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车密会
琅玡王府在内城之东靠近皇宫处,居于此区者均是王族中的显贵,其中又以琅玡王府规模最大,富丽堂皇,高墙内宅舍连绵,主从分明,于宅舍间设置园林,山石花木交相辉映,绿化了庭院,为王府添上浓郁幽深的况味。
此时大部分地方仍是灯火通明,比对起区内其它华宅的乌灯黑火,令人生出不寻常的感觉。
燕飞在附近一株老树上观察了好一会后,忽然心中涌起司马道子刻下正在府内的想法。尤其是建筑物间的通道不住有人来往走动,更坚定他的猜测。
如能和司马道子面对面说话,是不是更理想呢?
旋即又放弃这个想法,一来人心难测,且记起屠奉三对司马道子的看法,更因时间无多,司马元显的亲笔信足可令司马道子明白整件事,不用多此一举,冒上不必要的风险。
另一个想法又在心中升起。
如司马道子确在府内,那只要把信投入府内,让人捡起来,可以立即送到司马道子手上,不用去找陈公公,省回不少工夫。不过又怕菇千秋刚好在司马道子身边,又或他估计错误,司马道子根本不在府内,情况便难以预料,有违“不容有失”的精神。
燕飞暗叹一口气,从树上跃落地面,朝王府后院的方向掠去。
假如没有司马元显悉心指示要在这广阔的庄园找寻陈公公,确是无从人手。不过他仍有点担心,怕的是陈公公正在主宅侍候司马道子,那他便不知该如何办?他叹这口气是有理由的。
值此非常时期,琅讶王府肯定枕驻重兵精锐,一个不好,与陷身于慕容垂的行宫并没有分别,最后必然是力战而死的结局。
面对王府后院的高墙,燕飞倏然下了另一个决定。令他改变的原因,是因为院内处处暗哨箭手,更主要是他几可肯定陈公公现在不会留在居处,偷进去后还要溜出来,徒然浪费宝贵的时间,动辄则是流血的场面。
更想到最重要是交换俘虏,能否顺道要徐道覆吃个大亏,反是次要。在如此情况下,会否打草惊蛇,已再不归入考虑之列。
何况菇千秋既然是换俘行动的负责人,此刻理应在大江某处忙个昏天暗地,而不会陪司马道子在府内闲聊。
照他猜测,司马道子坐镇王府,是要接见次一级的将领大臣,安抚人心。
燕飞转到大街处,王府宏伟的门楼出现眼前,一辆马车正从大门出来,燕飞加速趋前,七、八名正要把门关上的府卫露出警戒和凶霸的神色,盯着他这个正不住接近的不速之客。
他们显然未见过燕飞,否则早人人拔剑离鞘。
燕飞摊开两手,表示没有恶意,微笑道:“请问哪位军爷是大门的负责人呢?”
府卫们全露出没好气的嘲弄神色,其中一人喝道:“你这小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立即给我滚,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子。”
另两人往他逼近,其中一人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燕飞心忖如此看来,先前说话者已属一片好心,警告自己立即离开,而朝他走来的人则决定出手教训他。由此可见这批兵卫平时是如何狗仗主人势、横行霸道、欺压良民。
燕飞当然不愿动手,淡淡道:“我此来是奉元显公子之命。”
想动手的两名府卫已来到他前方五、六步处,闻言愕然止步,双目却凶光大盛,显然是认为燕飞在耍弄他们。
其它府卫人人现出注意的神色,却没有人感到震惊,只是像看疯子般瞧他。
门内又拥出另四、五个府卫,见到只是燕飞一人,轻松起来。
燕飞从他们的神态判断出这批府卫因地位低微,并不晓得司马元显被他们掳去的事。只以为他是来胡混的疯子。对司马道子来说,这种事自然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燕飞从怀内取出密函,双手举在前方,从容道:“这是元显公子的亲笔信函,须立即呈上给王爷过目,事关重大,如有任何延误,王爷怪罪下来,将会有人人头落地。”
人人瞪大眼睛,盯着他手密函,认得确是来自司马元显的亲笔手谕。
有人喝道:“尔是何人?”
燕飞微笑道:“本人燕飞!”
“铮铮铮铮!”
众府卫人人大吃一惊,纷纷拔出兵刃,最接近他的两个反向后急退数步。
燕飞仍是站立举信不动。
故意提高声音,是要惊动府内地位较高的将领。
果然一名将军模样者在十多名府卫簇拥下街出府门来,目光先落到燕飞身上,最后投往密函,点头道:“果然是燕兄。”
又向左右喝道:“还不收起兵器!”
府卫们全都一头雾水,却不得不还剑鞘内。
燕飞暗松一口气,知遇上深悉情况的人,司马元显被掳前,此人正是站在司马元显旁的其中一名将领,且和燕飞过了两招,硬被燕飞震开。
那人排众而来,客气的道:“本人王愉,未知燕兄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燕飞也听过王愉之名,是建康军中著名大将,甚得司马道子倚重,本身是建康世族。压低声音道:“我是为元显公子送信来的,此信关系重大,王爷看后便晓得详情,可是此信只能让王爷一人过目,且不可漏出任何风声。
公子本教我把信交给陈公公,再由他呈上王爷,但我却怕找不到陈公公,所以登门送信,请王兄帮个忙。“王愉目光闪闪的打量他,并不立即接过密函,沉声道:“元显公子好吗?”
燕飞微笑道:“我们现在与公子是合作愉快的情况,王爷看信后自会明白。”
王愉沉吟片刻,似在决定是否该动刀子,然后双手接过密函,低声道:“燕兄名慑天下,当不会节外生枝,另耍手段,可否留驾片刻,待我立即把信呈上王爷,再予燕兄一个答复。”
燕飞欣然道:“王兄很明白事理,关于此信,愈少人知道愈好,特别是菇千秋,王兄该明白我的意思。”
又道:“王兄请令手下儿郎把大门关上,我会留在附近,等待王兄进一步的指示。”
说罢转身去了。
燕飞躲在对街一道暗巷内。
四周一片宁静,月色温柔地洒照长街,只间中有一阵寒风刮过,令人生出肃冷的感觉。司马曜的驾崩,令建康即将面临天翻地覆的遽变,但在此刻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
他等了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王府大门仍是没有动静。
想想也觉好笑,掳人勒索的勾当竟会变成目前的样子。
大门洞开,一辆华丽的大马车驶出,车速出奇地缓慢,驾车者赫然是王愉。
燕飞立即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从暗巷掠出,闪入刚敞开的车厢。
为他启门的是个发须眉俱白的老太监,脸上满布深刻的皱纹,一副饱历世情的凄苦模样,身量高顽,神态从容冷漠,予人难测深浅的感觉。
他为燕飞关门后,垂下双手退到最后排的司马道子旁坐下,燕飞则坐在最前排,中间隔着一排空座位。
气氛沉凝,像一根扯紧的弓弦。
司马道子双目一眨不眨的狠盯着他,陈公公则垂帘内视,像似老僧入定。可是燕飞却清楚感觉到他的气势正笼罩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陈公公会在气机感应下,骤起反击。此老太监的武功肯定是孙恩、竺法庆等的级数。
今趟是燕飞第二次见司马道子,上一次是随谢玄到明日寺挑战竺不归,当时谢玄挟淝水之战的余威,又进占石头城,更凭“九品第一高手”的威势,压着人多势众的司马道子。
现在谢玄已去,可是司马道子眉宇间的忧色仍缠绕不褪,显然是因司马曜之死而阵脚大乱,亦担心爱儿安危。
司马道子冷静的道:“燕兄能礼待犬子,本王非常欣赏。”
燕飞微笑道:“我们只是希望流落建康的兄弟姊妹,可以安然归家,全无与王爷作对的用心,请王爷见谅。”
司马道子又再徽一领首,似漫不经意的道:“燕兄怎样看桓玄这个人呢?”
马车绕着琅玡王府缓走着,值此夜深人静之时,蹄起蹄落,份外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氛,特别是车内谈话的两人,一为边荒名震天下的剑手,一是目前建康最有权势的人,双方关系错综复杂,可敌可友。
燕飞隐隐感到司马道子在试探边荒集和桓玄的关系,当然是因桓玄的头号大将屠奉三在边荒集占有一席之位,心中泛起一个模糊的轮廓。答道:“边荒集对桓玄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勾结聂天还更令人离心,请王爷恕我含糊其辞,王爷只须明白我们会尽一切手段,务要阻止郝长亨到边荒集去。”
司马道子首次现出笑容,道:“燕兄已说得清楚明白,我更希望燕兄能达成愿望,所以黎明前的换俘之约,本王会严格遵行,绝不食言。”
燕飞心忖对方确是做大事的人,明白到在现今的情况下,硬要与他们荒人对着干,是极为愚蠢的事。只要荒人能收复边荒集,保持边荒集的无法无天,不让桓玄的魔爪探进边荒集去,才是他司马道子的利益所在。
欣然道:“多谢王爷!”
司马道子有感而发的叹道:“事实上燕兄已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拆穿菇千秋的真正身分,我还可以通过他连根拔起孙恩在建康的情报网,重挫天师军。为回报燕兄,本王从今夜起再不插手燕兄与弥勒教间的恩怨。国宝亦会由边荒集退兵,本王自会约束他。”
燕飞心中暗赞,这叫拿得起放得下,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弥勒教现对司马道子已失去利用的价值,如仍和尼惠晖纠缠不清,只会令佛门和建康的世家大族加深反感。际此非常时期,当然凡是不利稳定的事均不可以去做。
司马道子的决定是审时度世之下的明智之举。
燕飞道:“王爷英明!”
想想也感到好笑。
他和司马道子一方本是势不两立,现今却因形势变化,坐在这里如一对谈心的知交好友,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司马道子是有才能的人,桓玄虽然形势占优,想收拾他却非容易的事。
陈公公终于开腔,以他带点阴阳怪气的沉哑声音,道:“我还以为竺法庆的”十住大乘功“是浪得虚名,直至今夜见到燕兄弟,方知事实刚好相反。燕兄弟身负的先天真气我尚是首次遇上,秘不可测。”
燕飞心中大懔,陈公公尚未与自己交过手,大家只是对坐片刻,他竟已掌握到自己真气的玄妙处,只是这种高明的触觉,已教人吃惊。
他更是心申明白,陈公公说这番话,并不如表面上赞赏他两句般的简单,而是向司马道子暗示,即使两人连手仍没有生擒他燕飞的把握。
假如燕飞名不副实,那燕飞根本没有和司马道子平等说话的资格,只要擒下燕飞,便可以从他处逼问出司马元显的下落,不用赔上五艘战船和大批粮食。
燕飞真心的答道:“只是侥幸吧!”
司马道子插入道:“难得燕兄胜而不骄,我们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呢?本王并非单指今次劣儿的事,而是指长期的互惠互利。”
燕飞心叫厉害,司马道子不但提得起放得下,还很懂把握机会,如果将来和他对敌,必须把这种性格计算在内。
淡淡道:“边荒集一向不管边荒外的事,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的合作呢?”
