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古龙
第五章、烈火夫人

黄衣人、展梦白,屏息静气,不敢丝毫惊动。
只见天凡大师面色更是沉重,额上彷佛已沁出汗珠,掌中的一粒子,犹未放落下去!
黄衣人目光凝注,纵览棋局,只见目前的局势,白棋已是寸土必争,这一着棋的关系,更是重要。
这一着棋若是下对,白棋便能将左边至中央庞大地域,岌岌可危之局面,一齐稳定,再于右下方与黑棋决一死战,这一着棋若是下错,白棋便无生路。
天凡大师手掌终于缓缓落了下去,展梦白目光不禁闪烁出喜意,他少年多才,深通道,知道白子此番若是放在天凡大师手掌落下的位置,白棋便要全军覆没,他与蓝大先生已有情感,自然是希望蓝大先生胜的。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外面停息未久的梵唱之声,又复响起,渐高渐昂,渐渐猕满了天地!
梵唱一起,天凡大师忧恼的面容,突地变为十分平静,手掌悬在空中,缓缓抬起,沉吟半晌,方自叮地放了下去!
这一着棋他放落的位置,确是妙到毫巅,此棋一落,局势完全改观,白子虽还不能立刻制胜,但已不至落败。
蓝大先生右掌微微一颤,双眉皱得更紧——棋局的微妙,瞬息千变,当真有如人生一般!制胜之机,稍纵即逝。
他思索良久,也叮地放落一粒棋子,天凡大师立刻随之下一粒,三着过后,双方已是杀伐惨烈,互有胜负。
梵唱久久不绝,天凡大师面色越来越见安详平静,蓝大先生神情却越来越是焦躁不安。
死一般的静寂中,展梦白突地大声喝道:“不公平!”
朝阳夫人伸出食指,封着嘴唇,轻轻嘘了一声,叫展梦白不要喧嚷,却又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不公平?”
展梦白道:“少林群僧,正以佛家的梵唱来助长大师的真气与定力,却扰乱了蓝大先生的心智。”
朝阳夫人双眉微颦,暗暗忖道:“不错,天凡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自可藉梵唱来稳定心智,而小蓝却非佛门中人,听了佛家的梵唱,反而会焦躁不安,少林寺中,果然不乏高明,如此助了他们的掌门,却又不露痕迹!”
心念转处,更见忧虑,但口中却微微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虽然脾气火暴,心思却聪明的很,只是……”
她微喟接道:“只是在动手之前,却没有规定不许人家和尚念经,小兄弟,你说怎么办呢?”
黄衣人目光一闪,接口道:“办法自然有的,却不知他两人为了什么如此拚命,胜负之争,是为的什么?”
朝阳夫人眨了眨眼睛,道:“你总该知道小蓝的脾气,他什么都不为,为了口气也可和人拚命的。”
黄衣人摇头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只是夫人不肯相告而已,我既不知道他们为何而争,便只有袖手不管了。”
朝阳夫人道:“谁要你管,我自有办法。”
她口中虽说自有办法,其实此刻心里却毫无办法。
说话之间,棋局已更是紧张,但这种肉眼能见胜负的比斗,却远远不及那不能眼见胜负的比斗令人担心蓝大先生与天凡大师掌心紧紧相抵的右臂,已越来越是粗大,他蓬乱的发顶上,也渐渐腾起一阵阵热气!
而天凡大师神色虽渐渐安详,但目光却渐渐黯淡——目为心盲,黯淡的目光,正象征他体内真力已大是不继!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两人无论是谁输了,在武林中都必将引起一场令人心惊的动乱。
但在这两人胜负未分之前,却无一人敢随意分开他们的右掌,只因谁也没有这种深厚的功力!
纵是与蓝大先生、天凡大师功力相若之人,前去解围,若稍一不慎,不但要伤了他两人,还要伤了自己?
时间缓缓过去,展梦白突地乾咳一声,道:“我也要唱了!”
朝阳夫人奇道:“你唱什么?”
展梦白道:“和尚可以念经,我难道不能唱曲么?!
朝阳夫人眼波一转,轻轻笑了起来,道:“你唱不如我唱,是么?”她已猜出展梦白必是想以歌声来扰乱梵唱。
展梦白道:“夫人要唱,自然最好。”
朝阳夫人伸手理了理鬓角,曼声唱道:
“碧纱窗外静无人,低下头来忙要亲,骂了声负心背转身,好呀!是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歌声曼妙婉约,宛如豆冠少女的出谷新声,虽是一首俚俗的小调,但在她口中唱来,却另有撩人之风韵。
她唱了一首又是一首,唱得她自己面容上也渐渐泛起了红晕,彷佛已被自己的歌声勾起了少女时的情思。
天凡大师神色果然渐渐纷乱起来,落子下棋,又见沉吟,展梦白心头暗喜:这一着果然奏效了。
那知他目光转处,却赫然发现蓝大先生目光更是紊乱,情绪更是不宁,眉目间隐隐露出一种激动之色。
黄衣人暝目而听,竟似乎也被歌声所醉!
展梦白暗道一声:“不好!”
他心思灵敏,此刻突然想起,朝阳夫人与蓝大先生之间,本是多年情侣,只因情感纠纷,是以未成眷属。
如今朝阳夫人的歌声,虽然扰乱了天凡大师,但却更激动了蓝大先生,将他带入了少年时的旧梦!
这一来弄巧不成,反而成拙,展梦白情急之下,突听梵唱之声,突然乱了起来,其中还夹有惊呼。
接着,叱吒之声大作,步履之声奔腾。
一个清脆尖锐的声音遥遥呼道:“二,你在那里?”
朝阳夫人面色一变,顿住了歌声。黄衣人霍然张开双目,道:“是不是烈火夫人来了?”
