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
   —古龙
第二十五章、死里逃生

小鱼儿大惊之下,扭头一瞧,才发现那竟不过是猴子,几十只猴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竟都学着他的模样,身子爬在削壁上,脑袋悄悄往外伸。峨嵋山的猴子最多,又最喜学人模样,小
鱼儿本就听人说过。
但此刻真的让他瞧见了,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不知该如何才能赶走它们,只得撮口道:“嘘──去──”
猴子们向他做了个鬼脸,也撮起嘴,吱吱喳喳的叫,有些猴子的脸红得像屁股,做起鬼脸来真可以吓死人。小鱼儿生怕这些见鬼的猴子惊动了花无缺,又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赶,去打。他手一伸,就知道坏了。
猛子们突然一窝蜂扑了过来,一齐向小鱼儿伸出手来,若是在平时,小鱼儿自然不怕。
但此刻他身予悬空吊在峭壁上,两只手都用不得力,猴子们往他身上一扑,他就得直滚下去。
他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又不敢出声呼救,两只手往峭壁上乱爬,手里的尖刀也落了下去,许久才听见“噗”的一声。那峭壁竟是向内陡斜的,所以匕首才会直落到底,那回声许久才传上来,显见这悬崖深得怕人。
小鱼儿满身冷汗,手再也抓不到着力之处,到了削壁向内陡斜之处,他身子也要笔直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天下第一个聪明人竟会死在一群猴子手上,小鱼儿一念想到这里,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见猴子们也往下直跌,但几十只猴子咬咬喳喳一叫,突然一个拉着了一个的手。几十只猴子手拉着手,脚爬着削壁,竟一连串悬空吊了起来,就像是一串葫芦似的,一个也末跌下去。
小鱼儿却已跌下去了,他的手已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只有闭起眼睛,惨笑道:“完了──小鱼儿竞被猴子杀
了───”
但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猴爪来,竟将地胸前的衣襟一把抓住一这只猴爪力道竟大得怕人,只是小鱼儿下落之力更大,猴爪虽抓住了他的衣服,但衣服撕裂,身子还是往下直落!谁知另一只猴爪又闪电般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头发。
小鱼儿疼得眼泪直流,身子却总算顿住。
只见那一串猴子还在朝他做鬼脸,朝他鬼叫,抓住他的两只猴爪,却是从削壁上的一个洞里伸出来的!小鱼儿暗道:“抓住我的大概是猴王,否则又怎会有这么大力气,猴子对人,可不会有什么好念头,它将我抓上去,却不知要怎样折磨我。”他主意打得真是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快,这心念一转,立刻暗中运气想先掠上去攀住那个洞,先发制“猴”!
又谁知他身子还未动,那洞里竟突然有个人的语声传出来,语声又尖又细一字字道: “莫要动,一动就将你丢下去!”这又尖又细的语声,听来当真有七分像是猴子,但说的明明是人话,猴子难道也会说人话?这峨嵋山里,莫非真有猴子成了精?
小鱼儿吓得又是一身冷汗,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那语声吱吱笑道:“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小鱼儿道:“你…。你是人?”
那语声道,“你猜我是不是人?”
小鱼儿抽了口凉气道:“你要怎样?”
那语声道:“你垂下手,不准动。”
小鱼儿只有乖乖的垂下手,身子已被这“人”凌空直提了上去,就好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那只猴爪竟在他左右双肩各点了一点,点的竟正是他肩头的穴道,他再想抬手也抬不起来!
接着,他真的就像是条鱼似的,被拉入那洞里。
那洞口并不大,但洞里面却并不小。
小鱼儿被拉得全身又酸又疼,脑袋直发晕,张开眼睛,只见一只猴子正咧着大嘴朝他直笑。
这“猴子”可真是不小,竟比小鱼儿矮不了许多。仔细一瞧,这“猴子”身上竟穿着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却的确是人穿的衣服,半分不假。再仔细一瞧,这“猴子”全身虽长着毛,股上虽也长着毛,但那眼睛、那鼻予,却又像是人的模样。最奇怪的是,这“猴子” 不但长着头发,还长着胡子。
那“猴子”却咬咬笑道:“你现在瞧见了么?我究竟像是什么?”
小鱼儿硬着头皮,道:“你有叁分像人。”
那“猴子”道:“但却有七分像猴子,是么?”
小鱼儿道:“若不是亲耳听见你说人话,你简直半分也不像人。”他遇见这怪事,索性豁出去了,心里早巳全忘了“生死”两字,根本全不怕这“怪物”要对他怎样。
但这“猴子”却不生气,反面哈哈大笑道:“告诉你,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说我是人固然是对的,说我是猴子可也不错。”
小鱼儿却不禁怔了征,失声道:“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难道是…… 是…。.”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不要听他鬼话,他根本就是个人,只不过模样本就生得像猴子,再和猴子相处日久,人味儿更小了。”
洞中甚是宽阔,阳光自小小的洞口照进来,洞里后面大半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清。这语声正是从黑暗中传出来的,枯涩生冷,听来也完全像是人说的话,小鱼儿又吓了一跳,道,“你呢?你是什么?”
只见一个影子缓缓自黑暗中走出,亦是瘦小枯干,满头毛发,看来实也只有叁分像人,但是他的目光却极是清澈,而且像是充满了智慧,除了“人”之外,的确再无一种动物有这样的眼睛。
小鱼儿松了口气道:“不错,你是人。。。但你究竟是什么人?
又怎会在这种地方?又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这“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问他吧。”
他话未说完,那“猴子”已跳了起来,怒骂道:“问我?我不是被你害的,又怎会活鬼般被困在这里?又怎会变成这副不像人的模样。”
那“人”冷冷道:“你本来又像人么?‘十二星相’中,又有哪一个是像人的?”
小鱼儿眼睛本在这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心中固是惊骇,也不觉有些可笑、好奇,但听了这话,他却吃了一惊,骇然望向那“猴子”道:“你………你真的是‘十二星相’中人?”
那“猴子”挺直背脊,傲然道:“不错,某家正是十二星相’中的献果神君!”
小鱼儿身子不觉往后退,背贴着石壁,转向那人道:“你。….你呢?”
那人惨笑道:“你小小年纪,绝不会听见过我的名字……”他背脊头也挺直,日中突然射出了光,大声接道:“但十四年前,武林中提起‘飞花满天,落地无声’沈轻虹这名字来,有谁人不知?
哪个不晓?”
“献果神君”嘿嘿笑道:“放你的臭屁,你从来也不过只是个臭保镖的,一听见咱们 ‘十二星相’的名字,马上就落荒而逃。”
沈轻虹冷笑道:“是么?你‘十二星相’既这般厉害,为何带不走我一分银子,为何也被我困在这里十四年,天天干着急?”这两人互相讥刺,互相嘲骂,小鱼儿又不禁听得呆住了,他这才知道这两人竟非朋友,而是仇敌。
两个仇敌竟同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达十四年之久,这日子真不知是怎么过的,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们怎能活到现在。
只见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像是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但到后来两人却是谁也未曾出手“献果神君”狞笑道:“你莫忘记,现在已有这小鬼来了,我已不愁寂寞,就算立刻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轻虹冷冷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所以才活了这么久,我若是真个死了,你也万万活不长的。”
小鱼儿忍不住道:“如此说来,你两人只因为互相怀恨,是必一定拼着活下去,所以才能活了这么久的么?”
“献果神君”咬牙道:“十二星相’怎能比这臭保镖的先死!”
小鱼儿道:“这十四年来的日子,你们就始终在打打骂骂中度过?”
沈轻虹道;‘若不打打骂骂,如何消遣此长日。”
献果神君道:“若非如此,我早已宰了他了!”
小鱼儿道:“但你两人为何不设法逃出去?”
献果神君道:“我若能走就走了,还用得着你这小鬼来说?”
小鱼儿道;‘你两人若不能出去,却又是如何进来的?”
献果神君恨恨道:“只因那批红货就藏在这里,我逼他将我带来!那时我还有些不信,让他先进来。我再进来…。那自然是从绳子上垂下来的。”
他也许最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也许是因为心里恨得太厉害,所以说话颠叁倒四,不明不白简直教人听不懂。
他眨着眼睛想了想,缓缓道:“他原是镖头,保了批红货,你知道了便要去抢,谁知他竟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先就将红货藏到这里,你去抢只抢了个空是么?”
献果神君咬牙道:“说他娘是个老太太,正是一点也不错。”
小鱼儿忍住笑道:“只是他机智虽高,武功却非你敌手,所以被你逼得没法子,后来终于将你带到这里。”
沈轻虹道:“其中虽有曲折,大致却不差。”
小鱼儿道:“你们两人在悬崖上用绳子一齐垂了下来,他在前,你在后,为的自然是你怕他将绳子割断。”
献果神君道:“这臭保镖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自然得时时
防备着他。”
小鱼儿奇道:“那条绳子却到哪里去了?”
献果神君牙齿咬得“咬咬”作响,恨声道:“我瞧见那批红货,心里一欢喜,就未留意他,谁知这臭保镖的竟以火折子烧了。”
小鱼儿叹道:“这端的是绝妙之计,你自然是想不到的,看来他早已有心将你固死在这里,自己早已决定要陪着你死,否则又怎会将你带到这真的藏宝之地。”
沈轻虹唏嘘叹道:“不想你小小的年纪,倒真是我的知已,那时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出这一个地方能困死他,否则我真是死也不会将他带到这里。”
小鱼儿道:“但这些日子来你两人是以何为生,却又令我不解。”
献果神君大声道:“这自然又得靠我……”
小鱼儿失笑道:“不错,猴子的别号就叫做‘献果’,你却是‘献果神君’,自然是有法子叫猴儿献果来的。”
他话里虽然带刺,“献果神君”听来却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儿们的脾气,天下还有谁比我摸得更清楚,我将石头从洞口抛出去,打它们,它们自然就会将果子从洞口抛进来打我们。。
小鱼儿道:“它们抛的若也是石头又如何?”
献果掷君咯咯笑道:“外面悬崖百丈,哪里来的石头“。。”
小鱼儿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猴儿们采果子,的确比捡石头容易得多,但……但就只这些,你们也吃得饱么?”
献果神君道:“猴儿们吃什么,咱们便也能吃什么,猴儿们的食虽然不多,但咱们可也用不着去吃许多。”
小鱼几瞧了瞧他们干枯瘦小的身子,忍住笑道:“这个倒可以瞧得出来的。”
献果神君龇牙笑道:“你这小鬼也莫要得意,此后你吃的也就是这些,但你只管放心,这些年来我只瞧见你这么一个人,我绝不会饿死你的。”
沈轻虹道:“我瞧这猴子脸也瞧得腻了,就算他要饿死你,我也不答应。”
小鱼儿也不理睬,只是瞧着外面出神。
献果神君咯咯笑道:“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不定还要在一起活上个叁五十年,你叫什么名字,也该先说来听听。”
小鱼儿道:“江鱼。”
小鱼儿忽然又道:“那批红货现在哪里?”
