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佳人有约
一身红衣的谢锺秀桥喘连连的跪坐谢玄身旁,满脸嗔怨,不理忘官轩内的长辈、家将和外人,纤手挽着乃父右臂,摇晃着不依的道:“爹啊!想煞女儿哩!你怎可以回来也不早点通知女儿,累得人家到小东山打猎去,错过迎接爹入城的机会,要罚爹多陪女儿一年半载。”
高彦立即看得眼睛放亮,梁定都反有点自惭形秽的垂下头去。她显然刚飞骑一口气的赶回来,俏脸红扑扑的,散发着灼人的青春气息。
谢玄露出又爱又怜的慈父神态,忍不住探手拍拍她可爱的脸蛋,满脸欢容却作作责怪的道:“秀儿你还像个孩子般爱胡闹,还不向爷爷请安问好?爹还要为你引见三位贵客呢。”
谢锺秀挨到谢玄旁,小鸟依人般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先唤一声“爷爷”,再向谢石等逐一请安,最後目光飘过燕飞三人,含笑道“早见过哩!”接青探指一点高产,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道:“你不是好人来的,看见女儿家便不眨眼。”
高彦登时给她说得无地自容,胀红了脸,手足无措。
谁也想不到她如此直指高彦的不是,幸好她是以带点开玩笑的语调说出来,显得只是要刁蛮以报高彦无礼的一箭之仇,即使是成为箭靶的高彦也只是感到尴尬而非真的难过受辱。
谢石摇头叹道:“玄侄你要好好管教你的刁蛮女,怎可以如此失礼客人?”
谢安显是极宠纵这个孙女儿,欣然笑道:“高公子真情真性,秀儿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
谢道韫轻呼道:“秀儿到我这边,来不要缠着爹。”
谢锺秀不依的摇头,谁也看出她绝不肯离开久违的爹半步。
谢道韫苦笑道:“在客人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野孩子,成何体统?”
燕飞被她带点无奈的轻怨勾起对娘的深切回忆,心中涌起百般滋味,格外神伤。一方面他感受到天下最著名的望族成员间温磬感人的亲情,另一方面更联想到现今险恶形势下对谢家的摧残和冲击,而他更晓得谢玄因伤上加伤,恐怕确会如谢安所料般,过不了“十全相格”盛极而亡的一关。
刘裕尚是首次见到谢钟秀,生出惊艳的感觉。比起刁钻狡猾狠毒的妖后青缇,谢锺秀便像含苞待放的清丽秋菊,纯洁如一张未曾沾尘的白纸,只不知谁家男儿有幸,能在这白纸上写下生命的美丽章句。自己当然是想也不敢想,因不论谢玄如何看得起他,可是高门跟寒族犹如隔着高山大河,连目下这种对坐已是例外中的例外,更不要说婚嫁之事。
高彦终回复过来,道:“高彦早前不敬之罪,请小姐原谅。”
谢锺秀的目光来到燕飞处,见到他双目射出的深注表情,微一错愕,轻轻道:“你可就是边荒集最著名的剑手‘荒剑’燕飞,人家早打听过哩!”
燕飞一呆道:“‘荒剑’?我倒没听过这个古怪的外号。”
有谢锺秀在场娇嗔笑语,不但打破了先前严肃的气氛,还平添无限生机春色。
谢安微笑道:“三位勿要见怪,我们家风一向如此,不拘於俗礼。”
刘裕向燕飞笑道:“以荒刺来形容燕兄,不是挺贴切吗?”
谢玄乘机向爱女介绍道:“这位是刘裕刘副将,是随爹从前线赶回来 谢锺秀向刘裕略一点头,又向乃父撒娇道:“爹啊!女儿要立刻为你引见秀儿最好的闺中密友,她在外面等得很苦呢?现在行吗?”
谢玄拿她没法,苦笑道:“爹可以说不行吗?”
谢锺秀一声欢呼,弹起来一溜风的奔出轩门去。
不一会她和另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手牵手的回到轩内,正是王恭之女,姿容不在谢锺秀之下的王淡真。
比起谢锺秀,王淡真多了几分文静温婉,可是其淡静却令人感到她更高不可攀,似永远要和别人保持一段遥不可触的距离。
谢钟秀尽显没有机心的女儿情态,兴奋得一蹦一跳的,把王淡真带到谢玄身前,傲然道:“这就是秀儿的爹!其他的人真儿大概都见过哩!”
燕飞瞥高彦一眼,见他脸泛愤然之色,垂下头去,心中暗叹。谢锺秀一句无心之言,已触着高彦痛处。
谢锺秀虽然对燕飞等三人态度不错,可是那只是她名门闺秀对待下人的家教修养。而在介绍王淡真这另一位名门闺秀跟各人相识的骨节眼上,便露出端倪,显示她小姐并不把他们三人和梁定都等视为至少该作礼貌性介绍的人,因为他们没有那资格。
高彦是属於边荒集的,至於自己,只是浪迹天涯的伤心人;若说尚有个家,便该是庞义的第一楼,他的雪涧香比任何名山胜地更能牵缠着他的心。
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答应该是出於谢玄的提议,那是近乎没有可能完成的使命。他即使在边荒集最得意的时刻,亦从未想过当边荒集的主宰,怕亦没有人敢动此妄念。
可是他却答应了。究竟是因为谢安、谢玄,或是为了边荒集来自四方龙蛇混杂的各族荒民?又或许是庞义的雪涧香?抑或只是不想令谢道韫失望。
不过一切已不关重要,回到边荒集再作打算,谢家并不是要他组织帮会,当个独霸边荒的龙头老大。他仍可以是每天坐在第一楼喝酒胡棍的旁观者,谁来惹他谁便要吃不完兜着走。虽是晓得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幸好地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燕飞。
“支遁大师求见老爷!”
门卫的报告惊醒陷进沉思的燕飞,谢锺秀和王淡真分别坐到谢玄左右,只看後者对谢玄崇慕的神情,便知谢玄是她心中的英雄偶像,纯是一种对长者的崇敬。
谢安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亲自出迎,累得所有人慌忙起立。
谢安洒然出轩,不片刻回来道:“小飞你出来!”
燕飞心中大讶,难道支遁要单独见他。
支遁领着燕飞穿过一座竹林,安详地道:“玉晴已知道燕公子回复功力的事。而且她似乎因此更有兴致想见你一面。你们是否相识呢?罪过!罪过!支遁本不该有此一问的。”
燕飞心中浮起那对像把深黑夜空和最明亮星儿镶进去似的眼睛,暗忖这才是真正的安玉晴,微笑道:“大师不问才不合常理,也或许合常理不等於合乎禅理。我和安姑娘确曾有一面之缘,安姑娘没有提及吗?”
支遁欣然合什道:“燕公子的话才是深含禅机,难怪安公爱和你谈玄清论。支遁送你就送到这里,出竹林後转左穿过一道半月门,你会见到玉晴。若她有得罪之处,请燕公子多多包涵。”
燕飞听得微一错愕,心想这有德行的高僧必是感到安玉晴甚难相处,故有此语。
谢过後继续举步前行,心中一片宁和,不知是受到支循出尘的丰仪感染,还是因为星空覆盖下谢家园林高逸的气氛所影响,他的心神晋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祥和状态,但要具体描述出来,他却是无法办到,感觉有点像整个神秘无限的宇宙正随着他而转移,但同时又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存在和不存在的分界线也模糊起来,过去和未来也再不存在,只馀下眼前的一刻,存在只是由不断演进的一刻串连起来,其他的事再不用理会。
此算否是佳人有约?
自离长安之後,没有一个女子能令他心动,妖女青缇并没有使他动心;对谢锺秀和王淡其他亦以平常心淡然处之,可是他总忘不掉真安玉晴亮若夜星的眼睛。
现在即可和她正面相见,感觉异常曼妙,至於她仍否冷漠如前,他倒不会计较,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踏出林路,左方果有一道半月门,围墙门洞均以不规则和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门洞内是庭园布置,池塘小桥,很有特色,幽深雅致。
燕飞负手油然穿过洞门,安玉晴的倩影映入眼帘,她坐在池心一座小亭里,一道石桥把亭子和岸接连,小园没有半点灯火,愈显得星空深远无尽。
不知是否因她的现身,燕飞感到整个人通灵起来,春虫呜叫、夜风吹拂、树木花草的独有气味,人工小溪淌流的声音,各具胜场,整个世界丰盛起来。大至天地宇宙,小至一草一石,其本身已足够引人入胜,令人感到生命背後的意义。生存本身已是乐趣。
这是一种暌违已久的动人况味,勾起他对童年的回忆。在童蒙的时代,他最爱看草原尽处的高山,憧憬山外的天地,大地无有穷尽,天之涯海之角究竟是如何的一番光景?在他孩童的心灵里,眼见的一切均可与自身联结起来,变成有意义的整体。今夜此刻他从另一处境和心态,享受这种充盈天趣的醉人感觉。
安玉晴头戴竹笠,垂下两重轻纱,换过别的人当然不晓得纱内的玄虚,特别是在此没有灯火的幽黑环境里,可是经丹劫洗礼後的燕飞却是“神通广大”,一眼扫去,毫无阻隔的看到重纱後那对秘不可测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审视他。
此刻他更得窥她如花玉容的全豹,她那令人为之倾倒天生丽质的清秀花容。
燕飞施礼後在石桌另一边的石凳子坐下,微笑道:“安姑娘你好,边荒一别,想不到仍有再见的机缘。”
重纱後的美眸现出惊讶神色,安玉晴平静的道:“燕兄是否可以看穿我的面纱?”
燕飞抱歉道:“安姑娘勿要见怪,我不是存心如此,只是自然如此。”
安玉晴俏脸现出无可奈何的苦恼神情,轻叹道“我想杀了你!”
燕飞失声道:“为甚麽?”
安玉晴若无其事道:“这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不会付诸实行。或者我不该见你,何况你看来不但完全复原,且胜过从前。”
她的声音有种清脆冷凝的清晰美,传进耳鼓里,不知是否因感官异乎寻常的灵锐,彷如隅隅耳语在淌流的河水上荡漾,载着的却是她那沉甸甸的对世情的厌倦和漠不关心。
燕飞直觉感到她不愿与人世间的任何事物拉上关系,包括他本人在内。他不知自已为何有此明悟?只晓得这想法能不会错到哪里去。她有点像以前每天只懂在第一楼喝酒的自己,分别在自己是对现实失去所有希望,更因是没有奋斗的目标。她的情况又如何呢?是否已看破一切?可是她仍是青春少艾,生命最辉煌的日子正在等待她去经历品尝。
自长安之後,燕飞从未试过去关心一位年青女子芳心内的想法,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去思索猜测,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安玉睛柔声道:“燕兄在想甚麽呢?我是否开罪你啦?”
燕飞苦笑道:“若我坦白说出来,姑娘怕要再动下手杀我的念头。”
安玉晴似乎生出兴趣,黛眉轻蹙道:“你竟在动歪念吗?”
燕飞禁止自己贪婪地去欣赏她那对令他忘记不掉的深邃眸神。目光落到石桌上,平静的道:“姑娘勿要误会,我只是忽然生出感触,想起以前的自己,忍不住暗中与姑娘作个比较。”
安玉晴点头道:“原来燕兄沉睡百天。竟生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觉,故把之前的白己视作另一个自己。”
燕飞感到她语气减去三分冷漠,多了少许亲切。而她的善解人意,更把双方的隔离拉近,欣然道:“姑娘的比喻很贴切,我确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初醒过来时,我感到非常迷惑,事事均感到有心无力,再难保持以往在边荒集我行我素的心态,那须有一定的条件去支持。”
安玉晴淡淡道:“你是把我当作自行其是的人哩!”