朝阳夫人点了点头,只听外面又是一声呼唤:“二姝,快出来!”呼声自远而近,瞬息间使到了后院。
蓝大先生突地闷喝一声,神色立刻平静,天凡大师朗念道:“阿弥陀佛!”目光也亮了起来!
他两人各自吐气开声,恢复了自己的定功,两人目光凝注棋局,对外界一切扰乱,全都不闻不间!
朝阳夫人目光望着门外,神色大是紧张,竟不敢应声出去,展梦白心中不禁为之大奇,想不到她也有畏惧之人!
刹那间,只见竹外红影一闪,一个满身鲜红,云鬓高挽的女子,风一般掀起垂,火一般掠了进来。
她眼波一闪,冷笑着道:“好呀,你跟小蓝居然瞒着姐姐我,到和尚庙里来谈情来了!”
朝阳夫人陪笑道:“大姐,你看看这是在谈情的样子么?”
只见这红裳云鬓的妇人,面容虽与朝阳夫人有几分相似,但双眉稍浓,目光更亮,眉宇间锋芒毕露。
她闪亮的眼波在众人面上一扫,道:“纵非谈情,但你们也不该瞒着我偷偷跑出来呀!”
朝阳夫人叹道:“小蓝火烧星似的跑来找我,我怎么来得及去通知你,大姐,你说这能怪我么?”
烈火夫人双眉一挑,怒道:“他找你,为什么不找我?”
突地掠到云床前,红袖一展,便拂乱了棋子,大声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装什么蒜,快说话呀!”
蓝大先生、天凡大师齐地一惊,但右掌仍然紧紧相抵!
烈火夫人眼睛一瞪,大声道:“老和尚,你抓住小蓝的手干什么?再不放手,我就要挨你的脸了!”
天凡大师双眉一皱,朗吟道:“阿弥陀佛!”
蓝大先生身子突然凌空而起,连翻三个跟斗,方自落了下来,噗地坐到墙角的椅上,望着烈火夫人发愣。
他唯恐自己被天凡大师掌力所震,是以撤掌收劲时,连翻三个跟斗,方自化解了对方的劲力!
本来极是紧张沉重的局面,烈火夫人一到,竟立刻消解于无形,展梦白见了,不禁又是惊异,又是好笑。
他再也想不到烈火夫人这般年纪,脾气仍然如此火暴,醋劲仍是这么大,但除了她外,实在无人能打破方才的僵局!
只见烈火夫人身子一转,叉腰站到蓝大先生面前,大声道:“你去找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蓝大先生浓眉霍地轩起,大声道:“你这专门捣乱坏事的野丫头,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烈火夫人呆了一呆,倒退几步,坐到云床上,突然放声痛哭起来,道:“好,我这么大年纪,你还骂我丫头?”
蓝大先生道:“哼,这么大年纪,简直是个小丫头!”
烈火夫人越哭越是伤心,道:“好,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我……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蓝大先生大声道:“请,请!”
语声未了,朝阳夫人已掠到他面前,轻叹道:“小蓝,你怎能对我姐姐这样子,岂不教人伤心。”
蓝大先生楞了楞道:“你放心,她不会去死的。”
朝阳夫人柔声道:“你还说,快去姐姐那里陪礼!”
蓝大先生坐在椅上,呆了半晌,竟真的站了起来。
展梦白看到他三人之间的情况,不觉更是好笑,也想不到蓝大先生那般倔强的脾气,竟对朝阳夫人服贴的很。
他暗暗忖道:“常言道柔能克刚,这话果然不错!”
转念之间,只见蓝大先生已走到烈火夫人身畔,拍一拍她肩头,道:“喂,对不起,我骂错了!”
展梦白暗笑忖道:“这样的口气,也算是道歉么?”
那知烈火夫人居然竟破涕一笑,道:“小蓝,只要你对我好些,就是骂我两句,也没有关系。”
蓝大先生却已走回椅上,重重坐了下去,突然抬头道:“喂,你方才扰乱了棋局,该不该陪礼?”
烈火夫人伸手一抹泪痕,走到天凡大师面前,衽一笑,道:“老……大师,方才对不起您哪!”
天凡大师虽然沉穆庄严,但见了他三人这般年纪,行事却仍不失童心,也不禁展颜一笑,道:“女檀越言重了!”
但黄衣人目光中却无半分笑意,而且彷佛甚是萧索!他隐身在阴黯的角落中,面前淡烟缭绕。
展梦白却忍不住大声道:“蓝大先生!”
蓝大先生眼神一扫,仰天笑道:“好极好极,我的小兄弟与老对头竟一齐来了,你们几时来的?”
展梦白口中应道:“早就来了!”心中却不禁暗叹忖道:“我们走入此室,他都不曾觉察,可见他方才比斗,当真艰苦的很。”
天凡大师亦自飘身下了云床,台十含笑道:“十年不见侠踪,想不到今日竟会欢然驾临!”
黄衣人微微拂袖,拂开了面前的淡烟,微微笑道:“只可惜在下今日来得不巧,偏逢两位……”
蓝大先生截口大笑道:“谁说你来的不巧,你简直来得太巧了,否则我少不得要和老和尚再斗一场!”
黄衣人道:“两位如此苦斗,难道是为了在下?”
天凡大师长叹一声,道:“蓝施主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两件事要来寻找老衲,第一件事……”
蓝大先生怒道:“第一件事便是为了我那孽徒孙玉佛,我与两位别后,使到杭州去寻找于他。”
黄衣人笑道:“只怕他早已逃了!”
蓝大先生道:“不错,他不但逃了,还雇了个人要以“情人箭”来暗算于我,却被我活活擒住。”
他冷“哼”一声,接道:“那知这竟是少林弟子,只是我虽然逼问出他的来历,也问出了他是受何人指使,却始终问不出那“情人箭”他是自那里得来的,我本待将他押回少林寺,那知他半途竟自尽而死!”
