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
   —古龙
第八十一章、生死两难

江玉郎见花无缺缓缓向自己走来,终于狞笑道:“好,你既然要死,我就索性成全了你吧!杀个把人,想来也不会妨碍我享受的兴致的”
他掌心已扣着一把暗器,正待发出去!
谁知就在这时,突见花无缺身子剧烈的颤抖,如被针刺,接着,竟成声狂笑了起来』笑声有如疯狂,江玉郎更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花无缺,也会发出这疯狂般的笑声,忍不住失声道:“你疯了么?”
花无缺逼出最后一步时,突觉一根针刺入了他全身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一阵奇异的滋味,又痛又痒,直钻人心里。
他竟突然忍不住疯狂的大笑起来,竟再也遏制不住,但那股被隔断了的真气,却骤然为之畅通!
江玉郎又惊又奇,满把银针,暴雨般撒出!
花无缺狂笑叱道:“你……你敢!”
叱声中举手划了个圆圈,漫天暗器,突然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的一起消失,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黑蜘蛛动容道:“好一着移花接玉!”
江玉郎吓得面如土色,大声惊呼道:“你方才难道是在装模作样?”此处少叁页
怎么回事?”
花无缺道:“什么事?…哈哈,我只是觉得你好笑!哈哈哈,你难道连赶都赶不走?”
铁心兰道:“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走!”
花无缺道:“你不走?哈哈,好,我走!”
他还没有转过身,铁心兰已一把抱住了他,嘶声道:“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受了种很奇怪的伤?”
花无缺大笑道:“我怎会受伤?”
铁心兰只觉他的手已冷得像冰一样,大骇道,“你为何不肯说实话?”
花无缺心如刀割,却还是只有笑,不停地笑。
铁心兰又流下泪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子的,你…。.”
花无缺狂笑道:“我为了你……哈哈,你还是快去找江小鱼,快去快去!”
铁心兰嘶声道:“我不去,我谁也不找,我一定要陪着你,无论谁也不能要我走。”
花无缺道:“江小鱼呢?”
铁心兰泪如泉涌,颤声道:“小鱼儿?……我早已忘记他了。”
花无缺大笑道:“但你还是忘不了他的,哈哈……爱,并不是交换,哈哈哈,你若爱一个人,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是爱他的。”
铁心兰:“我………我………”她终于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花无缺仰天笑道:“你还是去找他吧…。好生照顾他,知道么……哈哈……但望你们一辈子过得快快活活……”
他笑声忽然渐渐远去!铁心兰始起头时,花无缺已踪影不见了。
她知道自已是永远追不上他的,只有痛哭着嘶声呼道:“花无缺,你这混帐……你若这样死了,我能嫁给小鱼儿么?你若这样死了.我们这一生,又怎么会再有一天快活?”
她用尽力气放声大呼道:“花无缺,花无缺……你回来吧!”
但这时哪里会再有花无缺的回应?只有冷风穿过树林,发出一声令人断肠的呜咽……天亮的时候,花无缺生命就将结束!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简直
比一只寒风中的秋蛾还要短促!
但他难道就这样等死么?
花无缺本已绝望地坐下来,此刻却又一跃而起。
他仰天狂笑道:“花无缺呀花无缺,你至少现在还是活着的!
你至少还可用这短促的生命做一番事!你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得无声无息!”
天地间晌彻了他高亢的笑声。
他返身又向那山君庙飞掠了过去。大殿仍然黑暗而阴森。
花无缺一掠而入,飞起一脚,特那山君神像踢了下来,狂笑着道:“白山君,你出来吧!”
花无缺狂笑着提起神案,重重摔在院子里,大笑道:“白山君,你听着,我虽然要死了,但我也要将你们这些阴毒的人全都杀死,为世人除害!”
突听一声虎吼,那吊睛白额猛虎箭一般窜了进来。
花无缺狂笑着迎上去,身形一避,先让过这猛虎不可抵挡的一扑之势,反身一掌,砍在虎颈上!
花无缺身形展动,如游龙天骄。那猛虎哪里能沾着他半片衣袂,叁扑之后,其势已竭!
花无缺再拍出一掌,猛虎竟已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院里竟也是寂无人影!
花无缺满腔悲愤,竟是无处发泄,一脚踢开门户,抓起桌子,远远掷出,桌子被摔得粉碎:但纵然这整个庄院都被他毁去,却又有何用?
花无缺狂笑大呼道:“白山君白山君!你在哪里!你为何不肯出来与我一战!”
他此刻但求一战,纵然不敌战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无缺但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随着狂笑溅出了点点鲜血,有如花瓣般洒满了他的衣衫。
他只觉自己气力似已将竭,身子也摇摇欲倒!他那一般怒气,也似已由厉而衰,由衰而竭。
花无缺忽然发现,此刻只希望有个人在他身旁,无论是谁都投有关系,他实在不愿意寂寞而死!
他只希望战死!却偏偏没有人理睬,他希望死在人群中,却似乎竟已没有力气走出去!
花无缺跟地后退,噗地倒在椅上,目光茫然凝注着逐渐降临的曙色,只希望死亡也跟着曙色而来。他实已心灰意冷,他竟在等死!
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笑,不停的笑,疯狂的笑,笑出了他自己的生命,却笑不出他心头的悲愤!
他可以逃避一切,却又怎能逃避自己的笑声,这笑声就像是附骨的毒蛆,一直要缠到他死而为止!
他现在甚至已不措牺牲一切,只求能停住这该死的笑声,他拼命掩起耳朵,却又怎会听不见自己的笑声。
这笑声简直令他发疯,为了使笑声停止,他已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时,苍茫的曙色中,忽然现出了一条人影!
晨雾迷漫,如烟氤氲,花无缺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美丽的脸上,似乎也带着绝望的死色!
白夫人!这人竟是白夫人!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花无缺本来以为自己一见了她就会冲过去的,谁知此刻竟只是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她。
花无缺又以为她一定是要来杀他的,谁知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瞧着他。
花无缺忽然狂笑道:“你来的正好,既来了为何还不出手?”
白夫人只是瞧着他竟不说话。
“原来你只是来看着我死的么?”白夫人还是不说话。
“很好,无论你为何而来,我都很感激你,我正在觉得寂寞。”
白夫人竟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可怜的人,你竟连求生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花无缺心里一阵绞痛,嘶声笑道:“你一心只求我速死,却反来要我求生,你难道还觉得我的痛苦不够?”
白夫人道:但我也知道我是对不起你的,只求你能原谅我。”
花无缺狂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难道又想来骗我么?‘白夫人黯然垂首,道: “我也知道你是绝不会相信我的,但……但你能跟我去瞧一样东西么?”