燕飞生出知心的感觉,与她谈话既不卖力气,更是一种享受。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姑娘是个独立特行的人,超然於人世间的一切争权夺利之外。而这正是燕飞一向求之而不得的妄想。”
安玉晴轻叹道:“理想和现实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你此刻见到我坐在这里,正代表我难以置身事外。唉!为何我会忽然说起这方面的烦恼呢?今晚我想见你一面,是因放不下心来。怕你因任遥而来的伤害仍馀毒未消,现在已不用为你担心哩!”
燕飞心想说得挺投契的,因何忽然又要打退堂鼓,忙道:“在下尚有一事奉告,是有关玉佩的事。”说罢朝她瞧去。
安玉晴双目寒芒一闪,语气转冷,针对的并非燕飞,沉声道“是否跟任青缇有关。”
燕飞心中一震,心忖妖后青缇亦是姓任,难道真是任遥的妹子?不过“任”姓也该是假的,所以仍是难说得很。
点头道:“可以这麽说,但我并没有见过‘心佩’,只看过‘天佩’和‘地佩’合起来後的样子。若安姑娘不反对,我可再默写出来。因为根不幸地受任青缇所骗,以为她真是安姑娘,故已把图象交给她。”
安玉睛不屑的道:“纵使她三佩俱得又如何?这个我们道家最大的奇谜岂是任遥可轻易勘破。你不用把图象写出来,爹和我根本没兴趣为此花精神。我要的是任青缇的性命,而心佩必须物归原主。”
燕飞忽然为她担心起来,道:“姑娘须小心点!”
安玉晴淡淡道:“看来你给任遥打怕了。多谢你的关心,我可以问燕兄一个问题吗?”
燕飞欣然道:“我还以为你再没有谈下去的雅兴呢?我在听着,不过却不保证回答与否。说到底我仍是个荒人,荒人是不习惯回答问题的。”
安玉晴现出难得一见的一丝笑容,彷如月出东山的亮照大地,语气仍是哪麽平静,轻柔的道:“你很坦白,那我也坦白点,我少有与爹以外的人说这麽多话,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令我感到害怕,而我从来不害怕任何人。”
燕飞感到有点失落,若她肯和他说这么多话的原因,是完全没有目的的,那会有趣得多。现在明显不是如此,还令她感到有点害怕和不舒服。皱眉道:“姑娘因何害怕我?”
安玉晴白他一眼,这从未出现过在她粉睑上的表情,风韵迷人至极点。以燕飞的定力,仍看得怦然心动,恼恨全消。高彦便常说女人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唉!我的娘!为何竟会想起高彦的“女子经”,难道自己意想追求她吗?
安玉晴神秘的美目投往天上的星空,轻轻道:“但现在再不害怕哩!因为我已弄清楚燕飞是怎样的一个人。嘿!我可以发问了吗?”
燕飞严阵以待的道:“请安姑娘赐示!”
第八章秦淮之梦
刘裕和高彦两人随谢玄离开忘官轩,步下石阶,谢锺秀与王淡真则手牵手的跟在三人身後!不住耳语娇笑,登时生趣更浓。
谢玄忽然止步,回头向爱女笑道“秀儿为淡真安排座驾,好送淡真回府待会陪爹共进晚膳。”
刘格和高彦听得面面相觑,方知道今晚谢去不会到雨坪台去。两人心忖难道是谢安亲自出马,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谢安的身体状况只宜留在府内休息。
谢锺秀喜孜孜的瞧谢玄一眼,像在说“算你啦”,神态桥悄可人。
王淡真施礼道谢,接告向刘裕和高彦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对知交好友般与两人道别道:“淡真走哩!”
这才和谢锺秀手牵手的朝西院广场步履轻盈的去了。
一个笑容加上亲切的话别立即令到裕和高彦对她完全改观,感到她并没有自恃身分看不起他们两个寒门荒野之士。她的骄傲或许是来自少女的害羞和矜持。
刘裕这个只知事业重於一切的人,也不由感到神酥意软,轻飘飘的如在云端;高彦更色授魂与,魂魄离位。
谢玄收回落在两人背影的目光须两人朝南园的方向走去,道:“我想请高兄弟帮一个忙。”
高彦忙道:“玄帅不用对我客气,有甚么事尽管吩咐下来,只要小子力所能及,必给去帅办得妥妥贴贴。”
刘裕心忖单是谢去玉成高彦见纪干干的梦想已可令高彦为谢玄卖命。
他对高产有很深的认识知此小子虽是嗜财,却是豪爽慷慨且很有义气。
谢去道:“我要借助的是高兄弟通亚的耳目,密切注视弥勒教在北方的动静,假若竺法庆胆敢踏入边荒十步,我们便要不择手段的置他於死地。否则若让他成功潜入建康,我们将永无宁日。”
高彦挺胸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幸好荒剑仍在,否则我绝不敢说这番话。”
谢玄微笑道:“我们问确不用说废话此事拜托高兄弟啦。”
又向刘裕道:“刺杀竺法庆的任务交由你全权处理,我会在人力物力上支持。此事必须不露声息,行事前後更不可传出丝毫风声,至於如何与你两位兄弟配合,你们可在赴秦淮楼途上仔细商量。”
刘格热血上冲,沉声道:“小裕绝不会有负玄帅,竺法庆如敢踏足边荒集,我会教他无法生离。”
高彦终忍不住问道:“玄帅不领我们到两坪台吗?”
谢主微笑道:“一切已由安公亲自安排妥当纪千千特别推掉今晚的约会招待你们。主客是小彦你燕飞和小裕只是陪客,好壮你的胆子。”
高彦禁不住一声欢呼,跃上半空吓得刘裕一把抱看他,怕他刚愈的伤腿受不住从空中落下来的冲力。
安玉晴透过面纱!美目凝注燕飞漫不经意的道:“燕兄可知为你开坛疗伤的向独是甚麽人吗?”
燕飞不解道:“这好像并不是个问题。”
安玉晴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想令你明白为何我会对你生出惧意,你合作点好吗?”
燕飞洒然笑道:“好吧我本不认识向独,只因受太乙教的荣智临终前托我把一物代他送来建康子向独,才和这怪人拉上关系。这样够合作吧?”
安玉晴皱眉这:“荣智和向独一向不和怎会有此安排?”
燕飞道:“此事说来话长,绝之是确有其事。”
安玉晴道:“你似乎不愿细说其详,我也没有兴趣查根究底。可以告诉你的是以炼外丹的本领而言,向独实为道门近百年来的鬼才。不过他为人歹毒邪恶,专做损人利己的事,所以他肯为你开坛,至乎因你而丢命,令我对你生出疑惑怕你也是邪道中人居心叵测。”
燕飞苦笑道:“原来有此谈会不过我肯定仍未成气候,姑娘何用害怕我?”
安玉睛一对秀眸锐利起来语气却静如不波古井,道:“因为在道门史籍里从没有人能臻至胎息百日的境界;若能如此,肯定已结下金丹而更奇怪的是你仍未白日飞升?都你究竟是人还是仙?这个想法,令我生出莫名的恐惧,一种对自已不明白的东西的恐惧。现在终於弄通哩燕飞只是如我般是一个人,不过一些很奇怪的事肯定曾发生在你身上。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
燕飞待要抗议,安玉晴举手阻止他说话,续下去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非反口,我亦不是在逼你。”
燕飞叹一口气,骇然发觉安玉睛已站起来,愕然直:“姑娘要走了吗?”
安玉晴轻点婊首,竟就那麽飘然去了。害得燕飞呆了好片晌,才记起纪千千和高彦。
燕飞坐往船头,顺手把背上的蝶恋花解下,横放腿上两手按到连鞘的剑上去,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传遍全身,蝶恋花家忽然像活过来,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对蝶恋花的控制和了解,便像对自己的手一般。
这是从未试过的感觉,那是任何剑手梦寐以求的滋味儿。
刘裕和高彦分别坐到他两旁,学他般面向船头盘膝而坐没有谢安的专船开离码头,往秦淮楼驶去。
高参长吁一口气道:“不瞒两位大哥今晚是我高彦自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晚,因为妄想终於成为事实。”
燕飞哂道:“得知你晓得自己在妄想,我感到非常欣慰。”
刘裕失笑道:“燕兄是否太坦白了一点呃?”
高彦傲然这:“古来所有丰功伟业,都是由妄想家创造出来的。试问有甚麽比想做皇帝更属妄想呢?我的妄想又不是要娶得纪千千为妻,只是想在她的两坪合欣赏秦淮的美景里色,实乃天下所有人都艳羡的风流韵事。现在我们坐的是天下第一名士谢安的座驾舟去见的是秦淮首席才女,人生至此未复何求。兄弟眼前正是最著名的烟花地秦淮河哩!”
燕飞也替他开心,点头道:“算你是色迷三分醒记紧即使纪千千对你看不上眼,你也勿要哭得像个娘儿般窝囊。”
刘格诃道:“高彦爱哭的吗?”
高彦尴尬的道:“不要听他的。我们现在是否该商量一下如何去干掉竺法庆呢?”
燕飞骇然道:“你在说甚麽?”
要知“大活弥勒”竺法庆,是北方踩踩脚也可震动大地的人物,威名极盛,其本身魔功盖世故不在话下,最难缠的是弥勒教的第二号人物尼惠晖与他秤不离砣,要对付他须一并把此女计算在内!更何况弥勒教势力庞大。故竺法庆虽为势力广布天下的佛门死敌,佛门又是高手如云,多年斗争下仍是奈何他不得。
现在高彦说要杀死竺法庆,却像他到处泡妞般轻松容易。
刘格把谢玄的指令向燕飞道出,然後总结道:“我会在北府兵中挑选一批高手死士,只要高彦你消息传到,便立即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气势,一举击杀竺法庆,去此人间祸患。我不怕他人多只怕他人少,人靠便难隐蔽行藏。”
燕飞道:“若以硬碰硬是那麽容易收拾竺法庆,竺法庆已死多遍了。他的“十住大乘功”不惧敌众,故多次遇伏陷入重围,仍能从容脱身,这可是十多年前的事。近十年来已没有人敢招惹他,谁都晓得他夫妇是睚吡必报的人。”
高彦笑道:“正因他是造种人玄帅方预估他必为竺不归的事南来报复。”
燕飞心忖单是为了谢道韫,他便难以袖手旁观。
刘裕点头道:“燕兄是言之成理对付竺法庆必须以非常手段,我们可以从详计议。”
高彦欢天喜地道:“商量到此为止,今晚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和刘老兄你碰头,所以定要尽欢,不醉无归。”
刘裕待要说话,忽“锵”的一声蝶恋花从剑鞘弹出寸许发出清越的剑呜声。
三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弄不清楚是甚麽一回事。
高彦道:“燕飞你在弄甚麽 ?”
燕飞睑上惊异的神情仍未褪去,沉声道:“我没有做过任何事。”
刘裕剧震道:“自古相传剑可通灵,遇有危险便会发声示警想不到今晚竟亲耳听到。”
高彦骇然道:“危险在那里?”
刘裕扫规河面,最接近他们的船只离他们至少也有十多丈远构不成任何威胁。
燕飞忽然握上剑柄,不用他运功行气—体内真气早天然运转,攀上顶蚩,自然而然的跳将起来。
刘裕也掣出厚背刀猛地起立。
高彦仍不知所措时,“哗啦”水响一团黑影从船头破水而出飞临三人头顶上,两手探出,分向燕飞和刘格头顶疾抓下来,强大至令人窒息的狂飕劲气,一座山般压下来令人动作困难浑身疼痛!难受至极点。
高彦首先吃不消,方要站起来,又“咕咚”一声跌坐回去。
操舟的谢府家将由於事起突然,只能失声惊呼,却无法施援。
刘格大怒道“卢循!”