展梦白、黄衣人对望一眼,只听天凡大师长叹道:“少林门徒,日益众多,品流一杂,便难免良莠不齐了!”
黄衣人接口道:“此事虽是少林弟子所为,但却万万怪不得天凡大师的,蓝兄怎能因此与大师动手?”
天凡大师含笑道:“他与我动手,却非为了此事。”
黄衣人道:“是为了什么?”
天凡大师道:“蓝大侠定要向老衲追问阁下的来历,老衲不能打诳,自不能推说不知……”
蓝大先生截口道:“他若推说不知,也就罢了,只恨他说知道,却又偏偏不肯告诉我。”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于是你一气之下,便定要逼住天凡大师与你动手,蓝兄,你如此做法,不觉难为情么?”
蓝大先生笑道:“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当今天下,谁有你这样的武功,我心里越想不出,便越是要想。”
黄衣人缓缓道:“你永远想不出的。”
蓝大先生叹道:“我心里若有一件事想不出来,当真有如芒刺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天凡大师蔼然一笑,道:“蓝大侠热心热肠,不愧为性情中人,此刻他本人便在这里,老衲已可脱身事外了!”
蓝大先生大声道:“他若是不肯告诉我,我还是要问你的,即使再和你斗上三天三夜,也没有关系。”
天凡大师微笑道:“老衲却不愿和施主斗了!”
烈火夫人突地站了起来,走到黄衣人身前,道:“你告诉他也就是了,何必害他着急呢?”
黄衣人缓缓道:“说是定必要说的,但此刻却非其时。”
蓝大先生、烈火夫人齐地脱口道:“什么时候你才肯说?”
黄衣人道:“在下此来,将一事交托于天凡大师后,便要带这位小兄弟去帝王谷一行,然后……”
他微笑一声,接道:“我便请他将我的来历,回来转告各位,大约半年之内,便有消息了!”
蓝大先生双眉轩处,大喜道:“一言为定!”
黄衣人道:“言出必行!”
蓝大先生一拍膝盖,道:“好!有什么事你快些对天凡大师说吧,小兄弟,你也要快去快回,莫教我等得心焦!”
天凡大师微笑道:“早已说过了!”
蓝大先生呆了一呆,望着黄衣人长叹道:“想不到你竟将“传音入密”之术练得如此精妙,连我都未曾听到!”
黄衣人笑道:“若是被你听到,还能称为“传音入密”么?”
蓝大先生大笑道“好好,我平生未曾服人,却服了你了,如今我便先回宫去,静候你的消息!”
语声未了,他已伸手掀起了竹。
烈火夫人大喝道:“慢着!等我”蓝大先生大笑道“你回你的家,回我的家,等你作什么?”向众人微微招手,轻烟般掠了出去!
烈火夫人大喊道“我偏要跟着你,看你怎么样?”说到最后一字,她火红的衣裳已只剩下一点红影。
天凡大师微微一叹,含笑道.“能在少林寺中,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人,当今世上,只怕只有这位蓝大先生了!”
黄衣人目注着窗外,随口道:“大师仁慈为怀,修养功深,自然不会和他争一时之意气。”
天凡大师笑道:“此人天真未泯,虽在浊世中混迹多年,但一颗心仍纯洁有如赤子,当真可爱的很!”
黄衣人霍然回过头来,目光凝注着朝阳夫人,缓缓道:“夫人与蓝大先生同来,为何不跟蓝大先生同去?”
朝阳夫人面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幽幽一叹,道:“他两人正好是一对欢喜冤家,我又何苦跟去多事。”
展梦白呆了一呆,忍不住接口道:“夫人既然很喜欢蓝大先生,蓝大先生也很喜欢夫人,那么为何……”
朝阳夫人轻轻摆了摆手,叹道:“小兄弟,有许多事,你年纪还轻,还不会懂得的,还要等许久才会知道。”
展梦白道:“夫人难道是为了令姐,而牺牲自己么?”
朝阳夫人展颜笑道:“你错了。”
展梦白皱眉道:“那么,在下就更加不懂了!”
朝阳夫人沉吟半晌,缓缓道:“小兄弟,我告诉你,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我虽然喜欢他,但我心里爱的却是……”
突地长叹一声,垂首走向门外。
展梦白木立地上,呆了半晌,只见朝阳夫人又自回转了身,缓缓道:“你到“帝王谷” 去,肯不肯为我做一件事?”
展梦白道:“在下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朝阳夫人目光闪出一阵奇异的光芒,缓缓道:“我只要你代我问他一句话,然后……
然后设法告诉我!”
展梦白道:“什么话?”
朝阳夫人眼波一转,道:“你觉得寂寞吗?”
展梦白又是一呆,朝阳夫人已笑道:“我要问的,就是这句话,然后,我自然会设法听你的回音的。”
她缓缓自怀中取出了一只十彩的丝囊,含笑接道:“这里面是我做的一些小东西,你拿着吧!”
展梦白摇头道:“在下无功不敢受禄。”
朝阳夫人笑道:“你为我做事,我自该谢你。”
展梦白长叹一声,道:“在下此刻虽答应了夫人,但在下此去帝王谷,生死难测,在下若是死了,便不能将话转给夫人了!”
朝阳夫人道:“年纪轻轻,怎么就说死说活的。”
展梦白傲然一笑,道:“死的若不是在下,便必定是那帝王谷的主人,他若死了,也就不会寂寞了!”
朝阳夫人面色大变,道:“你为什么要说这话?”
展梦白沉声道:“帝王谷主人,八成乃是在下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与我见面之下,必定要生死相拚!”
朝阳夫人凝思半晌,将丝囊塞到展梦白怀里,道:“不论如何,我送给你的东西,是绝不会收回的。”
展梦白慨然道:“好!我收下了!他若死了,我便要将他生前答覆之言,转给夫人,我若死了……”
他微微一笑,道:“夫人便只好自去问他了!”
