变成一盘散沙,任由敌人宰割。”
刘裕心中稍安,不过如此事传到广陵去,被刘牢之晓得自己曾与奉善秘密接头,事后却没有上报,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道:“只有查出谁是杀死奉善的凶徒,我们方可把主动权重新掌握在手内。”
屠奉三道:“此人肯定正潜伏在边荒集内,所以对我们的动静了如指掌,并以谣言瓦解我们公决弥勒教为公敌的策略,现在他亦占尽上风。”
卓狂生道:“此人会否与竺法庆根本没有关系呢?”
刘裕心中一动,记起安玉晴昨夜说过的话,道:“此人肯定与弥勒教有关,亦只有弥勒教的人方会留意和掌握奉善的行踪,但此人亦非常熟悉边荒集,这究竟会是谁呢?”
慕容战道:“我们一起到这里来见刘兄,故是想看刘兄对此事的反应,更希望可以检视奉善的尸身,看可否从他的伤痕寻得抓凶手的蛛丝马迹。”
刘裕道:“这方面没有问题,我们立即去看奉善呀!”
三人精神一振,看着刘裕。
“啪!”
刘裕一掌拍在腿上,道:“我们竟忘记了请缉凶的专家来帮手。”
三人同时一震,终想起拥有一个灵鼻的方鸿生,如他能在奉善的尸身嗅到凶手或凶手们的气味,不是有可能在边荒集里把潜藏的敌人拽出来吗?
燕飞渡过泗水,南面冒起的一股浓烟吸引了他的注意。
风雪在天亮前停止,不过天上仍是云层迭迭,大地阴沉。
燕飞却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对纪千千的感情疑虑一扫而空,更重要是令纪千千有望复元。
他背挂着取回来的蝶恋花和行囊,展开脚法,朝浓烟起处奔去。半个时辰后他终抵达浓烟升处的源头,那是一个由百多间房屋组成的村落。像边荒的其它村落般,早被人遗弃,起火的是其中一栋较有规模的楼房,现已烧成灰烬。村内伏尸处处,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死者均是道士装扮,道袍上有太乙教的标记。
燕飞立即联想到太乙教与弥勒教的斗争,可以想象太乙教的道观被夷为废墟平地后,太乙教徒四散流窜,其中一股不知如何逃进边荒来,却给弥勒教的追兵赶上,杀个横尸遍野。
太乙教完了。
在与弥勒教的斗争里,彻底败阵下来。
他没有兴趣去理会这种教派间的斗争,正要离开,蓦有所觉,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三具仰卧村路上距离接近、身体不自然扭曲的尸体,心中涌起寒意。尸体没有兵刃的伤痕,却都是七孔流血,显然是活生生地被人以气劲震毙,而看他们横死的位置,应是在逃走的当儿,行凶者从天而降,截着三人立即击杀,整个过程迅快至没有人能避远一点。
燕飞心中一动,检视其它十多具尸体,更是心中骇然。
所有死者的死法相同,全是被人以真劲隔空击毙,且是一招致命,五脏六腑破裂而亡。
何人有此手段和功夫?
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却能在这批太乙教徒四散逃命之际,不容一人跑掉,其身手的迅捷、武功的可怕,确是骇人听闻。燕飞便自问没法办得到。
难道是“大活弥勒”竺法庆亲自出手?
此事应在不久前发生,竺法庆是否仍在附近呢?
想到这里,远方传来劲气交击的声音。
燕飞毫不犹豫朝声音来处掠去。
方鸿生将白布拉起,盖住奉善的尸身,神情古怪。
卓狂生道:“我们到外面说话。”
五人离开停尸间,回到忠义堂。
坐好后,方鸿生仍是神情古怪,心神恍惚的样子。
屠奉三问道:“是否嗅不到气味呢?又或是有太多不同的气味?”
方鸿生道:“各位有没有发觉这条尸到此刻仍没有尸臭。”
慕容战道:“会否是因天气转冷,所以尸体没有那么容易腐坏?”
方鸿生摇头,道:“真奇怪!尸体被人洒上一种粉末状的东西,不但把其它气味盖过,还起了防腐的作用,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
又道:“若我没有猜错,在洒上粉末前,尸身还被细意清洗过,似乎是针对我的鼻子所施的手段。”
屠奉三、慕容战和卓狂生自然而然的朝刘裕瞧来。
刘裕苦笑道:“看来我并不能凭方总的灵鼻洗刷我的嫌疑。”
屠奉三叹道:“事情确教人感到意外,这当然不会动摇我们对刘兄的信任,但却没法利用此点去戳破谣言,更无法藉之说服议会,且令我们各派系间更添猜疑,因为行凶者肯定是方总熟悉其气味的人。”
卓狂生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接着在众人期待下,向方鸿生问道:“敌人显然是先把奉善生擒活捉,再施以酷刑逼供,如此是否有机会在奉善身上留下气味呢?”
慕容战道:“馆主是否怀疑凶手故布疑阵,令我们徒劳无功。”
方鸿生答道:“每一个人都在不断散播气味,特别在出汗用力,又或情绪激荡的时候,只不过我们不自觉吧!如果生擒奉善和杀他的是同一人,我敢肯定会在奉善身上留下气味。”
江文清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道:“又有新的谣言哩!”
众皆愕然。
燕飞进入树林,劲气交击的声音愈是清晰,密集而激烈,显示交战者均为超卓的高手,一般武林人物岂有如此威势。
他深进树林近半里后,眼前出现的情景,以燕飞的冷静,亦看得心神剧震。
一黄一白两道人影,正在林内追逐打斗,两人的身法均快得如失去实质,化为两道轻烟,可是其发出的劲气狂飒,却是毫不含糊,所到处树木倒折,枝叶激飞,像两股龙卷风般肆意破坏逞威。
黄影显然占尽上风,杀得白影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当燕飞离两人尚有十丈许的距离,黄影一掌扫中白影左肩,白影应掌断线风筝般横飞开去,喷出漫空鲜血。
蝶恋花来到手上。
燕飞已晓得交手的两人是谁,更晓得穿黄色袈裟者根本完全控制了战局,之前猫玩耗子般的没有立下杀手,是想残忍地尽情侮辱和折磨对手,现在见到燕飞杀至,才狠下毒手,取对手之命。
燕飞大喝一声,人剑合一往黄衣人攻去,同时叫道:“燕飞在此,请大活弥勒指点。”
竺法庆一声长笑,迅速飞离,声音遥传回来道:“今天杀够人哩!小燕飞你既要求死,何用急在一时呢?”
燕飞知追之不及,更明白竺法庆不是怕了他燕飞,而是在力战之后,不愿与自己再作生死决战。
暗叹一口气,朝坠跌地上再爬不起来的太乙教教主江凌虚赶过去。
江文清坐上主位,神色凝重的道:“今早再有谣言传出,说汉帮的祝老大是被我们大江帮害死,原因是我们在南方被桓玄和两湖帮所压,发展不顺利,故要取汉帮而代之。”
卓狂生皱眉道:“这样的谣言可以起什么作用?边荒集一向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纵然事实如此,亦没有人理会。”
屠奉三道:“可是两个谣言合起来,便可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既加深边荒集的分裂,更可以孤立大江帮和刘兄。”
接着叹一口气道:“此人确是高明,不过却错估了我和大江帮及刘兄的关系,以为我会利用这种形势,策动其它人连手打击大江帮,好独占南方的利益,像以前汉帮的情况。”
慕容战欣然道:“正因他错估屠兄的心意,所以这谣言变成画蛇添足,徒令我们晓得他们针对的是大江帮和刘兄。如此一来,他们的身分已是呼之欲出。”
卓狂生断然道:二日定与弥勒教和司马道子有关系,而杀奉善的凶手更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人。“
江文清神情一动。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她吸引。
屠奉三道:“大小姐想到什么呢?”
自坐上大江帮帮主之位,江文清一直不肯接受帮主的尊称,所以帮内帮外的人,都唤她作大小姐。
江文清道:“我想到一个人。”
目光缓缓扫视各人,沉声道:“这个人就是谋害祝老大的叛徒胡沛。我们一直猜不到他的背后是谁在撑腰,现在却想到大有可能是竺法庆又或司马道子。”
屠奉三皱眉道:“他似乎尚未够资格活捉奉善。”
此时席敬领着两人匆匆走进来,赫然是随燕飞到北方去打听纪千千情况的庞义和高彦。
第九章 忠义之会
江凌虚靠树边坐着,神色平静。可是燕飞晓得他五脏六腑俱碎,纵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过他确不愧是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仍能凭一口精纯至极的真气,保住神智。
江凌虚道:“燕飞!”
燕飞在他身旁蹲下,道:“教主有甚么要交代下来的呢?”