沈轻虹道:“你想瞧瞧么?”
小鱼儿道:“珍珠宝贝,瞧瞧也是好的。”
沈轻虹道:“好,跟我来…。.”
献果神君喝道:‘那是我的,你碰一碰就打死你!”他瞪着眼睛发了半天威,终又笑道:“但让这小鱼儿见识见识也好。…也好让他知道某家有何本领。”
一面说话,一面已自黑暗的角落中拎出了两口箱子。
那是两口生了锈的黑铁箱子,但箱子里却是珠光宝气,辉煌耀眼,献果神君眼睛己眯成一条线了,疯狂的笑道:“小鱼儿,你瞧见了么,这些本都是我的…。’本都是我的,我只要送你千分之一,已够你吃喝一辈子。”
小鱼儿也不理他,只是盯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出神,过了半晌,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可惜呀可惜!”
小鱼儿悠悠道:“我只可惜你们见着我已太晚了些。”
献果神君怔了怔道:“我们若是早些见着你又如何?”
小鱼儿道:“你们若能早见着我一年,此刻便已在那花花世界中逍遥了一年,你们若能早见着我十年,此刻便已逍遥十年。”
献果神君就像是只猴子似的不停的眨着眼睛,道:“你是说………………………”
小鱼儿道,‘我是说你们若早见着我,我早已将你们救出去了.”
献果神君倒退叁步,瞪着小鱼儿,眼睛也不眨了,就好像小
鱼儿鼻子上突然长出朵花似的。
献果神君已大笑起来,咯咯笑道:“你这小疯子,小牛皮,你能救咱们出去?”一把抓住沈轻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又道:“你听!你听见了么?这小子说能救咱们出去!他自以为是什么人?他只怕自以为自己是个活神仙。”
沈轻虹凝目瞧着小鱼儿,瞧着小鱼儿那双透明的大眼睛,瞧着小鱼儿挂在嘴角的笑,一字字道:“说不定他真有法子.”
献果神君道:“你……你居然相信这小鬼的话。”
小鱼儿微笑道:“这只因为阁下脑袋的构造和在下有点不同。”
献果神君怒道:“你的脑袋难道比我的管用?”
小鱼儿笑道:“岂敢岂敢,在下的脑袋,也未必比阁下管用多少,只不过管用个一二十倍而已。”
献果神君跳脚道:“放屁。”
小鱼儿道:“但阁下也莫要生气,像阁下的这种脑袋,也可算是不坏了,至于在下的这种脑袋,普天之下大概还没有第二颗。”
献果神君怪叫道:“好,既然如此,你若说不出个法子,老子宰了你。”
小鱼儿道:“我叁个月内若不能救你逃出这鬼地方,我脑袋输给你。”
献果神君道:“叁个月”…哈,哈哈,你脑袋只怕有毛病,就算叁年“。。”
小鱼儿道:“不必叁年,只要叁个月,但叁个月里,我若真的将你弄出这鬼地方了,你又当如何?”
献果神君道:“我输你八个脑袋也没关系。”
小鱼儿笑道:“阁下的脑袋,携带既不便,送给李大嘴他也不吃的,一个已嫌太多,若真有八个,倒坑死我了。”
他摇着手不许献果神君说话,接着笑道:“阁下若输了,我只要阁下翻几个筋斗让我瞧瞧也就是了。”
献果神君暴跳如雷,道:“好,你这小鬼气我……好,我若输了,随便你如何就是,但你若输了,我非要你脑袋不可。”
小鱼儿道:“一言为定。”
献果神君道:“老子放个屁也算数的。”
小鱼儿道:“但我只要将你救出去,无论用什么法子你可都得由我。”
献果神君道:“好,老子全他妈的由你。”
小鱼儿道:“好,叁个月,从现在开始。”
突然抓起最大的一块翡翠,往洞外抛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巧计脱困

碧绿的翡翠纵在黑暗中也耀眼得很,沈轻虹本来一直含笑瞧着小鱼儿,此刻也不免吃了一惊,献果神君更是要急疯了,一把抓住小鱼儿,道:“你。…’你这小疯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鱼儿笑道:“我自然知道。”
藏果神君跳脚道:“你可知道你抛出这一块翡翠,就等于抛出一栋平墙整瓦的大屋子,就…………就…。.就等于抛出叁百条大肥牛。”
小鱼儿道:“我自然也知道。”
献果神君道:“你……你这也算救我?你这简直是在要我的老命。”
小鱼儿叹道:“你若要钱不要命,那也就罢了。”
献果神君道:“但你。…你。。你这又算什么意思?”
小鱼儿冷笑道:“我的意思,早知你是不会懂的“。“但你难道也不懂么?”
他这最后一句话问的自然是沈轻虹。
沈轻虹面上已有喜色,道:“在下虽有些懂,只是还不能完全明白。”
小鱼儿道:‘我将这些珍宝抛出去后。那些猴子猴狲们必定抢着去接,它们必定也和这位猴兄一样,见着此等稀奇好玩之物,是万万舍不得抛却的。”
沈轻虹笑道:“不错。”
小鱼儿道:“我抛出去一百件珍宝,至少有五十件被它们接去,它们接去后必定带到各地去炫耀。这五十件珍宝,只要有一件被人瞧见,这人必定就要苦苦追寻这珍宝的来处。”
沈轻虹道:“若换了我,也会如此的。’小鱼儿道:“这人独力难成,必定要找个同伴,而这种事只要被第二人知道,立刻就会有第叁人知道,有第叁人知道,就定会有第叁百个人知道。只要这消息一传出去,你就不怕没有人能找着这里。”
沈轻虹附掌笑道:“不错,就算最无用的人,找寻珍宝时也会突然变得有用的,何况这消息一传出去,各种厉害角色都会赶来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懂了么,只要有人能来到这里,咱们就不愁出不去了,如此简单的法子,你们都想不出,可真是奇怪得很。”
献果种君脸上的怒容早已瞧不见了,此刻竟一把抱住了小
鱼儿,像是发了疯似的狂笑道:“你的的确确当真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于是,那些价值连城、大多数人一辈子赚来的钱也买不到一件的珍宝.就被小鱼儿像丢烂桃子、香蕉皮似的一件件丢了出去,他每丢一件,献果神君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也不知是哭是笑。
此后,他每天越丢越多,只丢得献果神君脸皮发青,眼睛发绿,嘴里不停地喃喃嘀咕,道,“聪明人呀聪明人,你可知道你已丢出去多少银子了么?你丢出去的东西若作价成银子,只怕已可将这见鬼的悬崖填平了。”
小鱼儿也不理他,到了第七天,献果神君额上已不停地往外直冒汗珠,捏紧了拳头嘶声道:“聪明人呀聪明人,你想出来的这条妙计若是不成功,你可知道你就要如何死法么?”
小鱼儿淡淡道:“我丢光了这些珍宝,若是还没有人来,随便你怎样弄死我都没关系。”其实他自己的手也有些发软了,珍宝已不见了一半,还是鬼影子也没有来一个。
献果神君终于一把抢过那箱子,整个人坐在箱子上,大吼道:“不准碰,谁也不准再碰它一碰!”
小鱼儿道:“难道你真的要钱不要命?”
献果神君咬紧牙关,道:“我为这些宝贝已吃了十五年的苦,宝贝若被你这小鬼弄光了,我就算能活着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这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你不妨再想想,说不定只要再抛一粒珍珠出去,就有人来了,如此功亏一筏,岂不可惜。”
献果神君摸了摸头,道:“这….”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悠悠道:“说不定只要抛一粒,只要一粒”──”
献果神君终于大吼一声,跳了起来,道:“算你这小鬼的嘴厉害,老子又被你说动了。”
有了一粒,就有两粒,有了两粒,就有叁粒…又好几天过去,还是鬼影子不见一个。
献果神君一把拎住了小鱼儿的衣襟,牙齿咬得吱吱的响,嘶声道:“你这小鬼还有何话说?”
小鱼儿道:“说不定只要…”
献果神君大吼道:“说不定只要再抛一粒,是么!”
小鱼儿嘻嘻笑道:“正是如此。”
献果神君跺脚道:“放你娘的千秋屁,老子已被你害苦了,你还要……还要……”两只猴爪般的手,已要去抓小鱼儿的脖子!
就在这时,突听沈轻虹“嘘”的一声,低叱道:“来了!”
崖洞边,已探出了半个头来。
果然是人的头。这人的头发,正中央梳成个发髻,但原来戴在头上的帽子此刻却没有了,像是已被风吹落。
这人的眉毛,黑而长,眉尖微微上剔,看来颇有杀气,但眉心却纠结在一起,又像是有许多心事。这人纵有许多心事,却也无法自他眼睛里瞧出来。
他的眼睛大面凸出,眼珠子好像是生在眼眶外的,他的黑眼珠凝结不动,自眼珠上布满了血丝。这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这样瞪着崖洞里的叁个人,空空洞洞的,绝没有丝毫变化,丝毫表情。
这明明是人的眼睛,看来却竟又不像是人的眼睛,如此大的一双眼睛,看来竟全无丝毫生气!小鱼儿与沈轻虹、献果神君自然也在瞪着这双眼睛,瞪着瞪着,也不知怎地,心里竟不由自主生出一般寒意。
这全无丝毫表情、全无丝毫生气的一双眼睛,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冷漠、残忍、恐怖诡秘!那疑注的黑眼珠中,竟似带着这种逼人的死亡气息!
献果钟君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你这人是什么东西,你喝声未了,那颗头突然凌空飞了进来!
没有手,没有胸,没有身子….什么都没有,这赫然只是一颗人头,一颗孤零零的人头。
献果神君喝声已噎在喉咙里,呆呆地怔住,崖洞外却传人了一阵诡秘的猴笑,露出几张带着诡笑的猴脸。
小鱼儿松了口气,带笑骂道:“原来你们这些猢狲在捣鬼!”
但这人头却绝计不会是猴子砍下来的。
沈轻虹拾起了人头,凝注着那双煞气凛凛的浓眉,凝注着那双凸出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却不知是谁杀死他的?”
小鱼儿瞧着洞外将落的夕阳,悠悠道:“杀死他的人,想必就要来了!”
但那“杀死他的人”却没有来。
漫漫的长夜已将尽,献果神君又开始坐立不安,蒙蒙的曙色渐渐照入这黝黑的崖洞…………崖洞外突然伸入一只手来!
这只手五指如钩,像是想去抓紧件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在凄迷的曙色中,这只手看来也是说不出的诡秘。献果神君风一般掠过去,刁住了这只手腕,他并未用什么力气,这只手就被他刁了进来!