厚背刀照卢循左爪劈去,风雷般的刀锋立即破空声大作,其反击之势不在卢循先声夺人的突击之下。
燕飞迎着劲气,全身衣衫拂扬,他感到刘裕的一刀充满爆炸性的惊人力量足以与卢循的魔爪抗衡,而他积蓄至顶宰的一剑,亦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假若卢循原式不变,他敢肯定卢循难逃死劫。
他们的蓄势以待,大出卢循意料之外,就像自已送上门去给两人试刀练剑似的。他一生大小战数以百计,实战经验丰富之极,见势不对,连忙变招。
他亦是了得在刹那间已感到燕飞一剑有笼天单地、莫可抗御的威力,纵使全力还击,也应付得非常吃力勉强何况更要分一半心神去对付刘裕。
卢循怪啸一声,竟凌空侧翻,避过燕飞一剑双脚闪电连环局中厚背刀,然後再一个翻腾,投往主舷旁的河水里去,悄没不见。
“铿”,“锵!”
刀剑回鞘。
刘裕和燕飞相规而笑。
高彦从船板爬起来,犹有馀悸的这:“何方妖物?如此厉害。”
风帆继续滑行,船上数名谢府家将人人掣出兵刃目光搜索河面,怕卢循不知何时又会从河面钻出来。
刘裕轻松的道:“又算得如何厉害呢?还不是给我一刀劈回水底去,老子这一刀至少可教他辛苦两三天,总算收回点旧账。”
燕飞记起刘裕因被卢循所累於边荒集被“龙王”吕光重创。点头道:“刘兄的刀法果然大有精进气势更是威猛无俦。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指的该是如刘兄的情况。”
刘裕探手搭上他的肩头,叹道:“坦白说当初听到玄帅和安公着你去边荒集打天下,我心中颇为不满。因为你功力初复等若叫你去送死。可是现在则觉得玄帅是独具慧眼你适才一剑,充满天地造化的气魄,以卢循之能亦不敢樱其峰。假以时日,真不知你会厉害至何等程度。”
转向高彦这:“我们现在对着的大有可能是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
高彦喜道:“我肯定会发达!”
燕飞哭笑不得的道:“不要那麽夸张好吗?我还有一段很艰苦的长路要走希望能活着走到另一端吧!”
高彦不甘後人的在另一边搭善燕飞,大笑道:“我的私人保镖大爷千万不要低枯自己的能力有谁能像你的蝶恋花般可以通灵示警我看躺了百天後,你至少变成半个生神仙。”
燕飞心中一动,想起安玉晴害怕自己的原因,是一种对不明白事物的原始恐惧。暗忖自已会否因“丹劫”而成为有别於任何人的异物否则蝶恋花怎会如此?
幸好自己很清楚燕飞仍是那个燕飞,只是体内真气迥然不同。不过以目前而言,则仍是吉凶难料。
刘格沉吟起来,皱眉这:“真奇怪?”
高彦讶道“有甚麽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呢?”
刘裕道:“卢循身穿水靠显然早有预谋在水里埋伏偷袭。”
高彦点头道:“对我的心现在只存得下纪千千,没你那般清醒。卢循总不能日以继夜的泡在河水里,待我们经过,可知他是晓得我们今晚会从谢府到秦淮楼去谢府内肯定有他的内应。”
刘裕摇头道:“秦淮楼的人亦晓得我们会去所以仍是难作定论。”
燕飞忽然想起纪千干新交的朋友,隐隐感到事情或与他有关。
高彦道:“燕飞你在想甚麽?”
燕飞轻吁一口气,道:“卢循要刺杀的目标或者并非我又或刘格而是安公。”
刘裕同意这:“若卢循是从秦淮楼方面得到情报,此事便大有可能。照常理纪千千只会对人说是因安公有约,所以推掉原本安排的约会,而不会说是要招呼一个叫高彦的小子。”
高彦倒抽一口凉气道:“幸好换了是我们,否则卢循确有得手的机会,因为宋悲风已因受伤而不能随行。”
风帆驶出弯曲的河道秦淮楼和淮月楼隔江对峙,矗立前方—数十艘画舫泊在近岸处灯火辉煌笙歌处处。
燕飞目注秦淮楼,淡淡道:“我们或可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刘科皱眉道:“难道直接问纪干千?”
燕飞耸肩道:“有何不可?”
高彦吓了跳抗议道:“我的娘这麽大煞风景的事—怎可拿来唐突佳人。若她不愿回答难道我们来个严刑拷问。天啊我两位铁石心肠、不解温柔的大爷,今晚我们是去风花雪月,好留下一片美丽的回忆。请看在我高彦分上,安分守己的去谈笑喝酒,勿要把我的风流情事弄成团糟啊。”
刘裕和燕飞对望一眼,同声哄笑。
风帆缓慢下来,往右边秦淮褛靠洎过去。
第九章名妓本色
在悄婢小诗的领路下,三人从秦淮楼的主楼往雨坪台举步。
高彦这小子不失风流本色,有一句没一句的逗小诗说话,小诗表面虽然口角风生的回应高参,燕飞却瞧出小诗并不习惯高彦的荒人作风,芳心实是不悦。
刘裕倒没留心到小诺是否曲意逢迎一来因他并不太在意纪千千,这不代表他不好绝色且是好得要命。不过他一向对得不到的女人绝不会自找烦恼的作痴心妄想,他情愿拣个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贯彻他一向脚踏实地的作风。
二来是他正思忖谢玄交给他的任务,刺杀“大活弥勒”竺法庆的行动。
他隐隐感到自己若能完成此项任务,他会立即成为天下佛门的护法英雄,而佛门对南方民众的影响力是何等惊人?肯定对他刘裕的将来大有助力。正如谢玄所教导的,要成为无敌的统帅必须自身先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谢玄是要栽培他而他必须凭本领去掌握这个机会。
问题在,唉!我的娘。竺法庆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更可能是佛门的第一高手,在他手底自己恐怕走不过十招。而他的弥勒教声势更如日中天,高手如云如在一般正常情况下,恐怕由谢玄亲自率军,尽起北府精锐也达不到目的。
若他老人家肯踏入边荒,形势逆转下他刘裕至少有一试的机会。忽然间他明白了,刺杀竺法庆能否成功全看百日昏迷复醒来的燕飞,他的蝶恋花厉害至何等程度?
燕飞有点为高彦难过,因为边荒文化与京城文化的差异高门文化和寒门文化的冲突,今晚几可注定不欢而散,纪千千肯定忍受不了高彦的直接和粗野,可怜自已更要淌这浑水。
眼前豁然开朗,对岸惟月楼在夜空的衬托下,高起五层,代表着当时最顶峰的木构建筑艺术。
秦淮河滚流不休的景色,重人眼帘原来已抵达雨坪目前。
小诗忽然娇躯微颤,显是出乎意料之外,叫道“小姐!你……”
高彦立即全身剧震,双目放光,朝石阶上门旁的女子瞧去,随即目瞪口呆,彻底被对方的艳色震撼。
刘裕和燕飞也看呆了眼,为的却是不同的原因,非是被她的绝世姿容震慑。
前者是情不自禁地拿王淡真出来与她作比较,赫然发觉自己仍未忘掉他没有资格攀摘的名门之花。
燕飞则是糊涂起来,他们三个算甚麽东西?纪千千肯见他们已属意外的恩宠怎还会“努普降贵”的到楼下大门亲自迎接?难道谢安的面子真的大至如此?
纪千千半挨在门旁那种美人儿柔弱不胜的从娇慵无力中透出来的活力,既矛盾又相反。一身鹅黄色的便服,悄脸没施半点脂粉,腰束绢带,尽现她曼妙的体形。倾国倾城之色,也不过如斯。
纪千千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一丝笑意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接着扩展为灿烂胜比天上星空的笑容,欣然迎下石阶去,向高彦喜孜孜的道“这位定是高公子,千千若有任何待慢之处请勿见怪。”
刘欲终发现异常之处,望向燕飞,交换个眼色更知燕飞也如他般,正似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但他却晓得高彦曾多次求见纪千千遭到拒绝,所以纪千千方有“勿要怪她待慢”之语。
高彦无法控制自己的嚷出来道:“天啊千千比我想家的更完美。”
小诗立时闻言色变,再忍不住心中的鄙屑。
燕飞和刘裕亦立即心中叫糟!高彦不但口不择言还无礼至唤纪千千作“千千”,当足自已是谢安。
他们早清到高参会触礁,只没想过第一句话便出岔子,眼下残局如何收拾?大失礼大方哩!
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却在两人眼前铁铮铮的发生了,纪千千不但没有动怒,还笑意盈盈的回礼道:“高公于勿要咱坏千千,完美无缺有甚麽好呢?闷也把人闷坏哩!”
小诗由鄙屑高彦的行为化作对她家小姐的大惑不解,以纪千千的脾性,怎肯容忍高彦如此无礼不把他逐出雨坪台才怪?
纪千千目光溜到燕飞脸上,含笑道:“是燕公子?对吗?”
燕飞讶道:“我们还是首次见面,千千小姐怎能认出我是燕飞而非刘裕兄呢?”
纪千千大有深意的瞥他一眼柔声道:“千千最敬爱的人,就是乾爹,而公子正是近日乾爹到雨坪合来时谈得最多的人,千千怎会不知道你呢?”
燕飞听得哑口无言隐隐感到今晚的风流夜宴非像表面般简单,否则纪千千不会如此“热情如火”,大达她一贯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作风,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个中原因。
刘裕严阵以待果然纪千千似若脉脉含情、有高度诱惑力的目光从燕飞移到他身上伊人甜甜浅笑地轻柔的:“终於见到在淝水之役立下奇功的大英雄,北府兵中最亮丽的明星。千千今晚何幸!可以在雨坪台款待三位贵客。小诗引路,三位请”
四个座席设於雨坪合临窗的一边,围成个小圈子,席与席间相隔不到五步气氛亲切,显示美丽的才女并不把他们视作陌生人。
高彦坐在主客的位置,後面是秦淮河,前面是纪千千,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正飘然云端、神魂颠倒。
刘裕和燕飞分居左右均有点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觉,不相信纪千千肯如此善待他们。
燕飞瞧看小诗为几上的酒杯泞进美酒,股澹香扑鼻而来叹道:“若我没有猜错,此酒色泽徽黄,晶莹通透,属酱香味的白酒,应是来自海南的极品仙泉酒,此酒非常难求,千千小姐确是神通广大。”
纪千千欢喜的道:“燕公子眼光高明,此确是仙泉酒,现在酒窖内尚有一坛其他的都给干爹喂酒虫了。”
座对如此佳人配上秦淮美景,且置身建康城所有风流客向往的圣地两坪台,刘裕顿感到轻松自在,涌起久未得尝无忧无虑的醉人感受。闲章笑道:“照我看燕兄应是鼻子厉害,眼只是作为辅助。”
高彦目不转睛的瞧看纪千千,未喝十口酒已酒不醉人人自醉,竟说不出话来原本经千恩万虑想好的话均派不上用场。
纪干干举杯道:“千千先敬三位一杯。”
小诗退到纪千千後方坐下贴身侍候。
燕飞等连忙举杯,人人均是一饮而尽。
高彦一震道:“真是好酒,差点比得上第一楼的雪润香。”
纪千千一对美目立时明亮起来,令她更是娇艳欲滴有点自言自语般接口道:“边荒集的第一楼?”
高彦兴奋道:“千千竟晓得第一楼在边荒集?”