司马道子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欣然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将撤去对令友刘裕的追杀令,只要他安份守己,我们父子可以完全不计较与他的嫌隙,他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北府兵内力。”
燕飞心中一震,晓得司马道子的几句话,已使刘裕站稳了踏足继承谢玄之路的第一步,消除了军途上的最大障碍。
他当然不会盲目相信司马道子会转而善待刘裕,而是司马道子发觉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北府兵,而是桓玄或孙恩。刘裕虽然是谢玄挑选的继承人,不过对司马道子来说只属一种谣传,是北府兵因失去明帅后的心理补偿和憧憬,一天刘牢之或何谦当权,刘裕仍是无足轻重。
所以眼前司马道子一方的当务之急,非是要收拾刘裕,因那会适得其反,在谢玄尸骨未寒的时候,对付等于谢玄闭门的唯一弟子刘裕,只会引起北府兵上下的反感。
没有了刘裕的问题,边荒集与司马道子的距离顿时拉近了。
燕飞不用想也知该如何应对,点头道:“我在此代刘裕多谢王爷网开一面,让他可以全心全意尽忠国家。我们可以在哪方面帮王爷的忙呢?”
司马道子哈哈一笑,满脸欢容的连说两声“好”,然后肃容道:“燕兄弟如果可以为我办到三件事,我会非常感激。”
燕飞道:“王爷请赐示。”
司马道子道:“我绝不会强人所难,这三件事如能做到,都是对我们双方有利的。首先是不让桓玄的势力以任何方武伸到边荒集去。”
燕飞同意道:“这方面我们不会让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道:“第二件事是希望你们主动地打击两湖帮,尽力削弱他们在水道上的影响力。”
燕飞想起大江帮和屠奉三,心忖即使你没此要求,我们也会这么做,点头道:“遵旨!”
司马道子哑然失笑道:“燕兄不但快人快语,也非常风趣。”
接着沉声道:“第三件事是我希望能和边荒集公平交易,你们要战船我给你战船,我们要的只是上等战马。”
燕飞再次心叫厉害,先前两个要求,都是燕飞难以拒绝的,第三个要求则复杂多了,不过仍是有很大的诱惑力,因为边荒集确闹船荒。
略一沉吟,道:“这方面王爷须予我一点时间,好与荒人商量,照我看该没有大问题。”
司马道子喜道:“燕兄真的是明白人。”
接着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函,道:“这是写给劣儿的信,燕兄可以随心过目,劣儿看后,会全心全意和燕兄弟合作,以揭破菇千秋的真面目。至于徐道覆,我会派人对付他,最好他冒险来攻,我会教他葬身大江。”
燕飞接过信函,推门闪出仍在缓驰的马车,没入道旁的暗黑里去。
第八章 意外之变
燕飞回到司马元显被禁锢的密林,以他的冷静和修养,也大吃一惊,差点失去方寸。
人是一个不见,靠岸的密林边缘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枝叶上尚留有没干透的血迹,显然是屠奉三和刘裕两人忽然被偷袭,此事是在不久前发生。
燕飞往司马元显藏身的位置掠去,心叫糟糕,司马元显已不知所踪。
他尽力令自己冷静,但一颗心却像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着。
究竟是谁干的呢?难道是老奸巨猾的司马道子?旋又推翻这个想法,他们所有布置,均是针对司马道子而施。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怕司马道子的人来袭,因为只要祭出司马元显,对方便没有人敢动手。
打斗的痕迹只局限在密林外大江之旁,如此情况确是古怪,屠奉三和刘裕竟是离开密林迎击敌人,而非回头挟司马元显逃走。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倏地燕飞冷静下来,思考每一个可能性。
就在此刻,他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燕飞喝道:“谁?”
司马元显的声音在离他三十多丈的密草丛问传来道:“是我!燕飞!”
燕飞说话时早循声掠去,只见司马元显神色萎顿的坐在草丛茂密处,脚上还绑着粗牛筋。他二话不说的拔剑为他割断束缚,扶他起来,接着掌运如飞,拍打他身上多处穴道,为他解除经脉的禁制。
司马元显立即回复精神,自然而然察看因爬行致磨损的双手,犹有余悸的道:“好险!唉!绑脚的结扎得非常巧妙,我没法解开。”
燕飞见他衣衫破烂,样子狼狈,心忖这可能是他自出娘胎后最大的折磨和惊吓。此时燕飞已回复绝对的冷静,晓得事情并不如想象般恶劣,屠奉三和刘裕是故意引开敌人,以免对方发现司马元显。由此可知对方不但非是司马道子一方的人,更可能并不晓得他们掳去司马元显的事,且这批人是屠奉三或刘裕认识的,故屠奉三或刘裕一看便知道不是为救司马元显而来。
燕飞取出司马道子的亲笔信,交到司马元显手上,道:“这是你爹给你的,我不但见过他,还和他达成合作的协议。”
司马元显呆了一呆,才懂拆信,又请燕飞打着火熠子,看信后立即把信撕毁,然后道:“敌人来得很突然,忽然问林外传来打斗声,有人在林外大喝”郝长亨“之名。当时你另一个伙伴正和我说话,闻言割断绑我手的牛筋,接着提剑扑了出去帮手。如有你燕飞在,我们便不用怕郝长亨。”
燕飞明白过来,郝长亨并没有离开,得到任青堤的知会,晓得他们在建康,立即尽起两湖帮潜伏在建康的高手,力图在建康解决他们。
他们是如何寻到此处呢?
问题可能出在高彦身上,以郝长亨和任青?的精明,当猜到在建康只有佛门会收留他们,而与谢安关系密切的支遁,更是郝长亨等的目标。当高彦往访支遁,被发现行踪,敌人于是直追至这里来突袭。而高彦该已到归云寺去安排荒人的撤退。
只是郝长亨、任青媞和尹清雅三人已不容易应付,何况还有大批两湖帮的精锐好手。不过燕飞仍不是那担心,因为屠奉三挑选此处藏身,早有完善的逃遁计划,现在只是依计划而行,分别在来不及带走司马元显,而他更晓得该往那个方向追寻。
这些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掠过脑海,他已下了决定。
道:“公子有把握返回城内吗?千万要避过大江,否则很容易碰上徐道覆一伙的人。”
司马元显愕然道:“我们不是要设陷阱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吗?”
燕飞苦笑道:“现在我必须立即赶去支持我的伙伴,你们仍可以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
司马元显现出古怪的神色,低声道:“你不怕我们违返协议,再不肯把荒人交出来?”
燕飞道:“我不相信公子是这样的人,如若如此,我们荒人将会成为公子和王爷的死敌。”
元显犹豫片刻,断然道:“我留在这里等你们一个时辰,看看事情是否有转机。”
燕飞皱眉看他,道:“公子不必冒这个险,城外危机处处,是为险地。”
司马元显一对眼睛亮起来,道:“实不相瞒,刚才是我一生人首次面对生死一线的情况,既惊险又刺激,也令我有全新的体会和感受,我再不是懦夫,更要证明给自己和爹看我不是懦夫,所以我要和你们合作到底,完成我爹派下的任务。”
又道:“不用担心我,除非遇上像燕兄你这般人物,否则我该有自保之力。”
燕飞感到这位公子贵冑在一夜间成长了,拍拍他肩头,微笑道:“待会见!”
倏地飞退十多丈,接着一个后翻,跃往一根大树横探出来的枝干上,借少许弹力往上腾升,眨眼间来到密林高空处。
四周黑沉沉一片。
燕飞几个起落,朝上游方向掠去,到离司马元显藏身处约半里之遥,从怀里掏出屠奉三给他的讯号火箭,点燃后扬手掷上高空。
“砰!”
一朵黄色的光花在岸旁密林上盛放,光耀远近。
燕飞落在一株老树颠的横杆处,静心等待。他对屠奉三和刘裕两人的本领有绝对的信心。他们不但武功高强,且才智过人,均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即使来的是聂天还本人,在此荒野之地,又有凭河之险,根本不怕敌人围攻。而他们引走敌人,以保司马元显,更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最明智之举。
“砰!”
另一朵黄色光花在对岸上游三、四里处爆开,显示出屠奉三和刘裕目下的位置。
燕飞整个人轻松起来,晓得屠刘两人不但成功突围,且摆脱了敌人,成功借大江脱身,故可以立即以烟花响应。
由于他们人手不足,没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所以屠奉三把司马元显藏在密林内,自己则在林缘把风,监视敌人最有可能现身的官道和江面。如有甚风吹草动,立即可以起出人质或逃或以之阻吓敌人。这方法当然是针对司马道子而设,只没想过反凭此避过给郝长亨一方发现司马元显在他们手上。
屠奉三和刘裕正在回来与他会合的途上。
“砰!”
再一朵烟花在刚才黄色烟花附近的夜空散放,今次鲜红艳丽。
燕飞先是胡涂,然后明白过来,屠奉三和刘裕玩的手法叫“虚张声势”,且向燕飞表示他们与敌人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他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屠奉三和刘裕借烟雾弹突围逃走,成功把敌人抛在后方,然后登上藏于离此约二里的一道大江支流隐蔽处的快艇上,划往对岸,令敌人只能望江兴叹。
屠奉三此着藏艇于远处的手法,简单而有效,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出作用。
想到这里,燕飞取出仅余的一支烟花火箭,射上上空。
“砰!”烟花爆闪。
郝长亨看到他们隔河以烟花互相呼应,一点不怕暴露行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郝长亨当然会晓得他们一方有援兵至,且丝毫不惧让他清楚掌握位置,一派不怕正面对撼的强硬姿态,如此郝长亨不疑神疑鬼才怪。
事实上他们确不怕对手的攻击,屠奉三和刘裕有小艇之便,可攻可退,来去自如。他燕飞则是孤人单剑,有密林的地利,根本不怕对方人多。
所以屠奉三和刘裕的虚张声势,确是非常高明的一着,为的是吓退敌人,免致影响大计,尽显两人随机应变的才智。
燕飞心忖如郝长亨真敢来犯,自己是否该干回刺客的老本行?设法杀死他,好破坏两湖帮进占边荒集的行动。
正思索间,这边岸旁上游处亮起三点灯火,距离他所在处约三至四里远近,明灭不定,似在发出某一召唤的讯号。
他看得大惑不解时,答案在下游出现,刚才曾在建康旁大江纵横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两湖帮超级战船“隐龙”,乌头黑火的逆水驶至,风帆张满,速度不住增加。
燕飞心中一震,暗叫郝长亨也艺高胆大,“隐龙”并没有沿下游远离建康,反趁乱掉头驶往建康上游。亦替屠奉三和刘裕大感侥幸,因郝长亨早有提防他们借大江脱身,只没猜到他们的快艇藏在上游的支河里,致棋差一着。
同时更想到郝长亨宁冒再遇上建康水师战船之险,也不要绕个大圈北上淮水,是为要尽早到边荒集去,以免错失时机。
唉!怎样才可以延迟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呢?
“隐龙”朝他身旁的江面驶至,速度仍在递增中。
燕飞心中一动,先从树顶落往地面,再从林木间窜出,无声无息地投入冰寒的江水襄去。
屠奉三和刘裕于“隐龙”远离后划艇泊岸。
两人均多处负伤,不过只是皮肉受苦,没有伤及筋骨,见不到燕飞,均感奇怪,但并不担心。天下间能奈何燕飞者再找不出多少个人来。
刘裕把艇子缚往岸旁一颗树干去,道:“如我没有猜错,燕飞该是到上游去探听敌情,肯定郝长亨登船撤走才回来。”
屠奉三仍在观察上游的情况,道:“今次是险至极点,也令我对郝长亨的胆色作重新估计,如不是燕飞把剩下的烟雾弹交还给我们,我们难以脱身。”
刘裕点头道:“幸好高小子早一步离开,否则他肯定难逃此劫。”
屠奉三笑道:“我倒希望他看到那头小白雁的凶相,这丫头的武功差不了郝长亨多少。”
刘裕就在岸旁趺坐,吁出一口气道:“随老郝来的三十多名两湖帮徒,都是两湖帮的精锐,纵使没有郝长亨、尹清雅两人,已不容易应付,今次是非常侥幸。”
屠奉三若有所思的答道:“这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刘裕道:“当然!他们既知燕飞在此,没有点实力怎敢在太岁头上动上?”