花无缺动也不动地坐着,笑声已嘶哑。
白夫人抬头凝注着他,颤声道:“我只求你这一砍,无论如何,这对你也不会再有什么伤害是么?”她目中竟似真的充满了哀求之色。
花无缺嘶声笑道:“不错,我既已将死,还有什么人能伤害我?”他终于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几间屋子,花无缺赫然发现竟有个人倒悬在横梁上,全身鲜血淋漓,一柄长刀穿胸而过。
花无缺失声道:“白山君死了!”
狂笑声掩去他语声中的惊讶之意,他语声中甚至还有些失望,却绝没有高兴的意思,他虽想与白山君一战,虽想特此人除去,但骤然见到此人死状如此之惨,想到一个人生命之短促,竟不觉兴起兔死狐悲之感。
白夫人缓缓道:‘我要你亲眼瞧见他的尸身,也正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
花无缺道:“你杀了他?”
白夫人瞪然长叹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杀了他!’花无缺踉跄而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夫人偷偷瞟了花无缺一眼道:“我那么样对你,只因我一心还在想挽回他的心,我为了他,不惜伤害任何人,不惜做出任何事…。”
她目中泪珠又一连串落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
花无缺道:“但你既然如此对他,为何又杀了他?”
她忽然返身扑到花无缺怀里,放声痛哭道:“他竟丝毫不念夫妻之情,他。。。他。… 他竟要杀我!”花无数竟没有推开她。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忍推开一个在他怀中痛哭的女人──一个痛哭的女人,伏在一个狂笑者的男人怀里痛哭,旁边还例悬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身,这情形之怪异诡秘,当真谁也描叙不出。
花无缺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白夫人道:“我本来虽然不惜为他而死的,但他真要来杀我时,我却再也忍受不住,二十年来历受的折磨和委屈,二十年来的冤苦和悲痛,全都在这一瞬间发作出来,我忍不住抽出了刀,一刀向他刺了过去!”
她惨然接道:“我本也以为这一刀大概伤不了他,谁知他从未想到我会反抗,竟毫无防备之心,我这一刀,竟真的………真的将他刺死!”
花无缺又能说什么?他笑声已渐渐嘶哑,腿已渐渐发软。他一身气力,竟已都被笑了出去!
花无缺忽然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我绝不会再恨你………”
白夫人道:“你原谅了我?”
花无缺点了点头,又道:“你话已说完了么?”
白夫人道:“我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
花无缺道:“我……我只望你…………”
他自然希望白夫人能止住他这要命的笑声,但到了这地步,他竟然还是无法在女人面前说一句恳求的话。
白夫人静静瞧了他半晌,黯然道:“其实用不着你说,我也早该为你起出笑穴中那根销魂针的,但你方才用力过度,针已入穴极深,我也无力为你起出来了。”
花无缺心里一阵绞痛,突然推开了白夫人转身而行,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注定,只有笑死为止!谁知白夫人却又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花无缺再也忍不住怒气上涌,却又勉强压了下去,道:“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留下我?”
白夫人道:“世上还有个能救你的人,我虽然无力救你,但都能将你的性命延长叁天,叁天内我就可以带你去找到那个人,如若想活下去,你就该有勇气去求他!你年纪轻轻,求人并不可耻,不敢活下去才真正可耻。”
花无缺嘎声笑道:“我纵去求他,他也未必会救我,我又何苦………”
白夫人截口道:“我很了解那个人,只要你去,他一定会救你的。”
她缓缓接道:“何况,你并不是去求他,你只不过去治病而已,一个人生了病而不去就医,这人并不可敬,反而可笑!”
她翻来覆去的解说,花无缺心终于动了,一个人无论多么不怕死,有了生机时还是不愿意死的。
花无缺终于点了点头。对如此真挚的恳求,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的。

第八十二章、温柔陷阱

花无缺和白夫人已走了,大厅里更沉寂、更阴森,曙色斜照着尸身上的鲜血,鲜血竟被映成了惨碧颜色。
这时江玉郎却悠然踱了进来,附掌笑道:“前辈端的是智计过人,弟子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倒悬在梁上的“死人”突然哈哈一笑,道:“此计虽妙,也只有姓花的这种人才会上当,若换了你我,只怕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女人的话。”
这“死人”此刻竟已自粱上翻身跃下,右手拔起了自前胸刺入的刀柄,左手拔出了自后背刺出的刀尖。
原来这柄刀竟是两截断刀,贴在白山君身上的。
花无缺晕晕迷迷地坐在车子里,白夫人给他吃了种很强烈的宁神药,药力发作,他就昏昏欲睡。
幸好这车厢还舒服得很,他既不知道白夫人从哪里叫来的这辆车子,也不知道赶车的是谁,更不知道车马奔向何方。
一个垂死的人,对别人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
叁天后的黄昏,车马上了个山坡,就缓缓停下,推开车窗,夕阳满天,山坡上繁花如锦,仿佛图画。
极目望去,大江如带,山坡后一轮红日如火,夕阳映照下舱江水,更显得无比的灿烂辉煌。
花无缺暗叹忖道:“我此番纵然无故而死,但能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总算不虚此行了。”
只听白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谣然道:“那人脾气甚是古怪,我。。。我不愿见他。”
她开厂车门,扶着花无缺下车,遥指前方,道:“你可瞧见了,那边的山亭?”
只见红花青树间,有亭翼然,一缕流泉,自亭畔的山岩门倒泻而下,飞珠溅玉,被夕阳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艳丽不可方物。
花无缺九死一生,骤然到了这种地方,几疑置身天上,淡淡的花香随晚风吹来,他痴了半晌,才点头道:“瞧见了。”
白夫人道:“你转过这小亭,便可瞧见一面石门藏在山岩边的青藤里,石门终年不闭,你只管走进去无妨。”
花无缺暗叹忖道:“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自然不会是俗人,我有幸能与高人相见,本是人生乐事,只可惜我现在竟是如此模
样。”
花无缺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夫人道:“她叫苏樱。”
花无缺暗叹道:“苏樱……苏樱……我与你素不相识,却要求你来救我的性命,你只怕会觉得可笑。”
白夫人道:“你见着她后,她也许会问你是谁带来的,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对了,我的本名是马亦云。”
花无缺道:“我记得。”
白夫人凄然一笑,道:“我此后虽生如死,你也不必再关心我,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我这苦命的女人。….”