他对太乙教从来没有好感,但见到江凌虚断气在即的凄凉景况,亦心中恻然,希望可焉他尽点人事,让他去得安乐。
江凌虚急喘两口气,嘴角泻出鲜血,道:“他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你,小心!他借天地合璧之助,已练成妖法,天下再无人能与他匹敌。”
燕飞愕然道:“天地合璧?”
江凌虚忽然精神起来,脸泛红光,道:“只有丹劫……你……唉!”
燕飞正要追问清楚,江凌虚已断了气,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庞义和高彦刚坐下,尚未有机会说话,拓跋仪、红子春、姬别和夜窝族的新领袖姚猛已闻风而至,忠义堂登时热闹起来。
钟楼议会的成员,除呼雷方和费二撇外,已全部在座。
庞义见到刘裕,大喜道:“我们正头痛如何找你,想不到你这家伙竞来了。”
卓狂生笑道:“只差呼雷方和费二撇,否则我们可以就地举行一个非正式的钟楼会议。”
入口处呼雷方的声音传来道:“有千千小姐的消息,怎会没有我们的份儿呢?”
众人瞧去,呼雷方和费二撇正并肩步入忠义堂。
江文清慧黠的让出主位,道:“请卓馆主登位主持。”
又吩咐席敬使手下把守四方,以防有人偷听,席敬领命去了。
卓狂生当仁不让地坐上主位,面向分坐两边的众人,道:“我有一个提议,是请议会批准宋悲风列席这个非正式的会议,他和千千小姐渊源深厚,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千千小姐的事。”
红子春皱眉道:“我敬宋悲风是一个好汉子,不过他一向与我们边荒集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过客的身分,如此让外人出席我们的会议,会是一个很坏的例子。”
屠奉三淡淡道:“红老板有这个想法,皆因不知危机之将至,我却赞成卓馆主的提议,因为宋悲风乃一等一的剑手,可以增加我们的实力。”
呼雷方道:“屠当家指的危机,是不是指奉善被杀一事?”
庞义听得一头雾水,高彦却叫起来道:“是否太乙教的奉善?”
众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反应大得有点异乎寻常。
直至此刻,众人仍弄不清楚为何只有他两人回集,不过依照约定,他们有营救纪千千主婢的眉目头绪,方会返回边荒集。所以人人闻风而至,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
庞义终于明白,一震道:“燕飞所料无误,弥勒教的魔掌果然伸进边荒集来哩!”
今回轮到人人瞠目以对,包括刘裕、屠奉三等,原本相信奉善被杀与弥勒教有关的人,和另一方根本不相信的人。
卓狂生道:“一件一件慢慢的说,首先告诉我们,小燕飞在哪里呢?因何不是与你们一起回来。”
庞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从平城返回边荒集的途上,被弥勒教的尼惠晖率众追杀,燕飞着我们自行逃走,他却以身犯险好引开追兵。”
拓跋仪剧震一下,失声道:“平城?”
屠奉三奇道:“你们怎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高彦道:“所以说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容后禀报,先说弥勒教的事。当时燕飞告诉我们,在与孙恩决战之前,曾撞破尼惠晖与汉帮叛徒胡沛在密林里说话,当时胡沛称赫连勃勃为大师兄,王国宝为二师兄,他自己则应是竺法庆的第三徒。”
随着这番说话,忠义堂内静至落针可闻。
刘裕拍腿叹道:“我晓得是谁杀死奉善哩!”
屠奉三喃喃自语的道:“好家伙!难怪要在奉善的尸身做手脚,因为方总认得他的气味,而他更深明方总的异能。”
方鸿生一脸茫然的道:“究竟是谁呢?”
慕容战代答道:“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赫连勃勃。”
红子春倒抽一口凉气,不好意思的道:“我再不反对让宋悲风列席。”
江文清忙吩咐守候大门处的席敬,着他请宋悲风来。
姬别苦笑道:“我听得胡涂哩!谁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卓狂生以会议主持者的身分,解释一遍,也好让刚回来的庞义和高彦明白边荒集近日发生的连串事件。
说话问,宋悲风随席敬来到,刘裕招呼他到身旁坐下,并在他耳旁解释眼前的情况。
卓狂生说罢,忠义堂的气氛生出变化,大家都明白改了地点召开的钟楼议会,已从非正武转入正式的会议,刻下正在决定边荒集未来的方向,因为自边荒集失而复得的战争后,这是首次面对敌人挑战的危机。
卓狂生欣然道:“各位都看到了,我们不是仍有运气吗?庞老板和我们的彦少及时回来,不但化解了我们互相的猜疑,更使我们团结一致以应付强敌。”
程苍古此时到达,闻言笑道:“不单是我们议会成员团结一致,整个边荒集亦万众一心,现在外面聚集着以千计的荒人兄弟,正等待我们宣布有关营救干千小姐主婢的好消息。”
姚猛按捺不住,道:“以燕飞的脚程,怎会比老庞他们慢呢?”
忠义堂又静下来。
庞义待程苍古坐下,叹道:“不须为燕飞担心,这小子变得愈来愈有事,我和高小子曾想过,假设回来后见不到他,这小子定是偷进荣阳去见千千了。”
最后-句令全场哗然。
卓狂生请各人肃静,然后道:“我忽然感到我们的小飞确实到了荣阳去,不论他成功与否,很快便会回来,令我们实力大增。眼前当务之急,是议会必须作出决定,应否立即把弥勒教定作我们的公敌?”
呼雷方道:“这事还用说吗?敢反对的,其本人便是议会的公敌。”
刘裕举起右手,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方悠然道:“可否容我作出一个提议?”
卓狂生道:“凡列席者均有发言权,刘兄请说出提议。”
刘裕道:“我的提议是今天并没有举行钟楼议会,更没有任何教派或任何人被定为边荒集的公敌,只是在讨论奉善是否被我刘裕所杀一事上,议会成员不但各持己见,还闹得相当不愉快。”
屠奉三接下去道:“小弟更提议把刘兄和宋兄驱离边荒集,只因大小姐、二撇爷和程老大力反对,卓名士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待燕飞回来后,举行议会再作决定。”
慕容战哑然失笑道:“好计!我们就在暗地里凭方总的灵鼻去把潜入集内的赫连勃勃和胡沛挖出来。希望那时燕飞已回来了,我们可重演当日围歼花妖的手段,要另一个凶手伏法边荒集。”
卓狂生欣然道:“看!我们的团结精神不是又回来了吗?又是拜千千小姐所赐。现在任何恶势力欲进犯边荒集,其策略都是要先分化我们,令我们变回一盘散沙的局面。现在天下乱势已成,边荒集是仅余的乐土,但荒人并不是要躲缩在这里苟且偷生,而是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活着,做大生意、赚大钱。当我们把千千小姐主婢迎回边荒集,边荒集将进入最鼎盛兴旺的岁月,任何人曾经历过此中盛况,已可不负此生。”
姚猛跳将起来,振臂高呼道:“我姚猛代表夜窝族完全赞同卓馆主说的话,要活着便要痛痛快快的活着,一天千千小姐仍未回来,没有人可以真的活得痛快。”
刘裕心中一阵激动,谢安的心愿,终于在纪千千手上完成,把边荒集统一起来,大家众志成城的为边荒集的“公义”和“自由”而奋斗努力。当纪千千踏足边荒集的一刻,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
卓狂生长笑道:“我们荒人都是英雄好汉,姚猛请坐下。”
姚猛坐下后,好一阵子也没有任何人发言,但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忠义堂内弥漫着激荡情怀,人人愿为边荒集和纪千千抛头颅洒热血的气氛。
刘裕更晓得边荒集外的形势,不单消除了派系间在以前解不开的矛盾,更令所有人更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那并非理所当然的,而是必须尽力去保有和争取。
在北方,苻坚被杀,苻秦政权崩溃,慕容垂以强势崛起,令其它各族陷于挣扎求存的劣势。慕容垂因而成为其它各族的共同敌人,一天慕容垂仍屹立不倒,一天其它各族仍有合作共抗大敌的空间。这种形势亦体现在边荒集内。而边荒集更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条件,就是当慕容垂征服北方,边荒集将成为各族唯一能保全自主和自由的地方。
南方的形势同样复杂,且更微妙,于是刘裕可和大江帮结为亲密盟友,而屠奉三竟能与他们和平相处,甚至乎在某些特异的情况下并肩作战,更属异数。
说到底,边荒集最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公义和自由。
卓狂生道:“好哩!对弥勒教我们大家已有一个共识,亦决定了行动的方针。现在该谈营救千千小姐的大计哩!”
众人的目光落在庞义和高彦身上。
庞义道:“我和高彦均认为燕飞对拯救千千和小诗姐的事,已有周详的计划,不过却没有清楚告诉我们,所以要待他回来后,方可作出详细的交代。”
拓跋仪终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何要到平城去?”