纪千千瞅他一眼轻轻这“连第一楼的老板叫庞义奴家也晓得呢。”接着朝燕飞推嘴浅笑,眼内充满憧憬的柔声道:“燕公子还每天在第一楼的二楼平台,坐着为他独设的胡桌喝由第一楼免费供应的雪涧香。”
高彦被她美目一抛,立即色投魂与,魂魄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燕飞也井底兴被心叫厉害,她任何一个表情和神态—均逗人至极点,确是天生的尤物,难怪艳冠秦淮。
刘裕亦看得眼花撩乱忍不住加入道:“千千小姐是否常乔装到边荒集探消息?”
纪千千双目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炽热神色,目光投往窗外的星夜无限温柔的道:“边荒集是千千目前最向往的神秘地方幸好幸运正降临到千千身上因为今晚千千会动程到边荒集去。”
燕飞、高度和刘裕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衬。
高彦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道:“今晚?”
纪千千目光回到他脸上,若无其事的肃然道:“当然是今晚,我们大家坐的都是同一条船。”
高彦两眼一翻!脱口道:“我的娘!”
燕飞心叫糟糕肃容沉色道:“安公晓得此事吗?”
纪千千漫不经心的先向小诗示意上莱,然後轻松的答道:“乾爹从不管我常说肯受人管的便不是纪千千。他知道我会离开建康但当然不晓得我到边荒集去,还随你们一道走。”
刘裕和燕飞开始明白纪千千因何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因为她从谢安处得悉燕飞和高彦今晚立即动程往边茂集故妙想天开的要随他们去。
高彦则仍在心中唤娘能见纪千千一面已是老天开眼,现在更能把纪千千“带回”边荒集去,这该算甚麽好呢?
燕飞颓然道:“千千小姐可知我和高彦今趟回边荒集,是要拿命去搏的。像千千小姐如此风华总代弱不禁风的美人儿,在边荒集这个强权武力就是一切的险地,有如投身满是凶鳄的水潭,千千小姐有否考虑及此呢?”
纪千千盈盈浅笑柔声道:“你不是边荒集最出色的保镖吗?雇用你须多少钱呢?尽管开价!”
燕飞为之气结,指着高彦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快劝千千小姐打消此意。”
高彦立即出卖燕飞大喜道:“千千你真有眼光,我们的燕大侠正是要回边荒集做最权威的人,有他的保护,边荒集包保好玩刺激。”
纪千千喜孜孜的道:“事情就远麽定下来哩!我们为边荒集喝一杯!”
高彦第一个端起杯子,方发觉尚未注酒,而小诗则到楼下处理上菜的事,可见他是如何神魂颠倒冲昏头脑。
纪千千盈盈玉立,提善酒壶款移莲步,挟带善一股青春健康的香风,来到刘裕几前,曲膝坐到小腿上笑容可掬的为刘裕斟酒。
远看固是秀色可餐,近看更不得了灼人的香泽气息,晶莹如注进杯内美酒的嫩肤。天然秀丽、起伏有致的娇躯轮廓谁能不为之倾倒。
不过刘裕的定力显然远高於高彦,目光由她悄脸巡视到天鹅级优美地伸出襟恒的修长玉项之馀,沉声道:“千千小姐到边荒集去究竟有何打算?又或只想去见识一下?”
纪千千神情专注的看书美酒注进杯内,轻吁一口香气道:“奴家到建康来已过了两个年头,起始时每事都新奇有趣,现在却已大的猜到明天或後天会发生的事,边荒集最吸引人家的地方是谁也猜不到下刻的情况,每天都在变化中。千千到边荒集去正是要亲身体会个中妙况。”
说罢含笑起立,转去侍候高彦。
燕飞此时再不怪高彦“沉迷美色”,因为纪千千逼人而来的秀气和风韵确把美女的魔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苦笑道:“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重建该尚未完成更是各方势力觊觎的肥肉;以前若是急淌的流水,现在便是惊涛骇浪的怒海。我和高彦是别无选择,小姐又何必以身犯险?”
纪千千终来到他几前,姿态优美的坐下,提春酒壶美目深注的道:“正是在这种无法无夭的地方,能活下去才是一种意义,人家早厌倦建康的生活,厌倦高门大族醉生梦死的颓废。乾爹明天便走哩建康还有甚麽值得千千留恋之处呢?所以想换个环境。我的燕公子啊千千并非弱质女流,尚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要你好心的在旁扶助一把,千千会是如鱼得水享受到没有人管束的滋味勿要合千千失望好吗?”
接着欣然为燕飞斟酒。
燕飞给她说得难以招架叹道:“边荒集已够乱哩!还多了你这位大美人,真不知会乱成怎个样子。”
纪千千一声欢呼,盈盈而起,转向高彦和刘裕道:“高公子和刘公子作千千的人证,燕公子已开金口俯允千千的要求哩!”
高彦竖起大拇指,嚷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燕飞,天不恰地不怕。哈!千千我先和你上一课教你说粗话否则在边荒集会很吃亏的。”
看差一脸无奈的燕飞,刘裕哑然失笑道:“高彦我警告你,勿要胡来教坏千千小姐。”
纪千千回到原位此时小诗领着四名小婢,送上精美的菜肴扰攘过後纪千千举杯敬酒,三人各怀心事的把酒喝了。
纪千千又殷勤地请各人起箸,高彦兴奋道:“千千收拾好行装没有?”
纪千千笑脸如花答道:“早收拾好哩!只要高公子一声令下,立即可以起行。人家的行装不多主要是衣服、乐器和饰物,大小箱子共三十个。”
刘格失声道:“还说不多!”
高彦忙道:“不多!不多!我们要不要请玄帅换一艘大点的船。”
小诗道:“船已在码头等候是艘双桅大船。”
纪千千直道:“那还不教人把东西搬上船去?”
小诰须命去了。
燕飞见事已成定局,心忖今趟回边荒集,想不大干一番也不成了。只是应付争逐於纪千千裙下的狂峰浪蝶,像高彦般自命风流的汉胡好汉,便非常头痛。
不过事已至此还有甚麽好说的。
轮到高彦向纪千千劝酒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刘裕却沉吟不语。
燕飞讶道:“刘兄有何心事?”
高彦和纪千千停止闹酒,看他有甚么说话。
刘裕沉吟片刻断然道:“我今晚也随你们到这荒集去。”
纪千千喜道:“那就更热闹哩!”
高彦哂道:“好小子!”
刘裕没有理会高彦暗指他是因纪千千而下此决定,道:“玄帅暂时也用不着我,而边荒集是历练的最佳地方,且为完成玄帅交托下来的任务,更怕燕兄惯於独来独往,难以应付边荒集复杂的形势,故经深思之後,我决定与燕兄一道到边荒集去。”
燕飞心中涌起万文豪情点头道:“时间差不多哩!其他小事—到船上再作商量吧!”
第十章无敌组合
“人所禀躯,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气托初。阴阳为度,魂魄所居。阳神日魂,阴神月魄,魂之与魄,互为居室。”
燕飞心中一震,魏伯阳的这个看法,比他的日月丽天大法更跨进几步,且与己身情况非常吻合。
若肯坦白承认,他对“驯服”丹劫後的自身情祝,是深怀惧意。那好像是除他“燕飞”外,体内还另有主宰,“他”并非唯一的主人。可是魏伯阳寥寥几句话,令他想到控制不到的部分仍是他自己,或者只是阳神和阴神之别。如能把阳神阴神合而为一,会可能是武林史上的最大突破。
再细看谢安的注释,以蝇头小字朱批道:“宜克其气质之性,而修其形体之命。是以惟命为吾身之至宝,乃修道之枢纽也。今以丹道言之,性即神也,命即气也。”
风帆破浪之声悠悠传进耳内,燕飞坐在舱房的木板地上,挨着舷壁,在孤灯照耀下捧卷细读。虽身处窄小的空间内,心神却扩至与天地宇宙同运,参同契内的一字一句,揭开的均是人身的秘密,那种感觉既可令人心生寒意,又是非常刺激引人。
“乾动而直,气布精流;神静而翕,为道舍卢。刚施而退,柔化以滋,九还七返,五行之初,上善若水,清而无瑕。”
燕飞心中一震,隐隐掌握到阴神阳神合壁的法门,尽在这几句之内。尤其“上善若水,清而无瑕”两句话。
“笃!笃!”
敲门声响,未待他答应,高彦已推门进来,低呼道:“燕小子还未睡吗?咦!有榻子不坐,竟坐到舱板上去,你是否天生贱骨头。”
看到高彦掩不住的喜色,比对起他遇袭受伤后的失意凄凉,心中涌起温暖。他把《参同契》纳入怀内时,高彦已一屁股毫不客气坐到他身旁,兴奋道:“你想得到吗?秦淮河的第一才女,就躺在我们隔邻作海棠春睡,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辉煌成就?别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得,我们却可携美回边荒集去,以後可以朝见夕对。哈!真爽!”
燕飞把想责怪他惹祸的话吞回肚子内去,不忍扫他的兴致,淡淡道:“兴奋得睡不着觉吗?”
高彦傲然道:“我岂是如此道行浅薄之徒,你和刘裕两个不解温柔的人上船後便入房,只有我独力去帮助小诗姐打点搬来的行装,侍候纪小姐。照我看千千不会对你两个有甚麽好感,只觉得还是我可靠点儿。”
燕飞哑然失笑道:“你怕我和刘裕跟你争风呷醋吗?我们是看在一场兄弟分上,让你独力去献殷勤。不过我要警醒你,纪千千是因有所求,才曲意逢迎你这荒人小子,若你自作多情,结局不堪设想。”
高彦不满道:“勿要泼我冷水。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尚未听到她名传天下的曲艺,对她的人品已非常仰慕,架子比丑她百倍的娘儿还要少,完全没有建康名妓一般的流俗习气。他娘的!真奇怪!你或者以为我说说,事实上我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只希望多亲近她,为她办事。”
接看又稍作犹豫,然後似忍不住地凑到燕飞耳旁道:“我反觉得小诗姐很有骚劲儿,很想亲她的嘴,看她会否拿刀子来杀我?”
燕飞没好气道:“人家可是正经姑娘,你最好检点些,不要拿边荒集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高彦啐道:“你当我高彦是傻瓜吗?我最了得的是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刚才我不知多麽谦恭有礼,她小诗姑娘要我去东我便去东,往西便朝西走,大家不知多麽融洽。我想好哩!到边荒集後,我便包阮二娘的边城客栈的东厢来安置两位佳人。若她恃着有祝老大撑腰敢说半句不,你便给我去扫场。记着纪千千也是你的贵宾,今趟你要免费服务。”
燕飞讶道:“阮二娘只看银两做人,你肯付钱,她怎会不答应?”
高彦毫无愧色道:“长期居住,阮二娘当然要打个折扣。他奶奶的,阮二娘一向看不起我,今次我携美而回,怎到她不对老子刮目相看。”
燕飞心神落到怀里的《参同契》,心忖若不在返回边荒集前找出融合阳神阴神之法,肯定届时一榻糊涂。道:“夜哩!回房睡吧!否则明天你怎够精神去讨好人家主婢呢?”
最後一句话比甚么话都更见效,高彦立即滚蛋大吉。
天明时分,风帆出秦淮入长江,顺流而下,於出海前转北上邗沟,朝淮水驶去。
驾舟的头子绰号叫“老手”,是北府兵中数一数二的驾船老手,对江南河道了如措掌,十五名手下均是精通操舟与水性的人,知道纪千千肯坐上他们的船,人人感到光宗耀祖,更是小心卖力。
刘裕和高彦熟睡如泥之时,燕飞已来到甲板,到船尾呼吸几大口新鲜的河风,整个人的感觉焕然一新。他昨晚没合过眼,至少把半本《参同契》连谢安的注释硬啃下去,便像开辟出一个令他思域扩阔的新天地,个中苦乐得失,只有他冷暖自知。
“我的燕公子!”