屠奉三道:“未必如此!”
刘裕愕然道:“屠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屠奉三叹道:“我可能已给自己认为靠得住的老朋友出卖了!”
刘裕瞧着他,待他说下去。
屠奉三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揉集浓烈的杀气和似是伤感的神情,语气却是平静无波,道:“任青堤与你会面的事,该是瞒着郝长亨,因为牵涉到心佩的秘密。他是从我那位帮会朋友处知悉我在建康,且还设计对付他,或以为我们的行动是针对他,累得曼妙被楚无暇杀死,所以不顾一切地来向我报复。更因高彦往见支遁露了影迹,直追到这里来,不但没有想过燕飞与我一道,更没有想过你和我是在一起。所以来者中没有任妖女,假如任妖女告诉郝长亨你或燕飞可能在我身旁,老郝该知凭他们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我们。老郝是捧打落水狗,只可惜他计算错误。”
刘裕明白过来,更掌握到屠奉三生出感触的原因。郝长亨之所以懂得从屠奉三的帮会朋友处探听屠奉三的消息,当然是桓玄把屠奉三的秘密泄漏予他。所以当郝长亨对遇袭之事生疑,便从此人手,而屠奉三的眼线明白了桓玄、两湖帮和屠奉三的关系,便不念旧情的出卖了屠奉三,令他生出世态炎凉的感慨。
此事会令屠奉三和桓玄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因为曼妙的被杀,桓玄失去能颠覆司马皇朝的重要棋子。
屠奉三叹一口气道:“我一向擅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郝长亨很容易便猜到我处来,而他更绝不错过任何杀我的机会。”
刘裕心忖老子便曾领教过。沉声道:“你准备怎样对付那个出卖你的人?”
屠奉三洒然道:“当然是装作不知情,日后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他来对付桓玄或老郝,哈!老郝愈低估我们,我们愈有机会教他吃大亏。我屠奉三从来都信邪,希望你那条命确是真龙的命,谢安谢玄都没有出错。”
刘裕哑然笑道:“有些事说出来就不灵光,我倒没有这大的野心,亦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条帝皇的命。”
屠奉三笑着瞧他,好一会才道:“人是会变的,迟些你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咦!”
两人同时朝岸旁林木深处瞧去,两手分别按在剑和刀柄去。
“是我!司马元显!”
两人再来不及戴上头罩,呆看着司马元显从林木暗黑处走出来。
司马元显也在打量两人,直抵离两人十步许处立定,目光最后落在刘裕身上,道:“刘裕?”
刘裕直觉感到这本该是死敌者没有恶意,点头道:“正是小弟!这位是屠奉三。”
屠奉三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道:“公子既能自行解穴,何不离开呢?”
司马元显移前几步,在两人对面坐下,道:“是燕飞为我解穴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敌人,幸好认得屠老大的声音。”
又道:“我爹已和燕兄达成协议,待会大家连手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
刘裕讶道:“公子不是想把我碎尸万段吗?”
司马元显现出尴尬的神色,道:“现在大敌当前,难道还要斤斤计较以前的过节吗?怎么还不见燕兄呢?”
刘裕和屠奉三交换个眼色,传递心中的古怪感觉。他们也像燕飞般,登时对司马元显大为改观。在大局为重下,司马元显终告别不懂事的贵胄公子陋习,明白到在此危机重重的时局里,事情的熟轻熟重。
司马元显成熟了,再不是以前只懂争风吃醋的建康子弟。
屠奉三拍腿道:“今晚的事有公子全心合作,将更是水到渠成。”
司马元显道:“刚才你们隔岸施放烟花火器,会否打草惊蛇,令徐道覆生出警觉呢?”
两人均想不到他的心思可以变得如此缜密,均觉得有道理。
刘裕朝下游方向瞥上一眼,道:“我们到艇上去!”
三人坐言起行,解绳划艇,逆水沿江西去。
第九章 误中副车
燕飞凭左手五指插入船身,紧附在船体左舷浸没在水里的部分,随“隐龙”缓缓靠往南岸。
这是最佳的攻击角度,当郝长亨在没有防备下从江岸跃往船上去,他会予他致命的一击。成功击杀竺法庆,令他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自创的“日月丽天大法”亦达至全新的境界,“水毒”和“丹劫”两种截然不同又相辅相乘的功法,成为他的看家本领。
事实已证明强如竺法庆,亦饮恨在他的蝶恋花之下。
如能除去郝长亨,对两湖帮将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和打击,等于断去聂天还一臂。郝长亨此人不但文武双全,且有一种天生的说客魅力,想来春秋战国的苏秦、张仪也不外如是。
燕飞在认识纪千千之前,除了为母报仇雪恨一事外,对任何事都不太积极。现在的他已完全改变过来,因为只有如此,方有救回纪千千主婢的希望。时间更成为决定成败的一个主要因素,所以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杀死郝长亨,势将粉碎了聂天还进军边荒集的行动,使反攻边荒集成功的机会大增。今次刺杀他是志在必得的。
燕飞把一直保持在水面上的头没入江水去,丹劫的火热,抵销了江水可迅速令人冻僵的冰寒,又功聚双目,使锐目不受水流浪花的影响,透视水面和岸旁的情况。
蝶恋花来到手上,心灵空莹晶净,人和剑合为一体,剑即我,我即剑。
玄功大成后,他每一天也在进步里,过程缓而难以觉察,但在某些非常时候,例如早前他从三十丈的距离外分别窃听刘裕和任青娓、徐道覆与菇千秋的对话,便顿然醒觉到自己已晋入以前不敢梦想的武道境界。
郝长亨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岸旁一方巨石之上,身旁是美丽的小精灵,高彦的梦中情人“白雁”尹清雅,另外数十名两湖帮精锐好手散立左右和后方,一副全面撤走的姿态。
燕飞可以想象郝长亨得不偿失的无奈心情,曼妙的被杀,令他很难向桓玄交待。他冒险回头对付他们,可能亦是被一种力图弥补失误的心情驱使,希冀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要能带回屠奉三、刘裕或自己任何一个人的人头,总算非是空手而回。
事情当然非是如他所愿,所以他现在应是陷于情绪的低潮,失落而恍惚,正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隐龙”此时离开郝长亨等人立处已不到二十丈,不住接近。
燕飞的心灵紧锁在郝长亨身上,即使再不用眼去看,郝长亨的一动一静,完全没法避过他心灵的眼睛。如此感觉他尚是首次发现,心中涌起新鲜的感觉。
他燕飞是否天下第二局手,在击败桓玄、尼惠晖、孙恩、慕容垂或聂天还这些南北最顶尖的高手前,仍是言之过早。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就是他已成为天下间最可怕,能凭玄妙感应进行刺杀的超级刺客。
十丈、九丈、八丈……
郝长亨一声呼啸,腾身而起,往“隐龙”投去。
燕飞在气机牵引下,左手松脱,离开船体,接着运功猛按,立即生出强大的反震之力,令他破水而出,冲空而上。
丹劫的火热透剑而去,把在上方跃至的郝长亨完全笼罩在能摧心裂肺,使对手无从抗拒的惊人剑气中。
郝长亨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燕飞破水而出的一刻,察觉到危险,全身遽震,仍能临危不乱,抽出佩刀,立即化为绕身疾起的刀芒,仍保持往“隐笼”投去的劲势。
燕飞暗赞了得,不过却知郝长亨死定了。
由于事起突然,岸上船面的两湖帮高手,人人措手不及,亦由于郝长亨的横空而行,欲援无从,只能呆看。
一声清叱,尹清雅双手多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岸上一溜轻烟般斜掠而上,以令燕飞也没有想过的惊人高速,后发先至,只眨眼工夫,已到达郝长亨下方处,燕飞雷霆万钧的一击,首当其冲的再非是郝长亨而是尹清雅。
大家都是在半空中无法着力改向,除非燕飞真的变成会飞的神仙,否则必须先过了尹清雅这一关,才能对付郝长亨。
喝骂惊呼声此刻才在两边响起,不过谁都难以改变要发生的事。
换了是屠奉三或刘裕,为达到目的,当会不顾一切全力杀伤尹清雅,再借交锋劲气交击之力,换气续攻郝长亨,可是燕飞怎可伤害高彦单思症的对象。
以燕飞之能,也没计可施,临时变招,化丹劫能令竺法庆饮恨的杀伤之气,转为可刚可柔的日月丽天大法,改冲击的剑气为吸啜的真劲,迎上小白雁诡变百出的双匕刃。
刺杀郝长亨的大计不得不中途取消,他便不得谋求脱身之计,否则如让对方数十高手飨之以强弩大弓,在全无遮挡的水面下,定可把他射成刺?。
“噗!”的一声,代替了兵刃交击该有的清脆激响,尹清雅娇躯遽颤,一声惊呼,被燕飞充满强大黏扯剑劲及无可拒抗的惊人力道,带得从空中直掉下去,紧随燕飞之后,“噗通!噗通!”两声水响,先后没入江水里。
船边的十多名两湖帮好手已拉弓搭箭,却没有人敢发射,因怕误中尹清雅。
郝长亨抵达“隐龙”,大喝道:“下水!”
自己首先投往江水,其它人纷纷效尤,两湖帮的人从小在水里打滚,个个精擅水战,回到水里便像游鱼回到家般,不惧任何人。
水里的燕飞暗叹一口气,一指点在从上沉下来仍是血气翻腾,一下子没法回复反抗之力的小白雁的腰肢处,尹清雅立即应指昏迷过去,匕首离手沉往江底。燕飞一把抓着她腰带,升上水面,双脚运劲一撑,两人立即在水面滑翔起来,瞬间顺流远去十多文,把郝长亨全抛在后方。
一艘陕艇正迎头驶至。
燕飞提着尹清雅,心念急转,究竟该把尹清雅掷回去给郝长亨?还是挟美而去?带走尹清雅,或可延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想到这里,已离水而起,投往快艇。
屠奉三大叫道:“追来了!快掉头!”
燕飞刚放下湿漉漉的小美人,屠奉三、刘裕和司马元显三个人已齐心用力把陕艇划得转急弯,顺水而下。
燕飞朝“隐龙”瞧去,这艘两湖帮的超级战船灵活如鱼的掉头,还抛下长索,把落水的己方人马扯回船上去。
屠奉三喝道:“我们不够她快,燕飞你还不帮手?”
燕飞取起剩下的船桨,坐到船头,划起艇来,道:“他们可以比我们陕吗?”
刘裕道:“你看吧!”
“隐龙”果然在此短短时间内进入状态,风帆满张,四组二十支船橹整齐一致地随鼓声“咚!咚!咚!”的划进水里,不住增速,已追至五十多丈后,距离还不断拉近。
司马元显兴奋地嚷道:“我们要不要泊岸呢?”
