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古龙
第二十九章、是非最难言

青衣人银铃般一笑,随手搞下帽子,满头黑发,立刻流云般披散下来,她轻笑着道:
“你可认得我?”
万老夫人终于站直身子,凝目望去,只见她粉面姚腮,柳眉樱唇,一双灵活明亮的脖子,更含蕴着千万种风情,在黑暗中蒙胧望去,当真是美绝天人,万老夫人虽也是女子,却也不觉瞧的呆了,喃喃道:
“我见过你,但……但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了……奇怪奇怪,如此美丽的人儿,我只见过一面,便该不会忘记的。”
青衣丽人笑道:
“你再想想……六年前……五色帆船上……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你纵未对面见过我,但必定在远远瞧过……”
万老夫人脱口道:
“小公主……你是小公主。”
小公主嫣然道:
“不错,我知道你是认得我的。”
万老夫人道:
“小公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莫要害我……你……你放我这可怜的老太婆走吧,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好处。”
小公主忽然叹了口气,道:
“你要走,我自然不会拦着你,但……唉!放着个天大的良机便在跟前,你却要走了,岂非可惜!”万老夫人眼睛又亮了,道:“良机?什么良机?”
小公主眨了眨眼,道:
“你司‘愿将方宝玉击败么?”
万老夫人道:
“这种露脸的事,还有谁会不愿做,只是……只是要将那小狐狸击败,岂是容易的事。”
小公主缓缓道:
“只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便会知道要将方宝玉击败,原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了,谁都可以做到。”
万老夫人狂喜邀:
“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我的好公主,你就快些说吧,我早已对那小狐狸恨得牙痒痒的了。”
小公主笑道:
“不错,他的确是个小狐狸,所以他此刻看来虽还是蛮神气的样儿,其实全身武功,却已尽失……”
万老夫人脱口道:
“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万老夫人一口气吃了四块酥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喃喃道:
“好小于,这次看我老人家如何收拾你!”
小公主道:
“但你只淮将他击败,却不可伤他一根毫发,否则……”她面上娇美的笑容忽然敛去,随手在假山上一拍。
万老夫人全末听得任何声响,但那山石已一块块碎落下来,这是何等阴柔狠辣的掌力,万老夫人面色不禁又变了,颤声道:
“为何不可伤他?”
小公主道:
“这其中自有原因,但你却不必知道,更不可将这秘密泄漏,否则,我发誓必定会要你后悔的。”
她并未说出什么狠毒的话来,但言语中自有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万老夫人如此凶狡的人,竞也不禁为之打了个寒噤,口中强笑道:
“你只管放心,我老婆子绝不会如此不知好歹的。”
小公主展颜一笑,道:
“如此就好,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去做,日后必定还有你的好处,知道么?……好,快去吧!”柳腰转折,又没入黑暗中,万老夫人垂首称是,再拾起头来,她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群豪多已注意到一个微妙的情况——那与方宝玉关系密切,不借为方宝玉与人作殊死之战的“淮阳”杨不怒,此刻竞连瞧也不瞧宝玉一眼,方宝玉呼唤于他,他也不理不睬,方宝玉向他走过去,他远远的便躲开了,方宝玉呼声已因痛苦而颤抖,他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但是俭自己面上也已流露出悲愤痛苦之色,“天上飞花”冷冰鱼负手而立,冷眼旁观,嘴角正嚼着一丝冷笑。
作主人的齐星寿怔在那里,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灯光虽然辉煌,人声虽热闹,但气氛却甚是令人难堪。
到最后,杨不怒似将避入暗林,方宝玉方待追赶。
突然间,一人大呼道:
“小宝儿,还想逃么?你婆婆已回来教训你了。”一人随声而来,赫然竟是万老夫人、
万老夫人居然真的回来,这可当真是大出群豪意料之外的事,杨不怒回身,方宝玉驻足,冷冰鱼张目,齐星寿皱眉,正自四散的群豪,立时纷纷赶回——万老夫人已站在方宝玉面前。
方宝玉深深吸了口气,道:
“你真要动手?”
万老夫人笑道:
“自是真的!小宝儿,别人怕你,我老人家却不怕你,十招之内,便要打得你满地乱爬,你信不信?”
方宝玉暗中惨笑一声,道:
“请……”
这简简单单一个“请”宇里,当真不知藏着多少辛酸与悲愤,他实不愿死在这老妇人手中,却又别无选择,
他情不自禁,瞧了杨不怒一眼——这已是最后一眼,他但望杨不怒能了解他的悲哀与不幸,原谅了他,
但杨不怒瞧见他目光望来,却将头拧了过去。
宝玉暗叹一声,但觉万念惧灰一一活在世上,他已无法做人,他唯有以“死”来换取别人的宽恕。
万老夫人笑道:
“乖宝宝,莫要躲,待婆婆一杖打破你的头,婆婆喜欢你……”笑声中,杖影如山,当头击下。
宝玉咬了咬牙,暗道一声:“也罢1”非但全不闪避,反而将身子对那沉重的杖影迎了过去。
群豪脱口惊呼,杨不怒面色惨变,眼见方宝玉的鲜血,已将染红画舫前这片碧绿的草地。
哪知万老夫人拐到中途,突然变势,“泰山压顶”变为“斜劈华岳”一杖竟擦着宝玉衣衫而过,全末伤着他一丝毫发。
宝玉又惊又奇,但容不得他思索,万老夫人第二杖又己扫来,宝玉立定决心,还是迎了过去。
哪知万老夫人这一杖到了中途,竟又改变方向,还是擦着宝玉衣衫而过,全末伤及他皮肉。
宝玉更是惊奇,更是不解。
却听万老夫人喝道:
“果然好身法。”
她长杖急如风雷,瞬息间又攻出四招,但见杖影如山崩裂,杖风如狂飘过地,招式诡秘,声势惊人!
群豪不禁暗暗惊叹,这万老夫人虽然狡猾无赖,但武功却着实不差,江湖中实难有几人能接得下她这根长杖。
但此刻她这四招击下,每一招俱都是宝玉身旁擦身而过,只要有一寸之差,方宝玉立时便将筋断骨折。
但就只这一寸之差,万老夫人竞似都不能越过。
宝玉已惊奇得几乎呆佐了,他再也想不透万老夫人怎会使出这么招式——这老婆子莫非是疯了?
但在群豪眼中,却都认为方宝玉武功之深,已入化境,万老夫人杖势无论如何变化,方宝玉事先竞都早已算中,是以他每一着都能抢得先机,不等万老夫人杖势改变,炮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最惊人的是,他每一次竟似乎都能算得分寸不差,每一次都能令万老夫人的长杖堪堪擦身而过。
他绝不肯多费气力多避一寸,也绝不会少避—寸,这时间、部位,算的是何等准确,这镇静的功夫又是何等惊人!
众豪再也忍不住为方宝玉喝起彩来,齐屋寿、潘济城瞧得眉飞色舞,冷冰鱼却不禁为之面目变色
这时万老夫人又已击出四招,这四招自仍伤不着宝玉。
群豪已将人大呼道:
“十招过了……十招过了……”
万老夫人突然大喝一声,双手策杖,立劈而出。
这一杖势如雷霆,在别人眼中看来,势威煞是惊人,但方宝玉却瞧得清楚,她这一招中实是空门大露。
但闻万老夫人低语道:
“呆子,还不出手?”
方宝玉怔了一怔,不由自主,挥掌而出。
他明知自己此刻功力全失,这一掌实连普通壮汉都无法击倒,何况万老夫人这样的武林高于。
哪知他手掌方挥,万老夫人身子已凌空飞起,口中也发出了惨厉之惊呼,仿佛他这一掌中,本含蕴着惊人的内力,掌式虽未到,单只掌风,万老夫人已无法抵挡,竟被震飞了出去。
群豪本未瞧出方宝玉这一掌是如何发出的,只瞧见他掌势轻挥,万老夫人身子便飞了出来。
这是何等巧妙的招式?这是何等深厚的内力——群豪那惊赞的呼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方宝玉自己却也被惊得怔住。
只见万老夫人身子凌空翻飞,惨呼连绵不绝,接连翻了三两个筋斗,方自“砰”的一声,重重的跌了下来。
她臃肿的身子,在地上接连滚了几滚,滚入黑暗中,挣扎着爬起,跟随飞逃而出,口中犹自骂道:
“好,小宝儿,你记住,我老人家饶不了你。”
方宝玉却瞧得目定口呆,暗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狡猾的老婆子如此做法,究竟是为的汁么?这其中难道又有何诡计?”
但人家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他的性命与声名,无论如何去看,都是出自好意,又怎会有什么诡计?
青衣小帽的小公主,悄悄藏在一座假山后,遥遥观战,她瞧见战局如此,不禁又是惊奇,又是着急。
她喃喃暗道:“宝儿的武功难道已恢复了么?……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必定是万老夫人在其中搞鬼……但,但这只老狐狸莫非是疯了么?她为何要如此做?如此做对她又有何好处?”
她虽是玲珑剔透的水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只见观战群豪,都已改换了面色,对宝玉刮目相看。
小公主咬了咬牙,跺了跺足,轻声道:
“小鬼,你等着瞧吧,要你好受的,还在后头哩!”撩起衣襟,轻跃下山,一转眼,使投入黑暗中,瞧不见了。宝玉却仍果呆的怔在那里,犹自喃喃道:
“这是为了什么?一些原本不该害我的人,都害了我;而原本必定会害我的人,反而没有害我……”
目光抬处,使发现冷冰鱼已站在面前,双目直视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出手,抓向宝儿。
宝玉微微一惊,哪知他只是握了握宝玉的手腕,并无丝毫与宝玉较量之意,他面上虽仍无笑容,口中却道:
“好功夫,我先前错看了你。”
宝玉油油道:
“但……但此次……”
冷冰鱼沉声道:
“但你我之间,还是少不得要有一战,月圆之夕,泰山之巅相见。”微一抱拳,转身匆匆去了。
潘济城亦已走来,此刻微渭道:
“这冷冰鱼狂傲,却也不失为一条有肩胛、有骨气,敢说敢做,响当当为好汉子。”
宝玉额首叹道:
“正是。”
潘济城笑道:
“但若以他与阁下相比,其间相隔,仍不可以道里计,阁下今日之表现,实已够令人五体投地。”
方宝玉苦笑道:
“但……但今日……”
齐星寿应声道
“方少侠武功之深,实如汪洋年,所会高手也还不少,但夜下部连方少侠武功身法之奥妙之处在哪里都瞧不出来。”
方宝玉苦笑暗道:“今日之武功身法,哪有丝毫奥妙之处?”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纵有话说,别人也不让他说出来,
群豪已将他团团围住,既不让他说话,也不让他出去,宝玉满心焦急,只有伸长了脖子去望杨不怒,
杨不怒站得远远的,也正在瞧着他、
方宝玉呼道:
“杨七叔……七叔,小侄……”
他不唤还好,这一呼唤,杨不怒反而转身走开了,宝玉空自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可奈何。
他此刻功力若是未失,早巳挤将出去追赶,怎奈他全无丝毫气力,只是眼睁睁地瞧着杨不怒越走越远。
群豪围得更密了,七嘴八舌,纷纷道:
“方少侠今日骇走了冷冰鱼,战败了万老夫人,可说,大获全股,闷气全出,却不知方少侠此时此刻,是否有所感怀?”
方宝玉又急又怒,突然大声道.
“今日之战,全是万老夫人故意让我胜的,我……我此时此刻,唯觉自已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别人却纷纷笑道:
“方少侠委实太谦了,在下们虽然有跟无珠,虽然瞧不出方少侠武功之奥妙,但谁胜谁负,总还是瞧得出的。”
还有人笑道:
“在下昔日也曾瞧见方少侠出手,却总是未瞧出方少侠的好处……嘿嘿!那时方少侠的武功,可真有些像是骗人的玩意儿,但今日……今日在下却瞧出方少侠武功的好处了,就凭方少侠闪避的那几手,嘿嘿!可真教人瞧得眼花缭乱,从心眼儿里叫好。”
又有人笑道:
“从今之后,若还有人再说方少侠是骗子,那人必定是瞎了眼睛。”
方宝玉听得唯有暗中苦笑:“江湖中之是非黑白,委实难以分清,我昔日真凭武功得胜,他们却说我像是骗人的,今日我真的骗人了,他们却偏偏定要说已瞧出我武功的好处。这一得一失之间,怎地如此莫名其妙?”他越想越觉哭笑不得,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画舫之中,有的赞美,有的敬酒,直阎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肯罢手。
等到方宝玉回到房中,已是精疲力竭了。
这时宝玉已从齐星寿口中得知,万子良、铁键与莫不屈等人,此刻正四下去寻访吕云、鱼传甲等人的下落,自也在打听方宝玉的消息,他们是分路探寻,但数日间,便要在此间聚首,是以杨不忽便等在这里——宝玉自然也只有等在这里,在齐星寿精致的客房中歇
夜凉如水,晚风中仍不时有轰饮谈笑声隐隐传来,灯映木叶,窗上面影纷乱,宝玉之心境,却比窗影更乱几分。
杨不怒竟未回转他原住的房中,不知到哪里去了,齐星寿虽再三安慰:
“杨七侠必定不会走的。”但宝玉心中,却犹不能释然。
最令宝玉不解的,自然还是万老夫人,她为何如此做法?她要的究竟是什么?这其中是否还另有主谋之人?
更深人静,宝玉仍是辗转不能成眠。
突然问,窗外轻轻一响,
宝玉霍然翻身而起,轻叱道:
“什么人?”