她语声忽然停顿,转身奔上了马车,车马立刻急驰而去,花无缺怔了半晌,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样,但此刻他却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绝没有丝毫怀疑和忿恨。
车马转过几处山坳,突又停住,山岩边、浓荫下,已来了叁个人,却正是铁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花无缺已走入了那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
石门之后,洞府幽绝,人行其中,几不知今世何世。
花无缺只恨自己的笑声,偏偏要破坏这令人忘俗的幽静,他用力掩住自己的嘴,笑声还是要发出来。
走了片刻,人洞已深,两旁山壁,渐渐狭窄,但前行数步,忽又豁然开朗,竟似已非人间,而在天上。
前面竟是一处幽谷,白云在天,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罗列其间,亭台楼阁,错综有致。
远远一声鹤唳,叁五白鹤,伴有一二褐鹿徜徉而来,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迎接这远来的侠客。
花无缺正已心动神移,那白鹤却已衔起了他衣袂,领着他走在青石路上,繁花深处。
只见─条清溪蜿蜓流过,溪旁俏生生坐着条人影。
她垂头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着青春的易逝,山居的寂寞。
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却皎白如雪。
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被迎客的白鹤带到了这里,岸上的人影与水中人影相互辉映,他不觉又瞧得痴了。
白衣少女也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她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谷香花,却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眉目如画,娇
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嫌太大了,广阔的额角,虽嫌太高了些,但那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珠,却足以补救这一切。
她也许不如铁心兰的明艳,也许不如慕容九的清丽,也许不如小仙女的妩媚……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绝代的风华,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埋怨,似乎正在问这鲁莽的来客,为何要笑得如此古怪。
花无缺的脸竟不觉红了起来,道:“在……在下花无缺,特来求见苏樱苏老先生。”
白衣少女缓缓接着道:“我就是苏樱。”
花无缺这才真的怔住了。他本以为这“苏樱”既能治他的不治之伤,必然是江湖耆宿、武林名医、退隐林下的高手。他再也想不到这苏樱竟是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
苏樱眼波流转,淡淡道:“山居幽僻,不知哪一位是阁下的引路人?”
花无缺道:“这……在下”
他实末想到白夫人竟要他来求这少女来救他的性命,面对着这淡淡的笑容,冷淡的眼花,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恳求的话来?
苏樱道:“阁下既然远道而来,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么?”
她话虽说得客气,但却似对这已笑得狼狈不堪的来客生出了轻蔑之意,嘴里说着话,眼珠却又在数着水中的游鱼。
花无缺忽然道:“在下误入此间,打扰了姑娘的安静,抱歉得很……”他微微一揖,竟转身走了出去。
苏樱也末回头,直到花无缺人影巳将没人花丛,却突又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花无缺只得停下脚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苏樱道:“回来。”
这叁个字虽然说得有些不客气了,但语声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婉转,世上绝没有一个男子听了这种语声还能不动心。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走了回去。
苏樱还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并未误入此间,而是专程而来的,只不过见了苏樱竟是个少女后,你心里就有些失望了,是么?”花无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苏樱缓缓接道:“就因为你是这种人,觉得若在个少女面前说出要求的事,不免有些丢人,听以你虽专程而来,却又借词要走,是么?”
花无缺又怔住了。
这少女只不过淡淡瞧了他一眼,但这一眼却似瞧入他的心里,他心里无论在想什么竟都似瞒不过这一双美丽的眼睛。
苏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还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拦你,但我却要告诉你,你是万万走不出外面那石门的!”
花无缺身子一震,还未说话,苏樱已接着道:“此刻你心肠已将被切断,面上已现死色,普天之下,巳只有叁个人能救得了你,而我…。.”
她淡淡接着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怕也是唯一肯出手救你的,你若对自己的性命丝毫不知珍惜,岂非令人失望!”
这是间宽大而舒服的屋子,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此刻暮色渐深,明烛初燃,满谷醉人的花香,都随着温暖的晚风飘了进来,满天星光也都照了进来,苏樱支起了最后一扇窗户,那双纤纤玉手,似已白得透明了。
没有窗户的地方,排满了古松书架,松木也在晚风中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书架的间隔,有大有小,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册,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种不同的木头雕成的。
这些东西摆满四壁,骤看似乎有些零乱,再看来却又非常典雅,又别致,就算是个最俗的人,走进这间屋子来,俗气都会被洗去几分。
但这屋子里却有个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么大一间屋子里,竟只有一张椅子,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张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来既不像普通的太师椅,也不像女子闺阁中常见的那一种。
这张椅子看来竟像是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过中间凹进去一块,人坐上去后,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了。
花无缺已走了进来。
他只觉这少女的话说来虽平和,但却令人无法争辩,又觉得她的话说来虽冷漠,但却令人无法拒绝。
苏樱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无缺只有站在那里,心里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椅子的扶手很宽,竟也像个箱子,可以找开来的。
苏樱一面已将上面的盖子掀起,伸手在里面轻轻一拨,只听‘格”的一声轻响。
花无缺面前的地板,竟忽然裂了开来,露出了个地洞,接着,竞有张床自地洞里缓缓升起。
苏樱淡谈道:“现在已有床可以让你躺下了,你还要什么?”
花无缺道:“我……我想喝茶。”
这句话本非他真正想说的,仅却不知不觉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他实在也想试试这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苏樱道:“呀,我竟忘了,有客自远方来,纵然无酒,但一杯茶的确是早该奉上的了。”
她说着话,手又在箱子里一拨。
只听壁上书架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接着,木架竟自动移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缓缓从书架后滑了出来。
这木僮手上竟真的长着只茶盘,盘上果然有两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苏樱微微一笑,道:“抱歉得很,此间无茶,但这百载空灵石乳.勉强也可待客了,请。”
花无缺忍不住道:“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其巧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苏樱淡谈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用于战阵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茶待客,就未免显得太霸气了。”
言下之意,竟是连诸葛武侯也末放在她眼里。
这时夜色已浓,星光已不足照人面目,书架里虽有铜灯,但还未燃起,花无缺忍不住又道:“难道姑娘不用动手,也能将灯燃起么?”
苏樱道:“我是个很懒的人,懒人常会想出很多懒法子……”
她的手又轻轻拨了拨,铜灯旁的书架间,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呛”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铜灯竟真的被燃起了。,苏樱微笑道,“你瞧,我就算坐在这里不动,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花无缺大笑起来──真的大笑起来,笑道:“以我看来,纵然是自己燃灯倒茶,也要比造这些消息机关容易得多,你这懒人怎地却想出这最麻烦的法子?”
也不知怎地,他竟一心想折折苏樱的骄气,他本不是这样的人,此刻也许是笑得心里失去了常态。
苏樱却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替你倒茶么?”
花无缺道:“你为何不用个丫环女仆,这法子岂非也容易得多?”
苏樱冷冷道:“我怕沾上那些人的俗气。”
花无缺又没有话说了,苏樱静静地凝注着他,缓缓接着道:“你说这些话,只因你觉得我太强了,所以想压倒我,是么?我不妨告诉你,世上没有人能压倒我的,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费心机。”
花无缺大笑道:“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推倒你。”
苏樱道:“你居然看我不会武功,你的眼光倒不错。”
花无缺道:“多谢。”
苏樱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是么?”