燕飞大吃一惊,别头瞧着含笑来到他身旁,潇洒写意中带着点放纵味道的纪千千,不禁皱眉道:“甚麽我的燕公子?小姐不怕听入别人的耳,会生出误会吗?”
纪千千深吸一口河风,闭上美目,心神俱醉的道:“真香!这是从边荒集吹来的风。噢!刮遍整个边荒的长风。”
接着睁开眸子,有点懒洋洋的瞧着燕飞道:“别人要怎麽想?我没有兴趣去管,没有兴趣去理会。你不是奴家的护法吗?千千不说‘我的燕公子’难道唤‘你的燕公子’吗?”
燕飞开始感受到纪千千的“威力”,她是很懂玩游戏的,也很懂得享受生活。不像他们过惯刀头舐血的日子,不懂像她般把平凡不过的事,弄得生趣盎然。她向你撒娇嗔,是你的福气。
还有甚麽好说的,燕飞苦笑道:“我又没有拒绝提供保镖的服务,为何要刚起床便来提醒我?”
纪千千“噗哧”一笑,白他一眼,眼内的喜色,即使燕飞也看得有些儿惊心动魄,那种感觉活像打情骂俏,可是一切就是那麽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燕飞心中奇怪,自己向来并不容易和人在短时期内熟络。可是纪千千几句说话,加上一个甜笑或眼神,自己的堤防便像冰雪般溶掉,与她说话实是人生的乐趣,难怪建康城的名士如此为她颠倒迷醉。连天下第一名士谢安亦难以身免。
没有纪千千的秦淮河,再不是以前的秦淮河。
纪千千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在想甚么?”
燕飞沉吟片刻,勉强找到说话,道:“你到边荒集的决定,究竟是筹谋已久,还是临时的决定?”
刘裕此时也来到纪千千的另一边,加入他们的话局。
纪千千显然心情极佳,笑道:“刘公子昨晚睡得好吗?”
刘裕苦笑道:“我苦思一晚,根本没有睡过。”
燕飞忘记了向纪千千提出的问题,讶道:“因何这般烦恼?”
刘裕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隔善纪千千一眨不眨的盯着燕飞道:“因为我不想到边荒集是去送死,所以要多花点心神。”
燕飞微笑道:“只看你的眼睛,便知你老哥成竹在胸,何不说来听听?”
纪千千柔声道:“千千是否须告退呢?”
刘裕微笑道:“小姐留步,因为在我的大计中,你也是其中一环,且是最重要的一环。”
纪千千愕然道:“我?”
刘裕不再理会她,朝燕飞道:“今次到边荒集去,事实上目标颇为含糊,此是兵家之大忌,所以首先我们要定立明确的目标,此事至关紧要。”
燕飞点头道:“刘兄这番话非常有见地!如何可以把目标明确化呢?”
刘裕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要统治边荒集。”
燕飞失声道:“你不是说笑吧?边荒集四分五裂,人人只顾私利,帮会则势力对峙,荒人一盘散沙,除非杀尽所有人,或把所有人赶跑,否则如何统一边荒集?”
纪千千听得瞪大眼睛,精神贯注,显然大感有趣好玩,却没有半丝害怕。
刘裕道:“所以我们必须有最佳的策略,而这更是我断然随你们去边荒集的原因。我们这个组合,是天衣无缝的组合,边荒的第一剑手,边荒的首席风媒,加上我刘裕的兵法韬略,冠绝秦淮河的绝色美人,若能联手纵情发挥,肯定是无敌的。”
纪千千喜孜孜的道:“千千也有分儿吗?”
刘裕终望向纪千千,从容道:“千千小姐当然难以置身事外,除非你现在立即掉头回建康去。我们的成败,等若你的成败。”
纪千千秀眸射出灼热的艳光,小心翼翼的先瞥燕飞一眼,轻轻道:“奴家可以做甚麽呢?”
刘裕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在燕飞和我的武力支持下,千千小姐是我们的外交大臣,专责以柔化刚,笼络整个边荒集的人,由帮会的龙头老大,至乎做粗活的荒民,那是我和燕飞肯定做不来的事。”
燕飞心赞刘裕果然不负谢玄的栽培,妙想天开下竟给他想出这麽一个计划来,那是他燕飞从没想过的。
刘裕目光移往燕飞,欣然道:“要争取民心,必须清楚让群众晓得我们统治边荒的理想。经符坚北伐军的一场大闹,更增添荒人对南北政权的恐惧和憎厌,此为人心所向,所以我们若能订下目标,锁定要为群众争取的是保持边荒集自由放纵的特色,不让任何势力介人,又或一帮独霸,最後所有人都会站到我们这边来,而千千小姐便是我们的代言人。”
纪千千雀跃道:“目标如此远大,千千当然义不容辞。唤人家作千千好吗?再不要小姐前小姐後的,令人记起雨坪台的日子,大家是战友夥伴嘛。不过人家有一件事和你们商量,是千千的一个梦想。”
刘裕差点要抓头,显然无从猜测纪千千芳心的梦想,道:“我们在洗耳恭听。”
纪千千目光异采涟涟,投往晴朗的蓝天,锁定一朵冉冉飘飞、自由自在的白云,神驰意愿的道:“千千要改变边荒集的风气,把那里所有妓院变成只出卖技艺不出卖灵魂肉体的地方。”
刘裕和燕飞听得面面相觑,她的梦想等若要嗜爱肉食的荒民,全体改行吃斋茹素,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
燕飞进一步了解纪千千,她确是与别不同的女子,难怪受不了建康人人沉溺酒色的生活方式。
刘裕见燕飞没有丝毫援手之意,只好自行应付,眉头大皱的道:“照我的体会,边荒集的青楼一向贯彻卖身却没艺可卖的宗旨作风,千千的梦想怕难以实现。”
纪千千笑意盈盈的审视两人,兴奋的道:“我可比你们更明白她们,可以有得选择的话,她扪为何要出卖身体呢?我便是到边荒集去向她们提供选择。”
燕飞哈哈笑道:“若干千真的梦想成真,高彦第一个要找你拚命。”
“甚麽?甚么?燕小子你是否在说我的坏话,我怎会找千千拚命?”
三人愕然瞧去,高彦正气冲冲跨出舱门,朝他们走来。
纪千千欣然道:“千千第一个要改变的人,便是高公子。”
高彦一头雾水的来到三人前,搔头道:“我不够好吗?千千因何要改变我。”
刘裕忍着笑道:“千千要改变的是你到青楼买身不买艺的陋习。”
高彦显然还不明白,一呆道:“这有甚麽问题?”
燕飞心中充盈轻松愉悦的感觉,纪千千的加入,把“统治”边荒集的危险任命化为浪漫有趣的情事。他一生人最厌倦的是斗争仇杀,然而自身却不能幸免其外,刘裕的策略固是妙想天开,纪千千的目标更是匪夷所思,把凶险无比的事大幅淡化,颇有狂想爱闹的味儿。
纪千千认真的道:“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既然得到你们支持,千千又颇有积蓄,我便先在边荒集开设最大的青楼,楼内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若能同样赚钱,岂不是正提供她们另一个选择吗?”
高彦终于明白过来,失声道:“这样的青楼,在边荒集不用三天便要关门大吉。”
纪千千不悦道:“高公子怎会是这种人呢?”
高彦忙赔笑道:“我当然不是这种人,千千开青楼,我天天去光顾。”
刘裕叹道:“可惜边荒集只有两种人,一种光顾青楼,一种过门而不入。而光顾青楼的人中,只有高彦一个人肯改邪归正。其他仍只是对青楼姑娘的身体感兴趣,肯一掷千金。”
燕飞笑道:“我却对千千的提议感到新奇有趣,横竖我们要大干一场,把边荒集翻转过来,不计成败。何不在这方面看千千的手段,有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的。”
纪千千大喜道:“终於有燕公子支持人家哩!”
刘裕哑然笑道:“燕飞说得对,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理想,只要曾尽过力,便对得起自己,我也同意千千的做法。”
高彦又糊涂起来,道:“你们在聊什么?因何会说及这方面的事?”
纪千千踏前一步,移到舱板边缘,望往长河尽处,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千千活了十九个年头,首次感觉到生命可以是如此有意义和充满生趣。这艘帆船载着我们深入边荒,向边荒最神秘和危险的城集进发,而我们的目标却是要改变边荒集,令它成为中土最自由和公义的地方。伴随千千的有北府兵中冒起最快的英雄,边荒集最有名气的风煤,更有边荒集最出色的剑手,想想也教人神驰意飞。”
高彦愕然道:“自由和公义?这似乎从未在边荒发生过。”
纪千千别转娇妪,面向三人,秀脸透出神圣的光辉,秀眸却充满野性放任的灼人炽热,柔声道:“我们是要征服边荒集,而不是让她征服我们。”
第十一章阴神阳神
燕飞一觉醒来,体内真气混混融融,天然运转,意畅神舒,脑袋内仍传动着《参同契》中的法诀。
昨天他整日躲在房内,捧笈细读,愈看愈有味儿,不肯释卷,午晚二膳均由高彦捧进房来。
其中“内以养己,安静处无,原本隐明,内照形躯。闭塞其兑,筑固灵株,三光陆沉,温养子珠,视之不见,近而易求。”一段,格外启他深思,令他愈觉得智珠在握,成功在望。
最精采之处是每看得入味时,体内异气即天然反应,竟似自己已懂得随法练功般,在经脉内澎湃蠢动。而令他更惊喜莫名的是异气行走的线路,刚与以往所练日月丽天大法相反。
若以前的是後夭的“顺法”,现在便该是先天的“逆法”,所以只要他能把日月丽天大法逆转过来,改掉一向的习惯,他将可把来自丹劫的异气据为己有,使他乐而忘返,以“安静虚无”的心法“筑固灵株”。
敲门声响,进来的是刘裕。
燕飞从榻上坐起来,看着刘裕坐到身旁。
刘裕惊异地细察他的容色,讶道:“这两天每次见到你,你都像有点不同,但我偏又说不出你有甚麽不同的地方。”
燕飞道:“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
刘裕道:“当然是好的。你有时有意无意的一眼望来,我竟会生出给你看个通透的感觉。你的神气比以前更内敛收藏,表面看仍似不懂武功的模样,只有从你的眼神,方偶然瞧出玄机。感觉上很古怪。”
燕飞道:“全拜安公义赠《参同契》,使我逐渐掌握体内本无法操控的奇异真气。希望抵边荒集後,我能如臂使指的动用体内真气,否则将糟糕透顶。”
刘裕欣然笑道:“边荒第一剑手能重振声威,实可喜可贺。燕兄有否想过自己已成为边荒集的象徵,只要你能保住边荒第一高手的宝座,所有荒人都会感到是一种令人舒服心安的延续,淝水之战前的好日子去而复来。”
燕飞忍不住仔细看他,道:“愈与你相处,愈发觉玄帅没有看错你。你老哥很懂掌握群众心中的渴望,这是很多为政者所忽略的,他们总爱把自己的主观意愿,强加於民众身上。”
刘裕舒一口气道“此和我的低下出身极有关系,顺民者昌,逆民者亡,这是简单又颠扑不破的千古至理。所以我们能掌握多一分荒民追求自由的心态,我们便多一分成功的希望。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为他们而回来的。而我们的目标理想,是要维护他们的自由,让他们在公平的情况下赚钱,不会由任何一方势力垄断边荒集的利益。”
燕飞微笑道:“你这番话比任何人说来更听得入耳,因为我本身正是这么一个人,厌倦强权。而你更把原本尽是暴力流血的事,化为充满生趣的乐事。”
刘裕道:“边荒集是个蛮荒世界,人人桀骜不驯,应付如此局面,必须一手拿刀,另一手执着利益,刚柔并济,方有成事的希望。”
燕飞道:“你的策略非常正确,纪千千更是妙着,只要想想由她去和敌人谈判,便觉非常有趣。”
刘裕点头道:“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子,对住她足教人心旷神驰,且难起歪念。昨天早上她与我们说话后,便回房闭门不出,累得高彦整天在她房外团团转,每当小诗出来时,便缠着她不放。”
燕飞皱眉道:“小诗如何反应。”
刘格道:“当然是不胜其烦。”
燕飞苦笑道:“这小子追女儿家的方法真的是第九流,我要点醒他才成。”
刘裕讶道:“他的目标竟不是纪千千而是小诗吗?”又点头道“小诗也非常动人。”
接着道:“现在纪家小姐终肯踏出闺房,到舱厅用早膳,并邀请燕爷你加入。”
燕飞目光投往窗外道:“这处是甚麽地方?”