高彦道:“横竖现在人齐,我可以把已知道的向各位报告。我们看过荣阳的形势,知道纵然尽用边荒的兵力,亦无法把千千和诗诗救出来。正无计可施的时候,燕小子提议北上,越过长城到盛乐找他的兄弟拓跋珪帮忙。”
庞义接口道:“坦白说,我和高小子心中都不以为然,认为是浪费时间,岂知竟在雁门城附近遇上拓跋珪准备攻打平城的部队。”
拓跋仪失声道:“甚么?”
众人无不动容。
特别是慕容战、呼雷方这些深悉北方形势的人,更晓得平城不单是长城内的军事重镇,且接近燕国首都中山。拓跋珪的行动,等于去捋慕容垂的虎须。
屠奉三竖起拇指赞许道:“够胆色!”
拓跋仪立即对他好感大增,心切地追问道:“结果如何?”
高彦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守城的是慕容垂的儿子慕容详,可是拓跋珪加上我们的小燕飞,凭着奇谋妙计,以不足三千人的兵力,只一天时间便攻陷平城,又把慕容详驱回中山,气走原驻于长城的燕军部队,接着更兵不血刃的接收雁门。”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果如高彦所说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燕国以兵精将良名著于世,平城又是北塞著名的坚城,即使兵力充足,要攻下这么一座大城恐怕一年半载仍办不到。
拓跋族进占平城,登时压下慕容垂如日中天的声势威望。
慕容战和呼雷方均像在黑暗里见到曙光,首次对本族的前途生出一线希望。
拓跋仪如放下心头大石,仍犹有余悸地在喘息着。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卓狂生双目放光的鼓掌道:“这台小燕飞偕拓跋珪智取平城的说书,由你两人负责,肯定轰动整个边荒集。”
江文清淡淡道:“拓跋珪不准备攻打中山吗?否则燕飞怎会和你们一道离开呢?”
刘裕心中暗赞,江文清的思考确是慎密,从燕飞的离去推断出拓跋珪无力攻打中山。
心中亦涌起另一番滋味,拓跋珪是燕飞的兄弟,早在淝水之战前,于边荒集他已见识到拓跋珪的本领,现在终于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刘裕和拓跋珪会否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呢?
庞义答江文清道:“据燕飞说,拓跋珪是要逼慕容垂回师作战。”
屠奉三拍腿道:“这就是燕飞营救千千小姐的奇谋妙计哩!”
宋悲风一直默默旁观,感受着荒人的行事作风,他们的率真和热血。比对起来,建康的高门大族除谢安叔侄外,其它人只是关起门来互相吹捧、清谈空议,又永远不会把理想付诸实行的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徒。
这里在座者,三言两语便定出行动的方针和计划,爽快利落。
红子春道:“我仍不明白,此事与营救千千小姐有何关系?”
在边荒集诸雄中,红子春和姬别对纪千千特别感激,因为当日边荒集被慕容垂和孙恩连手围攻时,只有纪千千接受他们两人的见解,定下弃集保命的大计,后来更牺牲自己,拖延着敌人的大军,令他们能脱身逃走。
荒人最讲江湖义气,恩怨分明,所以两人在营救纪千千主婢一事上,倾力支持。
拓跋仪像变成另-个人般,生气勃勃的代答道:“只要慕容垂离开荣阳,不理他有否把千千小姐主婢带在身旁,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姚猛比任何人更着急纪千千的事,事实上整个夜窝族对纪千千已生出近乎盲目的崇拜,更视纪千千被掳走为必雪的奇耻大辱。此时他既兴奋又担心,焦急地问道:“假如慕容垂只派人去收复平城,我们岂非好梦成空?”
刘裕尽显其过人的军事上的才智,淡淡应道:“假设慕容垂派出的军队遭到惨败又如何呢?”
闹哄哄的大堂倏地静下来,人人心儿“砰砰”的狂跳着,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性。
忽然间慕容垂再不是那样可怕,也再不是无懈可击。
慕容垂的弱点在北线,拓跋珪的攻陷平城,正显示慕容垂的劲敌已经崛起,还直接威胁到慕容垂所统辖的不容有失的京城。
卓狂生总结道:“议会到此结束,一切待小飞回来再作商讨。对付弥勒教一事依计而行,由老屠作总指挥,各位请举手表决!”
十名议会成员,同时举手赞成。
卓狂生呵呵笑道:“散会!”
第十章 凶踪再现
燕飞沿颖水西岸赶往边荒集,河上不时有舟船往来,显示出边荒集已回复南北货运贸易中心的盛况,心中欣慰。
虽然从江凌虚的遗言得悉竺法庆练成魔功,他仍是一无所惧,却也不是没有戒备之心,且深思为何竺法庆会把自己视为下一个除去的目标。
江凌虚并不须危言耸听,因为燕飞曾参与谢玄在建康击杀竺不归之役,纵然他没有出手对付竺不归,但以弥勒教的睚毗必报,与他燕飞已是势不两立。
回想江凌虚临终的情况,似有很多话要告诉自己,只恨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尽情倾吐。当他说出自己是竺法庆下一个要杀的人,似还有下文,但旋又想到破竺法庆的魔功更为重要,于是转到丹劫上,到想到燕飞根本没有可能寻得不知所纵的丹劫,又或得到丹劫仍没有可能服用,一时心灰意冷下再没法坚持而断气,于是令他的遗言变得支离破碎,不能构成完整有用的情报。
江凌虚究竟想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呢?
弥勒教凭什么得到慕容垂的重用?在荣阳燕飞亲眼目睹尼惠晖的威势,与慕容垂更有密切的关系,他们就像朋友般有商有量,合作无间的一起对付他燕飞。
他想起赫连勃勃。
事实上慕容垂和弥勒教一直是伙伴的关系,因为赫连勃勃正是竺法庆的大弟子,而赫连勃勃更是慕容垂进攻边荒集的先锋军。
赫连勃勃在边荒集的胡作妄为或许曾触怒慕容垂,不过慕容垂为了应付拓跋珪此一心腹大患,权衡轻重下,只好继续在各方面支持赫连勃勃。
在如此情况下,拓跋珪攻打赫连勃勃的统万城,当不会如想象般轻易,尤其拓跋珪现在与慕容垂已撕破脸皮。
弥勒教在北方势力庞大,把佛门根深蒂固的势力摧毁得体无完肤,如慕容垂全力支持赫连勃勃,对羽翼初成的拓跋珪会构成严重的威胁。
忽然间,他晓得与弥勒教的斗争,已变得与营救纪千千和小诗的事有直接关连。
慕容垂正在玩手段,千方百计的在夺取纪千千的芳心。
要生擒他燕飞,是要证明给纪千千看燕飞只是失败者,粉碎燕飞在纪千千心目中无敌英雄的形象,让纪千千亲睹他落难的窝囊样子。
假设生擒他不成,只好借弥勒教之手杀死他,如此可断去纪千千对他的痴念,而纪千千也很难怪罪慕容垂,因为一切都可推在竺法庆身上。
杀死他燕飞,既可打击拓跋珪,又可重挫荒人的斗志和士气,不论对慕容垂或竺法庆,均有数之不尽的好处。
竺法庆现身边荒,尽杀太乙教的漏网高手,正是弥勒教捣乱天下的先兆。
透过赫连勃勃和王国宝两大门徒,弥勒教可轻易在南北取得扩展力量的据点。
看来赫连勃勃只好交由拓跋珪去应付,他与竺法庆的冲突也已是无可避免。他会尽一切方法和手段,阻止竺法庆到南方去,不单是为了报答谢家的恩情,更是为了边荒集的福祉和纪千千主婢。
就在此时,他听到右方传来仅可耳闻的数下兵刃交击的声响。
燕飞心中一动,循声掠去。
刘裕呆坐小厅内,脑内乱成一片。
宋悲风走进来,到他身旁隔几坐下,没有说话。
他是最清楚刘裕情况的人,亦只有他明白刘裕的烦恼。
刘裕像不晓得宋悲风就坐在身旁的模样,喃喃道:“我该怎办呢?”
宋悲风道:“将所有事向小飞全盘告知吧!左瞒右瞒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增加不必要的误会,致乎令小飞作出错误的判断,更会损害你们之间的友情。”
刘裕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叹道:“他晓得我与任妖女合作,会怎样看我?”
宋悲风道:“他如真的是你的好朋友,会体谅你的处境和为难处。”
刘裕霍然而起。
宋悲风一呆道:“你要到哪里去?”
刘裕沉声道:“我想到集外转一圈,假如杀奉善的真是赫连勃勃,他该有一支部队隐藏在边荒集的附近。”
宋悲风陪他起立,点头道:“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刘裕道:“宋叔让我一个人独自去吧!别忘记我是北府兵里最出色的探子,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
宋悲风明白他的心情,低声道:“小心点!”