花无缺道:“还过得去。”
苏樱道:“但现在却是你求我救你,我并没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见,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可解决的,人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他的智慧,并不是因为他的力气,若论力气,连匹驴子都要比人强得多。”
花无缺只觉怒气上涌,又要拂袖而去了,苏樱却就在这个时
候嫣然一笑,盈盈走过来,柔声道:“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躺下去,我给你服下一瓶药后,你这可恶的笑声,立刻就可以停止了。”
面对着如此可爱的笑容,如此温柔的声音,世上还有四个男人能发出火来。何况她说的这句话,又正是花无缺最想听的.花无缺并不是怕死,但这笑………他现在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比“笑”更可怕的事。
笑声终于停止了。花无缺服了药后,已沉沉睡去。
突听一人娇笑道:“好妹子,真有你的,无论多么凶的男人,到了你面前都会乖得像只小狗……”随着娇笑声走进的,正是白夫人。
苏樱瞧也没有瞧她一眼,淡淡道:“你为何现在就来了,你不放心我?”
白夫人笑道:“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心高气傲,所以要我来求妹妹,这次委屈些,只要这小子说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们立刻就将这小子杀了给妹妹出气。。
苏樱到这时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对他这法子不好。”
白夫人又赔笑道:“不是不好,只不过。…’咱们现在是要骗他说出秘密,所以………”
苏樱冷冷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他温柔些,应该拍拍马屁,灌灌他迷汤,必要时甚至不妨脱光衣服,倒人他怀里,是么?”
自夫人娇笑道:“反正这小子已快死了,就让他占些便宜又有什么关系。”苏樱已冷冷接道:“老实告诉你,我对他若真用这样的法子,他也是万万不肯说的,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丈夫还差不多。”
白夫人道:“但………但是……”
苏樱道:“对付他这样的人,就要用我这样的法子,他才服贴,只因我这样对付他,他就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否则我怎会故意让他看出我不会武功?你总该知道我虽不屑去学这些笨玩意几,但要我装成一流高手的样子,我还是照样可以装得出的。”
白夫人展颜笑道:“我现在才懂了,妹妹你的手段,果然非人能及。”
苏樱懒懒的一笑,道:“你懂了就好,现在你们快躲远些吧,明天这时候,我负责令他老老实实的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自作自受

第二天花无缺醒来时,笑声果然已停顿了,只觉得全身软软的没有丝毫力气,躺在床上竟连坐都坐不起来。
屋于里一个人也没有,四面花香鸟语,浓荫满窗。
突听屋子后一人在怪叫道:“出去出去,我说过我不要吃这捞什子的草根树皮,你为何总是要给我吃。”
又听得苏樱柔声道:“这不是草根树皮,这是人参.’那人又吼道,“管他是人参鬼参,我说不吃,就是不吃。,苏樱竟笑道:“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好好好,你不吃,我就拿出去。”
她这样的人也会受人家的气,花无缺听得实在有些奇怪,忍不住暗暗猜测,不知道给她气受的这位仁兄,究竟是怎么样一位人物。
过了半晌,只见苏樱垂着头走了进来。
她一走进屋子,立刻又恢复了她那种清丽脱俗、高高在上的神情,只不过手里还是捧着碗参汤。
花无缺暗叹道:“那人不吃,她难道就要拿来给我吃么?’他现在虽的确很需要此物,但心里却暗暗决定,她若将这碗参汤拿来给他吃,他也是不吃的。
谁知苏樱却走到窗口,将那碗参汤都泼出窗外,她为“那位仁兄”做的东西,竟宁可拨掉,也不给别人吃。
苏樱已走到床边,淡淡道:“现在你是否觉得舒服多了?”
花无缺这才又想起大笑不止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觉得现在实无异登天一般,不由得叹道:“多谢姑娘。”
苏樱道:“现在你还不必谢我。”
花无缺动容道:“为……为什么”
苏樱道:“你现在笑声虽已停止,但那根针还是留在你气穴里,只不过被我用药力逼得偏了些,没有触入你的笑穴,但你只要一用力,旧疾还是难免复发。”
花无缺吃惊道:“这……这便又该如何是好?”他现在宁可牺牲一切,也不愿再那么样笑了。
苏樱道:“这根针入穴已深,纵以黑石一类宝物,也难将它吸出来了,只有你自己用内力或许还可将它退出。”
花无缺道:“但……但我现在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来。”
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自然使不出来,你若能使得出来,也就不必来找我了。”
花无缺道:“姑娘难道有什么法子,能令我真气贯通无碍。”
苏樱淡淡道:“自然有的,此刻你只要将你所练内功的要决告诉我,我便要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真气贯通,逼出毒针。”
她说的是那么轻松平淡,就好像这本是件最普通的事,好像只要她一盼咐,花无缺就会说出自己内功的秘密。
只因她知道自己只有这样说法,花无缺才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费了无数心力所做成的圈套。花无缺果然没有想到。
但“移花接玉”的行功秘诀,却是天下武林中最大的秘密,要他骤然说出来,他还是不免犹疑。
苏樱静静瞧了他半晌,悠然道,“你难道是怕我偷学你的内功么?”
花无缺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
苏樱淡淡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若是有一份爱武的心,此刻纵非天下第一高手,只怕也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冷冷接道:“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总将自己的武功视若珍宝,又怎知这件事在我眼中看来,简直不值一文。”话未说完,她竟己拂袖而去。
花无缺失声道:“姑娘慢走。”
苏樱头也不回,冷冷道:“说不说虽由得你,但我听不听,还不─定哩。”
花无缺叹了口气,道:“在下所练内功,名曰‘移花接玉’,乃是。。”
黄昏来临时,白山君夫妇已带着江玉郎和铁萍姑,在谷外的小亭里等了许久了,四个人面上已不禁都露出了焦急之色。
江玉朗忍不住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苏妨娘究竟是位怎么样的人?两位前辈竟对她如此倾倒。”
白夫人笑道:“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见了她时,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玉郎笑道:“前辈未免也说得太玄了。难道在下竟如此他突然顿住语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个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满天夕阳中,飘飘而来,一只红顶雪羽的白鹤昂然走在她前面,一只驯鹿,依依跟在她身后,温柔的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挽……就是这么样轻轻一挽,已是令天下的男人都为之窒息,只是这么样─幅图画,已非任何人描叙得出。
她生得也许并不十分美,但那绝代的风华,却无可比拟,江玉郎只觉神魂惧醉,哪里还能说话。
白夫人含笑瞟了他一眼,迎了上去,笑道:“好妹子,你果然来了。”
白山君也迎了过来,笑着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妹子你想必也问出来了。”
苏樱道:“不错,我问出来了。”
白山君夫妇大喜道:‘多谢多谢…。.”─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还不必急着来谢我。”
白夫人道:“那么……那么…’妹子你难道已将‘移花接玉’的诀窍写下来了么?”
白山君道:“是是,妹子自然会写下来给我们的,老太婆你急
什么?”
苏樱淡谈道:“我现在也不准备写下来给你们。”
白山君怔了怔,道:“那么…。那么妹子你的意思是。…”
白夫人陪笑道:“妹子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们呢?”