刘裕道:“我们正在淮水逆河西行,明早该可抵达边荒集。”
燕飞离榻而起,道:“一觉醒来便可以见到纪千千,这可是建康城所有公子哥儿梦寐以求的福分。”
刘裕和燕飞步入舱厅,高彦正口沫横飞的向纪千千主婢讲述他在边荒集的发迹史,如何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儿,变成当地最赚钱的风媒?又如何买卖古籍古玩补贴当风媒的经费。
纪千千固是兴致盎然,小诗也听得入神。舱厅设於舱房的上层,等若两个舱房的大小,中间放了张高足桌,团团围着八张高足椅,空间便所馀无几。
纪千千今天的服饰教人眼前一亮,不是因她华衣丽服,而是随便写意,穿的是纯白的窄袖衣,披素黄色罗襦,下穿墨绿色摺裤,秀发自由地滑垂两肩,衬托起她白如羊脂的肤色,恐怕面壁多年的高僧,骤见下亦忍不住心动。
她显然少有坐高足椅,半挨往椅背,一条秀腿却提起来踏在椅座边沿,那种慵懒放浪的风姿,非常引人。
刘裕因燕飞之言,特别留意小诗,她穿的是少见的两裆衣,红绢地表绢理,内夹丝絮,以素绢镶边,讲究而别致,下穿紫碧纱纹裙,头扎流苏髻,秀丽端庄,果是美人坯子,难怪高彦对她生出爱慕之意。
纪千千见两人进来,笑脸如花地娇笑道:“两位大英雄来哩!”
小诗忙起立招呼两人入座,又为他们奉上香茗。
燕飞和刘裕在高彦左右坐下,前者笑道:“高英雄请稍歇一会,否则若连你的荒人史也尽抖出来,以後怕再没有话题了。”
刘裕也捉弄他道:“荒人不是没有过去的吗?高老哥的过去却辉煌得很。”
高彦尴尬道:“千千和小诗姐垂询,小弟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嘿!让千千多了解点边荒集,对我们有利无害呀。”
小诗坐回位子里,扁扁小嘴含笑道:“人家可没有垂询你。”
燕飞和刘裕心中大快,因看出两件端倪,首先是小诗对高彦好感增加,否则不会和他开玩笑。其次是小诗与纪千千该是情如姊妹,故说话没有顾忌,由此亦可看出纪千千的作风。
高彦应付起小诗当然比对纪千千潇洒自如得多,嬉皮笑脸的道:“可是小诗姐的眼睛告诉我,小诗姐很想听哩!”
小诗觉时粉脸通红,狠狠瞥高彦一眼,垂首再不理他,少女动人的神态,教高彦看得眼都呆了。
纪千千看看小诗,又瞧瞧高彦,娇笑道:“千千今天很开心,且从未试过这般开心的,大家至少不用一本正经的说话。南人一向看不起荒人,指他们狂暴粗野,可是听高公子描述的边荒集,大家明刀明枪,真情真性,是多麽痛快,怎都胜过笑里藏刀,尔虞我诈,明明是大坏蛋却扮作君子。”
接着抿嘴浅笑,柔声道:“千千是真心视你们作英雄的。从昨天早上的一番话,千千便看出你们是敢作敢为,能办大事的人。至於建康城的所谓望族名门,除乾爹外,都是爱空口说白话,说是说得很漂亮,可是全属空谈,从来没有实质的内涵,当然更不会付诸行动。”
燕飞给她勾起心事,乘机道:“听说千千近日交得知心朋友,难道他也不例外吗?”
小诗娇躯微颤,纪千千则脸色一黯,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目光投往窗外,淡淡道:“是哩!人家尚未回答你昨天早上的问题。”
燕飞为之愕然,一时想不通纪千千因何扯回此事来。
高彦好奇道:“甚麽问题?”
纪千千像在说及与己无关的事,漫不经心的道:“燕公子昨天问我,到边荒集闯荡的决定,究竟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仓卒而来?”
又望向燕飞道:“你仍想知道吗?”
燕飞心中生出怜意,隐隐猜到她离开建康,是与那新交朋友有关系,且属伤情之事。遂道:“我只是随意问问,千千大可不答。”
刘裕却看得心中一动,愁思百结的纪千千,双目蒙上一片凄迷神色,彷佛迷失在感情的漩涡中,是另一番动人的韵味。他本身是个很有节制的人,对人并不轻易动感情,男女均如是。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感到纪千千举手投足,至乎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亦可触动他的心神。
纪千千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温柔的道:“干千所以留在建康,是因为乾爹,现在离开,亦是为了乾爹。没有乾爹的建康城,再没有值得千千留恋之处,所以知道乾爹即要离城,千千便一直思量该到那里去?最自然不过的,当然是随乾爹一道离开,直至听到燕飞你这个人。”
燕飞虽感自豪,却绝不会想到男女间微妙吸引的方面去,晓得纪千千只是对无法无天的边荒集生出兴趣,而非锺情於某人某物。
纪千千道:“从那一刻开始,千千便想尽办法打听有关燕飞和边荒集,一直留心发生在燕飞你身上的异事奇闻,终於机会来了,千千再控制不了心中对边荒集的渴望。不过到边荒集的决定,却下於见到三位的一刻,清楚明白你们确如乾爹所说的,是非常的人。”
高彦惊喜道:“安公竟有提及我吗?”
纪千千白他一眼,道:“怎会漏掉你呢?你是个这么善艮热心的好人。”
燕飞看到高彦陶醉的样子,首次没有後悔玉成高彦与纪千千碰头的壮举,不过纪千千仍没有说及她的新交好友。
刘裕忽然道:“我想试试千千的剑法。”
纪千千伤感的神色一扫而空,盈盈起立,欣然道:“让千千回房换上武装,再在船板上恭候将军指教。”
说罢与小诗欢天喜地的去了,高彦一手拿馒头,一仆一跌追在她主仆身後。
第十二章统一之梦
“天道甚浩广,太玄无形容,虚空不可睹,匡郭以消亡。易读坎离者,乾坤能二用。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穷神以知化。”
燕飞闭上眼睛,心头一阵激动。
他终於在武学上作出突破,若说他以前的日月丽天大法是“後天有为之法”,现在他的日月丽天便是“先天无为之法”,更是“自然之法”。
他现在体内“历劫”而来的真气,因其先天的性质便如天道太玄的浩广和无法形容,若虚空之不可睹,周流六虚,没有定位。任何有为的功法,均会惹来横祸,因拂逆其先天之世。而关键处在乎“穷神以知化”,只要阴神阳神合一,一切便水到渠成,得心应手。以往的功夫并没有白费,便如激战惨败後重整军容,添注新力军,再次出征。
目标便是边荒集,每一个想杀他燕飞的人都会到边荒集来。
他心中涌起对谢玄的感激,若不是他将自已摆放於步步惊心的位置,他绝不会如此勤力,捧看《参同契》苦学不休。
“笃!笃!”
燕飞笑道:“刘兄请进!”
刘裕推门而入,关上舱门後到他旁坐下,讶道:“我故意放轻脚步,又改变平时步行的方式习惯。为何你竟仍能认出是我来呢?”
燕飞收好宝笈,微笑道:“刘兄试过纪美人的剑法,便来测探我的情况,对吗?”
刘裕坦然道:“小弟确有此意,边荒集的一仗并不易打,只能智取。利用边荒集各方势力间的矛盾,名副其实是有点混水摸鱼,所以先要知己,晓得自已有甚麽本钱。”
燕飞欣然道:“刘兄果然是明白人。边荒集现在变成天下群豪必争之地,必然能手云集,任我们如何自命不凡,总不能日以继夜应付来自各方的攻击,更不希望为边荒集带来腥风血雨,大煞纪美人胸怀的兴致。”
刘格默然下去,压低声音道:“燕允可知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更想打赢这场仗,那会成为我军事生捱上的转折点,可以令我一夜间成为天下景仰的英雄。”
燕飞凝视刘裕,平静的道:“原来刘兄的目标是要统一天下。”
刘裕现出个尽显他胆大包天的个性的灿烂笑容,点头道“我真的当你是我的知己,唯一的知己,所以不想对你隐瞒。我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祖逖’,这亦是玄帅对我的期盼,由我去续他未了的‘统一之梦’。”
燕飞淡淡道:“我会作你一个听命的小卒,助你统治边荒集,就当是报答安公的知遇之情,更希望乌衣巷内的谢家大宅能永保诗酒风流的生活方式。”
刘裕探手捏他肩头重重一记以示感激,漫不经意的问道:“若燕兄遇上任遥,有多少能取胜的把握?”
燕飞终於现出笑容,柔声道:“他必死无疑!”
刘裕目不转睛地打量他,欣慰的道:“燕允终回复剑手的自信,可喜可贺。且燕兄比任何人更清楚任遥的深浅,所以非是空口白话。那我们至少有一半杀死竺法庆的成功机会。”
接着朝窗外瞧去,双目涌出热烈的神色,平静的道:“当那一天来临,就是我离开边荒集的吉日良辰。”
燕飞沉吟道:“刘兄今次到边荒集来,事先并没有得玄帅点头,不怕玄帅不高兴吗?”
刘裕微笑应道:“玄帅选上我,不是因为我听话,而是因为我的不听话。何况玄帅清楚晓得我刘裕是那种人,绝不会忘恩负义。眼前所行的是唯一能诛除竺法庆的办法,否则给他反噬一口,我们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忽然房门敞开,高彦一脸坚决神色的走进来,毫不客气坐到燕飞的卧榻去,断然道:“我决定以後不到那些要姑娘卖身的青楼去。”
燕飞和刘裕听得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爆起哄房笑声。
刘裕喘着气笑道:“你这小子,给纪千千迷得有如着鬼迷似的。唉!你的娘!勿要把话说满,以致作茧自缚、苦不堪言。”
一身武士服,把她曼妙的线条表露无遗的纪千千,芳踪乍现的立在舱门口,不悦道:“高公子肯觉今是而昨非,是可喜可贺,你们怎还可以取笑他呢?”
刘裕狠盯燕飞一眼,怪他没提醒自已纪千千蹑足高彦身後,尴尬笑道:“千千所言甚是,今晚就摆一桌庆功宴,庆祝高彦改邪归正大功告成。”
燕飞轻松地提着仅剩的一坛仙泉酒,神态悠闲的登上船篷板,朝船尾走去。
纪千千和小诗正在舱板上欣赏边荒神秘壮丽的自然景色,见他出现,目光都落到他的酒坛上。现在离黄昏尚有整个时辰,该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燕飞停在两女身前,洒然道:“不知是否因愈来愈接近边荒集,以前的燕飞又回来哩!而且想试试,醉了后,我的武功会否变得更厉害。”
纪千千横他一眼道:“哪有这个道理?愈醉愈打得出色?只是你燕飞一厢情愿的藉口吧!”