但这也只是一只手,一只孤零零的手,已齐肘被人砍断,断处的鲜血已凝结,转变成一种凄艳的死红色,手背上还有条刀疤,长而深,就像是一条蛇蜷曲在那里,想来多年前这只手已险些被人砍断过一次。
诡笑的猴脸在崖洞外摇晃着,像是一张张用鲜血画成的画具,献果神君牙齿咬得直响,嘶声道:“脑袋先到,手也来了,下面只怕就是只臭脚。”
小鱼儿道:“这脑袋和手不是同一个人的。”
献果神君冷笑道:“你怎知道?你问过他?”
小鱼儿道:“那脑袋的皮肤又细又嫩,这只手的皮肤却像是砂纸,你就算看不出,摸也该摸出来的。”
献果神君道:“哼!”过了半晌,忍不住又道:“这只手莫非就是第二个人的……”
小鱼儿道:“不错,这只手就是砍下那脑袋的!”
献果神君道:“你又知道了,你瞧见了不成?”
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便该知道必定是孔武有力,若非这么样的手,又怎能一刀就砍下别人的脑袋。”
献果神君道:“哼!”
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的模样,也就该知道它被砍断前的那一刻,必定还紧紧握着柄刀……不但是刀,还是柄宝刀,所以,手一被砍断,那柄刀立刻就被人抢去了……一只有力的手拿着一柄宝刀,砍人的脑袋自然方便得很,想不到的是,这只手不知怎地也被人砍断了。”
沈轻虹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这的确是只有力的手,他手里拿着的也的确是柄宝刀。”
献果神君目光闪动,冷笑道:“嘿,你也知道了。”
沈轻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那脑袋我虽不认得,这只手我却是认得的。”
小鱼儿眉毛一扬道:“莫非是这刀疤?……”
沈轻虹道:“不错,他手上这刀伤正是我留下的,却也是我为他敷的药,看着它收的口,我……我又怎会忘记?”他语声中竟似有许多伤感之意。
献果钟君嗤鼻道:“你砍伤了他,又为他敷药,你脑袋莫非有什么毛病不成?”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这一刀想必是误伤,所以你砍了他之后,心里又后悔得很,所以才会替他敷药,是么?”
沈轻虹苦笑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道:“如此说来,这人是你的朋友?”
沈轻虹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人便是昔年江湖上人称‘铁镖头,金刀手’的‘金刀’铁如龙,他与我本是好友,只为了争那总镖头之位,我。…’我竟失手砍了他一刀,到后来我虽想补过,但他。…他却不告而别了,算将起来,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不见,不想今日竟,竟。。。”转过头去,咳嗽不已。
献果神君道:“铁镖头,金刀手“…’嗯,这名字我听过,听说他不但比你有种得多,武功也比你强,只可惜没有你诡计多端,所以才会被你砍了一刀。”
沈轻虹黯然道:“我确是比不上他。”
献果神君皱起了眉,道:“此人武功本已不错,这二十年来,身受屈辱,想必朝夕苦练,武功自又精进不少,但还是被人一刀砍断了手,砍下他手的那人,岂非又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要加倍提防才是。”
说完了这句话,他再不开口,只是盘膝坐到最黑暗的一个角落里,屏息静气,凝注着那洞口。
洞外面渐明亮起来,微风中也传来了夏日芬芳而温暖的气息,不时有猴子们怪笑着在洞外荡来荡去。
这阳光,这温暖的劳香气息,这无拘无束的自由……………沈轻虹目中突然流下泪来,他扭转头,嘎声道:“你想。.。真的会有人来么?…。’真的会有人找到这里?”
小鱼儿道:“会的。”
沈轻虹道:“但来的又会是什么人呢?他又是否会救我们出去?”
献果神君狞笑道:“会的,他不救也得救。…’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垂下来的那条绳子,那条绳子……”
沈轻虹道:“但他若要的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珍宝,他若一进来就杀了你,又当如何?”
献果神君狞笑道:“他杀不了我的,无论是谁也杀不了我的…………他还未瞧见我在哪里时,我已经先宰了他。”
沈轻虹道:“来的若是你的朋友,你莫非也……”
献果神君大笑道:“朋友?……这世上哪有我的朋友,我七岁之后便再无一个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我一听就要作呕。”
沈轻虹缓缓合起眼,道:“好,很好。”
献果神君一字字道:“你两人若也想活着出去,就千万莫要做出糊涂事“。“你两人什么事都不做也没关系,只要在那人进来时,引开他的注意力,否则……”
突然“嗖”的一声一柄剑直飞进来。沈轻虹不等它撞上石壁,便已抄在手中,只见这柄剑青光莹莹,虽非宝器,却也是百炼精钢所铸。
献果神君厉声道:“人呢?”
小鱼儿悠悠道:“人?……想必也死了,这炳剑也是你的猢狲兄弟丢进来的,剑的主人若末死,如此利器又怎会落在猴子手里。”
沈轻虹轻叹道:“不错,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轻抚着那精致而华丽的剑柄,以金丝镂在剑柄上的,正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八个字。
小鱼儿道:“配得上使用如此利器的人,想来也是位成名的剑客。
沈轻虹将剑柄送小鱼儿面前,道:“你瞧瞧这剑柄上除了这八个字外,还有什么?”
除了八个字外,还有叁个以金丝镂成的圆圈。
小鱼儿眨眨眼睛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叁个圈圈而已。。
沈轻虹喟然道:“不错,只不过是叁个圈图而已……但你可知道这叁个圈圈在武林豪杰眼中又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小鱼儿道:“什么意思?”
沈轻虹沉声道:“就只这叁个圈圈,可使巨万金银易手,可令上千人马改道,可使势不两立的仇人握手言和,可令八拜相交的朋友反脸成仇。”
小鱼儿笑道:“这叁个圈圈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沈轻虹道:“没有魔法,这叁个圈圈只是‘追魂夺命叁环剑
客’沈洋的标记,就凭这标记,大河两岸便可通行无阻。”
小鱼儿道:“哦,这姓沈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门道?”
沈轻虹道:“这叁环剑正是当今天下十七柄名剑之一,那一招‘叁环套月’在沈洋手中使出来,当真可说是……”
沈轻虹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叁环剑客也死在这一役之中,倒真是我意料未及之事,如此看来,被你那些珍宝引来的武林高手,竟有不少。”
小鱼儿笑道:‘此刻在这悬崖上面,必定打得热闹得很,只可惜咱们瞧不见。”
沈轻虹黯然道:“不错,此刻这悬崖之上,必定已有许多武林朋友在流血拼命,而这些正都是你造成的后果,你本该为此悔疚才是…。.”
小鱼儿大笑道,“这些人为了些破铜烂铁竟不惜拼个你死我活,还说是什么武林高手,在我看来,简直是一群呆子,我不笑他们笑谁?”
沈轻虹又自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长叹道:“为了些身外之物而如此拼命,仔细想来,的确是愚不可及,但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鱼儿道:“你若能常常和我说话,以后说不定会变得聪明些的。”
这一日又在期待中过去,献果神君眼睛瞪得更大,日色渐暗,他眼晴就像两盏燃烧着碧磷的鬼灯。
子夜后,洞外仍瞧不见人影,但等到这一天的漫漫长夜又将尽时,洞外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片喧闹的、刺耳的、诡秘的笑声。这又是猴儿们的笑声。
小鱼儿皱眉道:“狲猢猢狲,半夜叁更,你们还吵什么?”
沈轻虹沉声道:“猴性不喜黑夜,这些猴儿半夜如此喧嚷,必有缘故。”
话犹未了,只听“叮当、哗啦”一连串响声,猴子们竟又自洞外抛入了十几件东西来,洞窟里一片黑暗,谁也瞧不清它们抛进来的究竟是什么,只听猴笑声渐渐远去,像是已完成了它们的任务。
小鱼儿摸索着,拾起了件东西,道:“这像是柄吴钩剑。”
沈轻虹沉吟道:“吴钩剑?…这种兵刃近年江湖已不多见,吴钩剑的招式也已渐渐失传,但能使用此等兵刃的,却无一不是高手。”
小鱼儿道:“看来又有个高手已送命了。”
他摸索着,又抬起件东西,沈轻虹道:“这件是什么?”
小鱼儿道:“这东西圆圆的、滑滑的,还带着根练子,像是流星锤,却又不十分像,我也摸不出是什么?”
沈轻虹沉吟道:“圆圆的?滑滑的?……呀,这莫非是江湖下五门中最歹毒的兵刃‘五毒霹霹雷霆珠’!”
小鱼儿道:“五毒霹雳雷霆珠,这名字倒威风得很。”
沈轻虹道:“这五毒珠施展起来,招式也和普通流星锤并无不同,只是这铜球内还藏有暗器,若是有敌对方时,暗器使如暴雨般射出,纵是一流的高手,也难免被其所伤,是以这兵刃的主人杨露,在江湖中也可算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他虽然告别江湖十五年,但说起武林秘事,仍是如数家珍一般。
小鱼儿笑道:“但看来这姓杨的小子,此番连看家的本领都来不及使出,便己送命了,要他命的人,岂非可算是武林中的超级高手”
沈轻虹道:“你再瞧瞧还有什么?但小心些,莫要乱摸,此间既有下五门的高手到来,兵刃上说不定附有剧毒。”
小鱼儿笑道:“我这样的人,会中别人的毒么?……我手上早已缠着布了,嗯,这里有柄刀像是九环刀。”他的手一抖,便发出一阵震耳的声响。
沈轻虹道:“听这声音,此刀像是十分沉重。”
小鱼儿道:“的确重得很,只怕有五十厅。,沈轻虹道:“五十斤的九环刀,先声便足以夺人,看来此人的臂力武功,俱都不在金刀铁如龙之下,莫非是‘荡魔刀’曾伦!”
小鱼儿道:“这里还有只判宫笔,份量也重得很,能用如此沉重的兵刃打穴,这人的武功看来也不含糊。”
沈轻虹道:“拿来让我瞧瞧。”
小鱼儿笑道:“你瞧得见么?该说让你摸摸才是。’沈轻虹手指轻轻滑过冰冷而坚硬的笔杆,笔杆的握手处,像是刻着好几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摸下去。
那上面刻的是“不义者亡”四个宇。
沈轻虹失声道:“果然是‘生死判’赵刚,他…他难道也会死?”
小鱼儿道:“人都会死的,这有什么奇怪?”
沈轻虹道:“但…。但这‘生死判’赵刚,可算是当今江湖中打穴的第一名家,一身小巧功夫,中原武林不作第二人想,又是谁杀了他?又有谁杀得了他!”
小鱼儿道:“说不定他没有死,只是丢了兵刃。”
沈轻虹叹道:“凡是江湖高手,必定都将自己成名的兵刃视如性命一般,这些兵刃既落入猿猴之手,他们的性命已不保!”