苏樱道:“也许叁天五天,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十年八年,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白山君夫妇面面相觑,伍了半晌,白夫人陪笑道:“好妹子,你别开玩笑,若是等十年八年岂非急也把人急死了。”
苏樱道:“你们急不急死,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自夫人着急道:“但……但妹子你不是已答应了我。。。”
苏田冷冷截口道:“我只答应你,要叫花无缺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并未答应将这秘密告诉你。”
白山君夫妇怔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樱缓缓转过身子道:“深山无以待客,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白夫人道:“妹子请留步。”
苏樱淡淡道:“你们总该知道,我说出的话永无更改,何苦再多事。”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想问问那姓花的现在怎么样了?”
苏樱皱眉道:“但你们只管放心,我也绝不会放了他,他这辈子只怕是再也休想见人了。”说完了这句话,她再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白山君夫妇竟只是眼睁睁瞧着,谁也不敢拦阻。
过了半晌,铁萍姑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江玉郎却道:“这丫头既然手无缚鸡之力,前辈为何不拿下她来。”
白山君叹了曰气道:“老头子拿她当宝贝一样,谁若碰着她一根手指,老头子不拼命才怪,我夫妇现在还不想惹那老头子,也只好放她一马了。”
自夫人也叹道:“何况,你莫看她手无缚鸡之力,但鬼心眼却还是真多,我们这几个人,倒真还未必能制得住她。”
江玉郎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白山君瞧了他半晌,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你莫非不服气?”
江玉郎瞟了瞟铁萍姑一眼,微笑不语。
白山君重重一拍他肩头,大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对女人另有一套,你去试试,那丫头正在有些春心荡漾,说不定真的会告诉你。”
江玉郎眼角瞟着铁萍姑,笑道:“在下对女人有何本事,前辈说笑了。”
白夫人已搂住了铁萍姑,娇笑道:“好妹子,你就让他去吧,嫂子我保证他不敢对你变心,他若敢变心,嫂子我就叫小白将他的脑装咬下来。”
江玉郎大摇大摆走进了山谷,晚风入怀,花香扑面,他身子只觉有些轻飘飘的,骨头仿佛没有四两重。
对于女人,他自觉已是老手,尤其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令他放心的是,这位姑娘连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况,到了必要时,他还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这姑娘不对他服服贴贴地俯首称臣。
更何况,就算这位苏姑娘脾气拗些,死也不肯说,反正便宜已让他占过了,吃亏的永远是别人,绝不会是他。他算来算去,越想越开心,简直开心得要飞上天了。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谁?凭什么冒冒失失地闯人这里来?”
原来他开心得过了头,竟未发觉苏樱早已在冷冷瞪着他。
一瞧见苏樱,江玉郎立刻做出一副可拎兮兮的模样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在下冒昧闯入,实在无礼…。.”
苏樱道:“你既知无礼,此刻就该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准备好满肚子花言巧语,本以为足可打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谁知苏樱面前竟好像坚着道冰墙,令他根本无孔可入。
他满肚子话竟连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苏樱已冷冷转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子打转,突然大声道:“姑娘慢走,妨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
苏樱果然回过了头,皱眉道:“你若有病,就该去看医生,此间既未悬壶,也未开业,你来干什么?”
江玉郎黯然道:“别人若是救得了在下的命,在下又怎敢来麻烦姑娘,只叹世间的名医虽多却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他们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进来打扰姑娘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江玉郎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苏樱面色果然大为和缓,嘴里却还是冷冷道:“你又怎知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谁告诉你的?”
江玉朗道:“这……这是在下的一位父执前辈,不忍见在下无救而死,才指点在下─条明路,而且将在下带来这里。”
他头垂得更低,苦笑接道:“这位前辈不许在下说出他的名讳,但在下在姑娘面前,又怎敢说谎,指点在下前来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辈和他的夫人。”
苏樱面色果然更是和缓,摇头道:“这两口子倒真是会替我找麻烦。”
江玉郎窥见她的面色,已知事情大为有望,于是打蛇随棍上,竟“噗通”跪了下来,道:“在下这病,别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怜可怜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苏樱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倒真是会缠人…。.”她嘴里说着话,竟又转身走了。
江玉郎大声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
苏樱回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跟我来么?”
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头都酥了,这一声“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头痒痒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樱分手拂柳,又将他带到那间明亮的敞轩中,烛火已燃,那张床也还在那里,但床上的花无缺,却已不知何处去了。
只听苏樱道:“现在,你不妨告诉我,你得的是什么病?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江玉郎哪里有什么病,情急之下,脱口道:‘在下….。在下肚子疼得很厉害。”
苏樱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我瞧你却不像疼得很厉害的样子。”
江玉郎怔了怔,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已要脸红了,但江玉郎究竟不傀为说慌的名家,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道,“在下在姑娘面前,怎敢放肆,何况,无论是谁,见到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也会将疼痛浑然忘却了的。”
这句马屁看来又拍得恰到好处。
苏樱展颜一笑,道:“你看到我既然就能止疼,那还要医什么?”
江玉郎涎脸笑道:“在下若能常伴姑娘左右,疼死也无妨,只不过…………只不过……”
他内功中已有很深的火候,此刻在暗中运气一逼,额角上立刻有一连串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流了下来。
苏樱竟似也有些着急,道:“你瞧你,疼成这样子,还不快躺下来。”
她轻轻扶起江玉郎的手,江玉郎“装羊吃老虎”,竟整入都向她身上依便了过去,在她耳朵边吹着气道:“多谢姑娘。”
苏樱居然也不生气,江玉郎胆子更大,一双手也按了上去,谁知苏樱却一扭腰逃了,哮着嘴道,“你若不乖乖的躺上床,我就不理你了。”
江玉郎赶紧道:“是是,我听话就是。”
苏樱“噗哧”一笑,道:“听话的才是乖孩子,姐姐买糖给你吃。”
她轻嗔薄怒,似嗔似喜,当真是风情万种,令人其意也消。
江玉郎心里更痒得也不知该如何去搔才好,却指着肚子道:“我疼“…’疼得更厉害了,你快来……快来瞧瞧。”
苏樱果然走过来道:“你哪里疼?”
江玉郎拉起她的手来揉肚子,道:“这里…。’就在这里。”
苏樱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竟真的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柔声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江玉郎闭起眼睛,道:“好些了………但你不能停手,一停手我就疼。”
苏樱的手竟真的不停地揉着,不敢停下。
江玉郎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道:“别人都说这位苏姑娘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初解风情的黄毛丫头而已,只要我略施妙计,还不是一样立刻手到擒来。”
忽觉一阵如兰如馨的香气扑鼻而来,苏樱一只纤纤玉手,已到了他嘴边,手里还拿着粒清香扑鼻的丸药,柔声道:“这是我精心配成的清灵镇痛丸,不但可止疼,而且还大补,你现在吃下去,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江玉郎摇头道:“我不吃。”
苏樱皱眉道:“为什么不吃?”