燕飞心叫古怪,为何两天工夫,纪千千已像认识他多年的样子,善解人意得教人吃惊。刘裕今次肯定选对人,纪千千的外交手腕,肯定是天下有数的。在正式国与国的交往中,从来没有女性的分儿,今趟或许是破天荒的壮举,幸而边荒集也是独一无二的地方。
纪千千忽然垂下螓首,轻轻道:“你在想甚麽呢?是否怪人家今早不肯直接回答你的问题,一向从不着紧任何事的燕飞,因何特为此事着意呢?”
燕飞倒没想过她会朝这方向想,道:“我确是着意此事,因为我心有疑惑,怕千千的新交好友,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纪千千微一错愕,使个借口支开小诗,亲热的拉着燕飞衣袖,接看蓦然转身,像不愿理会燕飞似的迳自朝船尾走去。
燕飞提酒跟随,心神震荡。他已在纪千千别转娇躯前捕捉到纪千千肝肠寸断的伤感神情,当然不会误会是因他而起。而是纪千千正思念她选择离开的新交好友。燕飞一时糊涂起来,她既对此人情根深种,因何要不告而别呢?
河风吹来,纪千千衣发飘扬,状如凌波仙子,美得令人呼吸顿止。她秀长的玉颈,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是那麽须人的爱怜呵护。可是燕飞更清楚她表面的纤纤弱质,只是一种假象,这美女是敢於改变命运和面对挑战的斗士。
燕飞打开酒坛,就那么“咕嘟!咕嘟”的连喝三大口,封好坛盖随手放在舱板上,背椅船栏,与这位俏佳人面对不同方向。
纪千千的声音有若从无限远处传回来般道:“你以为他是谁呢?”
燕飞问道:“他是否用剑的?”
纪千千答道:“我从未见过他佩带任何利器,永远是那麽温文尔雅,但我却知他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燕飞道:“他的衣着是否讲究得异乎寻常,高度与我相若,好看得来带点难以形容的诡异?”
纪千千一呆,道:“你究竟认为他是谁呢?”
燕飞目光迎上纪千千,沉声道:“我怕他是逍遥教的教主‘逍建帝君’任遥,他刚好在淝水之战後到建康来。”
纪千千舒了一口气,道:“他不像是任遥那类人,衣着恰到好处,有一股从骨子透出来的名士风采,但又如燕飞你般带着曾浪迹天捱的浪子味道。”
燕飞点头道:“果然不太像任遥,他已在你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人生知己难求,千千因何说走便走,对他连道别也省掉?”
纪千千以微仅耳闻的声音道:“因为我怕自己向他投降,最後走不了。”
以燕飞的心如止水,亦忍不住升起少许妒念,旋又压下情绪的波动,讶道:“千千打算永不嫁人吗?否则因何害怕对人倾心动情呢?”
纪千千直勾勾瞧着不断弯曲变化的河道,视如不见的轻轻道:“我一直不敢让乾爹见他,你知道是甚麽原因吗?”
燕飞摸不着头脑道:“能令千千动心的男子,自该可入安公之眼,我不明白。”
纪千千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道:“他报称是河北望族崔家的后人,表面看人品才情亦果真相似,不露一丝破绽。可是他却太低估我纪千千的人面关系,轻易查出他的身分是虚构的。不过明知他是有事情瞒骗我,千千仍不忍揭破他,只好选择离开他。”
燕飞愕然道:“原来你只是在试探他,看他是否会不顾一切的追来。”
纪千千往地望来秀眸采光闪烁,沉声道:“他是否追来并不重要,我只是要伤害他,因为他伤害了我。”
燕飞酒意上涌,整个人轻松起来。鼓风而行的风帆、两岸层出不穷的美景,一切变得那麽梦境般的不真实,眼前美女又是如此秀色可餐,只可惜她的心并不在这里。平静的道:“这些事千千大可不用说出来,为何要告诉我呢?”
纪千千抿嘴浅笑道:“我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是想不到边荒之行变得如此刺激好玩,若不让你们晓得有这样的一个人,怕将来会出岔子。”
燕飞皱眉道:“千千是否有点害怕他,至少怕他坏了我们的事呢?”
纪千千轻吁一口气,道:“高彦告诉我,你们那晚来雨坪台的途上,曾被天师道的‘妖师’卢循偷袭,而他是我和小诗外唯一晓得约会的人,我告诉他因乾爹要来见我,不得不推掉与他的约会。偷袭的事虽不能确定是否与他有关,却在我心中敲响了警号。”
燕飞涌起节外生枝的感觉,沉声道:“苦在我没法形容他的相貌体型,不过若让我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
纪千千双目射出颤懔的神色,有点喃喃自语的道:“但愿他不要追到边荒集来,而我亦永远不知道他的身分。”
燕飞心中一震,明白纪千千对那人已是泥足深陷,所以明知他有问题,仍不愿揭破的与他交往,享受与他相对的乐趣。她查问他的底细,非是因对他怀疑,而是像对边荒集般,希望多知道一点。
燕飞进人船厅,只有刘裕一人对桌独坐,闭目沉思,到燕飞把美酒放在桌上,方张开眼睛,笑道:“燕兄捧着我们最後一坛仙泉美酒,在船上走来走去,确是不折不扣的酒鬼本色。”
燕飞道:“要不要光喝两盅?”
刘裕摇头道:“我不习惯空肚喝酒,待会庆功宴也只可浅尝即止,愈接近边荒集,我愈须保持头脑清醒。”
燕飞笑道:“如此也不勉强。我们或会多添一项烦恼,令千千锺情的幸运儿,大有可能是天师道的‘妖侯’除道覆。”
刘裕一震道:“如此千千岂非错种情根?据传闻此人手底下非常硬朗,不在卢循之下,只是他行综飘忽神秘,我们直到今天对他的高矮肥瘦仍一概不知。他和卢循是孙恩的左右手,你猜是他,也合情合理。”
燕飞道:“我并不是单凭卢循而猜测他是徐道覆,而是因荣智之事躲在水内听他和卢循说话,知道他以猎取女性芳心为乐。”
接着把纪千千所说的情况一丝不漏告诉刘裕。
刘裕赞赏道:“你老哥永远是我最好的战友,让我清楚千千的问题。此事可大可小,极可能是天师道针对安公最卑劣的行动。”
燕飞同意道:“若千千给此獠夺得芳心,又再无情抛弃,对千千的打击和伤害困是令人不堪想像,而这打击对安公同样非常严重!天师道此着确令人齿冷。”
刘裕沆吟道:“照你看,千千是否已到了难以自拔的境况。”
燕飞苦笑道:“很难说,不过她肯断然离开建康,正代表她并非全无抵抗徐道覆之力。”
刘裕双目杀机大盛,道:“如他敢追到边荒集来,又给你听出他是徐道覆,我们便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的干掉他,以免平添变数,给他破坏我们无敌的组合。”
燕飞道:“还有一事须与你商量,我们究竟该大锣大鼓的回边荒集,还是偷偷的潜回去?”
刘裕道:“我刚才正在思索这问题,终想出可行之计,是双管齐下。明天我们先在边荒集附近放下高彦,由他先潜回边荒集打听消息。我们则待至午後时分,方公然在码头泊舟登岸,与高彦会合时,便可立即掌握边荒集的形势。”
燕飞点头道:“确为可行之法,一於这麽办。你老哥又以甚麽身分到边荒集呢?”
刘裕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尤其我要以刘裕之名打响名堂,还怕别人不晓得我叫刘裕呢。至於我是北府兵副将的身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来个教人莫测高澡,可收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飞道:“荒人对与官府有关系的人,会非常顾忌。幸好你曾多次进入边荒集,他们早视你为荒人,所以问题不大。因逃避兵役而躲到边荒集者大有人在,他们会视你为同路人。”
刘裕欣然道:“正如千千所言,我们是要征服边荒集,而不是让边荒集征服我们,很多事只能随机应变。”
此时高彦气冲冲的走进来,一脸愤然的在两人对面坐下,瞪看燕飞道: “是否你开罪了干干?”
燕飞摸不着头脑的道:“你在胡说甚麽?”
高彦气鼓鼓的道:“如果不是你开罪千千,她怎会在船尾和你说话後,便躲回舱房去,连小诗敲门也不肯开门,还说不参加今晚庆祝我改邪归正的船上晚宴。”
燕飞和刘裕听得你眼望我眼,醒悟纪千千对那可能是徐道覆者用情之深,超乎他们猜想之外。
刘裕问道:“她有没有哭?”
高彦怒道:“她闭门不出,我怎知道?”
刘裕捧头嚷道:“我快要头痛欲裂呢,这类男女感情的事,我自认敞乡,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高彦剧震一下,望往燕飞,颤声道:“千千竟看上了你?”
燕飞苦笑道:“若真是如此,头痛的该不是刘裕而是我。在即将来临的艰苦日子里,我何来闲心谈情说爱?”
高彦道:“究竟是甚麽一回事?”
燕飞长身而起,拍拍刘裕肩头,淡淡道:“由你向这小子解释,更须你当头棒喝弄醒这小子,若让他像现在般糊涂下去,我们回边荒集便与送死没有分别。”
接着提起酒坛,叹道:“今晚的庆功宴是开不成哩!高彦亦不用改邪归正那麽痛苦,还是继续他去嫖我去喝酒的好日子吧!”
说罢出舱去也。
第十三章边荒惊变
在黎明前的暗黑里,风帆驶进颖水一道支流,缓缓靠岸。
刘裕、燕飞和高彦三人立在船板上,以高彦的速度由此往边荒集只须两刻钟的时间,可肯定他在天明前回抵边荒集。
刘裕沉声道:“在我们到达边荒集前,你千万勿要张扬,若见势色不对,可先逃离边荒集,然后再回来。”
高彦深吸一口气,点头不语。
燕飞道:“你不是又为千千而不开心吧?”
高彦苦笑道:“不开心又如何?我才没那麽傻。不瞒两位,我现在忽然感到害怕,有点心惊肉跳的,不是怕谁,而是怕边荒集再不是我熟悉的人间乐园。”
燕飞道:“算我怪错你吧!你最好第一个找的是庞义,告诉他我有礼物送给他。”
刘裕微笑道:“我敢十成十的肯定边荒集已变成天下间最可怕的凶地,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她改变成为乐土。去吧!”
高彦道:“边荒集见!”双足一弹,跃离舱板,投进岸旁密林去,消没不见。
刘裕见燕飞露出全神贯注的神色,讶道:“你在想甚麽?想得那麽入神。”
燕飞瞥他一眼,淡淡道:“我的耳朵正在追踪高小子的足音,现在他已到达十里之外。”
刘裕双目立即放光,大喜道:“你的武功似乎仍在不断进步。”
燕飞皱眉道:“真奇怪!高彦的身手似乎亦大有长进。”
刘裕欣然道:“你是否为他疗伤时意外地为他打通一些奇经奇脉?”
燕飞微笑道:“这个很难说。”
刘裕搭上他肩头,回舱去也。他们将在远里留至正午,然后方往边荒集去。
小诗现身舱门处,轻轻道:“高公子走了哩!对吗?”
刘裕见她神态可人,忍不住拉她道:“小诗姑娘是否有点担心呢?”
纪千千在小诗身後出现,嫣然一笑道:“不是有点担心,而是担心得要命!边荒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几天的水程中,没见过半丝人烟,田园荒芜、村落变成焦土,彷如鬼域。不过正因如此,令千千感到能活着目击这一切已是最大的福分。”
刘裕和燕飞愕然以对,纪千千恢复得真快,还隐隐表达了歉意。表示自己会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不会再为儿女私倩误了正事。
纪千千美目一扫,娇媚横生的道:“边荒集已在伸手可触的近处,三个时辰後我们便会朝边荒集进发。我再不用到梦里去寻她,她会是怎麽样的地方呢?”