这时已有微光照入洞窟,光线虽不强,但以沈轻虹等人的目
力,已足以瞧清落在地上的兵刃是何模样。只见地上除了吴钩剑、五毒珠、九环刀之外,还有两柄剑,一根练子银枪,一对虎头钩,叁枚铁胆,两只暗器囊。
沈轻虹掀起一柄剑,这柄剑又轻又巧,刃薄如纸,沈轻虹道:“这是‘龙凤双飞鸳鸯剑’中的雌剑‘轻凤’,那雄剑‘神龙’哪里去了?莫非已被人拆散……唉!‘龙凤剑客’ 一世英雄,江湖人尝言龙风比翼,翱翔九天,谁知到头来还是要龙拆风散遭人毒手!”
他叹息着放下了这柄“轻凤”剑,目光缀然,自练予枪、虎头钩等兵刃上一一望了过去,叹息更是沉重,喃喃道:“这些人竟会死在这一役之中,当真令我梦想不到,看来这一役战况之惨烈,只怕已是百年仅有的了。”
小鱼儿道:“这些人不但死了,而且显然是同时死的,能同时杀死这许多成名高手的人,可真是了不起。你能猜得出他是谁么?”
沈轻虹道:“当今天下能使这许多一流高手同时毙命的人物虽不多,但算来也有七八个,其中武功最高,下手最毒的,自然是推‘移花宫’中的两位官主!”
说到“移花宫”叁字,他语声竟也似有些变了,四下瞧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美如天仙、但却狠如魔鬼的两位宫主突然自黑暗中出现似的。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她们绝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沈轻虹喘了口气,道:“不错,那两位宫主是天上仙子,又怎会为了区区世俗珍宝出手,下手的绝不会是她们。”
小鱼儿道:“除了她们还有谁?”
沈轻虹道:“昔年‘十大恶人’中,武功最高的‘血手’杜杀与‘狂狮’铁战,只怕也有这么样的手段!”
小鱼儿道:“这两人也不可能。”
沈轻虹道:“不错,这两人一个已多年不知下落,据闻早已投入‘恶人谷’,至于‘狂狮’铁战么?……唉这些人若是被他杀的,连兵刃都早已要被折成一段段的了,又怎会像此刻这般完整。”
小鱼儿道:“还有呢?”
沈轻虹道:“还有几人,名字不说也罢。”
小鱼儿道:“为什么?”
沈轻虹道:“只因这几人武功虽强,但轻财仗义,俱都是一代之大侠,那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事来的,譬如说当今天下第一剑
客燕南天!他老人家要杀这几人,虽然易如反掌,但若非不仁不义之人,他老人家宁可自己受苦,也不会出手的。’小鱼儿本就在等他说出“燕南天”这名字,如今听得他如此推祟,胸中不禁热血奔腾,大声道:“好!好男儿!男子汉若活在世上,就要活得像燕南天,教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要竖起大拇指。”
沈轻虹瞪着献果神君,大声道:“不但受过他老人家好处的人,人前背后都对他老人家五体投地,就算是他老人家的仇人,背后也不敢对他老人家稍有闲话。”
献果神君冷笑道:“嘿嘿,你以为我不敢骂他?”
沈轻虹霍然站起,厉声道:“你敢?”
献果神君叹了口气,道:“我虽想骂他两句,却不知该如何骂法。”
沈轻虹大笑道:“你听见了么,纵有想骂他老人家的人,也不知该如何骂起,只因他老人家平生实未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虽有十五年未见他老人家,但此等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的大英雄,身体必定日更强健,你说是么?”
小鱼儿道:“不错,他身子必定十分强健!他活得必定好得很“。。”
说着说着,他眼睛像是有些湿了,赶紧垂下头,拾起了一只暗器囊,将里面的暗器全倒了出去。
只见那里面有十叁枚毒针,七枚黝黑无光的铁蒺藜,还有一大堆毒砂,沈轻虹耸然失色,道:川中唐门也有人栽在这里!”
小鱼儿道:“下手的这人,既不会是你方才已说过的那几位,又不会是你还没有说过的那几位,那么,他究竟会是谁呢?”
沈轻虹叹道:“想来我委实也难以猜测。”
小鱼儿伸了个懒腰,道:“你猜不到也罢,反正他这就要来了,咱们等着瞧吧。
献果神君圆睁的双目中,已露出惊怖之色,虽然他确信自己的武功,在如此黑暗中骤施暗袭,必能得手!但这即将到来的不可猜测的敌人,武功委实太强!委实令人胆寒,他一击若是不中,只怕便难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有风吹动,崖洞外突又伸出了一只手来。这只手纤细、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玉雕成,纵是世上最再吹毛求疵的人,也无法在这只手上挑出丝毫瑕疵来。但在这穷崖绝洞外,突然出现这么美的一只手,却显得更是分外诡秘,在沈轻虹等人眼中,这只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实似带着种凄秘的妖艳之气,实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只手是否属于人的。一时之间,献果神君却似已将窒息.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只手轻轻在洞边的崖石上敲了敲──这只手动了,手指也动了,绝不会再是死人的手。
然后,一个温柔而甜美的语声在洞外银铃般笑道:“有人在家么?”
此时此地,这甜笑的语声说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是邻家的少妇闲来无事走过来串门子似的。献果神君与沈轻虹听在耳里,心中却不禁直发毛,两人面面相觑,简直是哭笑不得,更不知该说什么。
小鱼儿眼珠一转却笑道:“有人在家,有好几个哩!”
那语声笑道:“有人在家,就该出来开门呀!”
小鱼儿道:“昨天我吃了人家的梨膏糖没付钱,大门己被人扛走了。”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我在外面站得腿发软,可以进来坐坐么?”
小鱼儿道:“当然可以,但你可得小心些走呀,门槛高得很,莫要弄脏你的新裙子。”
那语声道:“谢谢你啦。”

 

 

第二十七章、脱困入困

一个轻衫绿裙、鬃边斜插着朵山花的少妇,盈盈走了进来,她步履是那么婀娜,腰肢是那么轻盈。她自那百丈危崖外走进来,当真就像是邻家的小媳妇跨过道门槛,就连那朵山茶花还都是稳稳的戴着,仅有歪一点。
黑暗中,献果神君已飞扑而出,挟着一股不可挡的狂风,直
扑那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妇。绿裙少妇粹不及防,眼见就要被震出去,但腰肢不知怎地轻轻一折,她身子已盈盈站在献果神君身后。
献果钟君一惊,猛回身,待二次出手。绿裙少妇已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您要我出去,我这就出去,您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生这么大的气呢。”那妩媚甜笑的笑容,美得像花,甜得像蜜。
献果神君道:“你……你……”
他虽然凶横霸道,奸狡毒辣,但面对着如此温柔、如此美丽的女子,心还是不免有些动了,狠话再也说不出口。
绿裙少妇道:“老爷子您着喜欢我留在这里,我就留在这里,替你扫地煮饭补衣服。。””
小鱼儿一直在瞪着眼睛瞧她,此刻突然笑嘻嘻道:“我看你不如做我的媳妇吧。”
绿裙少妇媚然笑道,“你若真的肯要我做媳妇,我真开心死了,像你这样又聪明、又英俊的丈夫,我找了十年却没找到,只可惜。。。”
小鱼儿道:“只可惜什么?”
绿裙少妇柔声道:“只可惜我的年纪太大了,等你叁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是老太婆了,那时你又想甩了我,又不忍心,岂不是让你为难么?我又怎忍心让你为难呢?”
小鱼儿明知她说的全没有一句真话,但不知怎地,听在耳里,心里还是觉得舒服得很,忍不住大笑道:“你不说我年纪太小,只说自己年纪太大,像你这么说话的女子,就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我也是喜欢的。”
绿裙少妇嫣然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句话我一定永远记在心里。”
献果神君嘎声道:“我若不喜欢留在此处又当如何?”
绿裙少妇道:“老爷子若觉得这里太气闷,想出去逛逛,我已在外面备好了梯子,老爷于您随时都可以走。”
献果神君嘶声道:“真的?”
绿裙少妇道:“老爷子你若还不放心,只管先上去,然后咱们再上,留下这位少爷最后再带着箱子走,这样老爷子既可放心咱们,咱们也可放心老爷您了。”
献果神君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听她的话,但她的话实在说得入情入理,实在说入了他的心,实在令他不能不听。就连沈轻虹,心里虽也明知这女子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也像是入了魔似的,听得只有点头。
两人想来想去,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她有任何恶意。她说的话委实面面俱到,不但替自己想过,也替别人想过,无论是谁,都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小鱼儿附掌道:“这法子的确再好也没有,别人若先上去,猴老兄必定不放心,此番猴兄先上去,也要等着最后一批珠宝上来,必定不会割断绳子。”
献果神君瞪着那少妇,还是忍不住问道:但你。…你真的是完全出于善意么?”
绿极少妇柔声道:“老爷子您想想我会有什么恶意呢?”献果神君大喝道:“世上真有你这么好的人?”
绿裙少妇轻叹道:“我生来就是这样,只知替别人着想,替别人做事,自己也没法子。”
献果神君眼珠子转来转去,但左看右看,也实在看不出她究
竟坏在哪里,只得跺一跺脚道:“好,无论你是好是坏,先上去再说!”他心中其实早巳迫不及待,那阳光,那暖风,那自由的天地,早已似乎在向他不断地招手。
他探头一瞧,果然有条粗如儿臂的长索从上面直垂下来,这长索若会中断,那么这绿裙少妇自己也要被困在地,只要这长索不会中断,那么,纵有别的诡计,他也要先上去了再说。
献果神君算来算去,只觉已无遗策,当下再不迟疑,纵身一跃,攀住了索头,大笑道: “沈轻虹,你跟着…。.”
笑声未了,身子突然一阵扭曲,向那万丈绝壁中直坠了下去,得意的笑声,也变做了凄厉的惨呼。
沈轻虹大惊失色,失声道:“这,这….”
那绿裙少妇的脸像是也吓白了,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轻虹霍然回身,厉声道:“这原该问你才是!”
绿裙少妇道:“莫非是他老人家年纪太大,连绳子都抓不住
了?’沈轻虹忽道:“老实说,你这绳子上究竟有何鬼怪?”
绿谣少妇眼睛就像秋水般明亮、婴儿的无辜,柔声道:“这绳子是好好的呀,又没有断,我方才不就是从上面下来的么?你若不信,不妨拉拉看。”
沈轻虹果然伸手去拉,小鱼儿突然笑道:“这绳子里若是藏着几根毒针,伸手去拉的人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他话未说完沈轻虹的手早巳闪电船缩回来,厉声道:“不错,这绳头里必定暗藏毒针,否则献果神君又怎会松手,不想你这女子竟是如此狠毒,我今日才算开了眼了!”