朝阳夫人凝注着他,缓缓道:“我看的人多了,凡是能含笑而谈自己生死的人,多不会死的!”
展梦白道:“多谢夫人!”
朝阳夫人轻轻一笑,道:“但是,他也不会死的。”她轻轻转身,眼皮扫过众人,轻轻飞身而去。
天凡大师慈祥的目光,凝注着沉默的黄衣人,缓缓长叹道:“原来她心目中的男人是帝王谷主!”
黄衣人仍然沉默无言。
展梦白却接口叹道:“看来蓝大先生是用错情了!”
天凡大师叹道:“情之一物,最令人苦,但茫茫人世,芸芸众生,有谁真的无情?少年人,你说是么?”
展梦白唯有叹息领首,突听黄衣人狂笑一声,道:“用错情的,何止蓝大先生一人,小兄弟,我们走吧!”
展梦白躬身道:“今日聆听大师教训,只恨来去匆匆,不能多炙慈颜,更不知何日再能前来……”
天凡大师接口笑道:“快了快了,老衲不送了!你快去吧!”
展梦白怔了一怔,躬身一礼,随着黄衣人急奔而出。
天凡大师见他们身影消失,忽然伸手轻轻一敲香炉旁的金钟,只听“当”地一声清鸣!
钟声,还未消失,门外已来了四个身穿灰布僧袍的中年僧人,立在外,齐地躬身道: “师傅有何吩咐?”
天凡大师沉声道:“无为、无心立刻整治行装,随时待命,随为师下山,无妙、无机掀进来!”
这四位中年僧人正是少林掌门座下的四大弟子,此刻闻言不禁一楞,不知道师傅为何竟会突然下山?
但四人修为多年,立刻便恢复了恭肃之态,左面两人躬身道:“弟子遵命!”转身急步而去。
右面两人轻轻掀开了竹,垂首而入。
天凡大师道:“为师即日便要去武当山一行,只怕要耽误半年才能回山,寺中事务,你两人多要小心了!”
无妙大师须眉已然花白,神情最是沉稳,此刻微微皱眉,垂首道:“师傅多年未曾下山,只泊……”
天凡大师道:“为师多年未曾下山,正要乘机去走动走动,看一看武林之中,是否又出了几位少年英侠?”
无机大师沉吟道:“如有什么事机发生,弟子们都应代服其劳,师傅又何苦自己奔波呢?”
天凡大师目光一闪,微笑道:“这件事你们都代不得劳,但却绝无凶险,你们不必多说了,去吧!”
第二日清晨时分,满山钟声梵唱中,天凡大师已率领着无为、无心两人束装就道,离开少林,奔向武当。
这位少林高僧,足迹已有十余年未曾下山,少林寺数百弟子都不禁大为奇怪,不知道掌门师尊此番下山是为了什么?
昆仑山远在边外,连绵千里,山势险峻雄奇,危岩绝壑,处处可见,又不是少林、峨嵋诸山所能比拟!
万山丛中,人迹罕至之处,一亭孤松盖下的青石上,盘膝端坐着眉如青剑,目似朗星的展梦白!
黄衣人立在他身畔,正以双掌在为他按拍穴道。
此刻四下无声,只有风吹松涛,幽韵天成,仰视苍天,俯视群山,令人不觉怆然而发思古之幽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衣人突地大声喝道:“好了!”砰地一掌,拍在展梦白背脊之上!
展梦白双臂一振,骨节有如连珠花炮般,发出一连串声响,满面容光焕发,眼神如秋水般清澈!
黄衣人上下瞧了他几眼,道:“你觉得体力怎样?”
展梦白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从未更好过!”
他浑身都充满了生机活力,时时待机而动!
黄衣人含笑道:“这半月来,我严密地控制着你的起居饮食,便是要将你的体力培养至巅峰,你知道么?”
展梦白长叹一声,垂首道:“前辈成全之德,在下实是……实是……”他不善巧言,下面的话竟说不出口来。
黄衣人缓缓道:“坐下来,不要浪费精力,前面便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等着你去应付,你知道么?”
展梦白依言坐了下来,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黄衣人沉声道:“帝王谷饮誉武林多年,绝非侥幸得来,你万万不司存有丝毫轻视之心!”
他语声更是沉重,接口道:“入谷路上,便已处处都是危机,入谷之后,更是杀机四伏,谷中人人俱都身怀绝技。”
他微微一笑,道:“但我已将专破帝王谷的武功俱都传授你,你天资绝顶,学得更是奇快。”
展梦白道:“但在下还有些地方不能完全了然。”
黄衣人道:“专破帝王谷的武功,便是武林中最高深奥的武功,你能在短短日子中学会,已大是不易了!”
他微一皱眉,接道:“我所担心的事,只是你太过诚直,不知能否应付谷中最最难缠的三个人物!”
展梦白道:“那三个人?”
黄衣人道:“这三个人一个是驼背老人,其人心肠最热,但却最最好赌,你只要能赌赢他,他什么事都可答应。”
他微微一叹,接道:“否则就只他一个人,你都不好应付!”
展梦白道:“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黄衣人点了点头,道:“那第二个人乃是个中年妇人,她最好斗口,你若说得过她,她也不会留难你!”
展梦白微微笑道:“在下虽不会吹牛拍马,但与人斗口,却也未见得斗不过别人,前辈放心好了!”
黄衣人眨了眨眼睛,目中露出笑意,道:“好极了。”
展梦白问道:“那第三个人却是谁呢?”
黄衣人道:“第三个难缠的人,便是你见过的萧曼风,此人更是机灵占怪,什么花样都想得出来!”