窗外轻轻“嘘”了一声,宝玉赶到窗前,出手推窗,只见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白糖头倒接下来,赫然正是万老夫人。
夜色中,只见她满面惧是诡秘的笑容,道:
“小宝儿,你的恩人婆婆来看你了,你还不出来说话?”
宝玉又惊又喜,怔了半晌,沉声道:
“我正要找你,问你为何如此?”
万老夫人道:
“废话少说,屋里亦非说话之地,暗中也必定有人窥伺,你赶紧出来吧!”一只手由窗外伸了进来,竞将宝玉身子提了出去。
宝玉既不能呼喊,也无法挣扎,只见万老夫人已翻身自檐头跃下,不由分说,拉着他向黑暗处奔去。
到了一片花林中,远处灯火已遥如天星,风欧草动,流水呜咽,显见是这园林中最最冷僻的一个角落。
万老夫人这才停下脚步,回首笑道:
“小宝儿,你可知婆婆我方才为何救你么?婆婆我方才只要来一手真的,立刻就要了你的小命。”
宝玉勉强忍住那急促的喘息声,道:
“我本奇怪,你究竟为了什么?”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婆婆我知道你一辈子也猜不出的……”取出颗冰糖梅子放在口中,慢吞吞接道:
“你此刻根本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事都不知道。”
宝玉想到小公主之对他忽冷忽热,火魔神之突然将他放了,万老夫人此刻又如此对待于他…。’
他不由叹息一声,道:
“不错,我此刻的确有如被蒙在鼓里一般,什么事都不知道,但……但此中秘密,你难道知道?”
万老夫人也不回答,自管悠然笑道:
“你知你此刻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监视之中,无论你去哪里,要做什么,都逃不过别人的耳目?”
宝玉长叹道:
“这个……本已在我意料之中。”
万老夫人道:
“你可知道谁在监视于你?”
宝玉沉吟道:“我只知必是五行魔宫中人,却不能确定是谁?”万老夫人笑道:
“监视你的,本是你的老朋友。”
宝玉突然动容,脱口道:
“莫非是小公主?”
万老夫人笑道:
“你还算是聪明,不错,就是她。”
宝玉道:
“我功力已失,莫非便是她告诉你的?”
万老夫人道:
“不错,你可猜对了……若不是她告诉我,我老人家可还真不敢和你这小老虎动手。”
宝玉目中露出喜色,道:
“我知道了,想必是她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这次你却猜错了,她虽要我留下你的性命,却要我将你击倒,好教你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人现眼,那么,你便只有乖乖地回到她裙下去了……她留下你的性命,只因你对五行魔宫还有用处。”
宝玉仿佛一连被人在脸上掴了无数掌,木鸡般呆立在那里,良久良久,方才惨然一笑,道:
“这也怪不得她,五六年来,她始终在五行魔宫熏染之下,她本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就仿佛是张白纸,跟着那些恶魔,自然会被染黑了。”
万老夫人道:
“直到此刻,你还在处处为她着想?”
宝玉垂首喃喃道:
“找自然要为她想的,她本质是那么可爱而善良,此刻她身上纵已染了不洁之色,但……但我发誓,总有一日要将她洗干净的。”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不想你倒真是个多情种子。”
宝玉霍然抬头,道:
“既是如此,又是谁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的?”
万老夫人悠然咀嚼着梅子,微微笑道:“此人武功通神,智慧如仙,便是将火魔神、木郎君、士神君、金河王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
宝玉道:
“此人能令你在背后都不敢骂他,自然有些手段,他是谁?”
万老夫人缓缓道:
“白水宫的女宫主,水仙娘。”
宝玉耸然道:
“她……她莫非便是水天姬的母亲?”
万老夫人道:
“正是。”
宝玉又惊又奇,道:
“她既然也是五行魔宫中人,为何要如此对我?莫非……莫非她是为了水天姬,方自如此?”
万老夫人微微笑道: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如此简单。”
宝玉皱眉道:
“但你却不妨说得简单些。”
万老夫人道:
“水天姬失踪之后,水仙娘娘心痛爱女,不免迁怒到木郎君、金河王、士龙子等人,在这五年间,她便以她那超凡的武功与智慧,将金、木、火、土四宫的主人,全都逼出了神宫,又将他们这几人的儿子擒佐,作为人质,是以那四宫人虽然激愤,却也不敢妄动。”
宝玉动容道:
“她竞以一人之力,将那四宫人全都逼走?”
万老夫人笑道:
“这自然还有我老人家帮她。”
宝玉道:
“你?”
万老夫人道:
“不错,我!我亲自陷她分别至那四宫之中,与四宫主人,一一立下赌约,一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暗中擒住了他们的儿子,等到四宫主人赌约输了,他们的儿子已在我们掌握之中,他们只有乖乖的如约离去,奇怪的是,火魔神那宝贝儿子并末落入我们手中,火魔神却也听话得很……嘿嘿!火魔神那儿子虽不争气,但火魔神却始终拿他当做命根子。”
宝玉恍然付道:“火神之子与王半侠的勾当,火魔神果然全不知情,再以时间凑巧,火魔神便以为他的儿子也是被水仙娘擒去的了……这也就难怪他从未向我探询过他儿子的消息。”
他心念闪动,口中却道:
“如此说来,水仙娘若是始终不肯放走人质,那四宫主人,岂非使永无复仇之一日?”
万老夫人笑道:
“除非那四宫门下能有一人,敢单独进入自水宫中,以同样的赌约,股过白水夫人,否则水仙娘是万万不肯将人质放手的,而那四宫门下,再等一万年也休想出现个能胜过水仙娘的人。”
宝玉出神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此刻自然已猜出火魔神要求他做的,想必便是要他独入自水宫,与那白水夫人一决胜负。
这件事委实只有他能做到,只因普天之下,只有他还有胜过水他娘之望,宝玉沉吟半晌,突又问道:
“小公主既知你是白水宫的人,为何还要你……”
万老夫人截口笑道:
“像我老人家这样的人物,无论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在暗中策划的,别人又怎会知道?”
宝玉道:
“你既在暗中策划,为何又出来……”
万老夫人又自截口道:
“此番我老人家出来,便是要打听那四宫的动静,却在无意间得知,那四宫主人原来竟是要以你作对付水仙娘的人。”
宝玉道:
“你……你怎也知道了?”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宝玉道:
“这……这莫非是你准备用来埋我的?”
万老夫人道:
“不错,我杀了你,埋起你的尸身,让天下武林群豪,都只知道你又偷偷溜了,你怕不怕?”
宝玉突然冷笑道:
“你方才故意败在我手下,保全我的声名,此刻又如此威胁于我?莫非你也有什么事要求我做?”
万老夫人笑道:
“不错,小宝儿,算你聪明,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老人家就饶了你的性命,否则……”
宝玉厉叱一声,忽道:“连火魔神那般人物,都无法威胁于我,你——你也配——”一句未曾说完,突然双手捧腹,弯下腰来。
万老夫人奇道:
“你这是作什么?”
就在这刹那之间,宝玉额角之上,已进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蜷曲着的身子,也起了阵陈痉挛。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启动,竟是说不出一个宇来,万老夫人瞧了半晌,变色道:“你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伤?”
宝玉道:
“我……我……”
万老夫人突然放下长杖,扳起他身子,右手依次自他丹田左近之十余处穴道一一按过,她每按一下,宝玉便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
若非痛楚已达极处,宝玉又怎会呻吟出声。
万老夫人道:
“你如此痛,已有多久?”
宝玉道:
“这两日来,每隔不久,便要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要知人在病痛之中,对别人之问话,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回答出来,只因纵是铁打的好汉,在病痛之中,也会变得十分软弱。
万老夫人喃喃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势竟是如此严重,想来除了他们的本门解药外,别人是难将你功力恢复的了。”宝玉嘶声道:“你……你走……”万老夫人冷笑道:
“我自然要走的。”
突又取起身畔长杖,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宝玉半晌,冷冷笑道:
“我老人家本想留下你性命,为我老人家办事,谁知你已成了个废物,纵然留下,也无用了。”
话犹未了,长杖突起,向宝玉疼痛最剧处的穴道点了下去,但见杖头一颤,已接连点了宝玉三处大穴。
这三处大穴纵然被普通壮汉所击,也难免咯血而死,何况万老夫人这样的武功,又何况她本是下的毒手。
宝玉轻呼一声,身子突然弹起,不偏不倚落入那新挖的土坑中,这本是万老夫人用来吓他的,此刻却真的做了他的坟墓。
但万老夫人一杖点过,身子竟也似被震得立足不稳,跟路退出数步,“扑”地一声跌坐在地。
只见她面色早己大变,虎口亦被震裂,呆呆地望着土坑中的方宝玉,目中充满了惊骇诧异之色。
原来她方才长杖点中宝玉穴道时,竞突有一股大力,激射而出,这股力道正如地下急流一般,若有了缺口渲泄而出,那一泄之力,是何等惊人,连万老夫人这样的功力,竞也全然无法抵抗。
她跌坐在地,呆望了半晌,颤声道:
“你……你莫非功力并末失去,只是装出那样子来骗人的?我……我老婆子总算对你不错,你……你可莫要害我。”
她疑神疑鬼,自言自语,嚼咕了半晌,地穴中的方宝玉,却全无动静,她捏起块泥土掷了过去,宝玉仍然全无反应。
她这才壮起胆子,悄悄爬过去,只见宝玉牙关紧咬,面上全无血色,伸手一摸,手足亦是冰凉如铁。
万老夫人悄悄站起来,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悄悄道:
“这……这简直是个妖怪,小妖怪,到死了还要作祟害人。”
说到这里,自己竟似也被自己吓住了,机伶拎打了个寒噤,赶紧举起长杖,将坑边掘出的泥土,又填了下去,眼见方宝玉身子,已将被泥土完全掩埋,已只剩下一颗头颅,万老夫人一面正待将最后一堆泥土拨下去,一面喃喃道:“你好生在这里安息吧,莫要再出来作祟,等到你尸骨都已腐烂,变作花肥,后人见到这丛花特别繁茂,必定会感谢你的。”只见泥土已渐渐要将方宝玉面目掩没,她方暗中松了口气。
突然间,远处似乎有人语脚步声传来。
人声入耳,万老夫人长杖点地,身子已凌空而起,飞也似的向黑暗处掠去,她身子虽臃肿,反应却仍是灵敏无比。
方宝玉穴道自被长杖点中,他丹田之处,便有无数股气流激射而出,他身子竞不由自主被激得弹了起来,跌入那士坑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丹田之处的痛苦,竞已霍然消失,但四肢却突然变得酸软无力,连指尖都似已无法抬起。
这种奇异的变化,连出究竟是什么缘故?只听得万老夫人在那边喃喃低语,到后来万老夫人以泥土埋起他的身子,他也完全无法反抗,索性始终咬紧牙关,闭起眼睛,不言不动一一万老夫人在惊惶之中,竞末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身子也还有感觉。
他只觉那冷凉而潮湿的泥土,埋起了双足、双腿,埋起了他丹田、胸腹。刚刚已将埋着他咽喉。
他胸膛已被压住,呼吸更是不通,心中迷迷茫茫,亦不知是恐惧?还是煌乱?还是麻木?
这种被人活埋的滋味,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形容得出?
到最后,终于有一片泥土,撤上他面目,他胸中的闷气,眼见再也无法吐出——永远再无法吐出。

第三十章、手足竞相残

哪知万老夫人却在这时,突然抛开了他,飞身去了。
他自己身怀绝技,自然知道万老夫人所点的三处穴道,无一不是必死之大穴,但此刻他为何还未死去,他更是想不通、
这时,他亦自听得那人语脚步声,渐行渐近,渐渐走入了这冷僻的花木林中,一人沉声道:
“此地绝无人来打扰,你我正好谈话。”
这语声一入宝玉之耳,宝玉心头便不禁为之一动,他只觉这语声是如此熟悉,仿佛本是他十分亲近的人。
他挣扎着,要想去瞧一眼,这若是他的熟人,便可将他救出此处,怎奈他既不能动,又不能言,面上还覆着泥土,哪里瞧得见。
但闻另一人道:
“你既有机密之事与我相商,便该与我坦诚相见才是,为何还要如此藏头露尾,又蒙住了面目。”语声冷傲,竟是冷冰鱼。
宝玉这才知道,自己纵能爬起,也是瞧不见此人面目的了,但此人是谁?行藏为何如此诡秘?与冷冰鱼又有什么话说?
只听这人轻声笑道:
“你若是相信于我,不瞧我面目又有何妨?你若是根本不相信我,瞧见我面目也是无用的。”
冷冰鱼似是沉吟了半晌,道:
“好,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I”
那人先不答话,却展动身形,四下游了一遍,显见他行事十分谨慎,明知此地无人,还是要查看清楚。
但他观察纵然仔细,行事纵然小心,却也万万梦想不到还有个人竟是埋在地下,偷听他们的说话。
宝玉只听衣挟带风之人,有如风卷木叶,响了—圈,然后,那人方自顿住身形,沉声说道:
“此番泰山较技之会,阁下若能技冠群雄,使已不窗登上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不知阁下是否有意?”
冷冰鱼冷笑截口道:
“这个冷某自然尽已知道,难道你此刻说了这番话后,冷某便能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宝座不成?你说了又有何用?”
那人缓缓道:
“自然有用的,我且问你,此番泰山会中,武功真能威胁于你的对手,除了方宝玉与七大弟子外,还有什么人?”