绿裙少妇目中泪光莹莹,凄然道:“你们要如此说,我也没法.予,既是如此,我…。’我只有自己拉给你们瞧吧。”她纤腰一扭,自己果然攀上长索。
沈轻虹眼睁睁瞧着她往上爬,那舞着的绿裙少妇看来已越来越小,他心里又着急,又后悔,要他们跟着这不知究竟是温柔还是毒辣的女子往上爬,他实在有些不敢,但耍他眼睁睁瞧着这机会错过,却又实在令人痛心。
他正在为难,不知是否该冒险一试,哪知就在这时,那不可捉摸的女子竟又轻轻滑了下来。
小鱼儿笑道:“我早已知道你会回来的。”
绿裙少妇柔声叹道:“我本来已想不管你们,但又实在不忍心,唉!我的心为什么总是这么软,简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眼被轻轻一扫,对沈轻虹道:“这绳子究竟是好是坏,如今你们总该知道了吧。”
到了此刻,沈轻虹委实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他甚至已有些怀疑献果神君真是自己抓不住绳子才跌下去的。
绿裙少妇悠悠道:‘你若还不相信,不妨用块布包着手。”
沈轻虹瞧瞧那绳子,又瞧瞧洞外的青天白日,再瞧瞧这阴森森黝黝的洞窟,想着那十五年苦难的岁月。
这机会委实不容再错过。
他咬了咬牙,最后再瞧了瞧小鱼儿。小鱼儿也皱紧了眉,道:“你莫瞧我,我也没了主意,但是……我想这绳子总该不会断的吧,否则她自己也上不去了。”
沈轻虹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了。”
他纵身一跃,攀持而上。
小鱼儿拎起一颗心,眼睁睁瞧着他往上爬,一尺,两尺……眼贝他已爬上十余丈,小鱼儿终于松了口气。瞧着那少妇笑道:“你这人究竟是好是坏,到现在我也弄不清了…。.”
话未说完,绳子已断了。
沈轻虹惨呼着,挣扎着,自洞口直坠而下,眨眼便瞧不见了,只剩下那凄厉的惨呼响彻四山。
小鱼儿目瞪口呆,怔在当地,呐呐道:“你……你…。’你真是个骗死人不赔命的女妖怪。”
绿裙少妇嫣然笑道:“哦!是么?”
小鱼儿道:“你用绳子里的毒针毒死那老猴子,又将绳子割断一半等着沈轻虹来上当,但以你的武功,你本来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就可杀死他们的呀!”
缘裙少妇嫣然道:“要自己动手杀人,那多没意思,我一生中从未自己动手杀过一个人,全都是别人心甘情愿去死的。”
小鱼儿道:“但我还是不明白,绳子断了,你自己怎么上去。”
绿裙少妇道:“这里舒服得很,我已不想上去了。”
小鱼儿怔了怔,摸着头苦笑道:“女孩子说的话能教我猜不透的,你是第一个。”
缘裙少妇凝注着他,柔声道:“你的朋友被我害死了,你不想报仇?”
小鱼儿叹道:“我打也打不过你,骗也骗不过你,怎么样报仇,何况,正如你所说,这不是你迫着他们,面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上当的。”
绿裙少妇道:“你心里不难受?”
小鱼儿道:“这两人一个是早巳该死了,另一个是十五年前自己不想活了,如今死得正是对门对路,我又难受个什么?”
绿裙少妇眼波流转,咯咯笑道:“你这样的孩子,我才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小鱼儿笑道:“好,现在你可以开始骗我了,骗到我死为止。’缘裙少妇道:“骗死了你,我一个人在这里岂非寂寞得很。。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你。…你自己难道真的也不上去了?”
绿裙少妇道:“我又没生翅膀,又不会飞!”
小鱼儿楞了半晌,苦笑道:“你真是女妖怪!”
缘裙少妇道:“我若是女妖怪,你就是小妖怪。”
小鱼儿叹道:“这倒不错,一个女妖怪,一个小妖怪,在这鬼洞里过上一辈子了,将来说不定还会生了一大群小小妖怪…。.他话末说完,绿裙少妇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突然间,一阵狂笑声远远传了过来。
一个狂笑道:“姓萧的鬼丫头,你跑不了的,老于已知道你从哪里下去的,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你,除非你一辈子也不上来!”
这话声显然是来自云雾凄迷的山头,但听来却如就在你耳畔狂叫一般,震得你耳朵发麻。绿裙少妇面色立刻变了,变得比纸还白。
小鱼儿道:“他是什么人?”
缘裙少妇道:“他…。’他不退人,他简直是个老妖怪!”
小鱼儿道:“你真那么怕他?”
绿裙少妇摇头叹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做出来的事,世上永远没有人能猜得透的。”
只听那语声又喝道:“姓萧的,你真不上来么?”
绿裙少妇咬住嘴唇,不说话。
过了半晌,那语声又道:“好,老子数到十宇,你若还不上来,等老予捉到你时,担保要你受十天十夜的活罪,若让你少受一刻,老子都不是人!”
小鱼儿眨着眼睛,叹道:‘看来,他果然有叫人连死都死不了的本事。”
那语声已大吼道:“现在开始!─!”
绿裙少妇整个人都像是已被吓软了,瘫到地上,动也不能动,鬓旁的山茶花,却簌簌的抖个不住。
那语声已喝道:“二!”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如此凶恶,莫非是‘十大恶人’之─?”
绿裙少妇叹道:“十大恶人’若和他出起来,简直就像是最乖的小孩子了。”
小鱼儿也吃了一惊,道:“他比‘十大恶人’还狠?”
只听那语声又喝道:‘叁”
小鱼儿呆了半晌,道:“他叫什么名字?”
绿裙少妇道:“你不会知道他的。”
小鱼儿道:“他既然比‘十大恶人’还狠,就应该很有名才是。”
绿裙少妇长叹道:“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知道么!越是没有名的人才越厉害,他就算做了神鬼难容的事,别人也不知道。”
那语声又喝道:“四……好,看样子你是真的不上来了,你要不要听听老子捉到你时,要如何对付你。”
他像是已在暴跳如雷,狂吼道:“老子捉到你时,先挖掉你一只眼睛,再把盐水灌进去,等到十天后,你全身都要变成咸肉。”
小鱼儿苦笑道:“好凶的人,这样的活咸肉,只怕连李大嘴都没有吃过。”
缘裙少妇突然道:“伤认得李大嘴?”
小鱼儿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认得他?”
绿裙少妇默然半晌,悠悠道:“在江湖中混的人,谁不知道他!”
只听那语声已狂吼道:“五!..…你听到了么!五!再数五下,你就要完蛋,你若以为老子捉不到你,你就大错特错了!”
绿裙少妇突然站了起来,长叹道:“罢了。与其等着被他捉住,倒不如现在先死了干净。”
小鱼儿道:“你…。’你怕什么?咱们等在这里不上去,他反正也不敢下来的。”
绿裙少妇叹道:“你不知道,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他若说能够捉住我,就是真的能捉住我。”
小鱼儿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
绿裙少妇凄然一笑,道:“你还想活么?”
小鱼儿道:“我活得正有意思,为什么不愿活?”
绿裙少妇摇头叹道:“他连你也不会放过的…。.”
那话声大叫道:“六!现在已数到六了!”
绿裙少妇道:“他总有法子捉住你,我若死了,他一定要将气都出在你身上,那时你就更惨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缓步走到洞口。
小鱼儿道:“你要跳下去?”
绿裙少妇道:“依我看来,你也是和我一起跳下去的好。”
小鱼儿失声道:“你要我也跳下去?”
绿裙少妇突然回身,凝眸瞧着他,缓缓道:“我一个人死也觉得寂寞得很,你肯陪陪我么?”
小鱼儿摸着头,喃喃道:“叫人陪着她一起死,免得她寂寞…’嘿!这种要求倒也少见的。”
绿裙少妇悠悠道:“我是喜欢你,才要你赔我一起跳下去,否则,否则……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你哩。”
那吼声己喊道:“七!”
小鱼儿瞧着她,瞧了很久,才道:“你喜欢我?”
缘裙少妇缓缓道:“你是聪明人,这难道瞧不出?”
小鱼儿又瞧了她很久,突然大声道:“好!我陪你一起跳下去!“绿裙少妇也像是有些意外,失声道:“真的?’小鱼儿道:“我非但陪你跳,还要抱着你跳。”
绿极少妇又凝眸瞧着他,也瞧了很久,缓缓道:“好…。你很好。”
那吼声道:“八!还有两下子,臭丫头,你的命已不长了!”
小鱼儿果然跳上去,紧紧抱住了她,居然还能笑道:“你真香…。我抱着你死,倒真不错。”
绿裙少妇突然一笑道:“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能被你抱着死,更是件不错的事.”
那语声大吼道:“九!臭丫头,你听到了么?老子现在已数到九!”
绿裙少妇道:“你抱好了么?抱紧些,我就要跳了!”
小鱼儿道:“你跳吧!”
他闭起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道:“死,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
绿裙少妇道:“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身子一跃,竟真的向那深不见底的绝壑跳了下去!
他只觉耳朵里都灌满了风,身于往下直坠,这时如说他心里害怕,倒不如说他觉得很有趣、很舒服。无论如何,自百丈高处往下跳,有这种经验的总不多。
也许小鱼儿连“害怕”这两个字都已被吓得忘了,也许他起先根本不相信这绿裙少妇会真的往下跳。
他只觉得越来越快,下半身已似和上半身分了家。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问自己:“我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
就在这时,只听“蓬”的一响,他身子似乎一震,下落的势道突然缓了。
只听绿裙少妇在他耳畔轻笑道:“死的滋味如何?”
小鱼儿道,“不错!还不错。。””
他已张开眼,左右一瞧,两旁山壁的树木,都可瞧得很清醒,像是一栋株树都在往上飘。由此可见,他们下落的势道,竟已慢得出奇。
绿裙少妇笑道:“你可知道,你是个幸运的人,虽然尝过了死的滋味,却不必真的死了。”
小鱼儿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极少妇道::“抬头瞧瞧。”
小鱼儿一抬头,便瞧见了一样奇怪的东西,这东西像是伞,又不是伞,至少也比伞大了十倍。
这东西竟是从绿裙少妇背后撑出来的,看来像是用无数根细绳系着的一柄五色的大伞。这“伞”兜住了风,他们下落之势自然缓了。
小鱼儿就像是坐在云上往下落似的,那滋味可真妙极了,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大声道: “这玩意儿真不错,真不知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突然,他只觉身子一震,已落在实地上。那柄“伞”边带着风,带着他们往外滚。
绿裙少妇自裙子里抽出柄小刀,割断了绳子,娇笑道:‘小
鬼,你现在可以放开手了。”
小鱼儿手却抱得更紧,道:“我偏不放开你,你骗得我好苦,我被你骗得差点没发疯,你总该让我多抱抱你,算做补偿。”
绿裙少妇笑道,“你这小鬼,你究竟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呆子?”