江玉郎道:“我一吃,肚子就不疼了,我肚子若是不疼,姑娘岂非就不肯。。。不肯替我揉了。”
苏樱嫣然一笑,道:“小坏蛋……好,你吃下去,我还是替你揉的”
这一声“小坏蛋”更将江玉郎的魂都叫飞了,索性撒娇道:“这药苦不苦?”
苏樱抿嘴笑道:“这药非但不苦,而且还甜得很。简直就像糖一样,来,乖乖的张开嘴,我喂你吃下去。”
江王郎闭着眼张开嘴,心里真是舒服极了。
突听一人在远处大喊大叫,道:“酒呢?没有酒了,苏樱小丫头,快拿酒来。”
苏樱皱了皱眉头,竟停下了手,道:“你乖乖的躺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她竟似有些着急,话未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又回头道,“你若站起来乱跑,我可就不理你了。”
远处那人又在大叫道:“姓苏的丫头,你耳朵聋了么?怎地还不来。”
苏樱竟笑道:“来了来了,我这就替你拿酒去。”
江玉郎心里暗暗奇怪:“这位苏姑娘倒也有意思,别人都对她那么样恭敬,她却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这人一日一声丫头,简直没拿她当人,她反而像是服气得很,却不知这位仁兄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令她如此听话。”
他真想爬起来,偷偷去瞧瞧,但转念一想,现在事眼看已有望,莫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
于是他索性又闭起眼睛,想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眼看已在抱,那天下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秘密,眼看已快到手了。
他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喃喃道:“白山君呀自山君,你以为我听到这秘密后,会告诉你么?你若真的以为我会告诉你,你可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了。”
只听一人笑道:“你说谁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
江玉郎暗中一谅,但瞬即笑道:“谁若敢说姑娘是丫头,谁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
苏樱笑道:“那个过是个老糊涂、老酒鬼,咱们犯不不理他。
江玉郎听得一个“老”字,已大是放心,听得“咱们”两个字,更开心得忍不住笑出来,大笑道:“是是是,咱们不理他。”
苏樱道:“你笑得这么开心,肚子不疼了么?”
江玉郎立刻皱起了眉头,道:“疼“…疼得更厉害了,求姑娘再替我揉揉。”
苏樱抿嘴一笑,又替他揉起肚子,江玉郎只觉得全身发软,简直是要登天,揉了半响,苏樱缓缓又道:“其实,你心里本认为我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是么?”
江玉郎一怔,笑道:“我怎敢这么想,我难道晕了头了?”
苏樱缓缓道:“你认为我很年轻,又没见过什么男人,一定很容易上男人的当,你觉得你对女人很有一手,略施妙计,就可以令我投怀于抱,而且将那‘移花接玉’的秘密,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是么?”
江玉郎这才大吃一惊,强笑道:“哪……哪有这样的事,姑娘你……你太…。.”
苏樱淡淡截口道:“何况,你知道我丝毫不会武功,就算看透了你的心意,也没法子拿你怎样,所以你胆子就更大了,是么?”
江玉郎大惊之下,想翻身跃起,但不知怎地,全身竟软软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不禁大骇道:“姑娘千万莫要错怪了好人,在下绝无此意。”
苏樱道:“你不但有这意思,而且到了必要时,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反正我也无力抗拒,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我还能不乖乖的听话么?”
江玉郎肚子里有几条蛔虫,她竟都能数得清清楚楚,江玉郎一面听,一面流汗,颤声道:“姑娘不能冤枉我,我若有此意,就叫我不得好死。”
苏樱嫣然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想你能好死么?”
江玉郎大骇道:“我…我…姑娘……哎哟!”
苏楔的手还在替他揉着肚子,此刻突然用力─按,江玉郎大吼一声,疼得全身都出了冷汗。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变得如此怕疼的。
苏樱笑道:“你要我替你揉肚子,我就替你揉肚子,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听话?”
江玉郎颤声道:“在……在下不知道,求姑娘莫要揉了吧。。”
苏樱笑道,“现在你觉得疼了,就要我莫要揉了么,但我知道你的肚子很疼,病很重,怎能忍心不替你揉。”
江玉郎大叫道:“我…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
苏樱脸色一沉,道:“你没有病?为何要骗我?”
她的手又一按,江玉郎大呼道:“我有病,有病……。”
苏樱展额笑道:“对了,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很重,而且越来越重,到后来纵然是一片纸落在你手上,你也会觉得有如刀割。”
江玉郎大骇道:“求…。’求姑妨娘救我,救救我…”.”
苏樱的手还是在轻轻地揉着,但江玉郎却丝毫也不觉得舒服了,他只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要被揉散。
只听苏樱叹道:“现在我也没法子救你了,只因我方才拿错了药,拿给你吃的,不是清灵镇痛丸,而是百病百疼催生丸。”
江玉郎大骇道:“百病百疼催生丸?这是什么药?”
他实在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的药名。

第八十四章、意外之变

苏樱哭道:“只因有病的吃了这药,病势立刻加重十倍,没有病的吃了这药,也立刻百病俱生,而且全身都疼得要命…。”
江玉郎嘶声道:“妨娘…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如此害我。”
苏樱笑道:“你不是说已病入膏肓了么!我不愿将你当成个专门说谎的无耻之徒,所以好心给你吃下这药,你真的生了病,就不算说谎了…而且,我还怕你病得太慢,所以又好心替你揉肚子,帮药力发散。”
她叹了口气,悠然接道:“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谢谢我。”
江玉郎又惊又怕又疼,头上汗如雨落,颤声道:“苏姑娘….苏前辈,我……小人现在才知道你的厉害了,求求你瞧在白山君夫妻的面上,饶饶我吧。”
苏樱道:“哎哟,我倒忘了你是白山君夫妇的朋友。”
江玉郎道:“姑…姑娘千万忘不得的。”
苏樱叹道,“不错,你既是他们的朋友,我就不能眼见你病死在这里了,我好歹也得救救你……只可惜这药并非毒药,所以也没有解药,你又吃了下去……这怎么办呢?”
江玉郎道:“求求姑娘,姑娘一定有法子的.”
苏樱拍掌道:“有了,我想起个法子来了。”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法子?”
苏樱道:“我只要剔开你肚子,将那药丸拿出来。”
江玉郎骇道:“剖开我肚子?”
苏樱柔声道:“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轻轻的割,轻轻地将那药丸拿出来,你一定连丝毫痛苦都没有。”
江玉朗忍不住苦着脸道:“肚子剖开,人已死了,还会觉得痛么?”
苏樱抚掌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她格格笑道:“这就是我们家祖传的止疼秘方,手疼割手,脚疼割脚,头疼切脑袋,肚疼剖肚子,担保你妙手成春,药到‘命’除。”
她一面说,一面又走了开去,喃喃道:“刀呢…刀呢……’江玉郎大骇喊道:“姑娘… 姑娘千万莫要。。”
苏樱道:“你不要我替你治病了么?”