冷冰鱼笑道
“七大弟子也未必是冷某的对手……”
语声微顿,又道:
“除了他们外,别的,冷某更未放在眼中。”
那人微微一笑,道:
“这就是了,我若能令这些人全都无法去泰山与你交手,你岂非便可稳稳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宝座”
宝玉心头一跳,暗道:“这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何力量能令我与莫大叔他们全都无法与冷冰鱼动手?”
他越听越觉此人语声确是十分熟悉,却又搞偏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他确信自己记忆与耳力俱都不弱,无论任何人的语声,只要被他听过一次,他便不会忘记,但此次……此次为何却偏偏忘记了?他知道这其中必有些古怪的道理,但究竟是什么缘故?什么道理?他心头一片紊乱,越是要想,越是想不通。
只听冷冰鱼呼吸已自渐渐粗重起来,显见也已动人心。
过了半晌,他终于沉声道: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如此相助于我?你究竟有何企图?”
那人一笑道:
“若无我相助,你万难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这点你自已想必也清楚得很,你登上盟主宝座后,想必定不会志了我的好处,而我,也不愿出面去争那盟主之位,是以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冷冰鱼道:
“你……你要我怎样?”
他语声已因激动而颤抖起来,只因这“武林盟主”之位,对江湖豪杰说来,的确是种不可抗拒之诱惑。
那人缓缓道:
“只要你写下字据,与我订下同盟之后,奉我如兄,终生不得违背,我使可一手将你扶上宝座了。”
冷冰鱼呼吸更是粗重,他不忍如此受人摆布,但又实在受不住这诱惑,又沉吟半晌,终于道:
“你虽说得如此确定,但我又怎能信得过你?”
那人笑道:“你立刻便可信得过了。”话声未了,突听远处有人语、脚步声传来。
那人轻叱一声,道:
“藏起身形……快!”
但闻衣袂风声,一闪而没,接着,那边的人语、脚步声,越来越近,竞也走入了这片花木丛中。
只听一人道:
“你说要去责骂宝儿,却为何将我带来这里?”语声虽然急躁,但中气显然不足,正是杨不怒。
另一人柔声笑道:
“但我总得先问问你,为何对宝玉如此气恼?”
这语声竟是魏不贪的。
杨不怒与魏不贪突然来到达里,宝玉更是吃了一惊。
他生怕在暗中潜伏的冷冰鱼与那神秘怪客,会突然出手暗算杨、魏两人,此刻杨不怒伤病末愈,魏不贪武功再强,猝不及防之下,也难免要遭毒手——他两人死在这里,那是自然无法去泰山与冷冰鱼动手的了。
宝玉越想越是惊心,怎奈他连呼吸都觉困难,自然无法出声,他身子全被泥土掩埋,连手指都不能动弹,更无法示警。
杨不怒恨声道:
“宝儿这孩子,近来行事之乖僻可恨,委实令人无法想象,就以方才来说,他明明早巳来到这里,却偏偏要等到我丢人现眼之时才肯现身,才肯出手,这是为了什么,我好歹也得问个清楚?”
魏不贪道:
“你方才为何不问?”
杨不怒道:“他战胜之后根本未将我瞧在眼里,全不过来与我相见,不错,那时是有些人在围住他,但他难道不会推开那些人么?我越想越觉气恼,一怒之下,便索性走了。”宝玉在一旁听得又是苦笑,又是伤心。
魏不贪道:“如今你想怎样?”
杨不怒道:“你既已星夜赶回,自当去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对我?这些天他究竟去了哪里?他……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魏下贪沉吟半晌,方自缓缓道:
“这其中秘密,只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杨不怒道:
“我为何永远不会知道?”
魏不贪长长叹息了一声,道:
“只因为……”突然伸手向扬不忽肩后一指,叱道,
“那是什么人?”
扬不怒一转身,身后却是空无人影,杨不怒奇道:
“那有什么……”
哪知他话方出口,魏不贪竞突然出手,左拳右掌,闪电般击在他后背之上,只听“砰!拍!”两响,杨不怒一声惨呼,口中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也被震得离地飞起——崆峒武功本以阴柔见长,但魏不贪这一拳一掌却使的纯是阳切口之力,竟生生将杨不怒的身子震得有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丈,凌空翻了两个身,仰天跌在地上,显见是永远再也无法站起的了。
这一变化的发生,宝玉当真在题梦中也梦想不到。
他先是怀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是真的。
但这虾疑瞬即便被惊骇、煌急与悲愤所代替,他身子立刻变得冰冰冷冷,比覆在他身上的泥土还要冰冷,他心中却已燃烧起愤怒的火焰,他实未想到魏不贪如此丧心病狂,竟忍心对自己手足般的师弟下此毒手。魏不贪为的是什么?是否他的贪心害了他?
流水不住呜咽,魏不贪缓缓走到杨不忽尸身旁。
夜色中,只见杨不怒双睛忽突,牙关紧咬,他嘴角流满鲜血,圆睁的双目中,却凝结着两粒泪珠。
这鲜血写出了他的仇恨与愤怒,这泪珠却叙出了他临死前的悲哀与失望,显然他死不暝目——他委实死不暝目。
夜色中,这面目看来带着他生前所有的悲愤与仇恨瞪着魏不贪。
魏不贪不由自主机伶怜打了个寒噤,喃喃道:
“老七,你莫要怪我,我不得不如此,你若觉黄泉路上太过寂寞,我立刻就会找人来陪你的。”
他语声中先本有些歉疚之意,但说到后来,他嘴角已泛起狞笑,语声也变得说不出的残忍与冷酷。
宝玉听了这语声,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切齿道:“他还要害谁?他还要害谁?”
魏不贪已俯下身子,抓起杨不怒的手,以他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字,喃喃道:
“方宝玉……方宝玉……此番你又惨了。”
黑暗中突然有人道:“魏老七,你干得好。”
语声熟悉而特异,正是方才那神秘怪容。
魏不贪一笑道:
“这点小事,算什么?”
神秘语声道:
“你只要如此干下去,你所梦想的一切,便都会得到的,我担保可以让你得到世上最大的财富。”
魏不贪笑道:
“我也可以向你担保,那几人的性命包在我手上。”
神秘语声道:
“好……好,你去吧!”
宝玉听完了这短短几句对话,手足更是冰冷如死。
他身上冷汗,已染湿了衣襟,沁入泥土,他如今已知道魏不贪与这神秘怪容已有了勾结,而这神秘怪容却显然是“五行魔宫”中人。
听他们的对话,他们显然已以财富打动了贪婪成性的魏不贪,竟要利用魏不贪将七大弟子一一置之死地,却要嫁祸与方宝玉——武林七大门派若都将方宝玉视作大敌,江湖哪里还有方宝玉立足之地。
宝玉又是惊怒,又觉侥幸:“天幸那老婆子将我埋在地下,否则以这几人耳目之灵,无论谁也休想偷听得到他们的秘密…。?天幸我今日听得他们的秘密,只要我不死,便能揭破他们的好谋,否则又有谁会猜到魏不贪如此丧心病狂……但我能否不死?我能活着自这坟墓中走出去么?”
一阵脚步声,自黑暗中行出。
那神秘的语声笑道:
“冷少庄主,方才的事,你都已亲眼瞧见了,你觉得怎样?”
冷冰鱼讷讷道:
“我……我…。”
他竞也似被方才发生的事骇住了,一时间竞说不出话来。
神秘的语声道:
“你此刻是否已相信了我的话?”
冷冰鱼叹了口气,道:
“知道了。”
但闻一阵纸张宏翠声,然后,神秘语声道:
“这里三份盟约,只要你写上名字,画上花押,你我便是生死与共,富贵共享的盟友了。”
冷冰鱼道:
“但……”神秘语声道:
“良机不再,错过难逢,你还犹豫什么?”
冷冰鱼显然早巳心动,此刻终于咬了咬牙,大声道:
“好!一言为定,祸福同……”话未说完,语声突顿,只因这时远处又有脚步人声传了过来,脚步奔腾,人声喧哗,来的人似乎不少。
冷冰鱼与神秘人群已来到这里。魏不贪当先而行,齐星寿、潘济城与十余个江湖豪杰相随而行。
只听齐星寿沉声道:
“魏兄怎知杨七侠到这里来了:”
魏不贪道:
“老七方才已与我见过一面,说要将宝儿带来这里教训一番,问他为何目无尊长…… 唉!老七素来脾气暴躁,而宝儿么……唉!宝儿少年成名,委实也不太将我辈瞧在眼里,我生怕他们言语冲突起来,不可收拾,是以才将各位请来,打个圆场。”
齐星寿笑道:
“这样的和事佬,在下一向最愿当的了。”
潘济城道:
“但这里如此静寂,哪有人影?”
魏不贪道:
“咱们找找……老七……老七,宝儿,你们在哪里?”
脚步声散了开来,显见已夜四下找寻。
忽然间,一人惊呼道:
“不好了,这……这……这……扬……杨……”惊骇激动之下,不但语声颤抖,连宇句都分辨不清。
但群豪虽然未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却都已闻声奔来,于是一眼瞥见了杨不怒僵卧的尸身,狰狞的面容。
齐星寿失声惊呼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七侠遭了谁的毒手?方少侠又到哪里去了?”呼声之中,魏不贪已痛哭着扑在杨不怒尸身上。
接着,自然立刻会有人发现杨不忽手指划出的宇迹,于是又有人呼道:
“这里有个字……”
于是六、七个火折子立刻同时亮起,有人呼道:
“宝!是个‘宝’字,杨七侠临死前还写下这‘宝’字,为的是什么?”
潘济城额声道:
“莫非……莫非是方少侠……”
魏不贪嘶声悲呼道:
“宝玉!方宝玉!一定是方宝玉下的毒手。否则老七又怎会毫无防备,普天下又有谁能将咱老七一掌击毙?”
群豪立时呼喝大骂起来、
“不想方宝玉竞如此狠毒!”
魏不贪自然更早巳泪流满面,悲呼道:
“各位一定要帮我寻着这卑鄙无耻的恶徒。”
群豪哄然应道:
“对!咱们也不可再容这恶徒活在世上,口自们一定得将他找出来。”于是火光又自四下散开,远处又有脚步之声奔来、
宝玉又是悲愤,又是惊骇。他知道自己此刻若要被人寻着,魏不贪万万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必定要将他立毙掌下。
他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不将魏不贪的阴谋揭破,他实是死不瞑目,他无论如何也得活下去。
火光闪动,脚步奔腾,他只觉人群的脚步,自他身上践踏而过,但谁都梦想不到,方宝玉竞已被埋在他们践踏过的泥土里,谁都未曾低头搜索一眼,谁也都未曾发现自己脚下的泥土有何异状。
宝玉只觉他自己心房的跳动,渐渐加速、加重,正震动着他自己的耳鼓,仿佛已快要将耳鼓震破、
就在这时,他冰冷的躯体四肢,忽然起了一种燥热之感,似乎有股火焰,忽然在他身子里燃烧起来。
顷刻之间,他心脾内脏,躯体四肢,都已被侥得发痛,正似有无数报火红的钢针扎在他身上,疼得他已无法忍耐,也就在这时,他本自软绵无力,不能动弹的四肢,竟突然有了力量——这力量竟似随着这火烧般的热疼而来。
他喉间也似已能发出声音。
于是,他忍不住要挣扎动弹,他忍不住要呻吟嘶呼。
但他只要稍有挣扎,稍有呻吟,行藏使立时被人发现。
若是换了平时,无论多大的疼楚,他都可咬牙忍佐,但此刻此时,他身心都已出奇的孱弱,竟似无法忍受这火烧般的疼楚,他虽然拼命咬紧牙关,但仍压不住那挣扎嘶吼的欲望,
他已几乎要疯狂起来——他已几乎将要不借牺牲一切,放声嘶蝎,以求解脱,他脑海已因痛楚而迷糊,道义、责任、雄心……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似已距离他十分遥远……十分遥远…。?
忽然间,霹雷——声,大雨倾盆而落。
如注的大雨,淋在泥土上,自泥土中,渗入宝玉的衣裳,宝玉火热的身子,被这雨水一打,疼楚便立时减轻,神智立时清醒。
覆在宝玉面上的一层泥土,本就十分稀薄,此刻立时便被雨水冲开,他双目已能睁开,眼前已可瞧见珠窗般的雨丝。
火光已灭,暴雨中,有群豪叱咤呼喝声传来。
“如此暴雨,咱们还是莫要再找了,方宝玉可非呆子,他杀了人后,还不快快逃走,在这里等死不成?”
“说得有理,咱们走吧!”
于是呼喝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下又复寂然。
宝玉嘴角,不觉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这就是人性中卑劣的一面,这就是人的自私— —在激动之中,无论要谁去追查凶手,他都会去的,但若要他淋雨、受苦,他便会想个理由不于了。
雨越下越大,宝玉身上火烧针扎般的热疼,已渐渐消失,他身心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眼帘似有千钩般沉重。
所有的一切,又似都距离他十分遥远,他只想好好睡上一阵,纵然他身子还在泥土中,纵然一睡不起,他也在所不惜。
他终于沉沉晕睡过去。
八月十三,月已将圆。
泰山群雄竞技之会,已迫在眉睫。
日明星稀,夜已深沉。
泰山之麓,万竹山庄,虽是群豪聚集之地,但此刻人人都要为这近在眼前的大战养精蓄锐,自己惧都提早安歇。
万竹山中,风欧竹动,一片静寂,唯有西园中一间精舍的斗室里,仍有灯光自窗户透出。
弧灯昏暗,莫不屈、公孙不智、石不为三人,对灯枯坐,三人惧是双眉紧锁,满面沉重之色。
莫不屈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黯声道:
“杨七弟重伤不治在先,金老二饮酒中毒在后,昨夜西门六弟竞又被人暗算,连中三种绝毒睹器?眼见也是活不成了,想起我弟兄八人,同投白恩师门下时,也有生死与共之誓言,而如今……唉……”惨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石不为目中立也已热泪盈眶,一宇宇沉声道:
“我活下去,只为报仇……”公孙不智喃喃道:
“复仇……不错。复仇!但纵算扬七弟是死在宝儿手下,难道老二、老六也是被宝儿害死的么?你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复仇?”