刘裕摇头再叹一口气,出门去了。
纪千千坐在床沿,俯头审视爱婢的脸容,爱怜地唤道:“诗诗!诗诗!”
小诗张开眼睛,道:“小姐!”
勉力的想坐起来。
纪千千扶她挨着床头坐好,道:“今天好点了吗?”
小诗点头道:“好多了哩!”
又不好意思的道:“小诗真没有用,令小姐担心哩!”
纪千千微笑道:“人在病倒时,情绪自然会低落,失去斗志,我也会这样的,诗诗不用自责。我们现在更应互相扶持,互相勉励。为何这样呆看着我呢?”
小诗道:“小姐今天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呢?”
纪千千有强烈的冲动把昨晚见到燕飞的事向她尽情倾吐,好让她分享自己心中的欢愉和振奋,旋又记起燕飞的指示,更暗自心惊。如让慕容垂又或那个监视自己的风娘发觉自己神色有异,不起疑心才怪。
同时也明白燕飞因何要她瞒着小诗,因为以小诗的单纯,绝对藏不住心事。
只好骗她道:“我收到一个好的消息,我们的边荒第一剑手联同他的兄弟拓跋珪,已攻陷北方的乎城和雁门两大重镇,兵锋直指燕都中山,令慕容垂进退两难,我们重返边荒集的梦想,已从没有可能变得极有希望。”
小诗现出惊喜的表情,她并不真正明白纪千千说的话,不过她绝对信任纪千千,纪千千说有希望,她当然深信不疑。
事实上自被带来荣阳后,纪千千尚是首次展现出眼前般朝气蓬勃的神色。
“咯!咯!咯!”
纪千千不悦道:“谁?”
被称为风娘的管家妇,慕容大婶的声音在门外道:“小姐起床了吗?早缮预备好了,请让婢女们进来侍候小姐。”
纪千千心忖自己定要在梳妆抹粉上下点功夫,以掩盖自己因燕飞而来的艳光,答道:“谢谢大婶!我打扮妥当后待会便到。”
风娘去后,纪千千拍拍小诗脸蛋,喜孜孜的道:“没有人斗得过燕飞的,即使强如慕容垂,亦注定要吃败仗。”
小诗怎知她指的是昨晚发生的事,茫然点头。
卓狂生领着庞义和高彦来到第一楼的所在处,笑道:“你们给我看,这地方成什么样子呢?”
东大街人来车往,附近店铺挤满各方来办货的人,惟只第一楼旧址光秃秃一片,只有几根打进泥土内的木桩,成为对比强烈的情景。
高彦奇道:“你带我们庞老板到这里来,只是为发牢骚吗?”
庞义道:“这家伙在逼我提早重建第一楼。唉!一天千千未回来,我根本提不起兴趣去干这件事。”
卓狂生哑然笑道:“信任边荒集吧!我们可以创造出任何人梦想以外的奇迹,包括从慕容垂手上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诗姐。你重建第一楼,怕怎样也需要一年半载的功夫吧!当千千小姐荣归边荒集时,你的第一楼也刚好落成,不正是欢迎千千小姐最大的庆礼吗?”
庞义苦笑道:“我真的提不起劲。”
卓狂生道:“有什么提不起劲的?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就是你的雪涧香,已断货多时。没有雪涧香,人人都提不起劲,特别是我们的小燕飞。”
又对着高彦道:“我说得对吗?”
高彦一向知道卓狂生脑袋想出来的东西,总是与别不同,只好同意道:“千千和小诗回来时若见到第一楼矗立在东大街,肯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庞义颓然道:“可是……”
卓狂生不耐烦地截断他道:“可是?可是什么呢?我是边荒的专家,最明白荒人的心态,第一楼重建动工,将会起了激励士气的作用,令人人都觉得第一楼就是千千以前在建康长驻的秦淮楼,没有纪千千的第一楼成什么样子呢?明白吗?”
高彦推推庞义道:“这家伙的话不无点小道理呢!”
卓狂生不悦道:“什么小道理?是大大的道理。第一楼正代表我们迎接千千小姐回来的自信和决心。荒人是很奇怪的,需要一座像第一楼的东西来提醒他们。在营救千千小姐主婢一事上,你能起的最大作用,就是使第一楼在废墟里重生,还要比以前更壮观。”
庞义终于让步,点头道:“好吧!不过雪涧香酿成后必须窖藏一年,方可以恢复供应。”
卓狂生喜道:“算你吧!你可知流到建康所余无几的雪涧香,现在是价比黄金。我还有一坛,待燕飞回来后才会拿出来大家喝个痛快。”
又高嚷道:“第一楼啊第一楼,当千千小姐和小诗回来之时,你会重新成为边荒集东门大街的地标,我们荒人将以你为荣耀。”
燕飞切入通往边荒集北面的驿道去,此为水路外贯通边荒集和泗水的主要陆路,当日苻坚大军南下,正是倚赖这条被荒人称之为“边泗驿道”的大道。
边荒的道路大多毁坏不堪,只有连贯逞荒集南北、颖河以西的两段驿道在荒人不停修补下,大致仍保持良好的状态。
打斗者已不见踪影,只能从道上凌乱的足迹蹄印察觉此处曾经历剧烈的战斗。
燕飞乃追踪的高手,伏往地面展开“地听”之术,刚好捕足到十数骑和一辆马车离去的声音,逐渐朝边荒集的方向远去。
燕飞跳起来,嗅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幽香。
他的鼻子虽及不上方鸿生的天生异禀、神乎其技,仍比一般人远为优胜。
心中同时浮起安玉晴的如花玉容,感到她正在那辆车内。
燕飞暗吃一惊。
她怎会到这里来呢?又怎会与人恶斗?凭她超卓的身手,谁人可把她生擒?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全速朝车马队追去。
临海郡,章安城。
孙恩在卢循和徐道覆陪伴下,巡视集结在海湾内的船队。
章安城东临东海,如由此乘船北上,可从海路入大江,直抵建康,乃建康南面最重要的大城之一。
三人沿岸策马缓行,海港上近二百艘战船飘扬着天师军的旗帜,展示着天师军力能颠覆大晋的威势。
孙恩目光投往东面出海口处,若有所思。
徐道覆道:“一切准备就绪,只要天师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扬帆北上。”
孙恩于一高阜上勒马停下,微笑道:“沿岸大城情况如何?”
徐道覆道:“建康朝廷以内史王凝之为帅,进驻会稽、阴城,兵力在万许之间,以为可阻挡我们天师大军。”
孙恩冷哼道:“王凝之?”
卢循道:“王凝之是王羲之之子,谢玄姊谢道韫的夫婿,督信天师教,却不认同我们天师道,为人愚痴,自以为是,非是将才。”
孙恩哑然失笑道:“难道谢玄一死,晋室真的再无良将?”
徐道覆笑道:“晋室派系之争愈趋激烈,最近王国宝更授意大臣,请司马曜加封司马道子,为司马曜怒拒。司马曜见司马道子骄横难制,欲以王恭联结殷仲堪以制道子,岂知殷仲堪顾忌桓玄,竞提议王恭拉拢桓玄,桓玄乘机向王恭提出条件,须献上女儿王淡真作其妾,此举不但令殷仲堪狼狈不堪,更使王恭进退两难,把整个倒司马道子的行动拖着。”
孙恩摇头叹道:“又一个蠢人。”
卢循道:“司马曜见局势不对,不得不把在朝廷里继谢安后,成为反对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的中流砥柱的中书侍郎范宁降官,使出为豫章太守,又改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在如此情况下,晋室根本无暇南顾。”
又道:“进军建康,此实为千载一时之机。”
孙恩道:“道覆有何意见?”