燕飞、刘裕和屠奉三都生出古怪的感觉,如此合作的“俘虏”,确是绝无仅有。
坐在船尾司马元显身后的屠奉三,见司马元显努力划船之余,仍不忘将目光放在蜷伏船中的尹清雅身上来回巡梭,笑道:“这妞儿是聂天还的宝贝爱徒,老郝绝不敢放箭,我们还可以多撑一会儿,怎都胜过在岸上被大批敌人追杀。”
司马元显仍是情绪高涨,显然非常享受眼前的紧张刺激。嚷道:“有燕飞在!我们怕他们什么呢?”
刘裕笑道:“小飞意下如何?如果让老徐看到我们四个人这么划艇逃命,会怎样想哩!”
燕飞感到敌船逼近至四十丈许,如此下去,不出两里势被敌人追及。心中既感荒谬又觉好笑。应道:“管不得老徐那多了,老郝一方人多势众,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我们。除非我们肯放弃这头小白雁,否则逃不了多远。更何况约定换人的时间快到哩!”
司马元显道:“我们何不把刀架在这美人儿的玉颈处,看老郝是否还敢追来?”
屠奉三笑道:“少了一个人划艇,老郝又看准我们不敢杀人,因为杀人后他们再无顾忌,百箭齐发,公子挡得住吗?如此我们势被迫上,主动之势全失,划得来吗?”
司马元显登时哑口无言。
燕飞和刘裕均晓得屠奉三已说得非常客气,四人中自以司马元显的武功最为不济,也成为他们的负累,不论水面或陆上,如若动手,司马元显必难幸免。
快艇在水花激溅里破浪而行,大江水面粼光闪闪,反映着夜空的星月,河风迎头照面的刮来,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郝长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燕兄请释放清雅,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将来小弟必有回报。”
屠奉三长笑应道:“假设郝兄能立下毒誓,三个月内不踏入边荒半步,我们立即放人。”
本闻而意动的燕飞只好闷声大发财,因为只有如此,方可以延误郝长亨到边荒集的行程。
郝长亨仍没有动气,只提高声音,道:“屠兄的要求是否太过份呢?敢问坐于燕兄身旁的是否元显公子?”
司马元显知他从自己的衣着认出自己来,笑道:“是又如何?终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身前求饶。”
“飕!”
弓弦声响,屠奉三闪电祭出佩剑,头也不回的反手后劈上方。
“当!”
劲箭被挡飞,掉往江水。
司马元显则暗抹一把汗,晓得此箭是朝自己背心射来,哪想得到郝长亨如此强悍和肆无忌惮。也不由佩服屠奉三,他先前估计看准他们不敢杀尹清雅,确非胡猜。
屠奉三若无其事地还剑入鞘,另一手仍保持划艇的动作,头也不回的笑道:“再射一箭,我会在小白雁的脸蛋划一剑,郝兄想清楚再射吧!”
“隐龙”又缩短船艇间的距离,只差二十多丈便赶上快艇,一追一逃,迅速朝下游的建康驶去,离约定换人的横风渡已不到三里。
郝长亨终失去耐性,大喝道:“燕飞你是否变成了哑巴?清雅只是个小女孩。”
司马元显为之愕然,听郝长亨说话的语气,显然连他也觉得燕飞是那种不该以一个女孩子威胁敌人的君子。
燕飞淡淡道:“这样吧!三天后我们在颖口作交易,只要郝兄孤身而来,我们便把人交还给你,且保证不损小白雁半根毫毛。”
郝长亨大怒道:“我看错你了!原来燕飞只是这样一个人。”
刘裕哈哈笑道:“郝兄好像第一天出来混的样子?”
郝长亨大喝道:“好!我们便走着瞧!”
“隐龙”此刻离他们已不到十五丈,令他们深感威胁。
事实上情况对他们颇为不利,“隐龙”可轻易撞翻他们的船,到时包括郝长亨在内的大批精通水性的敌人下水救人,他们能保住尹清雅的机会实在不多,最大问题是尹清雅必须在水面上始能呼吸,而司马元显这奇货更是他们最大的顾虑,如被郝长亨擒去,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元显开始真气不继,如此全力划艇的确非常费力,喘着道:“泊岸如何呢?”
屠奉三道:“来不及了!小心两湖帮的绝技‘捕神网’,这个神非是一般的神,是水龙神。”
话犹未已,破风声起,一面大纲从“隐龙”船头撒出,兜天罩地朝他们盖过来,若依快艇目前移动的速度,恰好把他们套个正着。
屠奉三现出一个诡异和充满嘲弄意味的笑容,大喝道:“靠南岸驶!”
刘裕一掌拍往船尾右后侧的水面,登时激起一股水柱,快艇改向,斜斜朝南岸疾滑而去。屠奉三又加一股掌劲,令快艇速度倏增,如飞鱼跃离水面,颇有腾云驾雾的痛快感觉。
“蓬!”
捕神网重重落在快艇左后方处,尚差尺许方触及艇身,由于网子四边系着铅铁一类的下坠物,激起漫空水珠,溅得无人能免。
司马元显长笑道:“精采精采,非常精采!”
三人都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司马元显本是他们的死敌,可是在此刻却变成同舟共济的战友,而最妙的事是,他们似在为这公子哥儿提供最刺激的娱乐。
众人回头朝“隐龙”瞧去,敌人正把捕神网从江水里拖回船上去,一时间再难重施故技。
屠奉三冷笑道:“郝长亨想和我玩儿尚未够资格,聂天还来还差不多。我们靠岸滩浅水处走。”
司马元显欢呼道:“好计!”
燕飞和刘裕心中叫妙,对方船大入水深,势难追在他们背后,赶上来撞翻快艇,如此只能在旁赶过他们。
而他们则可进可退,必要时把快艇铲上滩岸弃艇而逃,敌船却因正全速行驶,势要赶过了头,就是这之间的差别,足可令他们争取到逃走的空隙。
这才知道屠奉三是故意让对方施用捕神网,然后才改采此一策略,因为要把网拖回船上去,部署另一次撒网,必需再费一番工夫。而捕神网此时已成为对方唯一可以直接威胁快艇的武器,屠奉三却偏教敌人没法在短时间内再派上用场。
屠奉三确是名不虚传。
主动已控制在他们手上。
“隐龙”又从旁赶上来,只差七、八丈便可以超越他们。
船上两湖帮战士拉满十多张大弓,箭锋指向他们,即使明知他们只是虚张声势,仍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心理威胁,至少令他们不敢妄行弃舟登岸。
屠奉三低声道:“元显公子仍有气力吗?”
司马元显咬着牙龈点头应是。
屠奉三喝道:“加速回到江心去。”
四人齐声叱喝,登时桨起桨落,人人用足劲道。
四周浪花激溅,由坐在后方的刘裕和屠奉三调校船向。
快艇如在水面飞行般,突然增速,就在“隐龙一船头十丈许处斜掠而过,直往江心滑翔疾去。
此着大大出乎对方料外,连忙改向穷追。
快艇几眼工夫便斜斜横过近百丈的江面,又再顺流而下。
燕飞道:“成功哩!”
三人朝前瞧去,一艘建康水师的大型战船,在下游里许处出现,灯火灿烂。
后方的“隐龙”响起一阵急骤的鼓音,终于察觉不妙,开始减速。
第十章 和气收场
“隐龙”在后方掉头,快艇载着美丽的战利品,顺水往大放光明的司马道子座驾舟轻松地驶去。
燕飞等人都在舒展手足,好让因过度用力致麻痹酸痛的手回复常态,司马元显功力最是不行,双手仍不受控制的在抖颤。
司马元显道:“我应否站起来?然后你们随便找个人把刀剑横架在我的颈上,这才像个俘虏的样子。”说话时仍急喘不休。
屠奉三和刘裕正从怀里掏出黑头罩,掩盖脸容,前者笑道:“公子坐在那襄便成,只要装出穴道被制的样子,谁会怀疑你不是俘虏呢?”
司马元显点头道:“对!换了是我也绝不会相信。哈!今晚确是妙不可言。我从三位身上学到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又叹道:“以前爹骂我的话,我总当作耳边风,现在方知道他句句金石良言。”
刘裕心忖今晚的经历,如果影响司马元显变成为一个成熟、理智和无畏的人,将来肯定会成为自己的劲敌,不过想想又觉得没有可能,人怎会在一夜间改变过来呢?
刘裕眼睛正巡视南岸,平静的道:“徐道覆并没有来。”
屠奉三惋惜的道:“是老郝救了他。”
司马元显虽远不及三人般精于江湖门道,但也猜到屠奉三这句话背后的含意,交易换人的地点虽是横风渡,可是以徐道覆的精明厉害,定会派出探子监视上下游的动静,看到自己和燕飞等如此合作无间,不起疑便是蠢蛋。
说不定徐道覆现在已逃返南方,以避过建康军的搜捕。
燕飞淡淡道:“菇千秋也没有来!”
司马元显一震道:“难道竟被他识破真相逃走了吗?”
一艘快艇从巨舰旁驶出,朝他们逆水而来,船头船尾均插有火炬,司马道子昂然立在船头,除他外只另有两人负责划艇。很明显菇千秋不在其中。
刘裕心中暗懔,三个人对三个人,不但显示出司马道子的诚意,更显示出他强大的信心,建康城应已置于他绝对的控制下。
司马道子实为晋室南渡以来最出色的皇族人物,故不但能助司马皇朝制衡谢安,更可与谢玄在兵力上分庭抗礼。现在谢家人才凋零,只剩下一个谢琰在独撑大局,建康再没有人可以阻止司马道子攀上权力的最高峰。
看司马道子今夜灵活应变的本领,因应形势化危机为机遇,便知他有资格作桓玄和孙恩的对手。如让司马道子平定南方,他刘裕的末日也来了,因为司马道子再不会容忍他这个被视为谢玄继承者的人存活在世上。
此时快艇离司马道子的座驾舟已不足半里,可以清楚看到稍后处泊于北岸横风渡的五艘中型单桅蒙街战船,此种蒙以生牛皮的战船,在河上行动灵活,务求捷速,最适合用于像淮水、颖水那样的河道上。
司马道子如此慷慨大方,送他们五艘上等战船,不用说是在施展借刀杀人之计,好削弱两湖帮的水上实力。
燕飞等三人都想到此点,只是碍于司马元显在场,不便宣之于门。
屠奉三答司马元显的话道:“公子放心,如令尊连一个菇千秋也拿不住,他今天便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司马元显仍是半信半疑,不过却现出深思的神色,显示他肯虚心受教,咀嚼屠奉三说的话,思量因何屠奉三可作出如此肯定的猜测,而自己却办不到。
两艇迅速接近。
刘裕忽然道:“我们这五艘快速斗舰能否挡得住老郝的‘隐龙’呢?”
屠奉三显然亦在思索同一问题,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人多货重,又尚未熟习此五舰的性能,兼之是乌合之众,对方则是蓄势而来,如在黑夜施袭,我们只有待宰的份儿。”
司马元显心中遽震,想起自己在对付“隐龙”吃了大亏,正因不像屠奉三般知己知彼,遂变成不自量力。
燕飞微笑道:“和王爷商量借道又如何呢?”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尚有三艘载粮食的货船,因不愿让司马元显知道此事。
刘裕道:“好计!”