莫不屈道:
“听你言下之意,老二、老六之死,是断然与方宝玉无关的了?”
公孙不智道:
“嗯!不错。”
莫不屈道:
“但除了方宝玉之外,又有谁会暗算他们?又有谁能暗算他们?”
公孙不智道:
“你必须注意一点,他们三人被害后,都毫无挣扎之迹留下,显见是事先毫无防备,由此可见,动手加害他们的,必定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人。”
莫不屈截口道:
“是以我才算定是方宝玉。”
公孙不智缓缓道:
“但宝儿害了杨七弟后,老二、老六早已特他视如蛇蝎。只要一见他面,必定叱骂争打起来,怎会那般安静?”
莫不屈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
石不为道:
“对!”
莫不屈默然良久,方自叹道:
“此人既非宝儿,却又是你我十分熟悉的人,那么,他会是谁呢?难道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已熟悉的人中,有谁会是那般丧心病狂之人,他对谁都不敢稍有怀疑,只得长叹佐曰。
公孙不智缓缓道:
“大哥你不妨试想一想,你我兄弟间,有谁最易被利所诱,老三、老七他们死后,又是谁最先发现的?”
莫不屈身子一震,双目圆睁,厉喝道:
“你莫非说是魏五弟?你怎可如此怀疑于他?你……你……你切莫忘了,他也是你我亲如骨肉的兄弟。”
公孙不智沉声道:
“事已至此,你我必须对任何人都要怀疑,宁严不漏,宁校勿纵……”
石不为道:
“对!我去瞧。”
莫不屈方待站起喝止,已被公孙不智拉住,道:
“四弟行事最是沉着谨慎,有他去瞧,错不了的。”
过了半晌,石不为一掠而回,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只是沉着道:
“来!”再次转身奔去。
莫不屈、公孙不智根本无法自他神色间瞧出他查看的结果,只有随在他身后,快步奔出。
他三人同室而居,魏不贪却与牛铁娃、金祖林同佐,莫不屈等三人推开了他们住室的门户,闪目一望,面色立时改变。
一线微光中,只见铁娃鼾声如雷,金祖林烂醉如泥,而魏不贪竟然倒卧在地上,四肢痉挛,口吐白沫,身旁一只茶杯,亦已跌得粉碎。
莫不屈失声道:
“不好,老五莫非也中了毒?”
公孙不智早已窜将过去,扶起了魏不贪的身子,翻了翻他的眼皮,把了把他脉息穴道,出手如风,将他心脉左近穴道一齐点住。
石不为燃起灯火,将灯畔茶壶检视半晌,道:
“茶中有毒。”
莫不屈热泪夺眶而出,轻抚着魏不贪铁青的面容,黯然道:
“老五,咱们险些冤枉了你……”
公孙不智亦是满面悲抢,喃喃道:
“不错,我方才确是冤枉他……”他心中自觉十分歉然,只因魏不贪如是凶手,自己又怎么中毒?”
莫不屈道:
“他……他已无救了么?
公孙不智道:
“幸好咱们及时发觉,他毒性还未攻心,只要再迟半个时辰,老五这条命便又要真的断送了。”
莫不屈道:
“如此说来,他……莫非还有救?”
公孙不智“嗯”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个小小紫缎锦匣,自锦匣中取出四只玉瓶,将瓶中之药,全部给魏不贪灌了下去。
要知武当内家正宗,门下弟子,游侠江湖时,难免与下五门盗贼结怨,是以武当弟子,虽严禁使用毒药暗器,但解毒灵药,经过百十年的研究改进后,已凌驾天下各门各派之上,几称举世无双。
道家灵药,无毒不解,公孙不智虽不知魏不贪中的是何种毒药,但将那四瓶药灌下去后,不出半个时辰,魏不贪身子已能转侧,口中也已能发出呻吟,接着,张口吐出了一滩碧绿的苦水。公孙不智抹了抹额上的汗珠,长长松了口气,道:
“无妨了。”
莫不顾长叹一声,“扑”地坐到椅上,惊骏过后,他此刻似已浑身脱力,满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如雨而下。
公孙不智道:
“老五危险已过,有我在这里照料己足够了,四弟你还是陷大哥去歇歇吧,会战之期将至,大哥是万万不可太过劳累的。”
莫不屈终于被石不为劝去歇了,铁娃犹在沉睡,金祖林犹在沉醉,房中的响动,他两人竟全末觉察,公孙石智瞧着他们,嘴角不禁露出苦笑,喃喃道:
“这两人真有福气。”
突听窗外有人拍掌作声,“吧”的一响。
公孙不智霍然转身,叱道:
“谁?”
哪知他“谁”字方出口,蹋上的魏不贪手掌突然挥起,数点寒星,随手暴射而出,急打公孙不智后背。公孙不智虽然机智无双,却再也梦想不到背后竟会有人突加暗算,何况铣娃鼾声如雷,完全掩没了暗器破风之声。
但见寒星一闪,公孙不智一声惊呼,整个身子,都被打得往前面直扑了出去,数点寒星,已全都打在他的背上、他身子跟跪扑列窗前,双手一撑,整个人自窗口翻了出去,竞有如疯狂一般,狂奔而出。
魏不贪悄悄探起半个身子,目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公孙不智身中数件绝毒暗器,更加如此狂奔,毒性只有发作得快,只怕奔出数丈,便要倒地不起,那时世上又有谁会想到是魏不贪下的毒手。
原来魏不贪之中毒,只不过是他自己放布疑阵,好教别人不再怀疑于他,他喝下毒茶之前,自己早已先将解药服下,他那晕迷痉挛之态,倒有大半是他自己装作出来的,公孙不智纵无解药救他,他也万万死不了的。
房门一响,莫不屈石不为又冲了进来。
魏不贪早又卧倒,早已作出晕迷之态。莫不屈目光转动,骇然道:
“方才是谁在惊呼?公孙二弟哪里去了?”
拼命摇醒了金祖林与牛铁娃,大声问道:
“方才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知道?”
金祖林与中铁娃愕然相顾,茫然道:
“什么事?”
石不为跺足长叹,石不为忽然叱道:
“瞧!”
众人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窗前地下,赫然有数点血迹,半支起的窗户,也已被震破了。
莫不屈失色道:
“莫非公孙二弟也中了暗算?此刻竟负伤去追查敌踪去了?但……但他为何不通知你我一声,他1他……他怎可孤身涉险?”
石不为道:
“追!”当先掠出窗外。
但众人穷一夜之力,几乎将“万竹山庄”每寸泥土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找不着公孙不智的踪影。
公孙不智竞也失踪了。
七大弟子中,三人不治,一人中毒,一人失踪。这自然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江湖中人,有的为此惊诧,有的为此难受,也有的为此暗中窃喜——泰山竞技之会,已少了几个强敌。
八月—中四,这一日便在纷乱、慌恐、焦急与等待中过去,莫不屈两日不眠不食,面色苍白,双目红肿,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竞技之会,虽订在月圆之夕,但八日十五清晨,泰山之额,观日峰前的山坪上,已是人头拥挤,群豪毕集。
山石间,林水中,只要稍有空隙,便可发现赫然有一具崭新的棺木放在那里,群豪对这些棺木,早巳作过各种猜测,此刻已是见怪不怪,有的人甚至就坐在这些棺木上,静等着圆月升起。
午后,群豪间已不时骚动,只因参与此会的主要顶儿尖儿的高手,已陆续来了。
“潘济城,那随着齐星寿同立,面容惨白,长长玉立的少年人,便足五年前怒斩‘快刀手’的潘济城。”
“是他?就是他!嘿!倒真瞧不出来,这看来有如花花公子般的少年,竞就是江湖传说,动手间最最冷静的潘济城。”
潘济城是成名英雄中,上山最早的一人。
接着,长白大豪“快马阴刀”吴东麟、“小花枪”马叔泉、“无情公于”蒋笑民……这些久已胺炙人口的英雄豪杰,也都已陆续上山——每一人上山,自然都得引起一阵或大或小的骚动。
但此次盛会中最最引人注意的一些人物,直到日薄西山,天已将夕,却都还未露面,这自又得引起群豪的窃窃私议:
“闻道‘天刀’梅谦,此次早已随万子良与七大弟子来到山下,怎地他们直到此刻还不上来?”
“这……这必是为了七大弟子此刻已只能称为两大弟子了,而且,瞧莫不屈的模样。此沈已万万不能出手,只怕也不堪一击。”
“出道时曾经轰轰烈烈的七大弟子,如今竟落到这样的地步,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奇怪的是……他怎地也还未来,听人传言,他仍是此次盛会中,夺标希望最最浓厚的一人。”
“谁?”
“天上飞花冷冰鱼。”
“他?怎会是他?”
“嘿嘿!这消息来源机密无比,我虽不能告诉你,却可断定这是万万不会错的,你且等着瞧吧!”
“但方宝玉……方宝玉又如何?”
“方宝玉……哼哼!他只怕永远也无法在人前现身了。”
山峰远测,高处杂木林中,磷响怪石阎,还有口棺材。
两条大汉,一人锦袍,一人蓝衫,费了许多力气,终于爬上这里,蓝衫大汉长长喘了口气,笑道:
“此地上来虽然困难,但只要一上来,便可安安心心的观战了。棺材虽不样,但坐在上面部舒服得很。”
锦袍大汉拍着身上泥土,亦自笑道:
“不错,此地纵观战局,确可一目了然……”
两人方自坐上棺材,突听棺材里“咬”的一叫,叫声尖锐怪异,本就十分骇人,何况是自棺材里发出来的?
两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齐地自棺材上跳了下来。
锦袍大汉放足便奔,蓝衣大汉却一把拉任了他,壮起胆子,喝道:
“棺……棺材里的是什么人?”
棺材中发出了吱咬的怪笑声,道:
“棺材装死人,活人离远些。”
语声之怪异可怖,更是令人不寒而栗I蓝衫大汉道: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棺材里怪笑道:
“你且莫管我是人是鬼,只要敢再坐在这棺材上,便再也休想活着下山,不信,你两人尽管试试。”
两条大汉身子虽大,胆子却不大,对望了一眼,齐地转身狂奔而去,连滚带爬,逃了下去。
棺材里笑声不绝,棺材盖缓缓升起,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自棺材里伸了出来,格格笑道:
“我老人家舒舒服服的躺在这里瞧热闹,你两人却要来坐我老人家头上,岂非自找倒霉么?若非我老人家此刻还不见现身,你两人此刻哪里还有命在。”摸出个梅子放进嘴里,哎得吱吱喳喳的响。

 

 

第三十一章、奇人多奇遇

她赫然正是万老夫人。
忽然间,一根树枝闪电般插入了棺材缝里。
万老夫人吃了一惊,拼命想将棺盖拉下去,但那柔弱的树枝上,却似有着千钩之力,她非但无法将棺材盖拉下,棺材盖反而一寸寸向上抬起,万老夫人面上已无人色,沿着那树枝瞧了过去。
只见一只白如莹玉的手掌,以三根春葱般的纤纤玉指,轻拈着树枝,再往上瞧,便是一只淡青色的衣袖。
瞧到这里,万老夫人便再也不敢往上瞧了,脑袋往里面一缩,整个人也全都缩进棺材里。
只听一人轻笑道:
“我算定你必定要来上山瞧热闹,却找不着你,心里正自奇怪,谁知你竞已躲进了棺材。”
语声娇柔清脆,除了小公主,还有谁?
她口中说话,手中树枝轻轻一挑,整个棺材盖被她挑了起来。万老夫人.身子蜷伏在棺材里,竟是不敢抬头。
小公主道:
“反正躲也躲不了啦,还不出来?”
万老夫人道:
“姑……姑娘你找我老婆子,莫非有什么容不成?”她拼命想装成若无其事之态,怎奈语声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小公主道:
“我找你,只不过要问问你,方宝玉到哪里去了?”
万老夫人吃晾于笑道:
“方……方宝玉,姑娘你说的是方宝玉?嘿嘿!这位小少爷的行踪一向飘忽得很,我老婆子怎知他在哪里?”
小公主忽然一笑,道:
“你真的不知道?”
她不但面上泛起笑容,语声也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但万老夫人瞧在眼里,却不禁打了个寒噤,道:“真……真的。”小公主笑道:
“你若是真的不知道,为何要如此怕我?想见你暗中必定怀了鬼胎,是以才会如此心虚胆怯,是么?”
万老夫人道:
“我……我……”
小公主柔声笑道: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从来不愿吃亏的,那么,此刻又何苦逼我动手?还是说出来吧,我绝对不会难为你。”
刀老夫人缓缓道:
“只要我说出方宝玉的下落,你便不来难为藏?无论他在哪里,你都……”
小公主截口道:
“不错。”
万老夫人道:
“你凭什么能令我相信你?”.
小公主笑道:
“没有凭什么,只凭你此刻非相信我不可。”
万老夫人怔了一怔,苦笑道:
‘‘不错,此刻我的确非相信你不可……好,我告诉你。”
小公主娇笑道:
“和聪明人谈生意,的确痛苦得棍,你说,方宝玉在哪里?”