小鱼儿笑嘻嘻道:“这句话我刚刚还问过我自己,我自己也回答不出。”
绿裙少妇道:“我瞧你呀,是个不折不如的小呆子。”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大眼睛里闪着光,瞪着她道:“你以为你真骗倒了我?”
绿裙少妇也笑眯眯瞧着他,道:“你自己不知道?”
小鱼儿大笑道: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所以才陪着你往下跳,你这种人,不像是会自己寻死的人!”
绿裙少妇眨了眨眼睛,道:“哦!是么?”
小鱼儿挺起胸,大声道:“告诉你,世上没有一个人能骗得倒我江鱼。”
绿裙少妇瞧着他,柔声道:“我现在才发觉你已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大人,是条男子汉,我几乎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男子汉。。
她眼被里像是充满了赞美之意,小鱼儿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他也突然发觉自己不再是孩子,已突然长大了。
绿裙少妇眼波四转,突又长叹道:“我虽然没有死,但到了这里,我又没法子,现在。…我什么事只有依靠你,你可不能抛下我。”
小鱼儿只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壮,这样有勇气,他觉得自己实在不错,否则她又怎会全心全家地依赖自己。
他大声道:“你只管依靠着我,我绝不会后悔。”
绿裙少妇嫣然一笑,道:“你真好,我知道我不会选错人的。‘小鱼儿笑道:“你当然没有选错,你选得正确极了。”
绿裙少妇愉快地叹了口气,道:好,你现在快想个法子,让咱们离开这鬼地方吧。”
小鱼儿道:“好。”
他刚说完这“好”宇,嘴虽说得甜,心里却已发苦。
只因他已瞧清了这“鬼地方”。
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法于子离开这里。
这里,就像是一个酒瓶的瓶底,就算是有蟑螂那么多脚,那么强的生存力,也休想爬得上去。
奇怪的是,这里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阴湿。这里竟丝毫没有潮气,反而是温暖而干燥的,在上面看到的那凄迷的云雾,距离他们头顶还很高。
他脚下踩着的,也不是沼泽湿泥,而是非常令人愉快的草地,柔软的青草,看来就好像是张碧绿的毯子。明亮的光线中,充满了芬芳的香气。
四面枝叶茂密的树林.树木间还点缀着一些鲜艳的花草,小
鱼儿几乎要以为自己突然跌落在仙境里。
这仙境唯一可怕的,就是那无边的静寂,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每一根草,每一片叶子,都是绝对静止的,看来,竟像是没有丝毫生气。
这可怕的静寂.简直要令人发狂!这美丽的“仙境”,竟是块‘死地”
绿裙少妇柔声道:“你已想出了法子么?”
小鱼儿再也笑不出来,不住道:“有法子的,自然有法子的。”
缘裙少妇道:“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她温柔地瞧着他,果然不再说话。
小鱼儿背负着手,兜了十七八个圈子,突然大声道:“不对!
不对!”
绿裙少妇道:“什么事不对?”
小鱼儿道:“这里少了样东西?”
绿裙少妇道:“少了东西?什么东西?”
小鱼儿苦着脸道,“那老猴子和沈轻虹两人到哪里去了?飞上天了么?”
绿裙少妇道:“他…他们不是已摔死了么?”
小鱼儿道:“不错,摔死了,但尸身呢?我所有的地方都瞧过,竟瞧不见他们一根骨头,就算是被老虎吃了,也吃得没有这样快呀,何况,这里简直连只猫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老虎。’绿裙少妇脸色也变了,失声道:“你真的没有瞧见他们的尸身?”
小鱼儿道:“没有,简直连一根骨都没有。”
他嘴里虽这样说,但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一面说,一面又到四下搜寻起来,绿裙少妇也跟着他找。这地方并不大,他们很快的就找了两叁遍,每个角落,每一株树下,每一块草皮都找遍了。
这里非但没有骨头,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这里简直
丝毫没有两个人跌死的痕迹。
小鱼儿突然有些害怕了,道:“这见鬼的地方,莫非真的有鬼!”
绿裙少妇身子缩了缩,强笑道:“鬼,哪里会有鬼?”
小鱼儿道:“若没有鬼,那两个人哪里去了?就算他们没有摔死,也该在这里呀,何况,他们是绝对不可能不摔死的。”
“但这地方必定有古怪,我必定能找出这古怪究竟在哪里!”
说着,又到四面去搜索起来,但树还是那几株树,草还是那几片草。。“小鱼儿又大叫道:“这里必定还有别的人。”
绿裙少妇道:“这鬼地方会有人?”
“因为若是野生的草地,会这么整齐?这么干净?所以,我想这里一定有人住,一定有人时常修剪草地。”绿裙少妇展颜道:“呀,不错,你不但头脑好,眼睛也好。。,这里既然有人住,我就放心了。”
她瞬间又皱眉,颤声道:“但…人呢?”
小鱼儿道:“人”─“人…。.”
他四下去瞧,这里连鬼影都没有,哪里有人?
谜,不可思议、无法解释的谜。
绿裙少妇道:“我……我简直想都不敢想了,我一想就要打寒噤。”
小鱼儿大声道:“你不必想,由我来想,我想已足够了。”
其实他也想不通,他想得头都疼了。
天色,已渐渐暗下来,暗得很早。小鱼儿不停地在四下走,肚子已饿得直冒酸水。
小鱼儿也快急疯了。
他常常说: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
现在,他突然发觉说这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瓜。
他更不敢去瞧那绿裙少妇,这女人说一切都依靠着他,她真是选错人了,她眼眼一定有毛病。
到后来小鱼儿简直已发晕了,喃喃道:“睡觉吧,好歹睡一觉再说,最好能一睡不醒……”
突然绿裙少妇娇唤道:“过来……快过来!”
小鱼儿─回头,已瞧不见她的人,大声道:“你在哪里?你也学会隐身法了么?”
绿裙少妇道:“我在这里,在这里!”
这呼声竟是从一株树后传出来的,这株树根粗、很大,叶子特别缘,小鱼儿早就疑心其中有古怪,却瞧不出来。
他飞快地跑过去,只见绿裙少妇跪在那株树后,像是在祈祷似的,动也不动,只是眼睛却瞪得很大。
小鱼儿皱眉道:“你在干什么?拜菩萨?”
绿裙少妇招手道:“你快过来,瞧瞧这里。”
小鱼儿只得也蹲下来,瞧了半晌,道:“这没有什么呀,不过是…。’呀,不错,有了!!”
他突然发现这株树下半截的树皮,竟和上半截不同,上半截的树皮粗糙,下半截的树皮却光滑得很。
绿裙少妇道:“你瞧,这树皮像是常常被人用手摸的,人为什么要摸这树皮,显然只有一个解释”…’这株树必定就是道门。”
小鱼儿展颜道:“你不但头脑好,眼睛也不错。”
绿裙少妇嫣然道:“谢谢你。”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树上敲了几下,笑嘻嘻道:“有人在家么?”

第二十八章、穴里乾坤

小鱼儿有个特别的脾气,随时随地都要开玩笑,但他这玩笑开得也并非没有用意,他想试试这栋树是空心还是实心。
他做梦也不想里面会有人回应。不错,里面的确没有回应,但那块树皮却突然移动起来,好好的一株树,竟突然现出了个门户!
小鱼儿这一惊倒是不小,整个人都吓得向后飞出去。绿裙少妇也像是吓惨了,竟跪在那里不能动。
树,果然是空的。小鱼儿瞪着那黑黝黝的洞,大声道:“什么人在里面?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
树穴里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小鱼儿一步步走过去,拳头捏得很紧,捏得指节都发了白,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大。
绿裙少妇颤声道:“不要走进去,里面……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
小鱼儿大声道:“怕什么?这种鬼鬼祟祟的东西,没什么可怕的,他若真的很厉害,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
绿裙少妇道:“你…。你要进去?”
小鱼儿身子也缩了一下,道:“进…。进去……”
他咳嗽一声,大叫道,“自然要进去,这是唯一的线索,我怎么能不查个明白!”
皇后。”
小鱼儿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生中简直从来没有像这样大笑过。
绦裙少妇道:“你开心么?”
小鱼儿大笑道:“我开心,开心极了,我什么疯狂的事都想到过,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会做皇后。”
缘裙少妇道:“你不愿意?”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当皇后?”
他突然跳起来往桌于上一坐,大声道:“喂,你们还不过来拜见你们的新皇后么?”
那些轻衫少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终于一齐走过来。
小鱼儿道:“只要磕叁个头就够了,不必太多。”
少年们一齐去望那绿裙少妇,绿裙少妇不停的娇笑,不停的点头,少年们想不磕头也不行了。
小鱼儿道:“磕完头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后争宠,皇后吃起醋来,是要砍你们脑袋的。”
少年瞧着他,那模样倒当真像是瞧见了个妖怪似的,突然一齐转过头,走了干净。
小鱼儿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错。”
绿裙少妇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这里十多年,从来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小鱼儿笑道:“从今以后,我天天都要让你开心,开心得要死,你虽然叫‘迷死人不赔命’,我却要迷死你。”
绿祖少妇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这名字,还知道你叫萧眯眯,也是‘十大恶人’中之一,你看来虽然又娇又嫩,其实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姜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欢喜。”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篇,绿裙少妇已怔在那里。
小鱼儿道:“别站在那里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该过来和我皇后亲热亲热才是。”
绿裙少妇凝眸望着他,缓缓道:“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小鱼儿道:“哦?”
绿裙少妇道:“我今年只有叁十七。”
小鱼儿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没关系,‘永远莫要和女人讨论她的年龄’,这句话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的。”
绿裙少妇道:“别的事你说错都没关系,但你若说错女人的年纪,她可不饶你。”
她的手,温柔而美丽,她的笑,也是温柔而美丽。
但这温柔的笑容中却隐含杀机,这双美丽的手顷刻间也能置人死命,这小鱼儿自然是知道的。
小鱼儿却偏偏装做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萧眯眯眼波流转,道:“你…。.”
小鱼儿道:“十大恶人’若也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江鱼。”
萧眯眯道:“你……你竟敢自称‘十大恶人’的朋友?”
小鱼儿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是好人不成。”
萧隙眯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还太小,小得还不能做聪人,我瞧你”…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来的,是么?否则你又怎么知道我。”
小鱼儿道:“老妖怪我的确认得好几个。”
萧眯眯道:“好儿个?”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从来不近妖孽,阿弥陀佛……近妖者杀……你杀时小心些,若让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鲜了……九幽门下,饿鬼日多,肉纵不鲜,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个缺德鬼。”
他说了五句话,正活脱脱是哈哈儿,“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半人半鬼”阴九幽,“不男不女”屠娇娇这五人的口气,不但声音相同,语气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萧眯眯眼睛已睁大了,娇笑道:“你这小鬼,你认得他们?”