徐道覆目光缓缓扫过声势庞大的战船队,沉声道:“现在会稽、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水嘉、东阳、新安八郡,均有我们天师道的人,晋室的统治名存实亡,当地豪强全力支持我军,只要天师振臂一呼,晋军势必望风而倒。不过纵使建康以南沿海各郡尽入我军之手,要攻陷建康,仍非易事,如拖延个一年半载,惹得北府兵或荆州军来援,我们的形势会相当不妙。依我看现在尚未是大举进攻的时候。”
孙恩点头不语。
卢循皱眉道:“道覆之言有理,不过现在八郡豪强土族,全翘首期待天师逐走北人,好自己当家作主,如我们按兵不动,支持我军者的热情一旦冷却,对我们将非常不利。”
孙恩微笑道:“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晋室还未真的大乱,妄然攻打建康,反会令晋室团结起来,故不宜于此时对建康用兵。”
稍顿续道:“不过我们也不可以全无作为,就让我们率水师沿海岸北上,已足可兵胁王凝之,教他不敢妄动。翁州有大海之险,易守难攻,可令我们先稳立于不败之地,又可展示我们推翻晋室的志向,一举两得。”
徐道覆和卢循连忙称善。
孙恩仰天笑道:“我们就以一个月的时间作攻打翁山的准备,从容布置。得翁山岛后便可以逐步蚕食沿海郡城,令建康南面屏障尽失,那时我们要攻要守,再不由其它人作主了。”
两人轰然应诺。
第十一章 巧破阴谋
马车队的轮声蹄音,离开驿道,进入道旁西面的疏林区,朝西南方驰去。
燕飞循声追入林内,已可隐见敌人背影。十多骑护着一辆马车,正在林内穿行。
他本打定主意,见到敌人立即突袭,务而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好救回安玉晴,可是马车队内其中一人的背影,却令他心有所戒,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赫连勃勃的背影。
其它骑士虽是坐在马背上,但人人气度沉凝,形态稳如泰山,显然无一庸手。
燕飞心中升起无数疑问,值此赫连勃勃正和拓跋珪对战的时刻,赫连勃勃怎可能分身到边荒集来?赫连勃勃于此截击安玉晴,是否早有预谋?否则怎 会备有马车,载走美丽的战利品。赫连勃勃与安玉晴到底又有什么过节?
纵使敌势庞大,燕飞已下定决心,誓要从赫连勃勃的魔掌里把安玉晴救出来,因为以赫连勃勃淫虐好杀,安玉晴落在他手上,遭遇之惨实不堪想象。
尾随对方急赶三十多里后,林木转密,车马队忽然停下来。
燕飞利用林木的掩护,无声无息追至二十丈许外的近处,静观其变。
蹄声在南方响起,迅速接近,赫连勃勃一方全无异样神态,来的显然是同党。
车门打开,一名劲装女子从车上下来,身材苗条,有对妖媚的大眼睛,不见有随身兵器。她的身分应该不低,立即有人牵来一匹空骑,让她跳上马背。在阵阵寒风吹拂下,女子衣衫飘扬,更展露出她曼妙的曲线。
燕飞留意她上马的动作,虽不见如何卖弄,可是能在迅捷里透出一股轻逸好看,那种随心所欲的况味,确非一般好手办得到。燕飞眼力高明,立即作出判断,此女武功当是赫连勃勃级数,纵及不上赫连勃勃,亦相差不远。
他终于明白为何凭安玉晴之能,亦要中伏遭擒。
此女催马来到赫连勃勃马旁,与后者同朝蹄音来处凝视,道:“她身上没有心佩,真气人。”
又向赫连勃勃娇笑道:“此女乃人间尤物,勃勃你不可监守自盗,否则弥勒爷绝不会放过你。”
赫连勃勃“嘿嘿”淫笑道:“那我欲火焚身时怎办好呢?是不是可以找你护法仙娘来打救。”
那女子正笑得花枝乱颤,意态引逗时,赫连勃勃另一边的中年佩刀壮汉怪笑道:“乔琳你勿要厚此薄彼,定须雨露分沾,公平布施肉身,让我狄汉也可分得一杯羹,这才叫功德无量。”
燕飞注意到当三人调笑之际,其它人不但不敢说话,连附和的笑声也没有,显然在这批人中,以赫连勃勃、乔琳和狄汉三人的身分地位最高。
赫连勃勃故作惊讶的道:“老狄你不是说笑吧!你们四大金刚朝夕相对,你竟然未尝过我们乔大姐床上的销魂滋味,说出去谁肯相信呢?”
狄汉故意装出夸张的颓丧样子,叹道:“乔大姐整晚顾着侍候弥勒爷,哪来空闲陪我们玩乐儿,不用陪弥勒爷时又要好好歇息休养,哈!”
这番话说得缺德露骨,充满淫猥的意味。
乔琳大嗔道:“狄汉小心我割下你的舌头,谁晚晚都去陪弥勒爷哩?”
此时二十多骑在南方出现,笔直朝他们驰来,远看过去来人作商旅打吩,与一般往来边荒集的行旅没有分别。
燕飞从他们的对答已清楚这对男女狄汉和乔琳的身分,他们正是弥勒教四大护法金刚其中两人,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最奇陆的是安玉晴一向行踪飘忽,怎会如此容易给人钉上,中伏遭擒。
来骑终于到达,在两丈许处勒马停下,其中一人放缓骑速,驰至二人前方,神色凝重地向三人打招呼。
赫连勃勃讶道:“太子的神色因何如此沉重?发生了什么事?”
燕飞听得心中大懔,隐隐感到事情大不简单,其中必包藏阴谋诡计。眼前被称为太子者,肯定不是他在荣阳隔远看过几眼的慕容德,那何来另一个太子?
被称为太子者年纪该不过三十,长得一表人才,体魄健壮,膀阔腰圆,表情严峻,腰配马刀,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胡人。
他没有直接答赫连勃勃的问题,反问道:“安世清的美丽女儿到手了吗?”
乔琳显然对他极感兴趣,献媚的娇笑道:“全赖太子大力帮忙,弥勒爷会非常感激。”
狄汉沉声道:“边荒集是否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呢?”
那太子点头应是,道:“你们现在绝不宜到边荒集去,奉善一事荒人已认定是赫连兄干的,刻下正由那方鸿生凭他的鼻子搜索赫连兄的下落。”
赫连勃勃大怒道:“我到边荒集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那家伙的鼻子割下来。”
燕飞听得一头雾水,亦隐隐知道不妙,照道理方鸿生若要把赫连勃勃找出来,该属极端机密的事,而这被称作太子的人,却似是了如指掌,清楚掌握一切。
狄汉道:“我们的计划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会忽然让敌人生出警觉?”
太子叹道:“本来是一切顺利,弄得荒人疑神疑鬼,刘裕则难脱嫌疑,岂知庞义和高彦今早忽然回来,还代那杀千刀的燕飞传话,指出赫连兄和胡沛兄都是大佛爷的门徒,登时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还临时在大江帮的忠义堂举行议会,决定全力与我们周旋,教人意想不到。”
赫连勃勃、狄汉和乔琳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暗处的燕飞则心呼好险,幸好自己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因为议会内肯定有他们的内奸,否则那太子不会如此清楚议会内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要救安玉晴,他会立即赶回边荒集去。
此时他再弄不清楚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因为这被称为太子者,肯定属于另一股胡人的势力。
赫连勃勃道:“燕飞怎会知道我们的事?”
太子道:“现在并不是追究燕飞如何知道这方面事情的时候,孤立大江帮和刘裕的计划再行不通,我们必须重新部署,否则我们在边荒集仅余的一点优势也会失去,”
赫连勃勃冷哼道:“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波折,不过边荒集始终会落入我们手上。佛尊已神功大成,天下再无敌手,加上我们有人接应,可把阻着我们的人逐一刺杀,等到边荒集群龙无首,人心大乱之时,我们便可以收拾残局。”
太子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在边荒集的线人也不是那么可靠,全赖我大力坚持,晓以大义,他才勉强屈服,但已费尽我唇舌。唉!边荒集确是个大染缸,可令任何人变质。”
燕飞心中暗骂,为何不说清楚点呢?
太子又道:“我现在去安排我方人马潜进边荒集,请转告大佛爷,在与我们会合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赫连勃勃出奇地谦卑的道:“一切依太子的吩咐。”
太子向后面的手下们打出手势,径自策马朝西北去了,二十多骑紧迫其后,迅速没入林木深处。
赫连勃勃等呆坐马背上,该是仍为太子带来的坏消息震撼,影响了情绪,方寸大乱。
燕飞心中一动,展开身法,潜前逾十丈,离开对方只有七、八丈的距离。
此时对方十七个人,多立马在马车前方和两侧处,马车后只有二骑守卫,马车御者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前方去。
赫连勃勃道:“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呢?”