万老夫人眼珠于转了转,大声道:
“方宝玉已死了。”
小公主身子一震,万老夫人身形已凌空而超,倒翻了两个跟斗,如风逃去,百忙中还偷偷瞧了小公主一眼。
只见小公主木立在棺旁,似已愕住,竞全无追赶之意.
万老夫人眼珠子又一转,迅速顿住身形,大呼道:
“方宝玉的尸身,我老婆子亲眼瞧过,绝不会骗你…。?绝不会骗你』”呼声犹激荡在山林间时,她人影已瞧不见了。
小公主痴立当地,面容木然,谁也无法自她神情间瞧出她究竟是悲是喜?只听她喃喃低语道:
“她莫非在骗我?……不会,她若要骗我,也不会如此骗我的,只因如此做法,她全无好处,而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这时人丛中又发出骚动之声,群豪耳语,轻呼道:
“冷冰鱼……冷冰鱼来了……”千百,使汇集成一般震耳的吼声,但小公主却仍痴痴的站着,全未觉察.
她只是轻轻自语,道:
“宝儿,你难道真的死了?”
方宝玉之死讯,自然要使“五行魔宫”的策略发生重大的改变,但泰山竞技之会,却仍然在照常进行着——到了这时,世上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此会因延一时半刻了。
黄昏时,大会发出于通告:
“人之体力有限,消耗却无限,纵是绝代高手,亦无法连续接战数十高手,鉴于以往武林较技盛会‘车轮战’之不公,本会决定力求革新,除此弊端,今特请了老夫人、万子良、一木大师等七位江湖德高望重之士,组成本会之监察小组,除弊革新,力求公允。
凡欲参与此次盛会之人,盼即往监察小组处抽签决定对手,决战之后,胜方再与胜方决战,如此继续轮流决战,战至最后一对,便可分出究竟谁是压倒群豪之人,亦无人固体力消耗过巨而园丁落败。
此通告于大会前拟定,经已接获请柬之四十三位豪杰同意后施行,盼天下武林同道一体知照。”
这简单而隆重的通知,由参加此会高手之一——“震天霹雷”许铸以尼以震人耳鼓的洪钟之声,在人丛前念了出来。
这时山坪前已留出一方空地,由“万竹山庆”主人指挥庄丁壮汉,在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
七位监察人,除了“云梦”万子良犹末现身外,都已在台侧设下的座狡坐定,这七人武功虽然未必全都高明,但却自然都是行事公允,为人方正,目光敏锐,历练丰富的江湖老手。
本也混在人丛中的“快马阴刀”吴东麟、“小花枪”马叔泉、“无情公子”蒋笑民、 “济城大侠”潘济城……这些伎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听了通告后,惧都已走向监察人的座位。
这时,日已落,月末升,天地间一片朦胧,再加上高山之颠氤氲漂渺的烟雾,令人如同已登仙阙一般,几欲振翼飞去。
但“万竹山庆”的庄丁们,已高举着灯笼火把,挟步而来,特制的灯笼火把,瞬即便将这一片山坪照耀得亮如白昼。
山风振衣,火光耀眼。
群豪心情骤然紧张了起来,俱都不由自主地顿注了语声,收敛了笑容,坪上唯闻丁老夫人慈祥而严肃的语声,沉声道:
“长自吴东麟、济城潘济城,你两位为一对,但盼两位存以武会友之心,莫使诡计,莫立意伤人…”
于是,泰山上龙争虎斗,眼见便要开始。
这时,谁也不会想到方宝玉,谁也想不到方宝玉这时在哪里——但这时方宝玉却竞已到了泰山脚下。
方宝玉逡巡在泰山脚下,几次举步上山,却又全都驻足,他竞似已不敢上山,竞似已失去上山的勇气。
他衣衫褴褛,发髻蓬乱,憔悴的面容上,泥污斑斑,甚至连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也不复再有昔日那股逼人的光采。
但他却还未死。他还确确实实地活在世上。这是为了什么?这原因必须从他被困在天香茶林中那日说起。
原来那日他在天香茶林,小公主的绣阁中,饮下了那杯毒茶后,他以那几乎无所不能的意志之力,使自己神智保持清醒时,他体内那已妙参自然玄机,流动循环不息的内力真气,便在他不知不觉间,将迷药的药力,全部逼入了丹田下腹中——这道理正如人体血液中也有着一种消灭毒素的力量一样,平时流动循环不息,一遇病毒,便会发出抗力,病毒侵入人体时,若非十分猛烈,便会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被血液中抗毒力消灭,使疾病不能发作,内力练至宝玉这种地步后,自然也有一种抗毒之力,这力量自然要比血液中的抗毒力强大得多。
但茶中迷药的毒性,也十分顽强,宝玉体中内力虽强,短时间还是无法将这毒性完全消灭。
是以这股内力必须将这股毒性里在丹田中,逼住它,不让它毒性发作,于是这般角力便不能在宝玉体内继续流动循环,是以宝玉使以为自己内力已完全失去,已无法再与别人动手。
这股内力凝结后,当真是坚如精钢,它凝结在宝玉丹田下腹中,宝玉下腹自然不时要发生剧痛。
他究竟年纪还轻,阅历还浅,竞未想出这其中的道理—-就连老奸巨滑的万老夫人,也摸不清其中玄妙,是以才会骤下毒手。
她连点方宝玉下腹剧痛处左近数处穴道——宝玉下腹剧痛处,也正是他内力凝结处,万老夫人的指力,恰巧将他凝结的内力震开,这内力郁结已久,此刻一旦崩溃,自穴道中激射而出,正如堤溃水决,力道是何等强大!
万老夫人如何抵抗得住,是以她最后一指点下,身子便被震得飞了出去,有这般内力挡住了万老夫人的指力,是以方宝玉虽被点了“死穴”,但犹能不死。
但内力一崩,那毒性自也立刻发作,瞬即在宝玉全身上下散布开来,宝玉骡然不觉,自被迷倒。
是以他身子立时软绵无力,口中也立时不能言语,只有任凭万老夫人将他埋人士中,而恰巧听到了魏不贪的隐秘。
那迷药的毒性虽已被内力磨炼去不少,但力量还是十分慷人,毒性完全发作时,宝玉但觉身子火烧般热痛。
但那时却恰巧有大雨倾盆而落,雨水浸入泥土,潮湿的泥土,便也恰巧将宝玉体内的热毒化解。
这些事自是万般凑巧,但除了方宝玉这样的非凡人物,怎会遇着这许多非凡的奇遇?
直到此时,宝玉只要一想起他在泥十中渡过的那数日,那数日他所经历的折磨、痛苦、伤心、绝望……
他身上便会不由自主爆起一粒粒鸡皮疙瘩来,他甚至不惜牺牲一切代价,来忘去那些个可怕的日子。
迷药的毒性,经过数日后,方自完全消失,那时他才自泥土中脱身而出,那时他实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幸好“快聚园”中群聚都已赶往泰山,他才能连夜逃了出来,仰观星月,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实已有如两世为人——他本不知惧怕是何滋昧,但这时他都连灵魂都起了战栗。
然而,这时月已将圆。
宝玉瞧见了当空明月,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向泰山奔去,一路上,他体力渐渐恢复,但他壮心雄志似也已被那可怕的痛苦折磨殆尽,除了购买食物外,他竟已不愿见人,更不愿修饰。
如今,他逼巡在泰山脚下,竞也无上山的勇气。
这是泰山下阴僻的一角,他沿着山脚,缓缓踱步,心中充满了疲惫的怯懦,怯懦的痛苦,痛苦的矛盾……
忽然间,阴暗的秋草丛中传出一声呻吟之声!
宝玉心神一震,停下脚步,凝目望去,只见草丛中果然有一条人影,正在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呻吟。
他身子完全浸浴在月光中,这人影自也瞧见了他,挣扎着爬了过来,双手撕抓着泥土,额角道:
“水……水……好心人,求……求你……给我些水……”达语声虽因痛苦颤抖而有些改变,但宝五还是听出了他是谁。
刹时间,宝五但觉心房一阵急剧的震动,双目中也立时喷出了狂怒的火焰,脱口嘶声道:
“你!你是魏……”
那人影吃惊的抬起头来,这才瞧清月光下这槛楼的少年,赫然竟是久已失踪了的方宝玉!他中已扭曲的面容,此刻更是扭曲,是惊,也是喜。
他惊喜呼道:
“宝儿,是你……快……快来救我……快……”
宝玉忍不住狂吼一声,道:
“救你?你忍心对杨七叔下得了那样的毒手,又要将诸位叔父一一置之死地,你…… 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他话末说完,魏不贪身子已缩成一团。
他自间这隐秘再也无人知晓,哪知却被宝玉当面揭破,这时他心中的惊恐骇惧,当真如见鬼魅一般,忍不住脱口道:
“你……你怎会知道?”
一句话出口,他便知自己说漏了嘴,颤声接道:
“我没有……”
宝玉一把抓住他衣道:
“你还想骗我?告诉你,此事乃我亲眼所见,你再也骗不过的,你可知道你动手之时,我便在你足下的泥土里。”
魏不贪骇极大呼道:
“鬼……你莫非是鬼?”
宝玉惨笑道:
“不错,我是鬼,我是代扬七叔向你索命的鬼。”
魏不贪惨呼道:
“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也是被人骗的,你瞧……我…。我如今也被人害成了如此模样。”
宝玉道:
“我正要问你,你怎会突然变得那般丧心病狂?怎忍对扬七叔下得了那般毒手?又怎会落到如此模样?”
魏不贪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眼角却沁出两滴莹晶的泪珠,他身子颤抖,泪珠堕落。
他口中道:
“狡兔死,走狗烹,我……我任务已达成,实已无用了,他们……他们自不容我再活在世上,虽然早巳知道此点,虽然早已小心提防,但……却还是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宝玉大骇道:
“任务已达成?难道……难道请位叔父都已遭了你的毒手?”
魏不食道:
“我该死……我实是罪大恶极……我后悔也来……来不及了。”
宝玉心魂皆飞,声泪齐下,怒喝道:“你……你……赔他们的命来!”
他手掌已抬起,但瞧见魏不贪那充满了痛苦与悔恨的目光,那流满了眼泪的面容,这一掌竟是不能拍下。
魏不贪额声道: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杀了反而可以减少我此刻的痛苦,我……我反正是活不了的……”
宝玉以手捶胸,顿足嘶声道:
“但你为何要如此?”
魏不贪流泪道:
“贪心,贪心害了我,我……我辜负了恩师为我取的‘不贪’两个字,我死了也无颜见他老人家。”
他痛苦更是剧烈,身子痉挛也更剧烈,他双手惧巴插入了泥土中,每说一中宇,身子都要因痛苦而抽动一下。
宝玉突然想起了那语声极是熟悉的神秘怪容,大声道:
“那日在快聚园中,你杀了杨七叔后,与你说话的人是谁?”
魏不贪呻吟已变作喘息,竟是再也不能说话。
宝玉一把抓住他肩头,嘶声道:
“他是谁?谁?”
魏不贪双目已闭起,嘴唇已干裂,他竞已进入晕选状况,口中不断发着梦呓的低语,不断道:
“珠宝……金子……水……”
宝玉拼命摇动着他身子,呼道:
“醒醒……醒醒,说,究竟是谁?”
魏不贪眼睛终于缓缓张开,茫然瞧着宝玉。道:
“他……他……”深深吸入口气,本已因痉挛而蜷曲的身子,突然缩做一团,便再也不会动了。
风凄,月冷。
所有的呻吟、喘息,都已一齐寂绝,月照荒山,风吹木叶,这仲秋的月夜,竞实似变作严冬般萧索、寒冷。
宝玉徐徐站起身子,木立在魏不贪的尸身前,凝注半晌。突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但,他那无神的双目,此刻却已射出火热的光焰。
他咬了咬牙,抱起魏不贪的尸身,大步上山。
山路险陡,荆棘没径,怪石嶙峋。
但此时此刻,世上已没有任何艰险困难,可以阻挡住方宝玉上山的决心——他决心既下,正如箭已离弦,万难回头。
他大步而行,绝不回头,绝不停顿。然后,他寻了个深透而隐秘的洞窟,安放起魏不贪的尸身。
突然间,静夜中又有人声传来。
接着,洞外闪起了火光。
那人语、脚步声十分嘈杂。显然来的人数不少,但闪烁的火光在这荒山静夜里看来,却显得十分诡秘。
人声渐近,火光渐亮,竞似走向这洞窟而来。
宝玉微一迟疑,迅快地将魏不贪的尸身藏在暗处里,自己也闪身躲入了一块凸起的山石后。
这时,火光已映人山洞,两条黑衣大汉,高举火把,大步而入,目光四下一转,齐声道:
“就是这里,抬进来吧!”
洞外哄应一声,十余条大汉,每两人抬着一口棺木,鱼贯而入,崭新的棺木,在火光下闪闪地发着慑人的光采。
“砰”的一声,棺木被重重地放到地上。
抬榴的大汉伸手一抹头上的汗殊,道:
“一、二、三、四、五、六……不错,正是六口,总算全擒来了,他们人死了,一了百了,却累得咱们出力受苦。”
另一大汉道:
“你可别这么说,就凭榴树里这六个人,若是换作平日,咱们想拍他们的灵木;只还搞不到呢!”