同时与屠奉三交换个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如顺流而下,虽然要兜个大弯,从邗沟再入淮水,却可以令郝长亨望之兴叹,束手无策。最妙是郝长亨若在上游守候他们,势将延误一至三天的行程。而他们更可以顺道经过大江帮的秘密基地,集齐人马,有精于水战的大江帮负责驾舟,还何惧两湖帮。
照水程计,只要郝长亨错失两天的时间,他们肯定可以赶在他之前到颖口。
屠奉三道:“减速!”
两艇终于在江面相遇,缓缓接近,直至两艇首尾相并,只隔开丈许。
司马道子目光掠过以黑布罩头的屠奉三和刘裕,又瞥儿子一眼,这才朝燕飞望去。
司马元显出奇地一言不发,神态冷静,只向乃父颔首,以示自己一切妥当。
划艇的两人均是体型骠悍的高手,气度沉着冷漠,年纪都不过三十,但燕飞等都晓得他们是一流的好手。
屠奉三和刘裕也都两眼不眨地打量司马道子,看看此在“九品高手榜”上排行仅次于谢玄和桓玄的剑手,究竟有何不寻常之处。
燕飞淡淡道:“菇千秋是否已被王爷擒下?”
司马道子点头应是,悠然道:“徐道覆已知情逃走,我们再不用多此一举,千秋的妻妾爱儿连人带船被我截着,不到他不承认。我会从他身上逼问出孙恩在建康的所有布置,连根拔起天师道在这里的奸细。哼!”
燕飞心中生出不忍的感觉,不过战争从来如此,他也很难怪责司马道子。
道:“公子可以回到王爷的船上去。”
司马元显望向乃父,见后者微一点头,站起来道:“今晚元显虽遭被擒之辱,可是却获益良多,三位不单处处以礼相待,且没有说过半句不客气的话,元显在此衷心致谢,希望将来见面,大家仍是战友而非敌人。”
燕飞等三人都暗赞司马元显说话得体,且暗中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至少令司马道子听在耳内,心中舒服得多。
司马道子见儿子并没有被禁制穴道,双目现出讶异的神色,神情大见缓和。且燕飞在没有半句问及释俘的事,便容许儿子先回到自己身边,不单给足自己面子,更表示出信任自己和愿意合作的诚意。
司马元显一个耸身,落到司马道子身旁。
司马道子连叫了两声“好”,然后微笑道:“想不到今晚的事,能够圆满解决,这样对大家都有利。人都在五艘战船上,不但装备齐全,船上还有弓矢兵器,和比你们要求更多的粮食。本王仅在此祝诸位旗开得胜,早日收复边荒集。”
屠奉三一把扯去头罩,喝道:“王爷了得,我们荒人不会令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双目亮起来,笑道:“原来是‘外九品高手’榜上高踞第三位的屠奉三屠当家,难怪能于那样的情况下登船行事,给劣儿一个好的教训。
却不知屠兄何时变成荒人呢?“屠奉三哈哈笑起来,自有一股豪迈不羁的气概,答道:“当桓玄与聂天还结成联盟的一刻,再不容我屠奉三选择,王爷理该明白我心情的变化。”
刘裕也除下头罩,站起来施军礼道:“北府兵副将刘裕,参见琅玡司马道子双目杀机一闪即逝,换上笑容,道:”刘副将不用多礼,今后倚仗你的地方多着哩!只要刘副将好好对朝廷尽忠,本王必不会薄待你。“燕飞和屠奉三暗赞刘裕这着恰到好处,至少在表面上可令司马道子有台阶可下,亦轻描淡写化解了两人短期内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
燕飞也挺身而起,道:“将来如我们能收复边荒集,会依约来找王爷看如何把协议的事落实。”
稍顿续道:“还有一事想请王爷帮忙,我们想取道建康回边荒集去,因为郝长亨正在上游等待我们。另外我们尚有三艘货船,在下游六里的渡头等侯我们,请皇爷恩准他们随我们一起返回边荒集去。”
司马道子的目光落在仍蜷伏船上的小白雁娇躯上,若无其事的道:“此女是否聂天还的爱徒尹清雅?”
燕飞答道:“正是此女!”
司马道子欣然笑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本王失望。没有问题,你们可以取道建康北上淮水。我司马道子保证郝长亨难越建康雷池半步。”
五艘单桅战船从横风渡开出,朝建康驶去,司马道子的座驾舟仍留在后方为他们护航,还派出两艘快艇为他们引路。
五百二十八名荒人兄弟姊妹,分布在五艘战船上。此种战船每艘可容二百人,又另设粮仓和武库,所以丝毫不觉挤迫。不过五百多人里大部分为老弱妇孺,且伤病者众,能腾出来操舟的壮丁壮妇不到一百人,而懂操船驾舟者只占半数,故能保持战船在河道上行走,已可还神作福,难对他们再作苛求。但如果遇上敌人,肯定全无还手之力。
司马道子确大方慷慨,赢得包括宿敌刘裕的好感。船上果然装备齐全,每船设有四台投石机,船头船尾各有一架弩箭机,船舷挡箭墙竖立,可蔽半身,如由一群熟练的战士操控,可成为河道上有强大攻击性的工具。
虽然是单桅,却悬挂四帆,只要将每一面帆与船的纵轴构成一个斜角,风吹在帆上,再依风向风力而调较,便可以尽用从不同方向吹来的风,反射和拢聚而形成船的动力。而这只有熟船性者方能控制自如,因此燕飞、刘裕和屠奉三要分开来各指挥一艘战船。而另两船则分别由两位精黯此道的荒人兄弟负责。
两艘水师战船在旁驶过,以灯号和旗号与领航的两艘快艇打招呼,问清楚情况,径自朝上游驶去,接应司马道子的座驾舟。
开路快艇的其中一人是司马道子的大将王愉,有他开路,当然一切不成问题。
燕飞坐镇的是领头的战船,大忙一番后,见一切稳定下来,松了一口气,立在看台上,观察南岸的情况。此时离与高彦那三艘货船约定的会合处已不到两里水程。
依原本的计划,天亮后载着千余名荒人的粮货船,会开赴上游与他们会合。
天边开始现出曙光,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不过这一天却有别于南方过往任何的一天,建康最有权势的司马道子会在不情愿下登上权位的巅,亦成为南方诸雄的众矢之的。
站在他身旁的庞义兴奋地道:“好小子!真有你们的。我还以为你会蠢得来劫狱,原来竟有此手段。听说你干掉了竺法庆,你是怎么办到的呢?”
另一边的方鸿生正以他的灵鼻嗥着清新冰寒的河风,双眼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住摇头道:“虽然是眼前的事实,但直至此刻我仍不敢相信,竟是由建康军敲锣打鼓的送我们离开。”
一群二十多名少妇少女,拖着三、四个小孩,从船舱蜂拥而出,兴高采烈地来到甲板上,往船头的方向走,一边指点两岸风光,又和指挥台上的三人笑着打招呼。
见到燕飞立在台上的英姿,女仕们的眼睛都亮起来,忍不住的多看几眼,有些更大送秋波。
荒人不论男女,都是无法无天,不爱守一般的礼法规矩。尤其是这群妇女不乏在夜窝子操迎送生涯的妓女,更是远比一般女子大胆。苦难已过,她们又回复生气。
方鸿生一脸陶醉地和她们打招呼,显然乐在其中。
庞义见燕飞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燕小子你在想什么呢?”
燕飞目送她们移往船头,心中忽然涌起异常的感觉,却偏没法具体地掌握到是什么一回事。答道:“我在想,与其它兄弟会合后,该否重新调配人手,将老弱妇孺全集中到三艘客货船上,而五艘战船则由有经验的兄弟接手,如此纵然遇上事故,我们仍有还击和保护客货船的能力。”
庞义道:“是否会太花时间呢?照计算由此直至到达淮水,水路都该是安全的。”
燕飞摇头道:“边荒集的失陷我仍是记忆深刻,一切都来得出乎意料之外和突然,小心点总是好的。”
方鸿生犹有余悸的道:“那晚确是惊险之极,我们的人还有小半尚未渡河,敌人便从四方八面毅至,我和老庞、高小子等百多人只好拚命沿颖水南逃,幸好途上没遇上敌人,否则如何看到今天的风光。”
三艘大型帆船出现在河湾渡头处,燕飞忙令人以灯号传讯,着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则通知前面的王愉。
三艘客货船像三个庞然巨物般蛰伏浸浴在晨光襄,均是以载客货为主的沙船。由于以载重物为主,并不讲求灵活,所以方头方尾,平底而吃水浅。
沙船可载重至三千石,竖三桅,挂四蓬,船身长达十五丈,宽三丈。在正常的情况下,每船可容三百人,千余人是多了些儿,但仍可以挤得下。
燕飞带头走下看台,庞义和方鸿生两人随之。
两艘开路快艇无后朝三艘沙船驶过去,后来的五艘战船跟随后方。
庞义欣然道:“今次我们是满载而归,否极泰来。”
方鸿生满怀感触的道:“我本以为边荒集完了,我也完蛋,岂知却忽然有此转机,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庞义笑道:“应该说是我们荒人气数未尽,老天爷仍在照拂我们。”
燕飞心想的却是待会高彦晓得他的梦中情人已成为阶下之囚,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如他要求自己释放她,自己肯定会照办。
此时那群到甲板趁热闹的女子又嘻嘻哈哈的走回来。
燕飞的心神却飞到远在北方的纪千千,伊人若得闻边荒集再次失陷,会否因而失去一切希望,至乎放弃筑基的功法,今燕飞没法在功成后与她再作心灵的交流呢?
没有纪千千这神奇的探子作耳目,他和拓跋珪或会一败涂地,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北方最强横的慕容垂,如若有失,拓跋珪会被他连根拔起,永不能翻身。
“铮!”
蝶恋花发出可令任何人惊心动魄,突然而来的鸣响。
燕飞立从沉思里猛然惊醒过来,两道白光分从那群妇孺里疾射而出,分取庞义和方鸿生两人。
事起突然,庞义和方鸿生虽然先被剑鸣示警吓得肉跳心惊,但对方的暗器疾而准,即使在正常的情况下亦难以闪躲,何况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
第十一章 儿女恩怨
刺客的手段确是既狠且毒,且非常高明,深悉燕飞的性格,扮成荒人女子,混在妇孺群里,先以钢针袭击庞义和方鸿生,教他不得不分神出手相救,然后从人堆里闪出,手中剑化作白芒,疾如流星的偷袭燕飞下腹。
可是任她千算万算,仍算漏了一点,就是燕飞超越一般武功范筹的灵通。
这是蝶恋花第三次的呜叫示警。
第一次发生在燕飞和刘裕、高彦,坐船往见纪千千的秦淮河途上,卢循从河水里跳出来突袭。第二次是在边荒四景之一“萍桥危立”的美景里,与纪千千并坐断桥谈心,“小后羿”宗政良向他施放冷箭。
自玄功初成以来,蝶恋花再没有示警的异况,可是值此燕飞神飞意驰、没有丝毫防备的一刻,神剑再次负起护主的重责。
剑呜声像暮鼓晨钟,把燕飞完全唤醒过来,也教势在必发的刺客吃了一惊,出手慢了半拍。
就是这一秒之差,令燕飞避过大祸。
以燕飞的身手,亦没有可能挡格两枝飞针之时,同时接着对方迅雷不及掩耳指腹而来的一剑。
此剑的厉害处,不仅在其速度,更在其惊人而邪异的剑气,剑光甫从人群里现迹,剑气已把燕飞完全笼罩,燕飞眼耳被剑气遮蔽贯满,极目所见尽焉剑光,耳内所闻全是剑啸声。
这并非从未体验过的经验,在与竺法庆决战于边荒之际,竺法庆的“十住大乘功”便令他有同样的感受。
楚无暇!