乔琳狠狠道:“我们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杀死燕飞。”
狄汉不忿地道:“这小子命真大,佛娘在把他埋进地底去前,已运功震断他心脉,岂知他仍然可以活下去,剑术还一天比一天进步。今次佛娘借燕飞打击孙恩信心之举,可说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燕飞明白过来,尼惠晖确曾把自己带离险境,却是不安好心,一方面向孙恩示威,好令他疑神疑鬼,信心受损;另一方面可保证自己难以活命,岂知自己受丹劫改造的经脉,在胎息大法下竞可断脉重续。
亦暗抹一把冷汗,假如尼惠晖在自己心脏捅上一刀,保证自己只能埋尸土下。
他见赫连勃勃等三大高手都是心神恍惚的模样,决定冒险救人,提聚玄功,下一刻已纵身而起,来到树上横杆处。
长风吹得远近枝叶摇拽作响,掩盖了他触动树叶的声音。
幸好这区域没有受雨雪侵袭,否则会对他的潜踪匿迹加添困难。
燕飞几个起落,来到马车上方三丈许处大树的枝叶浓密处。
他敢肯定在敌人拦截前,他可以破顶进入车厢里,问题在安玉晴必被他们以独门手法封闭穴道,他带着一个人,如何方可以躲过敌人的追击。
只是一个赫连勃勃,要胜过他已非易事,何况还有乔琳和狄汉两大高手,再加上十多名无一庸手的匈奴战士。
但若错过眼前机会,待车马队开出,在敌人全神戒备下,救回安玉晴的机会将更渺茫。
正头痛问,他忽有所觉。
他自然而然朝左方林木处瞧去,只见刘裕正藏身一堆树丛后向他打手势,由于角度的关系,不虞被敌人察觉,只有居高临下的燕飞可以看到他。
燕飞完全没法明白为何刘裕会在此处出现,却是喜出望外,忙打出手势,表示目标在马车内,着刘裕设法在前方引开敌人。
两人曾并肩作战,有非常好的默契。
刘裕表示明白,消失在树丛后。
燕飞只好耐心静待,心中祈祷赫连勃勃等多聊一会儿。
狄汉的声音传来道:“原来的计划已不可行,只好以武力控制边荒集,幸好我们有内应,否则根本无从着手。”
赫连勃勃道:“太子说过我们的内应心中仍有犹豫,所以必须趁他变卦前动手,令他无法后悔。”
乔琳道:“返营地再说吧!”
赫连勃勃回头道:“沙延拿你立即掉头回去向弥勒爷上报刚才太子说的事。还有要告诉他安世清的女儿已到手哩!”
马车后三骑之一领命去了。
赫连勃勃正要策马而行,在左方三十丈处,刘裕倏地出现在一棵大树离地四、五丈的横干上,双脚摇摇晃晃的,一派逍遥写意的模样,长笑道:“赫连兄别来无恙!既到边荒,何不到边荒集来探望故人好友,却要藏在密林内鬼鬼祟祟的,是否又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赫连勃勃等无不色变。
乔琳和狄汉怒喝一声,策骑朝刘裕冲去。
赫连勃勃则一脸惊疑神色,环目四顾,扫视远近,察看是否尚有其它敌人,然后大喝道:“你们先走一步!”
接着策马追在乔琳和狄汉马背后去。
御者岂敢迟疑,马鞭扬上半空,再往下抽打拉车的四匹马儿臀处。
众骑护着马车正要开出,燕飞已无声无息从空而降,蝶恋花洒出百干剑影,迎头往马车后两骑疾攻而下。
两名匈奴战士虽是身手高明,因与燕飞尚有一段颇远的距离,且是猝不及防,登时遭殃,肩井穴分别被刺巾,倒堕下马。
两匹马惊嘶人立而起,其它战士惊觉有变,已来不及阻止要发生的事。
燕飞足点其中一马头顶,借力平飞开去,后发光至的赶上刚开行的马车,足踏厢顶,一个觔斗,蝶恋花化作长虹,向驾车的御者直击而去。
乔琳和狄汉离刘裕所在处已不足五丈,赫连勃勃则追在他们之后十丈多的位置,三人听到人叫马嘶的声音,回头望来,均气得差点六眼齐喷火焰,知道中计,却再没法扭转败局。
燕飞的动作快如电闪,御者闻声别头往后看,正要拔出藏在座位下的马刀,蝶恋花已朝他面门射至,大骇下侧身堕下马车,险险避过杀身大祸。
御者仍在林地上止不住劲翻滚转动的当儿,燕飞落入御者的位置,执起御车的马缰,催马疾行,偏往右方。吓得敌骑急窜逃避。
剎那间,燕飞已策马车破出重围,朝东面驿道的方向驰去。
敌骑乱成一团,好一会才重整阵脚,穷追在马车后。
赫连勃勃、乔琳、狄汉三人此时还哪来闲情理会刘裕,齐齐掉转马头追来。
“噗!噗!”
追得最接近的两名匈奴战士从马背腾身而起,落在车顶处。
燕飞哈哈一笑,发出两道指风,刺在奔在前头的健马股上,马儿吃痛下更是发足狂奔,马车突然加速。
燕飞已轻盈如狸猫般翻上车厢前端边沿处,蝶恋花全力挥击。
“当!当!”
两声清脆的响音后,两名手持马刀的匈奴战士无一幸免被命中兵器,不单攻势全消,还被蝶恋花带着的真劲震得分两边掉下车厢去,重重跌在地上。
燕飞又闪电前移,另一名扑上厢顶来的敌人尚未有机会立足实地,早给他连人带刀劈得飞跌往远处,再爬不起来。
一声长笑,刘裕不知从哪处钻出来,从天降下,落入御者的位置,控制着马车有惊无险地在林木间穿行。
燕飞横剑立在车厢顶,状如天神。
敌骑登时气馁,再没有人敢以身试法跃往车顶来,只敢追在车后,叱喝作势。
赫连勃勃已追至战士们队后,乔狄两人在更远处追来。
燕飞大笑道:“有劳赫连兄相送,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赫连兄请回吧!”
忽然一拳隔空击出,劲气狂吐,追在最近处的匈奴骑士避无可避下,登时应拳抛跌,掉往地上。
后来数骑慌忙闪躲。以免践踏自己人,顿时队形散乱,溃不成军。
随后追来的赫连勃勃被己方人马所阻,不得不勒马收缰。
只是这一耽搁,马车早去远,消没在林木之间。
第十二章 团结内部
“停车!”
刘裕驾苦马车登上一座小丘,方把马车停下。
燕飞扫视远近,看清楚没有敌踪,方从车厢顶跃下,道:“刘兄给我把风!”
刘裕一个觔斗翻上车顶,心中涌起亲切和熟悉的感觉,想起当日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
启门的声音在下方传来,接着是燕飞“咦”的一声惊呼。
刘裕见远近无人,跳往地面,燕飞此时已进入车厢去,他则探首望进车厢内。
车厢空无他人,只有燕飞在呆看厢壁。
刘裕直至此刻仍不知马车内载的是何人,问道:“有甚么问题?”
燕飞从车门退出来,道:“她走了!还在厢壁留字,说多谢我们。她定有一套解穴的独家本领,趁我们不注意时,由车窗离开。”
刘裕道:“她是谁?”
燕飞走到车头,把四匹跑得不住喷白气的马儿解下来,答道:“就是安世清的女儿安玉晴。”
刘裕一边帮手解马,边听燕飞把事情解释一遍,到把事情弄清楚,四匹马儿回复自由,安静吃草,两人列车尾的丘坡顶坐下,休息回气。
刘裕道:“假如可以弄清楚那被称为太子者的身分,我们便可以知道谁是内奸。”
燕飞道:“你怎会这么巧到这里来的呢?”
刘裕道:“我是跟踪那太子的一伙人来的,我正要到集外走走,看看会否发现敌军的影迹,甫出边荒集,便见到他们偏离驿道,进入树林,心觉可疑,遂追在他们身后,还差点追失他们。”
燕飞问道:“边荒集情况如何呢?”
刘裕把情况扼要叙述,从奉善被杀说起,到今早在忠义堂举行的临时议会,然后总结道:“敌人既对议会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那肯定当时在场者有一个人是内奸,且此人该是胡人,故不得不屈服在那太子的民族大义之下。”
燕飞点头道:“当然不会是拓跋仪,剩下来的便只有慕容战和呼雷方。”
燕飞忽有所悟一震道:“肯定是呼雷方,因为慕容冲只有三十多岁,哪来这么大的儿子。只有羌主姚苌,方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刘裕沉声道:“如是姚苌的儿子,便该是姚兴,此人智勇双全,武功尤胜乃父,堪为羌族第一高手。”
燕飞叹道:“唉!呼雷方!一边是边荒集的兄弟,一边是自己的亲族,我可以想象到他的为难处。我们立即赶回边荒集去。”
刘裕一把扯着他,苦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须向你交代。”
燕飞讶道:“究竟是甚 事?为何你的神情如此古怪?”
刘裕颓然道:“弥勒教的人之所以算计安玉晴,为的该是心佩,纵然不能在她身上寻得,也可挟持她威胁安世清把心佩交出来,他们不知心佩已被任青媞盗走,更不知道心佩现正在我身上。”
燕飞失声道:“甚么?”
刘裕缓缓解下挂在颈上的心佩,递到燕飞眼下,道:“这就是心佩。”
燕飞一把接过,拿到眼前审视,皱眉道:“任妖后的东西怎会落在你手上呢?”