前一大汉冷笑道:
“不错,本日之前,这些人可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此刻却已都算是死人了,活着的人名头有商下,地位有高低,但死人可全都是一样的。再大的英雄,死了也不能比别人多占一尺土。”
第三人道:
“好了,好了的还在后头哩!这一趟是六口,下一趟就说不定是十口,八口了。”第四人叹道:
“可不是么,那位丁老夫人,虽再三劝告,要人抱着以武会友之心,莫毒手伤人,但这些人又有谁听进了她老人家的话?又有谁动手时不是红着眼睛,恨不得一出手就将别人杀死,除了潘济城,他总算还有些慈悲之心,但别人会不会对他也那么慈悲,可就难说了。” 又有一人叹道:
“说起来,那位,天刀梅谦可真够瞧的,像‘砍虎刀’彭松那样的人物,可不是一招就死在他刀下,别人甚至连瞧都未瞧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看来,连冷冰鱼也休想胜得了他。”
这些大汉们言来语去,只听得宝玉热血奔腾,掌心沁汗,他这才知道泰山之会竞已进入如此紧张的阶段,已有如许多成名英雄,在这第一名山流出了鲜血,而他自已……他自己却还躲在这阴暗的山洞里。
只听那高举火把的大汉笑道:“咱们这差事虽苦,但可也有不少人在羡慕咱们.”
一人道:“羡慕什么?只怕唯有疯子才会羡慕咱们。”
那大汉沉声道:“你且瞧瞧,如今泰山之上,有多少人挤在那里,想进不能进,想出不能出,又有多少入被隔在人丛外,只能远远的听见刀剑相击声,偶然见到些凌空刺击的刀光剑影,别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但咱们,咱们却能在人群中穿进穿出,无论是多大的英雄,都得为咱们让路,就凭这一点威风,咱们已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还是挟快走吧,错过了这场大战,再想瞧也瞧不到了。”
大汉们笑应着,纷纷走了出去。
宝玉突然自黑暗中掠出,左手轻挥,已点了走在最后一条大汉后背的三处穴道,这大汉惊呼末及发出,便已倒下,宝玉右手托佐了这大汉倒下的身子,剥下他衣衫,换在自已身上,他动作之迅急轻灵,岂是言语所能形容,走在前面的大汉们,竟是毫末觉察,径自谈笑着走
宝玉将那大汉斜倚在睹处石壁上,喃喃道:
“委曲你了。”
然后,他又在魏不贪尸身前凝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
“你一时失足,虽已铸成大错,但临死前终能痛悔,只愿苍天能宽恕你的罪恶,令你能安眠地下。”
风声凄切,月色灰白,棺木正闪动着幽光。
他四望一眼,目中已有泪痕,又自接通:
“这里有这么多位豪杰英灵伴着你,想你已不致寂寞,……你好生安息吧……”咬了咬牙,抹去眼角泪痕,转身飞掠而出。
片刻之间,他便已追着那一群大汉,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上山巅。
定了没多久,已可听到欢呼声,赐采声,随风自山巅飘了下来,不知又有哪一位名侠,在人前战胜了他的对手。
这欢呼赐采声,正是他以别人的鲜血换得来的,武林群雄中,又是谁的声名不是以别人的鲜血写成的?
宝玉心房一阵收缩,热血更是奔腾,双拳握得更紧。
大汉们显然也因这呼声而激动起来,脚步走得更侠,又不知定了多久,宝玉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轮明日悬在天边,山坪上灯火满山。
秋月虽明,但光辉却似已被人间的灯火掩去,秋星虽繁,但却也比不上这满山人头的众多。
宝玉精神一振,但头却垂得更低,紧跟着大汉们的身后,垂首痰步,也不敢东张西望一眼。
大汉们自山背上来,这里人群本也挤得密密的,但瞧见这些大汉们上来,果然让开了一线道路。
后面的大汉搭着前面大汉的肩头,一人连着一人,连成一条人龙,自人缝中穿了过去。
宝玉身子随着他们往前挤,鼻子里只嗅着一阵陈酒气,汗臭气,姻草气……耳畔只听得一阵阵嘈杂的人语:
“你瞧……‘无上飞花’果然有两下子,连这一阵,他已接连胜了两阵了,连汗珠都未曾流一粒。”
“胜了两阵又怎样?‘天刀’梅谦、潘济城、‘小花枪’马叔泉、蒋笑民、欧阳天矫,这些人还不是都已胜了两阵了?”
“这是他们的运气,吕云、鱼传甲、英铁期这些人都末露面,他们的对手若是这些人,他们胜得了么?”
“说起这些人,兄弟我就又想起了方宝玉。…?格老子,慢点挤行不行?哼!若不是台上有人等着你们收尸,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格老子我也不会让路的.”
“丢,边个讲不依,慢的呀!”
“妈拉巴子,俺的骨头都挤散了…。:“
大汉们赔着笑,道着歉,终于在家、南、西、北各地“名骂”中挤了出去,宝玉精神一爽,悄然转目四望。
只见擂台高耸,正有几条大汉提着水桶,在台上清洗着血迹——。这不知又是谁流下的英雄之血。
擂台左硼,有一圈木桌,六、七个人坐在桌后,白发苍苍慈祥而严肃的是丁老夫人,面色红润,竞颜鹤发的是无邪道长,瘦骨嶙峋,面沉如水的是一木大师,而坐在一边,双眉深皱,面有重优的,却赫然正是万子良。宝玉匆匆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瞧。
转目望夫,只见擂台右侧,也坐着堆人——
谈笑自若,神色如常的是“济城”潘济城。
趾高气扬,挺胸睥睨的是欧阳天矫。
“小花枪”马叔泉短小精悍,满面笑容,“无情公子”蒋孝民衣衫华丽,面白无须,眉梢眼角,傲气逼人。
“天刀”梅谦正垂首端坐,只是不住擦拭着那早已被他擦得雪亮的“钩镰刀”,对余外一切事,却似摸不关心。
而传说中必将独占螯头的“天上飞花”冷冰鱼,面上却无他应有的得意骄傲之色,反似带有重重的忧虑。还有几人,俱是精神饱满目光充足,显见得都是显赫一时的武林名侠,宝玉却已都不认得。
这是最引入注目的一群,也是这千万人中的明星,他们的心情最得意,最兴奋,也最紧张、不安。大汉们走到擂台后,已开始忙碌起来。
宝玉自粗糙而巨大的擂台支柱阅望出去,只见擂台前,最最当眼之处,也坐着一群人。
这群争,但却都是江湖中久已成名的英雄豪杰,是以他们在这里,正也享受着别人事受不到的礼遇。
“快聚园”主人齐星寿,“万竹山庄”的庄主,欧阳天矫的夫人,了’老夫人的爱子丁氏双杰,自然都在这一堆里。
然后,宝玉便瞧见了他久已悬念的一些人——
牛铁娃魁伟的身子,有如鹤立鸡群,在人群中看来分外触目,但是他面上已瞧不见他原有的淳朴笑容,一双从未皱起的浓眉,也已深深皱起—.一—他悬念着他的“大哥”,从不能有一时一刻忘记。
金祖林犹在不停痛饮,他似乎已有多日未曾醒过,神情看来显得是那么憔悴,除了终日的沉醉外,他又怎能忘去连日的灾难与不幸。
宝玉瞧着这两人,心弦一阵激动,已是热泪盈眶。
然后,他便发现了莫不顾与石不为。
他原本只当这两人也已遭了毒手,此刻突然又瞧见他们,心头那惊喜之情,实非他人所能想像。
但是莫不屈那憔悴、疲惫、而哀痛的面容,却已令他伤心,若非还有顽强如石,镇定如石的石不为在一旁守护着莫不屈,他便几乎忍不住要飞奔出去,抱着他这正直而善良的大师伯,忘情的痛哭一场,这时他已泪眼模糊,别的人都已瞧不见了。
忽然间,丁老夫人慑人的语声又自响起,人丛立刻静了下来。
只听她一字字沉声道:
“方才二十余阵,竟能在十招之内便已定下胜负,这实是令人想不到的事,由此可见,得胜的诺位武功实是高出同辈许多,江湖中有达许多出类拔萃的少年高手,老身见了,自是不胜之喜。”
她口中虽说欢喜,心情却显得甚是沉重,轻叹一声,方自接道:
“此刻已至最后决战阶段,参予决战的,自然全都是万中选一的英雄壮士,无论谁有了伤亡,俱是武林中不可弥补的损失,是以但望各位动手时,稍存人心,胜负之分,点到为止,则武林幸甚。”
这番话说得当真是字字金玉,诚恳已极,但擂台右侧的武林高手们,擦刀的仍在擦刀,沉思的仍在沉思,垂首的也仍末抬起头来,竟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似乎谁也未曾将这番话听进耳里。
丁老夫人目光四转,长叹接道:
“时已无多,老身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便全在于各位了。”
自本泉上取起张纸笺,浏览一眼,沉声接道:
“第一阵‘震天霹雷’许铸许大侠,‘玉面剑窖’孙超孙大侠。”
“震天霹雳”许铸身材魁伟,气势凌人,一身织锦武士装,手提金背砍山刀,叱咤一声,声如霹雳。
“玉面剑客”孙超却是个面色苍白,四肢纤柔,生得虽是剑眉虎目,但面容的英伟却也掩不住他神情间的柔弱有如女子之态。
两人一刚一柔,一阴一阳,天性互克,仿佛天生就是对头,但武林中人却都知道这两人本是生死与共的好友。
于是台下群豪,都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要瞧瞧这一双好朋友,如何能在台上白刃相见,互下毒手?但闻许铸暴喝一声,道:“孙兄请先赐招。”
孙超微微一笑,道:
“许兄手下留情。”
一言未了,左踏步,平剑当胸,挥剑而出。
这一招剑势,看来虽然凌厉辛辣迅捷,其实却是击向许铸身旁的一尺开外,乃是以剑示礼之意。
许铸左臂下沉,引臂扬刀“朝天一注香”,招式虽急,但刀口向里,刀背向外,亦是见礼之式。
两人对望一眼,微一频首,身形立刻展动开来,刹时间,但见刀光剑影,往复纵横,满台游走。
十招一过,群豪便瞧出他两人根本未存争胜之心,刀剑起手时虽也声势惊人,但落手时却留下七分威力。
这一阵的胜负之分,看来他两人竟早有默契,如今虽在台上动手,却只不过做给别人看看罢了。
是以孙超“落英缤纷七十二”剑法虽然流丽迅捷,变幻无方,许铸“砍山刀”刀法虽是大开大阂,刚猛无傍,但群豪还是觉得瞧着没劲,有的甚至已在低声谈笑,不愿再看了,唯有丁老夫人不住领首,似是深表赞许。
突然间,如虹剑光,反撩而上,匹练刀光,力劈面下,刀剑互击,“呛”的一声,龙吟震耳。
孙超掌中剑竞被震得脱手飞去。
群豪征了一怔,许铸亦自征了一征,目中露出歉意,显见他方才绝非故意要让孙超丢人现眼的。
但孙超身法之轻捷,反应之灵敏,亦是惊人。
他兵刃方自脱手,身形已如轻烟般掠起,“噗”地,那柄剑方自插入擂台梁木,便被他拔了出来。
只见他满面涨红,连眼睛都已红了,羞恼下,竞已勃然大怒,一剑在手,身子便借身拔剑凌空一翻,双手握剑,向许铸直冲面百,他盛怒之下,竞使出了“落英剑法”中最最狠毒的一着杀手。
许铸竞似被惊得怔在那里,动弹不得。
群豪耸然变色,失声惊呼。
但见剑光惊虹电掣般的闪了一闪,“震天霹雳”许铸震人耳鼓的一声惨呼,血光飞激,许铸倒地。
这一剑竞由左喉刺入,右胁穿出,一剑便已丧命。
群豪眼见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掺剧上演,坐着的人都已霍然站起,站着的人却几乎要噗地坐倒。
剑,犹自插在许铸身上。
自剑柄下垂的红穗,犹在不住的颤抖。
“玉面剑客”孙超木立当她,面上已无丝毫血色,他好友的鲜血,却已在他淡青的衣衫上,画出了瓣瓣桃花。
山坪上一片死寂。
但闻许铸的呻吟,喘息声,逐渐微弱。
终于,他竟鼓起了一丝气力,颤声道:
“我……不是……故意……”
语声突然中断,他灿烂的人生也至此终止了.
孙超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
“好……死得好……”
有如撕裂般的狂笑声中,他突然拔出了那柄长剑,剑尖回旋,全力往自己咽喉间插了下去。
这一双生死与共的好友,终于达成了他们的誓言,他们终于为“武”贡献出自己最后一滴鲜血。
他们的鲜血终于流在一起。
惊呼,骚动……但已渐渐消寂。
鲜血已被洗净,尸身也已被擒了下去。
但群豪间的悲锄,却仍未平息。
丁老夫人老泪盈眶,不住低语道:
“何苦……何苦……这是何苦?”
群豪面面相觑,也都在暗问自己:“这是何苦?
宝玉亲手将他们的尸身抬入棺里,那心情的悲哀与激动,更是不问可知,他实已不忍再看下去。
但大会不能终止,流血的争战也必须继续。
丁老夫人强耐悲痛,沉声道:
“第二阵,‘九连环’钱奎钱大侠,‘天矫武场’主人欧阳大侠。”
欧阳天矫果然不愧为一派宗主的身份,他一步步缓步走上擂台,每一步都带有凌人的气势。
“九连环”钱奎早巳飞身掠在擂台上,他轻功久负盛誉,身法之强灵,姿态之曼妙,又自博得群豪的如雷掌声。
但此刻,他站在台上,踏着木隙中残留的鲜血,望着那一步步走上台来的欧阳天矫。
他心头竟不由自主泛起一般寒意,欧阳天娇每走一步,他竞连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起一阵战栗。
恐惧,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九连环”钱奎居然对争杀出会起了恐惧,当真是连他自己也梦想不到的事。
银光闪闪的“九连环”自他掌中垂下,夜秋夜山风中,不住发出一连串有如银铃般的轻说声响.