她确已得竺法庆“十住大乘功”的真传,且融汇贯通于剑道里,成为凌厉邪异的惊人剑术,难怪能于那样的情况里斩杀曼妙,令桓玄功亏一篑。
丹劫真气在剎那的高速中运遍全身,燕飞的感官回复灵动,同时生出两股力道,从举起的双手手背施放,分撞惊骇欲绝的庞义和方鸿生。
众妇孺仍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令人的脑袋来不及反应,只能呆看着庞、方两人往旁抛开,以毫厘之差避过杀身之劫。
两枝钢针分从两人脸颊旁飞过,投往大江去时,燕飞已扭身挥掌,狠拍离小腹不到三寸的剑锋去。
“蓬!”
气劲爆发。
把全身罩在大斗篷里的楚无暇全身剧震,却没有露出丝毫狼狈之象,娇哼一声,优美的身影借力向后飞退,再没入妇孺群中,教燕飞投鼠忌器,没法借机全力反击。
燕飞竟被她的剑劲震得挫退小半步,由此可知她的剑法功力厉害至何等程度。
楚无暇在人群里灵活如鱼的游闪几下,如入无人之境的在人堆另一方离开,以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边退边道:“终有一天,我会把你燕飞欠我的命讨回来!”说到最后一个字,人抵船首处,一个觔斗,投进江水里去。
哭喊声起。
燕飞忙道:“没事哩!没事哩!”
庞义和方鸿生惊魂甫定的来到他两旁,前者问道:“天下问竞有如此厉害的女刺客,此女是谁呢?”
燕飞口上答道:“楚无暇!”
心中想的却是楚无暇的刺杀行动,会否是得到司马道子的同意,抑或只是个人的复仇行动呢?假以时日,此女会是另一个尼惠晖又或竺法庆。
高彦连滚带跑的街入船舱,直抵目标的舱房门外,想也不想的把门推开。
这间舱房该是供舰上指挥官起居的舱房,位于最上层,分前后两进,前厅后寝,小厅布置得像个具体而微的小型治事堂,书牍柜、书桌等一应俱备。内外以珠帘分隔。透帘望进去,在清晨冬阳的柔辉里,尹清雅纤美的倩影正拥被坐在床上,秀发轻软地垂在香肩处,闪苦乌黑夺目的亮光,呆看着窗外建康城南岸的美景。
宏伟坚固的石头城逐渐移往窗子的右边去。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高彦感到周身一阵又一阵的发麻。
天啊!燕小子果然不是在说笑的。
她为何会在这里呢?到此刻高彦方醒觉自己根本没有先弄清楚,只是听到小白雁在此,便不顾一切地直扑过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个不停。
这是不可能的,偏是眼前的事实。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边荒,忘记了仍身处险境,忘记了这舱房外的任何人和事。缓缓关上房门,蹑手蹑足,拨开珠帘,来到尹清雅身后,想打个招呼,只恨声音来到咽喉处,只变成沙哑的一声叹息。
尹清雅娇躯微颤,并没有别过头来看他,轻轻道:“高彦!是你来了吗?”
高彦的心溶解了,生出飘飘然的动人感觉,移到她身前,单膝下跪,仰望她没有任何瑕疵的动人花容。
尹清雅机伶的一对眼睛也往他投下来,幽幽道:“你没事真好!人家都不知多么为你担心哩!”
高彦早忘记了发生在边荒巫女河旁的事,闻言一呆道:“我差点忘了,你是如何逃脱的呢?”
尹清雅现出苦恼的神情,嗔道:“你这大傻瓜胡涂虫!难道没有人点醒你吗?到现在仍是胡里胡涂的。唉!教人家怎么说呢?”
高彦被骂得心旷神恰,挺起胸膛道:“过去的事不用去理!我们须关心的是我们的将来。我高彦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说到赚钱,没有多少人及得上我。我又懂逗你开心,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一生都会幸福快乐。”
尹清雅呆看他好一会后,忍俊不住的“噗哧”一声娇笑起来,现出个迷人之极的表情,两眼上翻没好气的道:“什么将来的哟!我的现在已是一塌糊涂,还被你这条胡涂虫大混蛋来搞混。你若有怜香惜玉之心,就出去狠揍你那班兄弟一顿,为我出一口气。下手又狠又毒,弄得人家浑身酸软无力的,想跑上甲板吹吹河风也不行。”
高彦有点尴尬的抓头道:“你为何会在这襄的?”
尹清雅装出个受不了至快要昏倒的娇憨神情,点着指头逐个数,道:“你应该问你的恶霸兄弟燕飞,或杀人不眨眼的屠奉三,又或不知是北府兵正规军还是被通缉的逃兵的刘裕。何时轮到我这位受害人来说呢?“高彦拍胸口道:“解穴只是一件小事,包在本少身上。现在既不成问题,我们是否该讨论我们的将来呢?边荒集是天下间最好玩和最刺激的地方,加上有我高少陪你,肯定你会乐不思两湖。”
尹清雅忍苦笑念道:“乐不思两湖!你这满口胡言的胡涂小子。”旋又皱眉道:“我好像从没说过看上你,你开口闭口都是我们的将来,我和你的将来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对吗?我的高少爷!”
高彦嬉皮笑脸道:“这方面哪来问题?你迟早会被我能开金破石的精诚感动,是老天爷注定的天生一对。哈!自认识我的小清雅后,我便从没有再踏足青楼半步。”
尹清雅气绪的道:“我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若用你的脸皮为边荒集筑城墙,肯定厚如铁桶。哼!你这小子以前常逛窑子的吗?”
高彦毫无愧色的道:“不多!只是隔天去吧!”
尹清雅瞪大美日骇然道:“隔天去?你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高彦终晓得说漏了口,忙补救道:“不是每次去都……嘿……你明白哩!顶多每去两次才真来一次。哈!以后我都不去了,我把自己全献给你。”
尹清雅的可爱脸蛋火烘般燃烧起来,大嗔道:“你这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坏蛋家伙,满口脏言秽语,我以后再不和你说话,给我滚出去。”
高彦大吃一惊,陪笑道:“所以我开口闭口都是我们的将来,因为过去的都算了嘛!嘻!规行矩步的男人有什么好?只有解温柔的男人才能令你幸福快乐。奉少以前的逛青楼便当作是修行好了,我会比任何人更懂得讨小清雅的欢心。”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讨我欢心的人还嫌少吗?多你一个反令我生气。”
高彦厚着睑皮道:“我在这方面的本领是与众不同的,清雅请试试看。”
尹清雅怀疑的道:“你是否又在说脏话?”
高彦忙指天发誓道:“噢!不!不!当然不是脏话,我的心非常纯洁,只是想清雅给我机会陪你说话聊天玩儿吧!”
尹清雅目光投往窗外,讶道:“和你这厚脸皮的家伙聊呀聊呀,竟不知已过了建康。唔!你是否真的想讨好我呢?”
高彦肃容道:“这个当然!”
尹清雅瞄他一眼,忽然垂头审视自己的纤纤玉指,低声道:“事先声明,我的提议并不代表我小白雁看上你,只是见你傻兮兮的样子,有时也可逗得人家开心,可以作闲来解闷的手下。”
高彦喜上眉梢,但又隐隐感到“手下”两字有点不妙,道:“小清雅请吩咐下来,只要我高彦能有角逐裙边的机会,本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尹清雅会说话的眼睛横他一眼,清楚显出你这死性不改的家伙又来这一套的表情,然后道:“我从不爱穿裙,所以逐什么裙边只是你的痴心妄想。唉!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你不……!噢!没什么!哪!你听着啊!我是对你格外开恩,只要你肯向我师父投诚,我会央他老人家酌才起用你,总好过你将来葬身边荒,凄惨收场,而你亦有机会表现给我看你有什么本领了。”
高彦喜色尽褪,颓然道:“我的大半本领全仗边荒而来,没有边荒集,我便像落于平阳的猛虎,再没有争取你芳心的资格,你更不会将我放在眼内。唉!我的娘!我一定不会看错你的,你和我都是不爱受管束的人,只有边荒集可令我们如鱼得水,快乐无忧。”
尹清雅像初次认识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会道:“原来你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用来骗小孩子的甜言蜜语。”
高彦苦笑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荒人,与边荒集生死与共,没有了边荒集,我高彦只是个废人,你也不会喜欢我。”
尹清雅生气的道:“我现在又喜欢你嘛!哟!我的肚子很痛哩!”
高彦扑到床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在搓揉自己的小肚,骇然道:“我扶你去解决如何?”
尹清雅的两边脸蛋刷地红起来,啐道:“不关那方面的事,是经气出了问题。嗳!你给人家揉揉看!”
高彦如获老天爷恩准,忙探手道:“什么推拿按摩我高彦最拿手,包你舒眼透心。嘿!该揉哪里呢?”
尹清雅抓着他的右手,按到小腹去,不肯松开以限制他活动的范围,现出痛苦的表情,道:“揉这处!”
高彦手触她灼热和充满弹性的动人小腹,那种亲密的滋味,教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掉,爱不释手的轻揉起来。
尹清雅连耳根都红透,低声嗔骂道:“还自吹自擂什么推拿高手,治经气要用劲嘛!你的功夫到哪里去了?”
高彦忙赔不是,注入真气,一点不觉察尹清雅拿着他的手先往右旋,逐渐扩大,接着又往左旋,由大圈变作小圈。
到高彦感到后劲不继时,尹清雅现出得意的灿烂笑容,挺直娇躯,欣然道:“成哩!你这厚脸皮的家伙总算对我有点用处。”
高彦仍不觉有异,喜道:“肚子不痛了吗?来!让我再给你按摩,保证你可以睡一觉好的。”
尹清雅把他的手按实在小腹处,凑往他耳边道:“你昨晚不是未合过眼吗?该好好睡一觉的应是你。”
高彦感觉着她迷人的小肚子轻轻起伏,魂为之销,叹道:“清雅……噢!”
高彦软伏入她怀内去。
尹清雅收回戳在他胁下的五指,另一手轻松地把他整个人提到床上,然后跳下床去,回头瞧他道:“傻瓜!可爱的大傻瓜!”
高彦仍然神智清醒,只是身不能动,有口难言,只能干瞪眼。
尹清雅像个关心体贴的小娇妻般,把他的身体移到床中,又为他盖上棉被,笑意盈盈的道:“不说话的高彦才乖嘛!盖着棉被便不会着凉。放心吧!今次我不会伤害你的,好好睡一觉吧!希望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你。”
又在他睑颊轻吻一口,接着一溜烟般穿窗而出,投进江水里去,不溅起半点浪花。
高彦急得差点哭出来,偏又毫无办法。
她走了!
就这样的不顾而去。
房门倏地打开,燕飞从容掠进来,像看不到高彦般直抵窗旁,目光往江水投去,笑道:“你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高彦立即老脸通红,心中则在大骂。这小子竟敢偷听自己和心上人的闺房密语。但又知燕飞着眼点只是自己的安危,与是不是君子扯不上关系。
燕飞移到床边,忍着笑道:“美人恩重,该否让你保持这样子呢?”