小鱼儿道:“我从小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
菌眯眯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这就难怪,难怪你是个小妖怪,原来你竟是跟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常常提起我么?”
小鱼儿笑道:“他们叫我遇见你时,要千万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们说你是六亲不认,见人就要迷的。”
萧眯昧咯咯笑道:“你相信他们的鬼话?”
小鱼儿眯着眼笑道:“能见着你这样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萧眯昧娇笑道:“哎哟,小鬼,我没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鱼儿大笑道:“现在,你可以请我喝酒了么?”
送酒上来的,竟是个孩子。
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却面黄肌瘦,像是发育不全的模
样,看神气像是比小鱼儿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鱼儿小。
他缩着脖子,驼着背,捧着盘的两只手,不停地发抖,但一双眼睛,却又不时偷偷在萧眯眯胸前瞟来瞟去。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么?”
那孩子红着脸,垂下了头,道:“没”。”没有。”
萧咪咪媚笑道:“你想亲亲我是么?”
那孩子脸更红人萧咪咪道:“来,想亲就来亲呀,怕什么?”
那孩子突然放下盘予,抱住了她。
萧咪咪突然反手一个巴掌,将他打得在地上直滚,小鱼儿抬起头,突然发现这孩予背着脸时,满脸都是杀机,竟令人觉得可怕。
他站起来时,他又变得一副可怜模样,红着脸,垂着头,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动。
小鱼儿道:“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
萧咪咪笑道:“你吃醋?”
小鱼儿道:“唉,你简直是摧残幼苗。”
萧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小鱼儿道:“为什么你恨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呀!”
萧咪咪道:“他虽是个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阴险的人了。”
小鱼儿笑道:“哦?他难道比阴九幽还阴险?难道比李大嘴还毒辣?”
萧咪咪道:“阴九幽虽险,李大嘴虽狠,别人总还瞧得出,但他爹爹做尽了坏事后,别人还在称他为当世之大侠。”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连你都说这人坏,想来他必定真是个大坏蛋了。”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说他是坏蛋,他想必是个好人…”
他故意不问这人的名字,萧咪咪居然也不说了,只见那孩于又抱了个盘子走进来。
小鱼儿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货。”
萧咪咪啐道:“没出息。”
小鱼儿笑道:“皇后方便时,总得有个把子在旁边伺候着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 “来,你带我去。”
萧咪咪娇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饱了,这里的酒莱还在等着你哩。”
那孩子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
这地下的宫阙,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浪费,长道的弯曲处,就是方便之处。
小鱼儿突然问道:“嗯,你姓什么?”
那孩子道:“江。”
小鱼儿道:“你也姓江?真巧。’“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玉郎。”
小鱼儿皱了皱眉,眼珠子四面一转,突又笑道:奇怪,这里已是地下,这许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里去了?这地下的地下难道还有通道?”
江玉郎道:“下面没有通道,是坟墓。”
小鱼儿道:“坟墓?谁的坟墓?”
江玉郎道:“听说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坟墓。”
小鱼儿又不禁皱了皱眉头,赶紧站起来,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来了许久。”
江玉郎道:“─年。”
小鱼儿道:“一年……你怎会来的?”
江玉郎道:“阁下怎会来的?”
小鱼儿笑道:“嗯,不错,萧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来的“”。
看来这里必定还有条通向外面的道路,你……此知道么”
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鱼儿道:“你没有查过?”
江玉郎道:“没有。”
小鱼儿道:“你难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这里很好,很舒服。”
小鱼儿突然一把抓着他肩头,沉声道:“你这小鬼,我知道你心里恨得要死,时时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瞒不过我的,你若肯与我合作,咱们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阁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请回去用酒。”
小鱼儿眼睛盯着他,盯了许久,一宇字道:“我说的话,你记着,每个字都记着!”
江玉郎仍然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还似在想着什么。
两人终于走了回去,萧咪咪笑道:“看来,你存货倒不少,我只当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鱼几抚着肚子,嘻嘻一笑,道:“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着他捣鬼,只想从我嘴里探听出这里的出路,还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萧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鱼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问他,我告诉你好了。”
小鱼儿神色不动,却大笑起来,笑道:“我在‘恶人谷’都住了十来年,这地方难道比 ‘恶人谷’还糟么我不过是试试这小鬼的,你难道信他的?”
萧咪咪悠悠道:“其实,不管你是真是假,你问他都没有用的“。。这地方的出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头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实。”
江玉郎脸又红了,垂头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边,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乱想了,乖乖去睡睡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鱼儿道:“但他…─‘娘娘难道…。.”
萧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他。。。他实在……萧咪咪轻轻给了他个耳括子,笑啐道:“要吃醋还轮不到你,滚吧。”
江玉郎垂着头,转回身,乖乖地走了。萧眯眯根本再也未瞧他,这小鬼她是不放在心上的,无论他想玩什么花样,也玩不过她的手掌心。她只是瞧着另一个小鬼。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坏蛋。”
萧咪咪道:“他是坏蛋,你也不是好东西。”
小鱼儿道,“我难道不比他好?”
萧咪咪眯着眼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小鱼儿道:“你舍不得杀我的。”
萧咪咪媚笑道:“对了,我真的舍不得杀你,我正要瞧瞧你究
竟有多好……屠娇娇总教过你几手的,我…。我想试试。”
她斜斜地在张软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声道:“你还不过来?难道还要等我再教你?”
小鱼儿眼珠子乱转,嘻瞎地笑。
萧咪咪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小鱼儿道:“我只怕…。.”
话还未说完,江玉郎突然又冲了进来,一张脸已变得没有─丝血色,颤声道:“不… ‘不好,不好了!”
萧咪咪怒道:“你想干什么?”
江玉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萧咪咪变色道:‘什么人死了?’江玉郎道:“你……你赶紧去瞧瞧…。他们。….他们……。
话未说完,突然晕了过去。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方才那些轻衣少年,此刻竟没有一人还是活的。
翻开他们的脸,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连小鱼儿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禁瞧得心里直冒寒气!
萧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脚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潜来此地。”
萧咪咪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此间入口,绝无人知道。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人已往门外冲出去,突又回头.厉声道:“你若敢跟着来,我就真宰了你!”
小鱼儿苦笑道:你放心,我难说不知道偷看了别人秘密的人,是万万活不长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等到萧咪咪从前面的门出去,他人已到了后面的门。他虽然明知萧咪咪必定要到那秘密的出口处查看,他也不想去偷瞧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只眼睛。只见那已晕在地上的江玉郎头突然动了,也用一只眼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见门后面的小
鱼儿。小鱼儿屏住了呼吸,动也不动。
江玉郎突然唤道:“江公子……江鱼,你出来吧。”
小鱼儿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终于没有出声。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来。他身子突然变得比燕子还轻,比鱼还滑,比狐狸还灵,身子才一闪,已从旁门的一道小门滑出去。
那道小门,正是他方才带小鱼儿去方便时走的门。小鱼儿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间屋子的小门,小鱼儿也到了这间屋子的小门边,还是用半只眼睛偷偷的瞧。
只见江玉郎身子不停,一头钻进了那方便之处。小鱼儿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过去,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盖子,往里面钻。
突然间,他腰上一麻,裤带已被人拉住。只听小鱼儿笑道:“你想一个人跑,那不成。”
江玉朗的脸,这一次是真的吓白了,颤声道:“莫……莫要开玩笑。”
小鱼儿冷笑道:“谁跟你开玩笑,老实说,你想干什么?”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鱼儿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钻进粪坑里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
小鱼儿道:“你难道想吃粪?”
江玉郎道:“听说粪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小鱼儿冷笑道:“你这小鬼,一张嘴果然厉害,但却休想骗得到我,你再不说老实话,我就拉你去见萧咪咪,而且还告诉她,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来,道:“我……我没有…。.”
小鱼儿道:“你杀了他们,将萧咪咪引开,然后再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萧咪咪找不着你时,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你纵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脚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说的不错,我那藏身之处,就在这粪坑里,我费了一年的时间,才挖出来的。”
小鱼儿道:“真有你的,居然将藏身之处弄在粪坑里,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觉得臭了。”
小鱼儿叹道:“我见过的坏人也不少,若论忍劲、狠劲,还得叫你这小鬼第一,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时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带你进去!”
小鱼儿放开手笑道:“你将路弄干净些,我。。”
话犹未了,江玉郎两只脚突然连环踢出,这两脚踢得当真是又准又狠,他看来本不似有这么高的武功。
可惜小鱼儿早已算好他有这一着,他脚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鱼儿点住了,下半身再也不能动。
小鱼儿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弄不过我的,还不乖乖往里爬。”
江玉郎颤声道:“我……我不能动了。”
小鱼儿道:“脚不能动,用手爬!”
江玉郎再不说话,果然乖乖的往里爬。
那粪坑本有一个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从旁边挖了条小道,刚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他就像蛇一般往里爬。小鱼儿也只得捏着鼻子,跟着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了。小鱼儿摇着头苦笑道:“别人说我是个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个小妖怪。真亏你想得出,竟在这种鬼地方下工夫。”
这条小小的地道大约有七八尺,然后,里面就是个小小的洞,最多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见方。但这洞里,却早巳铺好了四五床棉被,还有两缸水,一坛酒,和一大堆咸肉、香肠、糯米糕,此刻居然还有十几本书。
小鱼儿瞧了瞧,也不禁叹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准备得倒真周到。’江玉郎缩在角落里,瞧着他,那双眼睛就像蛇一样,闪着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小鱼儿也瞧着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鱼儿都不怕,小鱼儿并不怕坏人,越坏他越觉有趣。地下静得很幽寂,虽然难耐,但也正代表着安全,这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小鱼儿想不出有谁还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来,摘下条香肠,嗅了嗅,咬了一曰,香肠的滋味居然不错,很不错。
小鱼儿笑道:“粪坑里的避难所,粪坑里的香肠……江玉朗你的确是个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
小鱼儿笑道:“在粪坑挖洞,的确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萧咪咪就算查得再紧,但在你方便时可也不能跟着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错,这的确是天才的主意,但这天才想出这主意后,花了多大的代价,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么?”
小鱼儿道:“你说吧,我很喜欢听人诉苦。”
江玉朗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时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这样的地道!”
小鱼儿道:“嗯,确实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你可想过一个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次数太多,岂不被人怀疑?”
小鱼儿搔了搔头道:“嗯,这……”
江玉朗道:“你可想过一个人在大便时若只是拼命地挖地道,那么他的大便哪里去了?他难道能永远不大便么?”