第三十二章、泰山英雄会

这也是名重武林的十三件外门兵刃之—,直到此刻为止,他犹自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个死在他这“九连环”下的人,那本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的人物,他临死前充满恐惧的面容,此刻又似已活生生映现在钱奎眼前,
此时此刻,钱奎居然会想起这些往昔的历史,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要停止再想,却又不能停止。
每一个死在他“九连环”下的人物,此刻竞似乎又都活跃在他跟前……那一张张恐惧的面容广阵阵飞激购鲜血……
他忽然奇怪的想到,这些人临死之前,不知是何滋昧?这些人是否直到临死前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他此刻却已知道生命的可贵了,他眼前忽然变得一片空白,高大的欧阳天矫,竞似已变得十分渺小。
那些他昔日本觉重大的事,此刻他已都觉得十分渺小,生命,除了生命外,世上再没有一件重大的事。
他眼前似已什么都瞧不见了,然而,欧阳天矫此刻也已一步步走上台来,山岳般矗立在他的面前。
欧阳天矫终于说道:
“钱大侠,请赐招!”
钱奎目光遥注远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目光一片茫然,欧阳天矫所说的话他似乎一个宇也未听到。
欧阳天矫浓眉微皱,怒道:
“钱大侠为何还不动手?”
钱奎忽然格格大笑起来,道:’
“动手?我为何要与你动手?我要与你争个什么,败了又怎样?胜了又如何“…:“大笑着转身,奔下台去,再也不瞧欧阳天矫眼。
欧阳天矫又惊又奇,竞愕住了。
台下群豪,也愕了半晌,终于爆发起一阵讥讽的笑骂声,然而钱奎早巳去远,什么都听不到了。
丁老夫人缓缓站起,神情间也不知是喜是叹。
她只是沉声道:
“第二阵,欧阳大侠胜。”
欧阳天矫转身,举步,走下台来,他神情正如上台时一样,冷静而沉着,但他心情是否也与上台时一样呢?
这一阵,他不费吹灰之力的胜了,然而他心中,却绝没有一丝胜利后应有的得意与骄傲。
只听丁老夫人摄人的语声,仍在继续着道:
“第三阵,潘济城潘大侠,王烈火王大侠……”
宝玉眼见方才第二阵竟那般奇异地结束了,心中竟突有一阵陈思潮,奔涌而起,不住暗问自已:
“胜了又怎样?败了又怎样?”
举目望去,只见播济城与王烈火已对立台上。
潘济城虽然已经力战,但神情仍无丝毫疲惫之态,他手使—柄精钢吴钩剑,剑光正如他目光—样的明亮。
“火雷珠”王烈火,名虽为“烈火”,面色却是苍白如死,神情更是冰冰冷冷,不似烈火,反如冷冰。他,使一根竹节单鞭,鞭身特长,砌黑无光。雷珠神火鞭!
这本也是名满天下的十三种外门兵刃之一,据闻此鞭鞭身十三节竹节,每一竹节,都藏有追魂夺魄的妙用。
但此刻,王烈火除了以“火云十三鞭”奇诡的招式取胜外,并不能发挥“雷珠神火鞭” 的妙用。
因为泰山之会再三声明,是绝对禁止使用暗器的,丁老夫人、万子良等武林名侠,正在一旁严格的监视着。
潘济城面露微笑,抱拳道:
“济城一别,匆匆三中,王兄别来无恙?”
王烈火面色铁青,冷冷道:
“擂台之上,以武争先,故旧之情王某早已忘怀,足下亦且莫要叙旧,且请赐招便是。”
他这话说的又冷又硬,绝无半分人情味,台下群豪,已有人在暗暗皱眉:
“这王烈火怎生如此狂妄无礼?”
潘济城却末见怪,仍然微笑道:
“既是如此,王兄请!I”倒退半步,平剑当胸,左手三指,微搭剑尖,青锋未出,先是以礼相见。
王烈火再不答话,单鞭斜挥,直取咽喉。
此人虽狂傲,手底下却端的有着真功夫,这一招“雷火初动”,招式看来虽平庸,但在他手下使出,当真有雷霆初击之威,只见乌光一闪,风声震耳,五尺长鞭,已到了潘济城咽喉前三寸处。
潘济城足下未退,身子不动,青锋突然反弹而出,以攻为守,一溜青光,反削王烈火胁下。
他这一招正是攻向王烈火必救之处。
王烈火轻叱道:
“来得好!”
短短三个字说完,“火云十三鞭”已自催动,乌黑的鞭影,竞映出—。片紫光,当真有如火云一般,非但笼罩住潘济城的身子,也笼罩了整个擂台,激锐的鞭风,将台前人衣挟都震得飘飘飞起。
潘济城仍是神色不动,剑走轻灵,削、束口、点、钩、带,青光如灵蛇转动间,带着三分钩法,七分剑意。
漫天紫云,竞不能将这一线青光压佳。
台下不时有喝采声传出,台左的武林高手们,也多已耸然动容
擦刀的已住手,凝思的已抬头。
一木大师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好一柄吴钩剑,老僧自从昔中彭氏兄弟故去后,已有多年未能见到如此稽妙的吴钩剑法。”
万于良道:“最难得的是,他竞能将一柄专走偏锋的吴钩剑使出了剑法大家的堂堂剑气,堂堂风节……”
丁老夫人叹道:“若非他手下留情,王大侠只怕早已落败了,不但武林中人大多低估了他的实力,就连老身昔日也末将此人太过看重,若论真实之武功,潘济城实未必在冷冰鱼、梅谦等人之下,少时这几人动手时,战况之激烈,只怕也要大出别人意料之外。”
一木大师喃喃道:
“泰山之会,果真是龙争虎斗,依老僧所见,大会群豪中,锋芒至今末露的,又将止播施主一人而己。”
这位武林高僧见解果然精辟已极,大会群豪中,果然还有些人深藏未露,要想在此会中独占鳖头,委实难如登天。
此刻王烈火铁青的面容上,已满是汗珠,他长鞭使得虽更急,但显见已是强弩之末,难再支持许久。
潘济城轻声道:
“王兄若不反对,你我何不握手言和,免得……”
王烈火怒喝道:
“放屁!”
他目中杀机突生,一声怒喝出口,身子突然凌空而起,手腕震出,竹节鞭中,三粒乌殊,暴射而出。群豪齐地耸然变色,失声而起,呼道:“火雷珠!”
丁老夫人喝道:
“王大侠,千万莫使暗器!”
但这时乌珠已到了潘济城面前。
潘济城面色微变,挥剑而出。
万子良失声呼道:
“不好!这暗器硬碰不得。”
呼声未了,只听三声霹雷大震,一片火焰,随着这阵霹雳之声,自台上涌出,向潘济城身上燃烧了过去。
瞬息之间,潘济城身上已燃满了点点火星,他大惊之下,就地扑倒,向擂台下滚了过去,
王烈火喝道:
“哪里逃!”一步窜了过来,单鞭下击,他竟然赶尽杀绝,竟然要将潘济城置之于死地,
丁老夫人、万子良等人脱口呼道:
“住手!”齐地飞身而起,扑上擂台,但他们距离不近,身法难快,眼见却还要迟了一步,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只一迈步,便已到了台前,巨猿般的长臂—伸,便已将潘济城自长鞭下拉出,这其间当真的间不容发,只要他出手稍迟一步,潘济城必将毙命鞭下。
这大汉显然不黯轻功,但双手在台边一搭,高大的身子已倒翻而起,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台上已多了条大汉。
好一条威风凛凛,铁塔般的大汉。
群豪惊呼,王烈火既惊又怒,倒退两步。
只见这大汉,紫黑的面膛,发着乌金般的光采,王烈火认得这正是跟随万子良、莫不屈等人前来的无名莽汉,不禁怒喝道:
“你这蛮牛也想要送死么?”
牛铁娃喝道:
“小小子,鞭上弄鬼,不是英雄是狗熊,有本事就把你那条小竹棍往中大爷身上招呼过来。”王烈火怒喝道:“你这是找死!”
挥鞭直击而下,
牛铁娃不避不闪,一伸手,便已抓住了鞭梢,他这双手掌竞生像是精钢所铸,腕子一抖,回手夺鞭。
王烈火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竞有人能空手接他钢鞭,更梦想不到世上竞有人具如此神力,狂吼一声,虎口崩裂!
他手中长鞭,已到了牛铁娃手里。
牛铁娃嘻嘻笑道:
“俺倒要瞧瞧,这烂竹子里有什么鬼门道?’
双手一锄,如锄甘蔗,那精钢所铸的竹节钢鞭,竟被他随手拗成数段,九、十粒乌黑的 “火雷珠”,自竹节中落了下来,眼见便要跌落在地。
丁老夫人、万子良、一木大师都已到了台上,只是也被牛铁娃的铁掌神力,惊得目定口呆。此亥口万子良轻呼一声,脱口道:“不好!”
随手撕裂一片衣襟,衣襟飞云般卷将出去,卷佐了火雷珠,离台飞出:“无情公子”蒋笑民长身而起,长袖轻挥,包住火雷珠的那片衣襟,便飞向危崖下,过了半晌,才有一串雷声自崖下传来,犹是隆隆震耳。
王烈火见了牛铁娃的铁掌神力,更是大惊失色,方待溜之大吉,眼见已有一只铁掌向他抓了过来。
他自然不敢硬接硬拆,双掌斜斜划了个半圈,穿击而出,正是想以灵巧的招式,战胜对方的天生神力。
哪知铁娃一抓竞是虚招,脚步一滑,已到了王烈火身左,右臂横击而下,直打王烈火双肘。
他跟随老人周方多年,所学得的虽然仅有数招,但却已将这数招苦练得运用自如,纯熟已极。
王烈火再也想不到这铁牛莽汉身子转动竟如此灵活,更梦想不到他招式变化竞有如此巧妙。
他眼见铁娃右臀横击而下,实有如金铜铁杵一般,更是大惊失色,沉臂曲肘,撤身后退。
哪知铁娃右臂早已等在那里,他脚步一退,铁娃暴喝一声,猿臂一伸,竞生生将他身子挟了起来。
要知老人周方传授给铁娃的几着招式,正针对着铁娃的威猛身接,他也算准铁娃绕步进击时,对方必得后退。
换句话说,王烈火此刻一切闪避变化,惧都早已落入老人周方算中,铁娃的一切招式变化,也不过是依照老人的招式照方抓药而已,王烈火与人交手经验虽多,临阵变化虽巧,但又怎比得上老人周方之万一。
何况他被铁娃先声所夺,心胆已怯,心神已乱,否则以他的武功身手,又怎会在两招间便被铁娃挟在胁下?
山坪上早已响起了一片如雷采声。
铁娃挟着王烈火,大步走下擂台,四周的惊呼与来声,他竟似完全不闻不问,只是在口中喃喃道:
“小小子,你诡计害了姓潘的,此刻快向他赔礼去吧!”
丁老夫人,一木大师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暗道:“此刻这泰山之上,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万子良瞧着铁娃高大的身影,面上自充满了兴奋而激动之色。
而方宝玉,他心中的兴奋激动,自然更远在万予良之上,他眼见他这可爱的弟兄扬威于天下群豪之前。
他耳听这良久不息的如雷掌声——他实比自己身受还要得意、骄傲,他目中竞忍不住为之热泪盈眶。
等到他激动渐渐平息,“小花枪”马叔泉,“无情公子”蒋笑民已双双对立在擂台之上。
马叔泉锦衣束发,面如美玉,蒋笑民玉冠华服,英姿讽爽,两人看来,实都有如贵胃公予一般,哪里像是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
但此刻两人目光相对,面色却俱都是凝重无比。
蒋笑民突然轻声道:
“你真要与我动手?”
马叔泉道:
“自是真的。”
蒋笑民嘴角似有一丝讥嘲的笑意闪过,道:
“你怎能与我动手?你不怕我……”
马叔泉面颊之上,似乎微微—?红,不等他话说完,使巳吨道:
“擂台上你罗嗦什么?看招!”
他其实并末等到“看招”两字说出口来,掌中银枪使已刺出,枪花颤动,擂台上仿佛突然飞超了一片红萼银蕊的花朵。
他两人方才对话虽轻,神情变化也不显著,但仍逃不过台下群豪敏锐的耳目,此刻人丛中又不免起了窃窃私议:
“小花枪莫非有什么把柄被无情公于抓在手里?否则蒋笑民怎会那般说话?马叔泉又怎会如此着急?”
“蒋、马两家,数代以来,走动得都极为亲切,若说马叔泉有何隐秘,最可能知道的便是蒋笑民了。”
“近年来‘小花枪’名声虽响,却素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更从无劣迹,又怎会有什么隐秘彼人识破?”
“自然有的,你等着瞧吧!”