边荒集出现前方远处,东门坍塌了一半的城楼,像个宁死不肯屈服的战士,默默孤零的俯视流过的颖水,因为它是唯一尚未坍榻的城楼,所以成为了东门的象徵。见到它风采依然!燕飞和刘裕均感欣慰。
纪千千立在船首,秀眸闪着亮光,小女孩般嚷道:“我见到码头哩!”
刘裕见站在纪千千旁花容惨淡的小诗,关心地问道:“小诗姑娘是否害怕?”
小诗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微一颔首。
刘裕微笑道:“边荒集只有一条规矩,就是看谁的刀快。而在你面前的燕飞正是边荒集的第一高手,以前如是,现在如是,将来也不会有改变,所以小诗姑娘便当去看热闹好了。”
燕飞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纪千千“噗哧”笑道:“哪若燕飞做不成边荒集第一高手,我们岂非都要完蛋?刘公子的安慰说话根本没有效用。我是因未来的茫不可测而欢欣,小诗则是对未知的事生出恐惧呢。”她并没有回头,目光贯注在愈来愈接近的边荒集,彷似世上除了边荒集再没有可令她分神的物事。
刘裕显然心情颇佳,从容道:“哪我们从另一个角度去证实燕飞确有保持边荒集第一高手宝座的能力。安公会看错人吗?玄帅会选错人吗?他们会看燕飞返边荒送死吗?”
纪千千笑道:“这麽说倒有点道理,不像是吹牛皮。小诗听到吗?有边荒集第一高手保护你,不用害怕哩!”
燕飞点头道:“确不用害怕。边荒集是我熟悉的家,我比任何人更懂玩在那里的游戏,玩得比任何人更漂亮。”
刘裕心忖燕飞所说的虽无一字虚语,可是燕飞却不是惯以这种口气语调说话的人,肯改变作风,纯因要抚慰小诗,所以在他满不在乎的冷漠外表下,实有一颗灼热的心。
风帆已进人泊满大小舟船的码头区范围,码头上盛况空前,以百计搬运货物的脚夫,穿花蜜蜂般此往波来,泊在码头的船有卸下货物运往域内,也有装上货物准备开走的,其兴旺频繁绝不逊色於淝水之战前的边荒集。
刘裕向两女道:“快依计划去装扮一下。”
纪千千主动拖着小诗的手,娇笑去了。
燕飞的目光正巡视边荒集,越过依然故我倾颓的城墙箭楼,边荒集已从焦土建起形形式式的新楼房,反而最碍眼是集外的平野虽然葱绿一遍,但所有树木均被砍掉,木寨被焚毁的残骸,仍在那里提醒人们边荒集曾被卷入战争的漩涡里。
“老手”来到两人身後,道:“能为燕爷及刘爷出力,是我和众兄弟的光荣。”
刘裕欣然道:“大家兄弟,客气话不用说啦!待会卸下货物後,不论发生甚麽事,你们立即启碇离开。谁敢拦截你们,可痛下杀手。”
老手笑道:“得令!在水上,不是我老手夸口,除非是大江帮的江海流亲自操舟,否则尚未有人够资格拦截我。”
燕飞道:“我们会看着你们远去後,方会入集的。咦!”
刘裕和老手两人循他目光瞧去,也为之愕然,前方一条巨型铁链,拦河而设,硬生生把河道一分为二,不论南下或北上的船只,到此便是终点,只能掉头而走。
刘裕咕哝道:“他娘的!这算甚麽一回事?”又指着左方码头所馀无多的一处泊位,道:“我们泊到哪里去。”
老手领命去了。
燕飞仍目注拦河巨链,双目电光闪闪,显然心中极不高兴。
刘裕明白他的心情,边荒集一向无拘无束,而这道铁链却破坏了南北贸易的自由,变成南北泾渭分明的局面。苦笑道:“这不正是我们要到边荒集来的原因吗?”
船速减缓,往码头靠泊。
燕飞沉声道:“如非有千千主婢随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此链立即拆掉。”
刘裕目光朝码头扫射,搜索高彦的踪影,随口问道:“燕兄在恢复武功上,是否所有难题已迎刃而解。”
燕飞点头道:“可以这麽说。我已悟通控制真气的难关,关键在能否结下道家传说的‘金丹’,这是统一阴神和阳神的唯一方法。”
刘裕目瞪口呆道:“结下金丹?哪你岂非会成仙成道?”
隆隆声中,风帆靠泊岸旁。
燕飞笑道:“此事一言难尽,总之似是如此,我也没有成仙成圣。”
刘裕哈哈一笑,腾身而起,燕飞紧随其后,先後从船上翻下,落到码头上。
燕飞心中百感交集,他曾想过永远告别边荒集,但现在又踏足边荒集。
刘裕大喝道:“我们需要五辆骡车和十名壮汉,为我们把东西送到边城客栈上,骡车二十钱,壮丁每人十钱。”
换过往日的边荒集,出手如此重,肯定以百计的脚夫立即蜂拥而来,任君挑选。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异乎寻常,只见人人脸露恐惧神色,反远远退开去,似在躲避瘟神。
刘裕和燕飞你眼望我眼,大惑不解之时,一名大汉在十多名武装汉子簇拥下,排众而出,领头的汉子朝他们直趋而来,双目凶光闪闪,戟指喝道:“我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你燕飞。帮主有令,燕飞你再不准踏足边荒集半步,识相的立即给我金成滚回船上去,立即开走。”
他身旁另一人却阴恻恻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汉帮已和大江帮结盟,再不容你燕飞在边荒集撒野。现在南码头全归我帮管辖,想我的人帮你手又或想泊码头,先得问过我们。”
燕飞哑然失笑,道:“我正手痒得很,难得你们送上来给我练剑。”
“铿锵”声中,除金成外,人人掣出随身兵器,—时杀气腾腾,还不住有汉帮的人从四处窜出,最後聚众近百人,把两人半月形的围堵在码头边。
刘裕哈哈一笑,轻松的道:“你要以硬碰硬,我便让你开开眼界,弓矢侍候。”
船上老手和十八名北府精锐齐声叱喝,人人手持强弓,满弦待发,均以金成为目标。
金成立时色变,只是一个燕飞已不易对付,何况还有十多支劲箭瞄准自己。
刘裕拔刀出鞘,遥措十步许外的金成,一股强大的刀气立即滚滚而去,直接冲击对手。
金成脸色再变,拔剑的同时不由自主与左右往后避退,累得后面的人亦要随之後撤,乍看便像刘裕刀出,立即吓退敌人。
金成终於发觉刘裕的可怕,眯眼道:“阁下何人?”
刘裕傲然道:“本人刘裕,今趟是随燕飞来边荒集闯天下。你想我离开,先问过我手上的老夥伴看它肯否答应?”
金成长笑道:“你们叫敬酒不喝喝罚酒,我就看你们如何收场。”
再向左右道:“我们走!”
接着与一众手下悻悻然的去了,围观者亦开始散去,却依然没有人敢上来赚他们的子儿。
刘裕向老手等喝道:“先把小姐的行装卸下来。”又对燕飞笑道:“想不到甫抵边荒集便要打一场硬仗,希望没有吓坏小诗。”
燕飞纵目四顾,担心的道:“高彦呢?”
风帆远去,纪千千的三十个大木箱卸到码头上,占去大片地方。
纪千千和小诗戴上帷帽,垂下重纱,掩着玉容。不过只是纪千千绰约的风姿体态,两人剪裁得体朴素中见高雅的便服,便惹得人人注目。幸而大多数人即使未见过燕飞也听过他的威名,只敢悄悄看偷偷瞥,不敢明目张胆的评头品足,指指点点。
刘裕则头大如斗,想不出运送大批行装的妥善办法。本来在边荒集,只要有银两,没有东西是买不到的。狠狠道:“肯定是桓玄的指使,想借大江帮控制边荒集。”
燕飞道:“不要骤下定论,祝老大由我应付。否则如撕破脸皮,大家再无顾忌,汉帮以前有三百多人,现在数目肯定不止於此,我们能杀多少个呢?”
刘裕点头同意,倘没有纪千千主婢随行,他们见势色不对便可开溜。可是小诗并不懂武技,使他们想逃也没法子。
燕飞往纪千千瞧去,她和小诗坐在一个箱子上,透过面纱兴致盎然的主盼右望,小诗则如坐针毡,垂头不语,显是心中害怕,与主子成了鲜明的对照。沉声道:“千千剑法如何?”
刘裕道:“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高明,可惜欠缺实战经验,在群斗中肯定吃大亏。”
骞地蹄声轰呜,从东门出口处传来,两人还以为敌人大批杀到,定神一看,赫然是五辆骡车,朝他们驰至,为首的御者正是庞义。
燕飞和刘裕喜出望外,连声叱喝,着正在忙碌工作的脚夫们让路。
骡车队旋风般驰来,高彦策驾第二辆骡车,其馀三辆燕飞认得驾车的均是以前第一楼的夥记兄弟。
庞义脸色苍白,脸上有被人打过的青瘀肿痕,左眼瘀黑一片,明显曾遭人毒打。他驾骤车直抵两人旁,停车跳下来,嚷道:“先把箱子搬上车。”
接着与燕飞拥个结实,大笑道:“你回来就好哩!”
燕飞俯首来看着他,皱眉道:“谁敢如此大胆修理你,他娘的,待我为你讨回公道。”又加上一句:“你的藏酒窖没给人抢掠一空吧!”
庞义放开燕飞,向刘裕打个招呼,目光移往正盈盈起立,与小诗朝他们走过来的纪千千,佯怒道:“你究竟关心我的人还是我的酒,有什么礼物快给老子献上来。”
高彦来到他们身旁,悲愤道:“庞老板的第一楼已起了一半,却硬给祝老大着人拆掉,还痛殴我们的庞老板,累得他躺了十多天。”
纪千千芳驾已到,揭开脸纱,送上甜甜的笑容,喜孜孜道:“这位定是庞大哥,千千向你请安!”
庞义立即像被点了穴般目瞪口呆,直至纪千千重垂面纱,始魂魄归位,喃喃道:“高小子原来真是没有吹牛皮的。”
刘裕道:“来!我们一起动手把东西送到边城客栈去。”
高彦颓然道:“边城客机的臭婆娘不肯卖账,怕得罪哪天杀的免患子祝老大。”
燕飞从容道:“一切会改变过来,因为千千小姐来了。”
骡车队从东门入集,燕飞和庞义驾着领头的骡车,刘裕驾的骡车载着纪千千主仆跟在队尾。
平时熙来攘往的东门大街静得异乎寻常,只看此等阵仗便知汉帮早有准备,绝不容他们轻易入集。
燕飞问庞义道:“刚才是否这个样子的?”
庞义拍拍插在腰背物归原主的砍菜刀,道:“当然不是这样子,我已豁了出大,最多拚掉老命。”
燕飞忽然喝道:“停车!”
庞义连忙勒着骡子,五辆车停下来,队尾仍在集口外。
燕飞从容道:“你老哥何用拚掉老命,你供应我雪涧香,我替你消灾解难,协议仍未取消。”
接着从座位弹起来,凌空连续六、七个翻腾,落往街心处。
两边楼房处立即各出现十多名箭手,没有任何警告,就那麽拉弓发箭,毫不留情地朝燕飞射去。
燕飞早知有此事发生,心中暗叹终於回到边荒集。
蝶恋花离鞘而出。
(第五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