小鱼儿又搔了搔头,苦笑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你在大便时若真的大便,就没有时间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没有时间大便了,这怎么办呢?”
江玉郎辛涩的一笑,道:“怎么办你永远想不到的,像你这样的大少爷,永远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吃怎样的苦。”
他瞪着眼,咬着牙,一字字道:“我只有像狗一样,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为我不能浪费丝毫时间,我学会在最短时间脱光衣服,纵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脱光衣服,因为我不能让大便和泥土弄脏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鱼儿也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抛下了手里的半截香肠,想说什么,但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江玉朗盯着地上的半截香肠,缓缓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瘦?”
小鱼儿道:“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为我一天到晚在挨饿,为了要尽量
减少大便,我只有不吃东西,为了要储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饿。”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尖锐地一笑,道:“这就是天才一年来的生活,一年来狗─般的生活才换来这地洞,而你。””你什么事都没有做,却在这里舒服的睡着。”
小鱼儿还在挠头,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江玉郎道,“我但愿能知道。”
小鱼儿笑道:“告诉你,这就因为你虽是天才,我却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人有我这样聪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着他,良久良久,缓缓垂下头,道:“不钳,我的确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这本是句称赞的话,但小鱼儿听了,不知怎地,心头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听了句最恶毒的诅咒。不错,这苍白而矮小
的少年,也许的确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机警,但若论狠毒,若论狡黠,小鱼儿却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鱼儿更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种美德,但有时却又令人觉得可怕。小鱼几也不再说话。
他心里在想:这世上若还有我的对手,就是这小狐狸。但这念头还未转完,他已知道自己错了。这世上他还有个对手,一个更可怕的对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条人影,那是个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又风流体贴,永远不会动怒的人影。
花无缺,无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诈,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心机,除了武功外,似乎全无任何可怕之处。但这种“全无可怕之处,正是最最可怕之处一一他整个人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测。
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小子我的确看不透,能让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不错的了“。
江玉郎瞧着他,想说话,但是忍住了。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另一个人。”
江玉郎道:“哦。”
小鱼儿道:“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你无论多聪明,无论玩什么花样,到他面前就没用了,因为你无论对他用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样,他都不会吃亏的,算来算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这种人我还末见过。。
小鱼儿道:“只要你不死,你总会见着的。”
江玉郎木然自语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变,失声道:“糟糕。”
小鱼儿知道能让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脸色不由自主也有些变了,脱口道:“什么事?”
江玉郎道:“你……你进来时,可反手盖上那粪坑的盖子?”
小鱼儿张大眼睛,道:“呀,没有,我忘了。”
江玉郎变色道:“萧咪咪瞧不见我们,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见……………”
小鱼儿展颜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难道会想到咱们在粪坑里?”
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为大意,只要一时大意,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你可知道萧咪咪的武功?”
小鱼儿苦笑道“我就因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脸……假如是笨人,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简直也是个妖怪。”
江玉郎叹道:“她武功之高,只怕远出你想象之外,据说,她一生中有七百多个情郎,其中还包括了七大剑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够人受的了。”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如此说来,倒是真该小心些才好,我还是再偷偷溜出去一趟,把那见鬼的盖子盖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说话,耳朵已贴在土壁上,听了半晌,失色道:“不好,她已经回来了。”
突然间,一阵香气从里面飘了出来。
那香气竟像是一只鸡加上酱油五香在锅里烧的味道。
小鱼儿鼻子已耸起来,这味道在他嗅来,当真是世止最可爱的味道了,他咽下几口口水,大声道:“这里面必定是人,鬼是不会吃鸡的,妖怪纵吃鸡,也不会红烧……既然是人,就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话像是说给那绿裙少妇来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壮自己的胆子,绿裙少妇颤声道: “你若真的要进去,就要小心些。”
小鱼儿大声道:“我自然会小心的,无论做什么事,我都小心得很,否则只怕已活不到现在了。”嘴里说话,自树下捡了块石予,往洞中抛进去。
只听“笃”的一响,小鱼儿道:“这洞并不深。”
绿裙少妇柔声道:“你果然是个很小心仔细的人。”
小鱼儿不觉又挺了挺胸,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
绿裙少妇颤声道:“不……不行,叫我一个人留在外面,我怕都怕死了,我要跟着你一齐进去,有你在我身旁,我才放心。”
小鱼儿瞧了她两眼,道:“唉,女人,究竟是女人”。。好,你跟着我来吧,紧紧跟着我,莫要走开。”
绿裙少妇道:“你用鞭子都赶不走我的。”
小鱼儿已一脚跨了进去,脚下不觉有些飘飘然。
这株树,里面果然是空的,虽不深,但却十分黑暗。
缘裙少妇紧紧依偎着小鱼儿,颤声道:“奇怪,这里还是没有人。”
小鱼儿道:“有人的,一定有人的。”
绿裙少妇道:”这里总共只有这么大地方,人在哪里?”
树穴周围不过五尺,果然没有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小鱼儿皱眉道:“奇怪,红烧鸡的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绿裙少妇道:“这香气像是从下面……”
话末说完.他们站的地方竟突然往下面沉了下去。绿裙少妇整个人都缩进小鱼儿怀里,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办?”
小鱼儿圆瞪着眼睛,大声道:“莫要怕,怕什么,咱们索性就下去瞧个究竟。。
两个人的身子不断往下沉,四下仍是一片黑暗,他们就像是站在一个筒子里,一个可以上下活动的筒子。绿裙少妇紧紧抓着小鱼儿的手,她的手又湿又冷,这方才还杀人不眨眼的女子,此刻胆子竟会变得这么小,倒是令人想不通的事。
那“筒子”终于停了,小鱼儿眼前一亮,又出现一道门,一片青蒙蒙的光线,自门外洒了进来。
小鱼儿一伏身,‘嗖”的窜了出去,外面竟是条地道,两旁是雕刻精致的石壁,壁上嵌着发亮的铜灯。
小鱼儿喃喃道:“好家伙,这地方居然还收拾得华丽得很,看来,此间的主人纵不是妖怪,也和妖怪差不多了。”
他刚想回头叫那绿裙少妇出来。突听一声惨呼,原来那铁筒的门突又关了,铁筒竟又往下沉,绿裙少妇的惨呼声不断自筒里传出来。
只听她凄声呼道:“火”。。救命,救命,火…。.”
小鱼儿大擦之下,要伸手去拉,但那就像是间小屋子般大小
的铁筒,他又怎么能拉得住。他想随着铁筒往下跳,但那铁筒恰巧嵌在地里,就不动了,只有那绿裙少妇的掺呼声仍不断传上来“火,……烧死我了,求求你…。救命呀,火……”
凄厉的呼声,听得小鱼儿全身冷汗直冒。他拳打脚踢,想弄开那铁筒的顶,怎奈那铁筒的顶也是精钢所铸,他用尽气力,也是没有用的。
绿裙少妇的惨呼声已越来越衰弱。“我受不住了”…’求求你,让我快些死吧!..…’求求…。’”呼声突然断绝,然后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小鱼儿也停下了手,痴痴的站在那里。绿裙少妇竟被活活烧死在铁筒里!
这女子虽然狠心,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但却曾全心全意地依靠着他,而结果却落到这种下场。她选错了人,选错人了。。。
小鱼儿的眼眶已变得湿湿的,突然嘶声大呼道:“你听着,无论你是谁,都仔细的听着,你吓不倒我,也杀不死我的,我却一定要杀死你!”
地道里没有回应,根本没有人理他。小鱼儿咬了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地道并不长,尽头处有一扇门,门上面也雕刻着一些人物花草,看来,单只建这条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这里的主人肯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在地下建造条走道,当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门,并没有上锁。小鱼儿伸手一推就推开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竟笔直走了进去,他好像觉得自己绝不会死。只因他若要死,方才就该被火烧死──他只觉得这地道的主人似乎不想杀他,为什么,他却弄不清楚。
他想得并不太多,这就是他思想的秘诀,只要能捕捉着一点主题,其余的就不必想了,想多了反而困扰。
门后面,是一间厅。地道已是如此华丽,厅堂自然更堂皇;在地下竟会有如此堂皇的厅堂,更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除了没有窗子,这里简直和地上富户的花厅没什么两样,陈设得雅致大方,还尤有过之。但厅堂中仍没有人。
小鱼儿喃喃道:“这里的主人虽是个怪物,倒也懂得享受,他若将这里弄得鬼气森获,虽能吓得倒别人.却也苦了自己。”
突听一人笑道:“不想阁下倒是此间主人的知己。”
这语声虽是男子的口音,但缓慢而温柔,却又有些和女子相似,小鱼儿的溜溜一转身,却瞧不见人,不由大喝道:“什么人?你在哪里?”
那语声笑道:“你瞧不见我的,我却瞧得见你。”
小鱼儿虽没有瞧见人,却又瞧见一扇门.他一步掠了过去,推开门,又是间花厅。
厅堂的中央,有张桌子,桌子上有只天青色的大碗,那始终引诱着小鱼儿的香气,便是自碗里发出来的。碗里,果然是只烧得红红的鸡。
小鱼儿眼睛又圆了,只听方才那语声又在另一处响起,缓缓道:“江鱼,这只鸡烧得很嫩,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小鱼儿身子一震,大声道:“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语声笑道:“此间的主人,没有不知道的事。”
小鱼儿吼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那语声道:“你怎知道我们一定是人。”
小鱼儿怔了怔,后退两步,道,“你们究竟想要我怎样?”
望补上小鱼儿道;:“嗯”
那语声道:“你可知道你现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现在,你睁大了眼赌,等着瞧吧。”
这句话刚说完,四面灯光已亮了起来。小鱼儿发觉自己还是躺在方才倒下去购地方,但四面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七八个人。
这七八个人都穿着宽大而柔较的长袍,年纪最多也不过只有二十多岁,每个人都长得清清秀秀、臼白净净。
这七八人虽然都是男人,但看来却又和女子相似,每个人都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瞧着小鱼儿懒洋洋的笑。
小鱼儿道:“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
七八人一齐摇了摇头。这七八人一个个竟都是有气无力,像是全身没一根骨头,人虽然都是活的,但却和死人差不多。
小鱼儿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他若也像你们这种不男不女,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还懒得见他哩。”
其中一人笑道:“你莫要笑咱们,叁个月后,你也会和咱们一样。”
小鱼儿冷笑道:“你活见大头鬼了。”
那人笑道:“你不信?你虽有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她。”
小鱼儿道:“她,她是谁?”那人道:“她就是我们的女王。”
只听一人银铃般娇笑道:“我就是这里的女王!”
这笑声听来熟得很,小鱼儿转过头,便瞧见她。她竟是那方才被活活烧死的绿裙少妇。
小鱼儿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简直比鸡蛋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