这时“无情公子”掌中铁骨扇招式亦已展动,这名扬江谁一带的少年名侠,竞在短短一柄拆扇上,接连使出判官笔、点穴撅、分水刺、点钢矛、鱼藏剑、单七首六种兵刃中的六种精妙招式,而且下手绝不容情。
马叔泉以闪亮的枪尖,缠丝的枪杆,在身外一尺处挥起一道光墙,绝不容对方的招式欺入。
蒋笑民却是步步进逼,分寸必争,只因他若不能欺入对方怀里,便永远无法占得机先。
耍知以兵刃而论,“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之至理名言。
而枪为百兵之祖,正是长兵刃中威力最强的,铁骨扇一身数用,奇门八打,又正是短兵刃中绝险者。
此刻与绝险之两件兵刃动起手来,自是精采百出,险象环生,但是枪起处如蛟龙出水,威风八面,扇点处如龙首夺晴,险绝天下!——台下群豪,俱都瞧得惊心动魄,早巳无人再去想“小花枪”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丁老夫人叹道:
“无情公子,果然无情,以蒋、马两家的情谊,他此刻无论如何,出手也该稍留情分才是。”
一木大师接口叹道:
“马施主家传枪法,虽然精妙无椿,但马施主看来非但力气不强,而这招式使出,亦嫌太过柔弱,马家枪法中那种刚猛辛辣之意,他竟连一半也发挥不出,昔日马神枪那般英雄,怎地有子如此?”丁老夫人微唱道:“这其间只怕……”
突听马叔泉轻吨一声,枪尖乱点而出,红缨颤动,看来虽似广被数丈,其实却不离蒋笑民咽喉方寸之处。
这一招“天花乱洒染维摩”,正是马家枪法中神来之笔。
蒋笑民眼见这一枪刺来,不避不闪,目光凝注着枪尖,掌中铁骨扇,随着枪尖微微颤动。
突然,“叮”的一响。
铁骨扇点上了枪尖,两人腕力强弱,果然相距悬殊,枪扇相击之下,银枪虽未脱手,却已竞被震得飞起。
蒋笑民一看占得机先,下手更不容情,手腕一抖,铁骨扇突然洒开,有如一片乌云般向马叔泉削了过去。
马叔泉大惊之下,藏头缩颈,力求闪避。
但蒋笑民已欺入他怀里,他如何还能闪避?只听又是“叮”的一响,他顶上束发玉冠,已被震得粉碎。
群豪耸然失色,只道蒋笑民跟着一招击下,马叔泉顶上那颗大好头颅,便要和他玉冠同样命运。
哪知蒋笑民此番竟并不追击,反而退后数尺,手中折扇轻摇,面上似笑非笑,双目也带笑望着马叔泉。
马叔泉头发已散,流云般鼓了下来,他似已被惊得楞在当地,乌黑的头发,衬着他红中透白,白里透红的腿。
突然有人喝道:
“小花枪原来是个女子。”
于是群豪亦自恍然喝道:
“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马叔泉又羞又恼,泪珠在眼眶里直转。
她以枪尖指着蒋笑民,恨声道:
“你好!你好!我再也想不到你竞如此没良心,竞敢如此对我…“.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蒋笑民微微笑道:
“我又未对你怎样,你何苦如此恨我,我只不过要教朋友们知道,‘小花枪’马大侠乃是个女子。”
马叔泉跺足大叫道:
“女子又怎样?女子难道就不是人么?告诉你,不管女子男子,都是一样的,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也可以做.”
蒋笑民冷冷道:
“男子可以浪荡江湖,女子行么?”
马叔泉道:
“为何不行,谁说不行?”
蒋笑民道:
“拥挤吵杂之客栈中,男子可以与人杂睡,女子行么?苦旱无水之地,男子可以与人共浴,女子……”马叔泉道:“放屁放屁,这些都不是理由。”
蒋笑民道:
“这些既不是理由,女子既与男子完全一样,你又何必假冒你天折的兄长之名,假冒男子,才敢出手与人争雄?”
马叔泉怔了一怔,道:
“这……这……”
她实在辩不过他,眼泪只有流下,顿足大驾道:
“你好,你是小贼,我……我……到你家去告诉你妈……”
顿足飞身而起,掩面狂奔而去。
他两人这番对话,群豪本就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此刻听了她竞使出了最后的法宝,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充满杀机的山坪上,不免出现了些轻松之气,这就是生死相博的泰山大会上,唯一的轻松插曲。
丁老夫人干咳一声,忍住笑道:
“第四阵蒋笑民蒋大侠胜,第五阵‘天刀’梅谦梅大侠,‘巨灵斧’方长冬方大侠。”
“天刀”梅谦这四字一说出口,群豪立刻肃然。
这四个字,个个似乎有一种慑人的魔力,这四个宇仿佛正象征着快刀!杀机!鲜血!死亡!
刀,闪亮,准确,迅速,锐利。
斧,却是沉重,强大,而微显笨拙。
巨斧开山,威势凌人,虎虎的破风声,震慑着每一人的心神,但刀中把一闪,再闪,三闪。
持斧人便倒了下去。
没有惊呼,也没有喝采,只因群豪都已被梅谦刀法中所显示的那种无情与冷酷所震慑,连喝采都已忘记。
“天刀”梅漾已自怀中取出一方丝巾,擦干了刀锋上的鲜血,他面上绝无丝毫表情,神情间亦无丝毫变化,
一到了擂台上,他整个人都似已变作一种机械,不再有人类的怜悯、同情、惊惶、恐惧……不再有人类的任何感情,一种奇异的力量正推动着他,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尽速将对方置之死地。
——水大师沉声叹道:
“三刀,仅仅三刀,绝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浪费的,他甚至在动手杀人时,也绝不肯多浪费一丝力气。”
丁老夫人道:
“这绝非中土流传的刀法。”
一木大师叹道:
“不错,这刀法必定自东瀛流传而来的,我国的刀法中,纵有犀利辛辣的宗派,也必定含蕴着一些艺术,一些人性,但这刀法却完全不讲艺术,完全以杀人为目的,这刀法虽然精粹淮确,但却是小人的刀法,只讲功利,只求有用,纵至巅峰,亦为老僧所不取。”丁老夫人叹道:
“大师立论之精辟,当真说出了前人所未能说出之精义,艺术与功利,君子与小人之分,正是我国刀法与东瀛刀法之间的差别所在,这……唉!这只怕两国人民的天性也有着极深的关系。”
一木大师道:
“正是如此,殃映大国,君子之风,自非他人所能及,小人的刀法,纵能称快于一时,但也绝对不能与我国含蕴、博大而持久的刀法相比——刀法正如人情,凡人只求功利终必自焚其身,此理殆无疑义。”
万子良突然道:
“这梅大侠却令在下想起一个人来。”
丁老夫人道:
“谁?”
万子良徐徐道:
“东海白衣人。”
能听得见他说话的人,听到他说出这五个宇,都不禁为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叹道:
“不错,梅大侠的神情作风,的确有几分与东海白衣人相似,这只怕乃是因为两人俱是自东瀛而来。”
万子良道:
“东瀛之武士,多有一种为‘武道’殉身的牺牲精神,他自己早已准备一死,是以他们杀了人盾,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
——木大师叹道:
“这便是他们的可怕之处,但我国侠义,虽然生性较为和缓宽容,但又何尝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殉道精神?平时我国人员能凡事容让,但容让到了限度,必将振臂而起,不屈不挠,艰苦奋斗到底……万施主不妨拭目以待,无论任何争战,最后之胜利,必属我辈。”
这些武林名侠纵论高谈,所谈论的问题,实已探索至“武道”与’人性”中最最深奥之处。尸身已被始下,鲜血再次被冲洗。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
“第五阵,梅大侠胜,第六阵,亦乃此第三度决战之最后一阵,‘天上飞花’冷冰鱼冷大侠……”
目光四扫一眼,语声突然停顿。
这时方宝玉才发觉此次泰山大会,实早已到了白热化的准决战阶段。在此之前,至少已经过了二十场以上激烈紧张,动人心弦的大战,至少已有二十位以上平日亦是声名显赫,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在这许多场大战中无声无息地被淘汰,甚至被毁灭,被牺牲。
他们的声名,昔日在武林中本也如天际的明星,曾经照耀过一时,也曾经眩乱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目。
这些明星之所以能够升起,必定曾经过一段辛劳的挣扎,奋斗;
而此刻,在这泰山之上,这许多明星的陨落,竟是如此平淡,如此不受重视——这是不是因为人们热血澎湃中,已特别人的血泪与生命瞧得十分轻贱?抑或是因为另几粒明星的明亮辉煌,早已夺去了殒星的光采?
宝玉不愿也不能探索出这其中的原因,他也无法了解丁老夫人躇声为何突然地停顿?为何
只见了老夫人慈祥、镇定、而严肃的面容上,竞似有些话不能出口。
冷冰鱼冷笑着长身而起,缓步走到台前,冷冷道:
“据在下所知,第二度决战之下,已只剩下十一人,是以在下在这第三度决战之中,并无对手,此乃抽签的结果,并非在下有心要少战一场……而此刻夫人竟突又宣布在下有了对手,请问对手是谁,自哪里来的?”
丁老夫人干咳一声,终于缓缓道:
“冷大侠之言,本自不错,但冷大侠此战之对手,虽是半途而来,却实乃武林名侠,而且因为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是以才来迟了一步。”
冷冰鱼冷笑道:
“夫人之言,夜下有些不懂。”
他转首瞧了四下群豪一眼,接道:
“此番在下的对手,纵乃武林名侠,纵因要事来迟,却也不应半途插入,别的不说,只说在下等已经两次激战,而这位仁兄却完全未费气力,这岂非已违背了此次大会公道之宗旨,大会规章,中乃夫人等历定,夫人又怎能出尔反尔?”
他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这番话却说得咄咄逼人,锋芒毕露,而且情理兼顾,直教人无词以对。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
“此事虽然稍违大会规章,有时也可因人事而加变动,并非一成不变。”
冷冰鱼道:
“在下只想请教,大会规章为何要为此人变动?他究竟凭着什么?但望夫人解释。”
丁老夫人道:
“只因此人方才所做的事,实乃为着天下武林同道的利益,而且他为此事所发的气力,所经之激战,亦绝不在冷大侠之下,是以老身与一木大师等人商谈”万子良、一木大师等六大名侠,亦自长身而起。
一木大师合十道:
“老僧等六人可以身家、名誉作保,了老夫人方才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
这六人是何等身份,说出的话是何等分量?四下群豪,本已因此事之破例而鼓噪,此刻自也又已安静下来。
冷冰鱼目光四转,见到大局如此,只得沉声问道:
“既是如此,在下便要请教此人是谁?究竟为武林同道做了些什么?”
丁老夫人道:
“他为了远赴东瀛追查那东海自衣人武功与身世的秘密,是以来迟,来到山下后,又独力除去了十多个以阴谋诡计,残害参与本会群豪的恶贼,浴血苦战,达一个时辰之久。”
她话未说完,群豪已又耸动,纷纷呼喝道:
“白衣人的秘密,可被他探出了么?”
“那些恶贼都是些什么人,要如何暗算我等?”
“他究竟是谁?”
了老夫人微微笑道:
“提起此人的姓名,只怕各位大都知道,各位所问的问题,也最好由他亲自回答,他便是……”
她故意顿位语声,等到人声平息,方自缓缓接道:
“他便是公孙红公孙大侠。”
群豪耸然呼道:
“公孙红?可是那位江湖人称‘乱世人龙’,掌中一条‘天龙棍’,号称天下第一外门兵刀的公孙大侠么?”
丁老夫人凝注着冷冰鱼的脸,道:
“不错,想你冷大侠必也知道他的名字。”
冷冰鱼面色铁青,冷冷道:
“想来他必也知道我的名字。”
丁老夫人那一双充满智慧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饱经世故的微笑,她微微额首,淡淡笑道:
“既是如此,不知冷大侠可愿与他动手否?”
冷冰鱼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
“我为何不愿与他动手?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笑声焕然而任,厉声接口道:
“我正要寻他拼个上下,要瞧瞧他那‘风云天龙棍’,到底有何威力,为何排名要在我 ‘破云震天笔’之上?”丁老夫人道:
“好!如此便有请公孙大侠……”
话犹未了,左面人丛中,已有一条人影凌空掠起,看来竟有如团烈火一般,横空四丈,飞堕台上。
群豪眼前一花,台上已多了条大汉,满头乱发,兜腮虬髯,俱是火焰般的赤红颜色,除了那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外,他整个头颅,也仿佛是团火焰似的,眩耀着人们的眼目,教人不敢逼视。
他衣襟敞开,裤脚高挽,赤红色的衣裤,已因汗迹、油腻、泥污而变为暗紫颜色,足下一双多耳麻鞋,也满是泥泞。
只是他衣衫虽槛楼,整个人看来却毫无狼狈之态,眉宇间仍带着逼人的英气,神情间仍带着帝王般的尊贵与豪迈。
他左手按着根三尺木棍,似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手杖,是以木棍也已因手掌的摩篓而起了层暗赤色的光泽。
他右手却提着只份量看似颇为沉重的麻袋,麻袋里鼓鼓囊囊的,谁也猜不出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见袋子里有水珠滴落,一滴,两滴……滴落在方经擦洗,水迹未干的擂台的木板上,犹如一瓣瓣粉红色的水印桃花。
那赫然正是一滴滴鲜血。
牛铁娃拍掌笑喝道:
“大小子,真是个好小子,只可惜连头发被人烧红了,过来过来,跟俺牛铁娃比比究竟是谁高?”
他喝声虽响,却也被四下呼声淹没。
公孙红右手一提,将麻袋高举起来,大呼道:
“各位可要先瞧瞧这是什么?”
群豪还未应声,冷冰鱼已一跃上台,叱道:
“先莫瞥那是什么,且亮你的天龙棍,接我的震天笔。”
公孙红睥睨大笑道:
“阁下莫非已等不及了?”
冷冰鱼厉声道:
“不错,冷菜等着你一战,已等了六年之久,只要你与我交手,无论你是否有理,冷莱都已不放在心上。”
公孙红大笑道:“也好。”
放下麻袋,横杖当胸,“还不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