江玉郎嘎声道:“不要了,不要了。”
苏樱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要,我也没法子,但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能怪我不救你,对不对?”
江玉郎道:“对对对,对极了。”
苏樱道:“现在你可知道,谁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么?”
江玉郎苦着脸道:“是我,我就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大混帐,大。。”
他竟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苏樱笑道:“没出息,这么大个男人还哭,真叫我见了难受她的手又在那椅子的扶手里轻轻一按.那张床竟忽然弹了起来,将江玉郎整个人都弹起,床后却露出个地洞,江玉郎惊呼一声,人已落在洞里,像坐滑梯般滑了下去。
苏樱微微笑道:“一个哭,一个笑,这两人倒是天生一对,就让你们去作作伴吧……” 语声中床又落下,地洞也合起。
只听远处那人又大叫道:“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姓苏的丫头,你还不过来陪陪我。”
苏樱叹了口气,苦笑道:“他才真是我命中的魔星,我为什么看见了他就没了主意…。.”
这敞轩后繁花如锦,小山上佳木葱笼,山坡下有个山洞,里面灯光亮如白昼,布置得比大户人家的少女闺房还要舒服。
但洞口却有道铁栅,铁栅比小孩的手臀还粗。
此刻山洞里正有个人坐在桌子旁一杯杯地喝着酒,只见他蓬着头,赤着脚,身上穿着件又宽又大的白袍子,看来滑稽得很。
他脸冲着里面,也瞧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不住大喊道:“姓苏的丫头,你还不来我就…。.”
苏樱柔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也没见过你这么性急的人。”
那人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嫌我性子火急了么?我天生就是这样的脾气,你看不惯最好就不要看!”
苏樱垂下了头,眼泪都似要掉了下来。
那人却忽又一笑,道:“但我若不想你,又怎会急着要你来,别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但我简直片刻也不能不见你。”
苏撰忍不住破涕为笑,咬着嘴唇笑道:“我知道我这条命,迟早总是要被你气死的。”
那人大笑道:“千万死不得,你死了,还有谁来赔我喝酒?”
他大笑着回过头来,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只见他脸上斑斑驳驳,也不知有多少刀疤,骤看像是丑得很怕人,但仔细一看,他脸上却像是连一条刀疤也没有了,只觉他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懒洋洋的笑意….这人不就是那令人割不断、抛不下、朝思夜想、又爱又恨的小鱼儿吗?
苏樱瞧见小鱼儿转过身,她眼睛里也发着光,柔声笑道:“你既然要我来陪你喝酒,为什么不把酒杯拿来”
小鱼儿眨着眼睛,笑嘻嘻道:“你既然要来陪我喝酒,为什么不进来”
苏樱摇了摇头,笑道:‘我在外面陪你喝,还不是一样么?”
小鱼儿正色道:“那怎么会一样,你一定得坐在我旁边,陪我说话,我的酒才喝得下去,我方才不是说过,我有多么想你。,苏樱眼波流动,面上微微现出一抹红晕,垂头笑道:“反正我在外面,你一样还是能看得到我的。”
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骂道:“你这臭丫头,死丫头,谁要你来陪我喝酒,你快滚吧!”
苏樱居然丝毫也不生气,却笑道:“反正你拍我马屁,我也不进去,你骂我,我还是不进去的。”
小鱼儿吼道:“你为何不进来难道怕我吃了你?我又不是李大嘴。”
苏樱笑道:“我知道你不吃人的,但我一开门进去,你就要乘机冲出来了,是么?”
小鱼儿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道我的心意?”
苏樱只是轻轻的笑,也不说话。
小鱼儿在里面绕了几个圈子,忽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对我很好,我骂你,你也不生气,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将我关在这里呢?”
苏樱幽幽道:“你是个爱动的人,性子又急,我若不将你关起来,你一定早就走了,但你的伤却到现在还没有好,若是一走动,就更糟了。”
小鱼儿笑道:“原来你还是一番好意。’苏樱嫣然一笑,谁知小鱼儿又跳了起来,大吼道:“但你这番好意,我却不领情,我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你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该听你的话,感激你…。.”
苏樱垂下了头,道:“我……我并没有要你感激我,是么?”
小鱼儿又在里面兜了七八个圈子,忽又一笑,道:“说老实话,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可真有些弄不清。”
苏樱默然半晌,悠悠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外天’去……”
她刚说了一句,小鱼儿又跳起脚来,怒吼道:“什么‘天外天’,那里只不过是个老鼠洞而已。”
苏印哧─笑道:“好,就算是老鼠洞,你也不必生气呀。”
小鱼儿大声道:“我为何不生气,现在我一听‘老鼠’两个字就头疼。”
苏樱道:“但这两个字是你自己说的,我并没有说。”
小鱼儿扳着脸道:“我听人说都头疼,自己说自然头更疼了。”
苏樱忍住笑道:“你不会不说么,又没有人强迫你说。”
小鱼儿道:“我不说又嘴痒,我….”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笑了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蛮不讲理,转过头,忍住笑道:“你为何不说下去?”
苏樱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到老……”
她忽然发觉自己既不能说“天外天”,也不能说“老鼠”两个字,自己也不觉好笑起来,只有咬着嘴唇道:“那天我到那地方去,本是去拿要他们替我采购药草,谁知却见到了你,你始巧也到了那里。”
小鱼儿道:“我会到那鬼地方去,算我倒霉,你遇见我,也算你倒霉。”
苏樱一笑,道:“但那天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却连一点倒霉的样子都没有,你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那神气却像是穿着世上最华贵、最好看的衣服。”
小鱼儿坐了下来,跷起了脚,道:“还有呢?我不但很神气,长得也不难看呀.”
苏樱抿嘴笑道:“不错,你长得的确不难看,尤其是你的眼睛小鱼儿大声道:“我的眉毛,我的鼻子,我的嘴难道就不好看么?”
苏樱吃吃笑道:“你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这够了么?”
小鱼儿喝了口酒,笑道:“嗯……这还差不多……”
苏樱已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本不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但我见到你时,我……”
小鱼儿大笑道:“你见到我时,眼睛都直了,嘴也张大了,活像瞧见了大头鬼似的,那时我真想往你嘴里塞个大鸡蛋。”
苏樱“噗哧”一笑,道:“那只因我心里实在奇怪。你怎会找到…………找到那地方的。”
小鱼儿默然半晌,皱起了眉头,道:“那其中自然有个缘故,但你……你却不必知道,因为无论我是怎会找到那鬼地方的,都不关你的事。”
苏樱叹了口气,道:“还有令我奇怪的是,你到了那里,竟一点也不害怕。”
小鱼儿冷笑道:“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比那地方更恐怖、更骇人的地方,我都见得多了。”
苏樱道:“但你见过比……比魏无牙更可怕的人么?”