展梦白皱眉道:“此人倒当真有些难惹。”
黄衣人道:“你若能通得过这三人,大致已无问题,否则你拿出我的信物,他们也必定会带你去见谷主。”
他语声微顿,又道:“是以入谷之后,你最好立刻将我的信物取出,那么他们对你就不会太过留难了。”
展梦白目光一闪,长身道:“在下这就去了!”
黄衣人微笑道:“我也知道你心急如火,快去吧!”
展梦白神色突地一阵黯然,垂首道:“在下此去,若是三日之内还不回来,前辈便不必等了!”
他突地拜倒在地,磕了个头,转身奔出。
黄衣人大喝一声:“且慢!”
展梦白回首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黄衣人道:“我再送你一程!”
山色阴黯,天风奇寒,天地间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意。
黄衣人与展梦白走了一程,山势更是险峻,几乎飞鸟难渡,黄衣人道:“入山道路,你还记得么?”
展梦白道:“记得清清楚楚。”
黄衣人道:“你最好复述一遍!”
展梦白道:“专走黑石,莫踩白石,见到持剑的人像,便立刻顺着剑尖所指之处转弯……”
黄衣人道:“还有呢?”
展梦白道:“见了黑石上所刻之字必需从命,不得违背。白石上所刻的字,却万万不可理它!”
黄衣人颔首道:“对了!”
他目光深沉,一字字接道:“这些话你一句都不可违背,若是走错了一步,立刻便有杀身之祸!”
展梦白道:“在下绝不违背!”
黄衣人伸手一指,道:“前面便是入谷之路了!”
展梦白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道飞岩,下临绝壑,共有一条宽约七寸的独木桥,通达对崖!
两崖相隔,约有五十余丈,下面绝望深沉,云卷雾涌,深不见底,投块石子下去,也听不到回声!
展梦白虽知入谷道路,险阻重重,但此刻见了这种险境,仍不禁为之倒抽一口冷气,掌心涔涔冒汗!
黄衣人目光一转,道:“你此刻还有入谷的勇气么?”
展梦白胸膛一挺,仰天笑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笑声末了,他已跃上了独木桥!
只见他一步步自桥上走了过去,天风凛冽,吹得衣襟头发齐飞,只要稍一失足,立刻便要粉身碎骨!
黄衣人凝神而视,已不禁看出一身冷汗。
眼见他已走过大半,突地一阵狂风吹过,他脚步一滑,身子斗然倒了下来!
黄衣人惊呼一声,头脑一阵晕眩,那知他身子凌空一个斛斗,手掌已搭住了桥缘,全身一缩,嗖地窜到对岸!
黄衣人暗中松了口气,冷汗随手而落,只听展梦白在对崖招手大呼道:“前辈,在下去了!”
身子一转,笔直窜入黑雾深处,黄衣人眼看着他身形消失,突然肩头一耸,有如苍鹰般斜斜飞了起来!
岩石深处,亦有两条人影一闪,冲天飞起!
三条人影在空中微一招手,闪电般向左面飞掠而去!
而此刻展梦白已走了一段路途!
淡淡的云霞飘渺中,他脚步极是小心,不敢丝毫大意,走了一程,只见前面的道路已分成两条!
其中一条,满布着白色的晶石,甚是平坦悦目,路旁种植着两行花草,修剪整齐,香气袭人。
另一条黑石道路,却曲折通向一座阴森黝暗的丛林,道路崎岖坎珂,林中随风吹出阵阵阴湿的臭气!
展梦白毫不迟疑,踏上了黑石道路,穿入暗林!
入林越深,光线越是阴黯,但林稍却透下一道天光,照着路上的黑石,衬得四下更宛如地狱!
展梦白在阴暗的路上走了许久,跟前豁然开朗!
丛林已尽,山势渐低,一条黑石道路,笔直通达下面,道路两旁,排列着一个个翁仲石像!
他边走边看,只见这些石像有的跨马横刀,有的衣甲俱全,俱都雕塑得栩栩如生,须眉宛然!
展梦白缓步而行,宛如走入了古代英雄的聚会中,只见这些石像有的向他露齿而笑,有的向他怒目而视。
突见一座石像两手叉腰,当路而立,凸睛怒目,瞪视着道路,骤眼望去,彷佛桓侯将军复生!
石像旁还有一具幼童之像,笑嘻嘻地仰面而视,左手斜指,右手中拿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前路不通,请君左转!”
白石黑字,字迹分明!
展梦白微微一笑,耸身掠过了这座石像,笔直前行!
只见前面竟是一道溪流,上架黑石小桥,桥上骇然写着:
“奈何桥”三字!

 

 

第六章、百花园

极目望去,“奈何桥”那边,弥怖着一片森森鬼气,若是换了别人,早已依着牌上之字,左转而行。
但展梦白心里紧记着黄衣人的话,毫不迟疑地跃下石像,步过“奈何桥”,走入了那鬼域之中。
四下寒气森森,氤氲着淡淡的白雾。
迷蒙的白雾间,不时会出现一两见石塑的鬼像,有的牛首,有的马面,神情狰狞,在雾中蒙拢看来,更是令人心惊。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
展梦白放足而行,恍眼间便经过了拔舌地狱、油煎地狱、挖鼻地狱、穿心地狱般诸魔境。
突见一具判官神像,左手持笔,右手握剑,卓立在道旁,掌中剑光,斜斜指向左面的一处山窟。
展梦白凝目望去,山窟内更是阴黯,几乎伸手难见五指,他身形一折,飞身入洞,洞内寒风如刀,呼啸不绝。
穿过风穴,前面又是两道山窟,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一具九子鬼母的石像,立在两道路间,九个石塑的婴儿,爬泡在她身上,有的手持算盘,有的手持铃铛。
展梦白微一顿足,看不到指路的标志,便急地掠入左面的山窟,走了两步,只觉洞中渐渐热了起来,渐渐热如火窖。
他敞开衣襟,仍不禁汗如雨下,转目四望,只见两旁山壁,竟已变作了暗赤之色,彷佛随时会有火焰涌出!