高彦气得干瞪眼。
燕飞又叹一口气,掌如雨下,连拍他七、八个穴道,到拍中他的天灵穴,方成功为他解穴。
高彦拥被猛地坐起来,破口骂道:“还不给我把她追回来?”
燕飞坐往床边,耸肩道:“她得聂天还真传,水底功夫肯定了得,如何追她?”
高彦不服的道:“你既在偷听我们说话,该有足够时间阻止她,为什么没这般做?”
燕飞探手抓上他肩头,道:“还不是为了你,让你送她个顺水人情,令她知道你对她是全心全意。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好吗?以后就要看阁下的手段了。”
高彦发呆半晌,点头道:“她心里是有我的。”
燕飞不耐烦的道:“这个当然!否则何用临别赠送香吻?”
高彦的脸又红起来,道:“连这都给你听到?”
燕飞哑然失笑道:“不是听到,而是看到。”
高彦现出尴尬的神色,不自觉地伸手揩睑,道:“这定是专在水底用的胭脂,浸在水里也不会褪掉。”
又警告道:“我和她说的心事话儿不准你透露半句给人听,否则我不管你是边荒首席剑客,还是天下第一高手,也要狠揍你一顿。”
燕飞大笑去了。
第十二章 尽听天命
燕飞来到甲板上,刘裕和屠奉三正在船尾说话,见他来到,屠奉三道:“走了?”
刘裕道:“是否高彦放她走?”
燕飞道:“高小子怎舍得放她走。小白雁的功夫确不错,只牺牲点色相,让高彦搓搓肚子,便成功柬聚足够的真气冲破禁制。现在回想起来,能如此容易把她生擒,确有点侥幸的成分。”
屠奉三笑道:“你只是谦虚吧!现在普天之下,有资格和你单打独斗的数不出多少个。闲话休提,我和刘兄研究出一个计划,须你参详一下,看是否可行。”
燕飞道:“你们两个脑袋合作想出来的东西,会差到哪里去呢?小弟洗耳恭听。”
刘裕道:“计划很简单,第一步是先到大江帮的秘密基地去,先整理阵容,看看我们手上还有多少可用的战船和人马,然后再兵分二路,一路由濄水运粮上边荒,接济我们在巫女丘原的兄弟;另一路开赴颖水,与两湖帮正面硬撼,决一死战。”
濄水位于颖水之东,中间还隔了一条夏淝水,三条河均南通淮水,北上边荒。濄水和夏淝水更在边荒集的北面数十里处连接,再分叉北上,偏东的一截抵达巫女丘原的边沿区域。
隐藏于巫女丘原沼泽地带的兄弟缺粮,运粮食和兵器弓矢去接济他们是刻不容缓的事。至于为何要与两湖帮大战一场,燕飞却想不通。
屠奉三看着燕飞一脸疑惑的神色,笑道:“尹清雅既脱身,必通过两湖帮广布南方的庞大通讯网和郝长亨取得联系。这头小白雁见到郝长亨,会尽告老郝我们这方的情况,当老郝晓得我们手上不但有五艘战船、三艘大型运粮船,会误以为我们得到司马道子的全力支持,他会怎么做呢?”
刘裕接下去道:“他最怕的是我们与散落边荒的兄弟会合,重新整固集结,然后封锁边荒集南段的颖水,如此我们将可以得到司马道子源源不绝的各方面支持。”
屠奉三笑道:“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们和司马道子的真正关系,只看到司马元显和我们并肩作战,而事实上司马道子再不会给我们半个子儿。”
燕飞吁出一口气,靠着船沿半挨半坐着,点头道:“明白了!所以郝长亨会不惜一切,调动附近所有两湖帮的战船,趁我们未成气候前,把我们摧毁,如此我们在边荒的兄弟将因缺粮、缺兵器弓矢而不战自溃,他则稳得边荒集,还可以向姚兴和赫连勃勃展示实力。”
刘裕道:“坦白说!若凭我们现在的实力,确是不堪郝长亨一击,只是他的‘隐龙’足可令我们头痛,何况两湖帮必有船队在颖口附近集结。不过我们却有三招绝活,只要灵活运用,可教老郝吃个大亏,而我们反攻边荒集的壮举,则有机成功。”
燕飞道:“我只想到大江帮这着奇兵,不过你已说了出来。”
屠奉三道:“大江帮此着确是奇兵,且以大小姐的才智,必会清楚掌握水道的所有情况,使我们能知己知彼,掌握形势。亦只有由江大小姐亲自指挥的两头船,方有与‘隐龙’争胜较量的能耐。”
稍顿续道:“至于第二招绝活,便是北府兵的水师船队。北府兵的水师天下闻名,刘牢之更是一等一的水战高手,只要他肯点头,我敢保证两湖帮的战船不敢越过寿阳半步。”
寿阳是北府兵于淮水西面的最后重镇,长期囤驻重兵,颖口位于寿阳之西,该处河道纵横,往北是上边荒集,南行为沘水,再往西分别连接决水、汝水。
如寿阳的淮水一段被北府兵水师封锁,越过寿阳的两湖帮船队将有家归不得,一是北上边荒,一是经大江返回两湖,那时当然须硬闯建康水师的一关。
孤军深入,自是智者不为,所以如北府兵出手,给郝长亨以天作胆,亦不敢过寿阳半步。
问题在刘牢之肯否在这非常时期,出手助他们。
假如寿阳以东的水道安全不成问题,粮船便可以轻松地沿濄水北上,直抵丘原,接济慕容战等缺粮的燃眉之急。
燕飞皱眉道:“刘牢之似乎非是这么懂大体的人,尤其当收到司马曜驾崩的消息,更是阵脚大乱,他肯这样帮忙吗?”
刘裕胸有成竹的道:“我会向他痛陈利害,即使他愚蠢至放弃这个对他有利无害的提议,我仍有最后一着,就是请寿阳的主将胡彬出手,以他的水师虚张声势,也可以达到同样效果,我保证胡彬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接着向燕飞打了个手势。
燕飞暗忖刘裕少有这般夸张的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旋即领悟过来,刘裕对刘牢之的支持,事实上全无信心,他只是找个借口开溜,好到豫州救王淡真,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然不好让屠奉三晓得他为儿女私情而置正事于不顾,所以公私一并来办。
忙道:“北府兵的支持关系到反攻边荒集的成败,刘牢之又意向难测,今次我陪你走一趟吧!”
屠奉三倒没有生出疑心,道:“我只能给你们五天的时间,否则如让郝长亨集结庞大的船队,那时将轮到他把颖口封锁,而我们的反攻,会变成以卵击石。”
刘裕瞥燕飞一眼,露出感激的神色,欣然道:“五天该足够了!我们办好事后,立即到新娘河与你们会合。”
燕飞问道:“这两招确是郝长亨想不到的奇招,第三招是什么厉害招式呢?”
屠奉三摊手道:“我也想不到,要刘兄才知道。”
燕飞讶然往刘裕直瞧。
刘裕唇边现出一丝笑意,道:“我们的第三招绝活,是说服大小姐由屠兄担大旗,指挥船队与老郝正面交锋。文清虽智勇过人,但要面对两湖帮经验仍是差了一点,可是我们今次是不容有失,因为再没有翻本的筹码。而数天下人物,能与两湖帮在水道上争雄斗胜者,舍屠兄还有何人呢?”
屠奉三哑然笑道:“刘兄这捧人的一招才最厉害。但坦白说,我一直有此意,只是不敢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要大小姐肯点头,我会鞠躬尽瘁,竭尽所能。”
燕飞心中一阵感触,刘裕的确开始成熟了,廖廖几句话,已赢得屠奉三的好感,且表现出他知人善用的才智。亦只有刘裕能说服江文清,将统一指挥的权柄交由屠奉三,使己方仅余的微薄力量,能发挥最高的效用。
刘裕下决定道:“上淮水前我们分道走,我和燕兄到广陵去见刘牢之,五天后在新娘河会合。”
拓跋珪立在一座高岗上,三十多名亲随把守四方,雪野在前方扩展到无垠的远处,后方是结霜挂冰的密林,在晨光下大地难掩一片荒寒之象。
再朝前走半天马程,便是以赫连勃勃为首的匈奴铁弗部的根据地统万城。
拓跋仪在两名拓跋族的战士引路下,策马驰上高岗,在离拓跋珪默立处十丈许远甩蹬下马,来到拓跋珪后方,致礼问好后颓然道:“边荒集完了,我们终是斗不过慕容垂,我愿领受族主赐下的任何罪责。”
拓跋珪仍没有回头,双目闪烁苦奇异的光芒,柔声道:“赫连勃勃是否到了边荒集去撒野?”
拓跋仪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拓跋珪既晓得攻陷边荒集的联军有赫连勃勃的一份,当清楚边荒集的情况,更该晓得今次荒人翻身无望,为何却显得对关系重大的边荒集的得失毫不在意,还似胸有成竹。
要知如赫连勃勃得边荒集之利,又有弥勒教、姚苌和慕容垂全力支持,将会成为拓跋族南下的最大障碍。
拓跋族的另一条南下之路便是入长城,以干城和雁门作根据地,如此与慕容垂的冲突将势不可免。以拓跋族现时的实力,比之慕容垂,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如非慕容垂的主力集中往荣阳,恐怕慕容大军早收复雁门和平城,还把盛乐夷为废墟。
他已有年多没见过拓跋珪,此刻的拓跋珪明显地予他不同的感觉,但不同在何处,他却感到难以具体地描述出来,那种变化实在微妙难言。
答道:“赫连勃勃在竺法庆、司马道子、姚苌和慕容垂的支持下,以狂风扫落叶的方式,攻陷边荒集,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今次我们是彻底的完了,我族的战士四散逃亡,我因得到一些或许对族主有用的消息,所以全速赶回来。”
拓跋珪淡然道:“是什么消息呢?”
拓跋仪整理好脑海里的思想,答道:“慕容垂和姚苌暗中勾结,以对付慕容冲,慕容垂会使出引蛇出洞之计,佯装亲领大军北返来对付我们,只要慕容冲中计出关,姚苌便会夺取长安,断慕容冲的后路,而慕容垂则会尽歼慕容冲出关的部队,完成统一鲜卑慕容族的壮举。”
稍歇又道:“此事虽由竺法庆之口说出来,不过观之慕容垂和姚苌在攻打边荒集一事上携手合作,应该大致与事实相符。”
拓跋珪双目神色转厉,凝望远方统万城的方向,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慕容垂不是佯装来攻打我们,而是真的来攻打我们,因为他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我也知道他的手段。”
拓跋仪点头道:“我们也猜到他会兵分两路,一队由慕容宝领军,北上与慕容详会合,再连手收复平城和雁门。慕容垂则亲率主力大军密藏于关外,等待慕容冲上当。”
拓跋珪仰天长笑,状极欢欣,似乎胜利已到了他手心内,只待他合手掌握。
拓跋仪大惑不解地呆瞧着他雄伟如山的背影,雪原寒风阵阵,吹得拓跋珪的长发迎风乱舞,有种说不出来充满狂乱和暴力的况味。
忽然间,拓跋仪感到再不认识这位儿时的玩伴,拓跋珪似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不能从常人的角度去看他。
他完全不明白拓跋珪有何值得欣喜的理由。慕容垂深悉拓跋珪的虚实,不论派任何人领军来犯,必有足够的实力摧毁崛起不久、根基未稳的拓跋族。
拓跋珪收止笑声,回复冷静,沉声道:“小仪似乎尚未知道,我们的小燕飞已斩杀竺法庆于边荒的事。”
拓跋仪遽震道:“什么?”