小鱼儿像是忽然说不出话了,那只拿着酒杯的子,也像是有些发抖,连杯子里的酒都快溅了出来。
苏樱又叹了口气,道:‘我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差不多每隔两叁天就要见他一面,但直到现在为止,我一见他的面,还是好像要发抖。”
小鱼儿将酒杯摔在桌上,大声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觉得恶心,他那张脸:那副模样看来简直不是人……他看来简直就像是老天用一只老鼠、一只狐狸、一匹狼斩碎了,再用 ─瓶毒药、一碗臭水揉在一起造成的活鬼。”
苏樱忍不住又笑了,道:“你这张嘴可真缺德,但你实在也将他形容得再妙也没有了。”
小鱼儿“哼”了一声,忽也笑了,道;‘老实说,我见到你们时,心里真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两人坐在一起,看来就像香酥鸽子旁摆着堆臭狗屎,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不相配的事了。”
苏樱垂下了头,默然半晌,幽幽道:“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对我。。对我却一直很好。这十年来,他简直没有拂过我的心意,我无论要做什么,他全都答应。”
小鱼儿道:“哼,丑八怪拍小美人的马屁,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苏樱又默然半晌,展颜一笑,道:“他看见你忽然闯来,而且还有胆子瞪着眼睛向他穷吼,他实在也骇了一跳,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令他脸上变了颜色的,但他瞧见你时,却迦眼睛都好像发绿了。”
小鱼儿仰首狂笑道:“他只怕本以为洞口的那些破铜烂铁能够拦得住我的,谁知那些东西在我眼里,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苏樱道:“他就是因为你能闯下他布下的十八道机关消息,所以才对你有些顾忌,所以你虽然对他穷吼,他还是坐着不动小鱼儿截口道:“他既然已知道我的厉害,为何还要令那些蠢才来送死。,苏樱道:“他自己不动手,却要他门下弟子去动手,为的只是想先试出你的武功来,他也明知那些人不会是你对手的;”
小鱼儿又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心意?所以我才偏偏不让他瞧出我的武功路数来。”
苏樱一笑,道:“魏无牙实也未想到连他都瞧不出你的武功路数来。”
小鱼儿道:“所以他就一直坐着不出手,是么?”
苏樱道:“嗯。”
小鱼儿道:“他就能眼瞧着那些人被我活活打死?”
苏樱叹道:“那些人虽也是他的门徒弟子,但却都还未能登堂入室,并非他心爱的那几个,何况,别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要对他自已有利,就算要他将他儿子的脑袋切下来送人,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小鱼儿怒道:“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人!谁知他竟连畜生都不如。”
苏樱叹道:“谁知后来你还是上了他的当了。”
小鱼儿瞪眼道:“你懂得什么,若论斗智,就凭他还差得远哩。”
苏樱道:“但是你……你还是……”
小鱼儿也叹了口气,道:“斗智他虽斗不过我,斗力我可就斗不过他了,不瞒你说,我实未想到这畜生的武功,竟有那么厉害。”
苏樱道:“据说在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可算是天下有数的几个高手之一,‘十二星象’ 能横行江湖,可说全靠他一人之力。。
小鱼儿道:“他这倒不是吹牛,‘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见过两个,武功比起他来,简直连他一成都赶不上。”
苏樱道:“二十年前,他本已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后来遇着了移花宫主,大约吃了个大亏,所以才闭门洗手,躲到这里来,这二十年他日日夜夜的苦练武功,据他说,现在就算移花宫主姐妹两个一起来,他也未必怕她们了。”
小鱼儿大笑道:“他这就是吹牛了,莫说移花官主自己来,就算移花宫主的徒弟来了,也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樱眼波流动,道:“移花宫主有几个徒弟?”
小鱼儿道:“女的我不知道,男的却只有一个。”
苏樱目光凝注着他,道:“你……你和他是朋友?”
小鱼儿长叹道:“本来是可以和他交朋友的,但现在……现在却好像非和他做仇人不可。”
苏樱嫣然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小鱼儿瞪眼道:好什么?”
苏樱含笑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小鱼儿自然不懂她的心意,更不知道花无缺眼见就快死了,瞪着眼瞧了她半晌才接着道:“我也知道他要我坐下,本来是想以诡计害我的,我只怕和他斗力,不怕和他斗智,所以也就立刻坐了下来。”
苏樱又笑了笑道:“他那张椅子上,本有机关,只要他的手一按,坐在椅子上的人就要掉下刀坑去,纵然武功再强,只怕也活不成了。”
小鱼儿道:“真的这般厉害?”
苏樱道:“他不但武功颇高,旁门杂学更是样样精通,他以为只要发动机关,你必死无疑,所以才不愿费力和你动手。”
小鱼儿道:“他自己只怕也想不到他发动机关之后,我还是好好的坐着末动。”
苏樱道:“那时不但他奇怪,我也奇怪极了。”
小鱼儿大笑起来,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己看出那张椅子上有古怪了,所以我看来好像已坐下,其实我的屁股根本就没挨着椅子。”
苏樱嫣然笑道:“你真是鬼灵精。”
小鱼儿道:“我借此骂了他两句,谁知这老畜牲竟比我还沉不住气,竟跳起来就和我动手,我一见他出手,就知道要糟了。”
苏樱道:“但你还是和他拼了好一阵,那一场大战,我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
小鱼儿叹道:“这老畜牲倒的确有两下子,不但武功高,招式狠,而且出手又贼又滑,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苏樱道:“他自己也这么样说,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能胜得了他,只因他无论使出什么招式,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小鱼儿道:“就因为他出力还是先留叁分余力,所以我才能和他支持那么久,但我心里也知道,只要我稍一不慎,就得死在他手里。”
苏樱叹道:“他手下的确从来没有活口。”
小鱼儿道:“我既然知道迟早总要遭他的毒手,连逃也逃不了,心里就在打主意了,我就算要死,也不愿死在这种人手里。”
苏樱道:“所以你就。。。你……”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步步向后退,退到墙角。”
苏樱道:“那墙角也有个机关,只要你踩到那里,立刻有飞刀射出。”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苏樱讶然道:“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要去?”
小鱼儿大笑道:“我就因为已瞧出墙角有机关,就因为已瞧出他要将我诱到那里去,所以才故意好像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一脚踩上那机关,等飞刀射出来时,我也故意装成无法闪避的模样去接那一刀。”
苏樱竟也愕住了,失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故意要上这个当。”
小鱼儿笑道:“只因我不愿死在他手上。”
苏樱道:“但你可知道,那飞刀上也有剧毒?”
小鱼儿道:“飞刀上就算有毒,也比他那双鬼爪子好多了,我若被他那鬼爪子抓中,必死无疑,所以我才宁可去挨一刀。”
他大笑接道:“我算准他见我挨了一刀后,就不会再动手了,否则我只有和他打到死为止。…现在你总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上了他的当吧。”
苏樱瞧了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若论应变时智计之灵巧,手段之奇秘,心眼儿动得之快,世上只怕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你。”
小鱼儿板起脸道:“你难道还不晓得我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