他浑身如受火炙一般,酷热越来越是难挨,刹那间他突地心念一闪,暗道不好,身形嗖地倒退五尺!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方才立足之地,已“轰”地燃烧起一片烈火,倘若是退步稍迟,只怕此刻已被火焰吞没!
猖獗的火势,迅速地蔓延开来!
展梦白转身飞奔而出,身上已不禁沾上几点火星,他头也不回,飞奔出火窟,方自长长松了口气。
他方才只觉情况越来越是不妙,知道自己必是走错了路,此刻走了定神,便仔细地观察起来。
只见一个伏在九子鬼母背上的婴儿手中,果然拿着一柄长约七寸的短剑,剑光所指,果然是右面的山窟。
他不禁暗叹一声,忖道:“想不到这“帝王谷”当真是危机四伏,牛步也走差不得,若是走错一步,立刻便有性命之危!”一念至此,他不觉微微有些气馁,还未入谷,情况已是如此凶险,入谷之后,岂非更是凶多吉少!他纵尽一身之力,只怕也难与之相抗!
他静静地立在石像处,静静地观望了半晌,愈看愈觉四面设置之奇巧,当真是鬼斧神工,可夺天地之造化!
那石像雕塑之灵奇,暗道埋伏之凶险,四面气氛之恐怖,都似乎是人们噩梦中的情景,而此刻都变作了真实。
这一切事物,更都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累积了多少智慧,耗去了多少构思才能建造而成!
若以一人之力,来与这屡代累积的智慧、财力与经验的结合相对抗,除了要有惊人的智慧与武功外,更需有过人的勇气!
他静静地定了定神,突地仰天长啸一声,奔入石洞中,但觉酷热全消,寒风更烈,呼啸之声,连绵不绝!
这寒风的呼啸,听来竟有如战场上的杀伐之声一般,使得这阴森幽黯的洞窟中,充满了恐怖与杀机!
展梦白直觉地感觉到,这洞中必定也有埋伏——自古以来,成名的武功高手,大都有这种奇异的直觉。
全凭这种直觉,他们才能屡经争战,屡经灾难。
展梦白小心翼翼,缓步而行,留意着四下的动静,突听左面山壁“咯”地一响,接着,一缕锐风,划空而来!
风声尖锐凌厉,宛如武林高手持枪刺来。
展梦白斜斜冲出数尺,脚步还未站稳,右面山壁又是“咯”地一响,暗影中急地刺出了一柄长枪!
黑暗之中,但见一点鸟光微闪而没!
展梦白听风辨位,灵巧地避过这两次暗袭,心头却不禁为之大是惊奇:“难道这条路也走错了么?”
心念一闪间,只见黝黯的洞窟前方,突地冉冉滑来了两点灯光,自远而近,一晃而至,竟彷佛是只仿照诸葛武侯“木牛流马”所制的铁木怪兽,灯光便是自怪兽眼中发出,兽嘴中衔着一张字东。
展梦白忍不住取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谷主有令,免去枪林一劫。”
短短十个字,却使得展梦白大为惊奇:“这“帝王谷”谷主莫非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否则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缓缓抬起目光,突地心头又是一凛!
他所认为的“铁木所制的怪兽”,此刻眉眼竟动了起来,发出马嘶般一声轻吼,一头钻入了展梦白跨下!
展梦白再也想不到如此形状的野兽竟是真的,竟身不由主地被它抬了起来,跌坐在它身上。
这怪兽形状虽笨拙,但行动却其急如风,而且平穗已极,身子一缩,倒退而出,退势竟与来势一般迅快!
展梦白一惊之间,身子已出了洞外,他这才看出,这怪兽通体俱是赤红颜色,生得似狮非狮,似马非马。
那怪兽也昂起脖子,瞪着两只灯笼般的眼睛望他,展梦白不禁展颜一笑,轻轻掠下,道:“多谢相送!”
只见那怪兽裂开嘴嘻地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倒退着滑了出去,赤红的身子,在烟雾中一闪而隐。
展梦白暗叹忖道:“看来这“帝王谷”主绝非常人,否则又怎配来养这样的通灵异兽?”
抬眼望处,前面骇然隐隐现出一座刀山,山上石山如林,刀上躺着几具正在痛苦挣扎着的石像。
刀山前立着一具判官,判官握剑,斜指刀山!
展梦白微一迟疑,当即向山上掠去,只见两旁塑像,俱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之态,正是描绘这些恶人纵然上了刀山,心中却仍然丝毫不知悔改,而只有怀恨,当真将恶徒心肠,刻划得入木三分!
突地!刀林之中,直挺挺立起一个人来!
展梦白胆量再大,也不禁立刻为之打了个寒噤,浑身汗毛,倒竖而起,身子斜斜向山下滑了下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山顶上暴发起一阵得意的大笑声,笑道:“就凭这样的胆子,也敢来闯帝王谷么?”
展梦白肩头一耸,翻身扑上,大怒道:“帝王谷若都是你这样躲在暗中装神弄鬼之辈,请我来我也不来!”
他一面怒喝,一面观望,只见刀山之巅,箕踞着一个满头白发,满面虬须,背脊微驼的麻衣老人。
这驼背老人歪着头听他骂完了,又自仰天狂笑起来,道:“你小子胆量虽不好,说话倒蛮巧的!来,咱们聊聊。”
展梦白冷笑道:“像你这样只会暗中吓人之辈,少爷犯不着和你多说话,闪开一边,让我过去!”
驼背老人突地霹雳般厉叱一声,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好小子,如此无醴,司知道老夫是谁么?”
他不但语声有如霹雳的惊人震耳,身材亦是高大威猛,有如雷神天将一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展梦白挺胸立地在他对面,与他四目相对,眼睛也不瞬一瞬,亦自怨喝道:“管你是谁,都要让路?”