拓跋珪赞叹道:“好一个燕飞!不愧是我拓跋珪最看得起的人,此战不但令他千古留名,更是他剑手生涯的转折点,也令他踏上直登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不归路。此战不但令整个形势逆转过来,更把荒人的声誉送上颠峰,亦使慕容垂和姚苌进退两难,赫连勃勃则从云端掉下来,再无所凭持。”
拓跋仪急促地喘息道:“小飞怎么做到的?”
拓跋珪轻松的道:“这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你,可却是铁般的事实。弥勒教在一夜间瓦解,高悬在边荒集东门外竺法庆的头颅,以没有人置疑的方式,宣告竺法庆并非什么弥勒佛降世,只是个失败的大骗徒,一向令弥勒教徒归心效死的力量再不复存。听说弥勒教徒发了疯的四处破坏,又袭击教内有职级的人,令边荒集大乱三天后方四散逃亡,但赫连勃勃、姚兴和慕容麟三人领导的联军已元气大伤,损失最惨重的是王国宝一方,竟被愤怒的弥勒教徒烧掉了十多条战船。哈!真想不到小飞的剑,竞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拓跋仪一时说不出话来。
拓跋珪缓缓转身,双目神光电射的打量拓跋仪,道:“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我和你的猜测刚好相反,假若边荒集不是因竺法庆之死而危如悬卵,那北上来收拾我们的便将是慕容垂而非慕容宝,因为慕容垂对我的顾忌远多过于慕容冲。明白吗?”
拓跋仪此时方明白拓跋珪刚才说的,“慕容垂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我也知道他的手段”背后的含意。
慕容垂是知兵法的人,当然明白须以上骥对上骥的重要性,再配上压倒性的兵力,拓跋珪是必败无疑。
当然!假设领兵来反击拓跋珪的,换了是大燕的第二号人物慕容宝,拓跋珪仍是输多赢少的局面,但至少有一线机会。
拓跋珪所说的“机会来了”,正是指此。
拓跋珪哑然笑道:“我本一直在担心要同时应付赫连勃勃和慕容垂,幸好现在赫连勃勃在边荒集泥足深陷,难以回师,且兵力因两次攻打边荒集而大幅削弱,短期内再难威胁我们,我便可以专心应付慕容宝和他的大军。”
拓跋仪仍是不知说什么话好。
一切都在拓跋珪精确的算计里,虽然到此刻拓跋仪仍不知道,拓跋珪有何妙法应付无敌于北方的慕容鲜卑兵,可是却被拓跋珪强大的信心感染,心中充盈斗志。
拓跋珪负手仰望长空,悠然自若的道:“慕容垂别无选择,必须坐镇荣阳,一方面设法稳着边荒集,另一方面对付慕容冲出关的大军,要应付两条战线上的激战,大燕只有慕容垂一人能办得到。”
目光又往拓跋仪投去,冷静地道:“我清楚慕容垂的性格,他绝不容边荒集二度失陷于荒人之手,特别对手是燕飞,因为这会令他在纪千千面前无地自容。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保住边荒集。”
拓跋仪点头道:“我明白了!”
拓跋珪道:“你给我回边荒去,尽力助燕飞收复边荒集,只要你们能成功,将对慕容垂的信心造成无可弥补的打击。至于慕容宝方面,我自有应付之法。哼!”
拓跋仪低声道:“慕容宝是有名的猛将,在战场上从未试过败绩,故能得慕容垂看重。族主须小心。”
拓跋珪欣然道:“你竞以为我会犯上轻敌的错误吗?若是小飞绝不会说这番话。你今次到边荒集去,我只能给你千头战马,另精锐百名,因为我必须保留实力,以应付比我们远为强大的敌人。”
拓跋仪连忙谢恩,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今次见拓跋珪,有与前不同的感受,就是眼前的拓跋珪,竟令他这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生出畏敬之心。
拓跋珪道:“你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起行。告诉燕飞,当我击垮慕容宝的时候,他和他的纪美人重聚的日子亦不远了。一切依约定而行,我拓跋珪永远是他的好兄弟。”
拓跋仪施礼告退。
第十三章 角力边荒
纪千千步入厅堂,慕容垂独坐一角,一副深思某种疑难有点难下决定的神情。如此表情确未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一直以来,慕容垂都予她万事均在掌握中的姿态,似乎在他来说,天底下没有任何能难得倒他的事。
忽然问,纪千千感到慕容垂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他的身分、地位、本领和手中掌握的权势实力,令他予人不可一世超乎众生的形象。事实上他仍是一个人,仍像一般人有七情六欲,会因事情的变化而生出情绪的波动,也会如任何人般有焦虑、困惑和烦恼的时候。
这领悟使她感到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却与男女之情没有丝毫关系,纯粹是人与人之间相对的感受。
那张出自古代名家叔蔡之手的琴仍摆放在小几上,断了的弦线已换过新的。
慕容垂目光往她投来,射出深刻的感情,且站起来欢迎她,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欣然请她坐下。
能得到这位刚登基为帝的大燕天子,如此周到的礼遇,天下间恐怕只她纪千千一人而已。
纪千千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当然更不会为此受宠若惊,与他隔几坐好后,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慕容垂朝她瞧来,微笑道:“千千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确是令人欣慰。”
纪千千心忖我的精神一天好过一天,却不是因为你而是燕郎。轻叹一口气,道:“有劳皇上费心。”
慕容垂目光转投前方,语气平淡的道:“边荒集已再次落入我的手上。”
纪千千的耳鼓内仿佛响起晴天霹雳,轰然遽震,手足冰冷起来,心儿剧烈地跳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边荒集再次失陷了。
她听到自己问道:“你捉到他了吗?”
慕容垂不敢望她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成功也可以是如此含糊不清的,燕飞并没有因边荒集失陷被捕,还反而割下竺法庆的首级,将之高悬在边荒集的东门外。”
纪千千“呵”的一声叫起来,没法掩藏如释重负的神态,转白的花容回复了点血色,朝慕容垂望去,道:“多谢皇上坦然相告,其它的人呢?”
慕容垂没有答她,苦笑道:“竺法庆的‘十住大乘功’,竟胜不过燕飞的蝶恋花,此事谁能预料呢?”
纪千千因燕飞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心忖我燕郎的本领还多着哩!你虽布下天罗地网,他还不是来去自如。这当然不会说出来,再次问道:“其它的人呢?”
慕容垂道:“我是首次有想说谎话的冲动,荒人今次机伶得教人意外,或许是有前科,在我们的联军大举进攻前,荒人弃集逃亡,利用边荒特别的形势躲避追击。不过我们也有前车之鉴,今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纪千千心中欣慰,也感激慕容垂肯坦然相告,没有隐瞒。她虽然不晓得慕容垂说的联军除弥勒教外还包括哪一方的兵马,但因她从谢安处听过有关竺法庆的事,故对弥勒教知之甚详,因而掌握到燕飞击杀竺法庆的意义和效果。
以燕郎悲天悯人的情怀,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割下对方的首级示众,他这般做了是要达致最震撼的效果,一边向天下展示荒人不可轻侮的反击力量,振奋荒人士气,更为要把弥勒教彻底瓦解。
干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弥勒教已不成威胁,谢家再不用担心竺法庆。对南方的佛门来说,更是值得额手称庆的事。
慕容垂的声传入耳内道:“千千为何不说话呢?”
纪千千往他瞧去,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叹道:“边荒集是属于荒人的,只有荒人才可以令边荒集保持活泼开放的精神,亦只有如此,边荒集始能成为战火锋烟外繁华兴盛的乐土。皇上这么强占边荒集,与杀鸡取卵有何分别呢?”
慕容垂现出苦涩的笑容,语气却平静无波,徐徐道:“如我告诉千千,我是为千千而这么做的,千千有何感想呢?”
纪千千凝视他片刻,轻摇螓首柔声道:“我并不相信大王是因我而占领边荒集,正如皇上曾说过征服边荒集是皇上踏出统一天下的第一步。边荒集在征战天下的战略上有重要的作用,既可以防止我们汉人北上,又可以掌握南北贸易的枢纽。更重要的是……唉!我不想说了。”
慕容垂双目神光大盛,一眨不眨的看着纪千千,忽然笑起来,道:“千千想说的,是否因荒人可以在任何时刻,像厉鬼般从边荒扑出来抽我的后腿,所以令我有所顾忌。”
纪千千只再叹一口气,没有答他。但其神色却清楚告诉慕容垂,这是何苦来的呢?
慕容垂仰望屋梁,从容道:“任何战争,均是有得有失。边荒独特的形势,令我们难竟全功。不过荒人有个致命的弱点,使他们永无翻身的机会,就是边荒本身的形势。荒人只是孤独的一群,失去了边荒集,他们也失去一切,没有任何支持下,最终他们也要黯然离开边荒。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什么本领、勇气、决心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派不上用场。”
纪千千心中涌起莫名的愤怒,道:“皇上得到边荒集又有何用处?没有荒人的边荒集只是一座废墟,徒然令皇上浪费人力物力,终不是长远之计。”
慕容垂哑然笑道:“千千太小觑我慕容垂了,我怎会犯上如此愚蠢的错,只要边荒集位置不改,终有一天她会回复兴盛。要守稳区区一个边荒集还不容易吗?荒人若不想寻死,最后只有乖乖的滚离边荒。”
纪千千心中一颤,她自问没有足够的本领看破慕容垂的手段,而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边荒集真的就这么完蛋了吗?而她和小诗则永远是慕容垂的俘虏?
不!
事情绝不会如此发展下去。
她相信荒人的本领,更深信燕飞的能力。终有一天她和小诗将如破笼而出的小鸟,飞回边荒集去。
燕飞和刘裕立在河岸旁一座小丘处,目送船队远去。
刘裕指着远处东方,道:“以我们的脚程,明早便可以到达广陵。”
燕飞讶道:“我们不是要到豫州去吗?”
刘裕道:“我们当然会到豫州去救淡真,不过先要去广陵打个转,见两个人。”
燕飞道:“一个是刘牢之,另一个是谁呢?”
刘裕答道:“另一个是孔靖,此人是我们成功收复边荒集的关键,且须你老哥亲自出马,让他得睹我们第二局手的风采,以增强他的信心。”
燕飞没好气道:“你倒懂得物尽其用,可是孔靖因何如此重要,我们现在不是有足够捱几个月的粮草吗?”
刘裕道:“孔靖当然重要,今次反攻边荒集,绝不是几个月内可以解决的事,慕容垂不会轻易放弃边荒集,如我们正面与他们硬撼,只是自寻死路。”
燕飞欣然道:“你似乎已智计在握,定下全盘反攻边荒集的计划。”
刘裕笑道:“一切都是师傅传授的,以前玄帅每次应付南下的兵马,采取的都是断其粮道,疲其人马的消耗战,仰仗的就是本身粮食充足。而现在唯一能供应我们粮食的,就只有孔靖这吃得开的大商贾,亦只有他能打通所有关防,为我们运送来自佛门的粮资。”
燕飞点头道:“明白了!”
刘裕一脸笑意地打量他,欣然道:“届时记得挺起胸膛。”
燕飞失笑道:“去你的!”
笑语声中,两人望东去也。
(第十八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