刘裕道:“是她硬逼我收下,好为她保管,因为此佩能与天地佩生出感应,她还以为天地佩仍在安世清手上,怕被他们父女追杀。”
接着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连任青媞说过关于玉佩的异处亦一字不漏,到最后整个人轻松起来,道:“说出来心里舒服多哩!你要恼我我绝不会怪你,因为确是我不对。”
燕飞呆望他半晌,接着沉吟起来,忽然笑道:“如在千千被掳北上之前,我晓得你与任青媞合作,还瞒着我,我心中一定很不舒服,现在却似听着最理所当然的事,你明白是甚么道理吗?”
刘裕愕然摇头,表示不明白。
燕飞出奇地平静的反应,实出乎他意料之外。刘裕清楚自己变了,而燕飞也不是以前的燕飞。人是会因应环境而变化,否则便要被淘汰。
燕飞现出一个苦涩和神伤的表情,仰望日落前的天空,徐徐道:“那晚我看着千千返回慕容垂的战船去,看着战船把我最心爱的人带走,当时我立下决心,不论用何种手段,只要千千能回到我身边,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做。当然!我指的手段只是针对敌人,并不会殃及无辜。”
接着朝他瞧来,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语气却依然乎和,淡淡的道:“所以我明白你的处境,为了挣扎求存,为了不负玄帅所托,你不得不作出妥协,若非如此,你可能早被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害死,怎还能和我坐在这里倾吐心事。”
又把目光投往山林远处,沉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参与任何战争,可是我能不为边荒集而战,不为千千而战吗?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所以我明白你,更体谅你。”
刘裕一阵激动,把手埋入举起的双掌里,凄然道:“可是我欺骗了玄帅,没有把曼妙的事告诉他,更对不起你。”
燕飞摇头道:“因为你没有选择。如不是曼妙令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不和,南方岂还有你立足之地。我和你都处于人生的低潮内,唯一可做的是如何在如此的恶劣环境里做到最好,奋斗不懈,朝目标迈进。”
接着道:“你说任青媞对司马曜动了杀机,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南方将出现四分五裂的情况。”
刘裕抬起头来,思忖道:“南朝于淝水之战后,早旱分裂乱象,全赖玄帅挟淝水之战的余威,镇着各方势力。任青娓纵有杀司马曜之心,亦非一时三刻可以办到的事,必须巧妙布局,否则曼妙焉能活命?所以眼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弥勒教。如让竺法庆安抵建康,谢家肯定片瓦无存。”
稍顿后道:“你是否到过荣阳呢?”
燕飞淡淡道:“我不但到过荣阳,还见过千千。”
刘裕遽震一下,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燕飞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我一直想不通当晚决战孙恩前,为何只见到尼惠晖,却不见竺法庆,原来是竺法庆得到天地佩后,立即潜往秘处借天地佩的奇异功能,修练『十住大乘功』最后一重功法,亦因此而令弥勒教颠覆边荒集的大计胎死腹中,变成赫连勃勃冒险一博,结果是惨败一场。”
接着把在荣阳见到尼惠晖和江凌虚的遗言道出,让刘裕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裕恍然道:“弥勒教应是一直与慕容垂暗中勾结,任遥亦是他们的伙伴,且布下一个对付孙恩的陷阱,却被孙恩识破,先下手为强的杀死任遥。赫连勃勃的惨败,令慕容垂不得不与孙恩连手。事情的复杂处,只可以一笔胡涂账来形容。”
燕飞双目亮起来,沉声道:“现在赫连勃勃和弥勒教卷土重来,还有羌族作后盾,显示弥勒教或许已背叛了慕容垂,原因是怕慕容垂如统一北方,那弥勒教和赫连勃勃在北方将没有容身之地。所以我们首先要解决呼雷方的问题,然后方可以万众一心的应付外敌。”
刘裕道:“我只是担心,假如竺法庆察觉暂时在边荒集难有作为,会绕过边荒集到建康去,我们最终仍是没法阻止他南下。”
燕飞合拢右手,把心佩紧握在手内,微笑道:“你不是说过天地佩与心佩有着微妙的感应吗?如此事属实,那竺法庆就休想到建康去,我们说不定可杀弥勒教一个片甲不留,为世除害。”
刘裕精神大振,道:“我们立即回边荒集去。”
在日出前的暗黑里,呼雷方匆匆来到小建康的振荆会总坛,阴奇在大门处静候他。
呼雷方怨道:“甚么事这般紧急?连天亮也等不及呢?”
阴奇道:“是有关赫连勃勃的事,我们在边荒集发现了他的营地。”
呼雷方一震道:“竟有此事?营地在边荒何处?”
阴奇领着他往主堂走去,道:“我并不清楚,建功的是刘裕,真不愧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
呼雷方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主堂出现前方,黯无灯火,亦没有人声传出,洞开的大门内黑漆一片。
呼雷方忍不住问道:“谁在堂内?”
阴奇恭敬的道:“为避开敌人耳目,所以我们不敢张扬,已到的有江大小姐、卓馆主、慕容当家和刘裕四人。”
呼雷方现出犹豫神色,在石阶前止步。
阴奇凑近低声道:“我们决定对赫连勃勃来个迎头痛击,一举粉碎他准备进侵边荒集的行动,所以天明后我们立即秘密集结人马,于黄昏时出击。”
呼雷方稍松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举步走上长阶。
阴奇追在后方,道:“呼雷当家请人大堂,我还要招呼其它人。”
呼雷方道谢一声,径自进入大堂。
黑沉沉的大堂内坐着十多人,呼雷方心知不妙时,“砰”的一声,大门在身后关闭。
灯火倏地亮起,照得大堂明如白昼。
呼雷方厉叱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卓狂生坐在面向大门的主位处,两边坐的全是钟楼议会的成员。
最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负责关门的竟是刘裕和久违了的燕飞。
屠奉三目光投向身旁的空椅,道:“呼雷当家请坐!”
呼雷方的目光落在慕容战身上,神色转厉,怒道:“你也站在汉人的一方来算计我?”
慕容战摊手道:“这与种族没有任何关系,一切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赫连勃勃乃边荒集的公敌,谁人与公敌勾结,立即成为我们的公敌。”
呼雷方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们勿要含血喷人,要证明我和赫连勃勃勾结,须拿出真凭实据来。”
姬别叹道:“我一向敬重你呼雷方是条好汉子,大家更曾并肩作战,我们更晓得你被逼与赫连勃勃这种人合作,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大家开诚相见,仍然有和平解决的办法。”
卓狂生以主持的身份淡淡道:“呼雷当家请入座,你仍是议会的成员。”
拓跋仪道:“大家平心静气把所有事摊开来说如何?”
呼雷方目光移到江文清处,后者鼓励地点头,呼雷方神色转缓,移到屠奉三旁的空椅子颓然坐下。
燕飞和刘裕方离开大门边,分坐于左右末席。
堂内一阵沉默。
燕飞平静的道:“我见到赫连勃勃偕弥勒教的乔琳和狄汉,在边荒的一处密林内与姚兴碰头,还听到他们的对话。当时赫连勃勃擒下安世清的女儿安玉晴,还多谢姚兴在边荒集提供安玉晴的行踪。呼雷兄该知道我并没有造谣。”
呼雷方木无表情,强撑道:“这于我有何关连?”
大堂静至落针可闻。
燕飞从容道:“我曾到过荣阳,亲眼见到尼惠晖现身城内,还协助慕容垂来搜捕我,贵族太子姚兴是否清楚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呢?如姚兴一无所知之话,他就是被人利用了。”
呼雷方终于色变,欲语无言。
卓狂生大喝道:“呼雷方你仍未醒悟过来吗?弥勒教和慕容垂看上你们羌族,只因你的利用价值。现在我们边荒集团结一致,根本无隙可寻,想要来占便宜,便要明刀明枪和我们打硬仗,我们怕过谁来?你如被人利用,等于我们被打开一个缺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们羌族最后更是一无所得,只会便宜慕容垂和竺法庆。”
呼雷方像瘫痪了的挨在椅子处,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红子春道:“你的为难处,我们人人明白,亦没有怪你。我们坐在这里的谁不与边荒外的各大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一切必须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边荒集才能继续兴旺下去。边荒集就是边荒集,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没有了边荒集,我们将成为名副其实无家可归的荒人。”
姚猛奋然道:“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慕容垂,因千千小姐的事我们荒人与他是势不两立,任何想颠覆边荒集的人,便是我们的公敌。”
屠奉三探手过去拍拍呼雷方的肩头,温和的道:“幸好燕飞撞破弥勒教的阴谋,呼雷当家仍未致泥足深陷,只要你老哥迷途知返,将功赎罪,大家仍是好兄弟。”
事实上众人仍弄不清楚,究竟是弥勒教背叛了慕容垂与羌族合作,还是仍勾结慕容垂以利用羌族,不过这么说出来,只是令呼雷方易下台阶。
呼雷方终于崩溃,颓然道:“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来教我怎么办吧!”