驼背老人叉着腰望了他半晌,突地“嘻”地一笑,缓缓坐了下去,摇头道:“放你过去,没这么容易!”
展梦白怒道:“没这么容易,难道要打一架么?”
驼背老人道:“我两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架?”
展梦白怔了一怔,道:“如此说来,你要怎样?”
驼背老人道:“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展梦白道:“打架都不怕,打赌更不怕了!”
驼背老人大笑道:“好!这一场赌你若胜了,老夫便放你过去,老夫若是胜了,你便爬着回去!”
展梦白道:“如何赌法?”
驼背老人目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答得出为胜,答不出为败!”
展梦白道:“一言为定!”
驼背老人道:“击掌为定!”
展梦白伸出手掌,“拍”地在老人手上击了一掌,驼背老人突地仰天狂笑起来,拍掌道:“笨小子,笨小子!”
展梦白怒道:“谁是笨小子?”
驼背老人道:“你就是笨小子,竟没有看出这赌的多不公平,我输了没什么,你输了却要爬。”
展梦白冷冷道:“我绝不会输的。”
驼背老人不禁一愕,笑道:“好,你倒自信的很,听着!第一个问题是:“你身上共有多少扣子?!”
他神情得意,满面笑容,只因他已用这简单的问题,难倒过许多武林英雄,胜了无数次赌注!
要知那时的紧身衣裤,衣钮极多,从里到外,谁也下知道究竟有多少粒,更没有人会仔细去数自己身上的扣子。
那知展梦白神色丝毫不变,微一思忖,立刻答道:“我身上扣子,一共有我身上一半扣子的一倍!”
驼背老人呆了一呆,道:“你身上一半扣子是多少粒?”
展梦白道:“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么?”
驼背老人暗暗忖道:“好呀,我若问你这个问题,你小子准是又来一倍的一半,一半的一倍这一套。”
当下立定决心,再也不上这个当了,大声道:“不是!”
展梦白道:“不是问题,你数数看便知道了!”
驼背老人道:“不数了,算你胜了!”
展梦白道:“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驼背老人摇手道:“且慢,待老夫想想。”
他想来想去,心中突地灵光一闪,大喜忖道:“噢,有了,我要问他:“你的脑袋有多重?”他若再回答是一半脑袋的一倍,我就要切下他的一半脑袋称称看。”心里越想越是欢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展梦白道:“你如此得意,难道是想出个好问题了么?”
驼背老人笑道:“当然,我问你,你脑袋有多重?”
展梦白道:“比你脑袋轻一斤!”
驼背老人又是一怔,大怒道:“我的脑袋有多重,是不是要切下来称称看,是不是?是不是?”
他恼怒之下,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哪知展梦白却微笑道:“毋庸切你的脑袋,我也能知道。”
驼背老人又气又怒,又是好奇好笑,道:“好呀,我都不知道我脑袋有多重,你倒知道了!”
展梦白笑道:“你想问问看么?”
驼背老人道:“好,我问你,我的脑袋——”
他话未曾说完,展梦白截口道:“你的脑袋比我的重一斤!”
驼背老人大怒道:“放屁?”
展梦白大笑道:“你若不信,不妨切下来称称,你若相信,此刻就该依言让路给我过去了!”
驼背老人呆了半晌,突然大笑道:“好……好……”耸身一跃而起,带着震耳的狂笑,如飞掠去!
展梦白望着他背影,暗忖道:“这老人想必就是黄衣前辈口中那第一个难惹的人物了!
但我看来,却也未见得难惹。”
他轻易地打发了这好赌的驼背老人,心里不禁甚是得意,一跃而下刀山,轻快地向前走去。
前行两丈,道路左右分开两条,当中却有一个深坑,迷雾中望去,坑中人兽杂乱,也不知有多深。
一个虬髯判官的石像,仰天立在坑边,一手捋须,一手持剑,掌中剑光,却斜斜地垂在地上!
展梦白呆了一呆:“难道要我自这里跳下去么?”
风声过处,坑底彷佛飘上了一阵鬼啸之声!
展梦白突地双臂一振,纵身跃下。
只听暗影中一人轻轻道:“好小子,够勇气,够听话!”
展梦白轻叱一声:“什么人?”转目四望,但见坑中满是被石蛇缠住的石人,那有活的人影!
坑底风声凄厉,迷雾更浓,四下鬼影幢幢,也不知是假是真,展梦白暗暗后悔,自己怎地不带个火摺子。
他心里更担心的是,在如此黑暗之中,前面纵有指路的标志,他也看不出来,若是一步走错,怎生是好?
心头忐忑之间,掌心不觉又沁出冷汗。
突地,只听“咯”地一声轻响,四下石像竟动了起来。
一个石像一跳一跳地来到展梦白面前,这石像乃是灰石所制,高有八尺,灰发灰眉、灰面灰衫、灰鼻灰眼……
虽在如此迷雾之中,但谁也看得出这不是个活人,但“他”却又偏偏像是活的一样,纵跃轻灵,竟不带半点声响。
展梦白剑眉轩处,厉叱道:“妖魔鬼怪,退回去!”
喝声中双掌齐扬,击向石人,掌风激厉,便是石人也该击碎。
那知这一股激厉的掌风到了这石人身前,石人仅是身子微微一震,掌风便如泥牛入海,无踪无影。
展梦白一捏掌心冷汗,厉喝道:“你倒底是人是鬼?”
那石人竟“咕”地怪笑一声,一字字缓缓道:“你看我像人么?”语声尖锐,果然阴恻恻地不带半点人味!
展梦白厉声道:“你纵然是鬼,展某也要与你斗一斗!”
那石人怪笑着道:“不用斗了,你敢摸一摸我的鼻子,我便算你是条英雄汉子。”咯咯的笑声,教人听了忍不住要打寒噤!