费二撇沉声道:“赫连勃勃的营地在何处?”
呼雷方微一错愕,接着坦然道:“该是在集外西北方二十里处的鹞子峡附近,地方是我为他们拣选的。”
众人都露出欣然神色,呼雷方肯吐露实情,证明他确有将功赎罪之心,更证实了赫连勃勃确隐瞒着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
燕飞道:“呼雷兄可置身于此事之外,还可以装作被我们软禁起来,没法放出消息,而弥勒教也只会以为被我识破他们的阴谋。”
呼雷方点头表示感激,道:“我族的战士要后天才抵达鹞子峡,赫连勃勃的匈奴兵加上弥勒教的徒众,兵力在二万人间。”
众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若有呼雷方作内应,加上弥勒教高手云集,骤施突袭,边荒集大有可能失陷于一夜之间。
刘裕终于发言,道:“我们和赫连勃勃交过手,他会否凭此二万人,提早发动呢?”
卓狂生点头道:“以赫连勃勃爱冒险的性格,此事大有可能。”
屠奉三道:“如他返营地后立即进军,现在该在十里的范围内。”
江文清道:高彦已率领他的兄弟们到集外探察敌情,敌人如有任何异动,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
呼雷方道:“燕兄可否告诉我遇上赫连勃勃时的情况?”
燕飞扼要叙述一遍。
呼雷方听罢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如赫连勃勃仍未进军边荒集,明天必找人来向我探听情况,我便可以骗他上当了。”
第十三章 玉人来见
“咯!咯!咯!”
燕飞醒转过来,勉力坐起,问道:“谁?”
拓跋仪以脚尖把门推开,右手托着一盆水,另一手拿着梳洗的用具。跨过门坎进来笑道:“天亮哩!还不起床,整个边荒集都在等我们的燕英雄。”
燕飞记起早前随拓跋仪回来,到北门的大驿站后,由于多天没有好好睡觉,再撑不住,睡个不省人事。
移到床沿道:“现在是甚么时候?”
拓跋仪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在一角的小圆桌上,道:“现在已是申时中,你睡了足有五个时辰。”
燕飞叹道:“我似还未睡够。”辛苦地站起来,移到桌旁坐下,掬水洗脸。
冰寒的水,令他精神一振。
由于拓跋仪心切拓跋珪攻陷平城和雁门的情况,力邀他到大驿站休息,以致他没有随刘裕回东门去。
拓跋仪道:“赫连勃勃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派人人集打听情况。”
燕飞道:“谁来见呼雷方?”
拓跋仪道:“来见呼雷方的是乔琳,见到呼雷方安然无恙,她的心已放下一半。呼雷方和她说话时,屠奉三和卓狂生两人在隔壁监听,以保证呼雷方不会玩花招。”
燕飞问道:“乔琳相信呼雷方的话吗?”
拓跋仪笑道:“哪到她不相信,我们所有脑袋加起来所想出的故事合情合理,你和刘裕是从集外远追苦姚兴一行人,直跟到他们碰头处。因见他们声势浩大,只敢在远处偷看,难以接近,故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后来姚兴等离开,你和刘裕想偷袭赫连勃勃,所以你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他们后方,刚好听到『安世清的女儿已到手了』这句话,猜到安玉晴在马车上,所以下手救人。”
燕飞欣然道:“确是切合当时的情况,不过最有说服力的是呼雷方仍好端端的活着。以赫连勃勃的心性胸襟,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谅解别人这回事,他肯定会深信不疑。”
接着起身穿衣,又背上名震天下的蝶恋花。
拓跋仪仍坐着,道:“呼雷方告诉乔琳边荒集虽提高警觉,不过仍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弥勒教是来兴风作浪,不过已精骑进出,搜索集外方圆百里之地,还劝乔琳必须暂时撤退。”
说毕弓身而起,陪燕飞朝北大街举步走。
燕飞道:“乔琳反应如何?”
拓跋仪答道:“她可以有甚么反应?当然是回去向赫连勃勃报告,两个时辰后她又回来见呼雷方,告诉呼雷方必须趁我们尚未有戒备前,于今晚天明前突袭边荒集,着呼雷方作准备。呼雷方装作反对一番,最后才无奈同意,还约好从西、北两门杀人集来。”
燕飞叹道:“这叫一错再错,今次还要赔上个弥勒獭!?BR>
拓跋仪道:“照我们猜测,该是由竺法庆亲自下令进攻,赫连勃勃还未有资格指使乔琳和狄汉,我们会于子时后封锁全集,再把妇孺老弱和不相干的人撤往颖水东岸,然后张开罗网,待敌人自投进来。”
两人走出大驿站,来到热闹的北门大街,阳光洒在身上,令人生出懒洋洋的感觉。
燕飞不理会街上行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仰首观天,道:“今晚会是一场硬仗,竺法庆和尼惠晖并不容易应付,一个不好,我们会有重大伤亡。”
拓跋仪道:“所以一众人等正在老卓的说书馆恭候你老哥的大驾,好商量诛妖大计,因此我不得不唤醒你。”
燕飞正要说话,忽然发觉有人在路旁向他挥手。
拓跋仪愕然道:“是谁?”
燕飞定神看清楚点,方发觉是作男儿打扮的安玉晴,由于她脸覆重纱的形象太深刻鲜明,一时间没有想到是她。
拍拍拓跋仪肩头道:“是安大小姐,你为我把风,我过去和她说两句话。”
拓跋仪笑道:“只限两句,说多半句我会把你捉走。”
燕飞跟着安玉晴步入小巷。
安玉晴停步转身,那对令燕飞没法忘记,秀气而神秘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瞧他,道:“人家尚未有机会亲自多谢你哩!”
燕飞移至离她香泽可闻的近处,不解道:“安小姐因何不告而别呢?如非你在车厢内留字,我会以为竺法庆神通广大至把你暗中带走。”
安玉睛对他的神态明显比在建康谢府见面时友善亲切,微笑道:“玉晴不想在那种情况下与你们相见嘛!”
燕飞问道:“安小姐怎会中伏的呢?”
安玉晴苦笑道:“我在集内发现乔琳,见她离集便从后追踪,岂知竟是个陷阱。”
燕飞再问最关心的问题,道:“当时在车内,安小姐有没有听到敌人的交谈对话?”
安玉晴冷哼一声,道:“他们封锁了我身上十八处要穴,令我昏迷过去,我甚么都听不到。不过自小爹便以丹药来巩固增强我的脉络,令我的体质异于常人,所以你们的打闹声把我惊醒过来,并自行运气街开所有被禁制的穴道。”
燕飞心中欣慰,心忖难怪赫连勃勃一方不虞会由眼前美女处泄露秘密。微笑道:“小姐的体质肯定非常特异,看来不用我们帮忙,也可以脱困。”
安玉晴俏脸微红,轻轻道:“有利必有敝,丹药也使我的性格异乎常人,至乎不近人情,以前如有甚么得罪燕兄的地方,请燕兄勿要放在心上。”
燕飞忍不住细看她动人的美眸,欣然道:“怎么会呢?我有个好消息告诉小姐,我在太乙教的道观遇上令尊,还侥幸地助他去除体内令他性情大变的丹毒,使他康复过来,现在他已返家去哩!”
安玉晴现出无可掩盖的惊喜神色,小女孩般雀跃道:“真的吗?”
燕飞解释一遍,然后道:“我有急事赶着去办,小姐若不想卷入战事去,最好暂时离开边荒集。”
安玉晴道:“是否要对付弥勒教呢?”
燕飞道:“正是弥勒教,如无意外,他们会在今晚全面进犯。”
安玉晴道:“玉晴可以稍尽绵力吗?人家到边荒集来,正是要托你帮忙,以讨回落在竺法庆手上的天地佩。”
燕飞讶道:“上次在乌衣巷谢家和小姐说话,小姐似是对天地佩毫不在意,因何现在又急于讨回玉佩?”
安玉晴秀眉轻蹙,神情动人至极,浅叹一口气道:“因为我怕竺法庆藉天地佩合璧的特异效能,从而成功寻得心佩,而我是绝不容心佩落在这邪魔乎上的。”
又道:“个中情况,确是一言难尽,我们可以约个地方再碰面说话吗?”
燕飞如何可以拒绝,说出时间地点后,安玉晴甜甜一笑,这才去了。
到拓跋仪来到他身旁,他的脑海仍浮现着她动人的笑容。
拓跋仪呼出一口气道:“好像不止两句吧!这女子的艳色比得上纪千千,纵使没有搔首弄姿,已是撩人之极。”
燕飞意会过来,笑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闺秀,走吧!”
两人谈笑着去了,从他们轻松的神态和步伐,谁也察觉不到针对边荒集的另一场战争风暴,正在酝酿成形中。
(第十六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