展梦白听着这怪笑之声,要他去摸这怪物的鼻子,他纵是铁胆,也不觉有些难,下手!
那石人不住怪笑道:“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展梦白突地心头一动,恍然忖道:“原来又是那驼背老儿作怪!”
当下大喝一声:“有什么不敢?”
石人凭空一跳,嘶声道:“来呀!”
展梦白忽然凌空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向石像后翻了过去,口中大笑着道:“来了!”
他所料果然不差,那石像背后,果然站着那麻衣驼背的老人,十指如钩,深深插入了那高大的石像腰下!
这老人双臂气力,何止千钧,要抬石像,自是容易!
他虽使石像跳跃而行,却始终不让石像落在地上,是以石像行走,毫无声息,展梦白的掌风,也被他借力消去。
此刻他见到自己机关已破,亦自放声大笑起来,手掌拔出石像,大笑道:“好小子,果然有几分胆量,这还吓不倒你!”
展梦白道:“闲话少说,送过来吧!”
驼背老人奇道:“送过去什么?”
展梦白道:“阁下的头!”伸出手掌,向老人头上摸去!
驼背老人变色道:“你要作什么?”
展梦白笑道:“摸你的鼻子!”
驼背老人大怒道:“谁敢摸老夫的鼻子?”
展梦白道:“这是你自己方才说出的话,你若要自食其言,也就罢了,阁下尊鼻,在下还不想摸哩!”
他微微拂袖,眼角也不再望一眼,冷笑着转身而去。
驼背老人突地厉喝一声:“站着!”
他双臂一振,头发暴张,满头白发有如银针般刺起,大怒喝道:“谁敢说老夫是食言背信的人?”
展梦白驻足回头,冷冷道:“阁下若不愿做食言背信的人,就请伸过头来,让在下摸一摸尊鼻!”
驼背老人道:“老夫是让你摸那石像的鼻子!”
展梦白冷笑道:“话是石像说的?还是阁下说的?”
驼背老人呆了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全身都软了下来,道:“不错,是老夫说的!”
展梦白微笑着伸出手掌,招手道:“来吧!”
驼背老人连退数步,作揖道:“小兄弟,只要你不摸老夫的鼻子,别的什么事都可以。”
展梦白道:“又不是我要摸的。”
他又自转身而行,突觉跟前一花,那驼背老人已飘落在他身前,陪笑道:“老夫有一柄利剑,送给你好么?”
展梦白道:“谁要你的剑?”
驼背老人摇了摇头,笑道:“老夫陪你入谷好么?”
展梦白道:“谁要你陪?”
驼背老人长叹道:“难道你定要摸老夫的鼻子,否则就要老夫做一个食言背信的人,唉,小兄弟,你也太狠了。”
展梦白忍不住展颜一笑,道:“阁下若是食言背信的人,不动手杀我也早就走了,还会在这里么?”
驼背老人双目一张,道:“你相信老夫绝非食言之人?”
展梦白笑道:“阁下自然不是!”
驼背老人仰天大笑三声,笑声顿处,双眉突又皱了起来,长叹道:“还是请你摸一下老夫的鼻子算了!”
展梦白却又不禁大奇,诧声道:“为什么?”
驼背老人叹道:“老夫平生言出必践,此次你纵不怪我,老夫心里也不安的很,除非你……”
展梦白截口笑道:“那么便请阁下回答我一句话,便算我摸了阁下的鼻子好么?”
驼背老人大喜道:“真的,小兄弟,你真是个好人,无论你问的什么,老夫只要知道,必定告诉你。”
展梦白忖道:“此人果然是热心热肠,而且未失童心,我问他的话,他想来不会骗我的。”
当下面色一整,沉声道:“阁下可知道谁是“情人箭”的主人?这歹毒的暗器究竟有何巧妙?”
驼背老人皱眉道:“什么“情人箭”?老夫根本不知道。”
展梦白厉声道:“阁下既是“帝王谷”中人,怎会不知道“情人箭”这种恶毒的暗器?”
驼背老人大奇道:“情人箭与帝王谷又有何关系?”
展梦白呆了一呆,沉声道:“阁下能否断定“帝王谷”中所有的人,都与那“情人箭” 毫无关系?”
驼背老人摇头道:“帝王谷中,大多是隆物,什么奇怪的事,都会做得出来,老夫不知道,也不敢断定。”
展梦白怔了半晌,长揖道:“多谢了!”
他相信这老人绝不会骗他,是以立刻转身而行。
那知驼背老人又自轻叱一声:“旦慢!”
展梦白回首处,只见他俯身走了两步,伸手扳了扳地上的一具被石蛇缠住的恶人石像。
“呀”地一声,深坑边的石壁上,竟裂开了一重门户。
驼背老人道:“这里近,你由这里去吧!”
展梦白毫不犹疑,又自长揖谢了,立刻纵身跃入。
门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嵌着铜灯。
只听驼背老人唤道:“小兄弟,胆子大些,好好去吧!”
接着,又是“呀”地一响,后面门户竟关了起来!
展梦白头也不回,昂首而行,心中暗忖道:“这老人叫我胆子大些,莫非前面还有什么骇人的事么?”
但是他既已听了那老人的话走入了甬道,心里便绝不后悔,纵然是那老人害他,他也认了。
甬道渐行渐下,也不知有多长,展梦白四下观望,只见两壁铜灯,俱都擦得极为光亮,显见此地经常有人行走。
他根本不愿偷偷摸摸,是以脚步极重。
沉重的脚步声,引起了四下回音,突地,远处传来一阵呼喝,一人锐声道:“什么人敢乱走这条密道?”
展梦白大声道:“我!”
那边人似乎呆了一呆,顿了半晌,方自大声怒喊道:“你是什么人?这条密道是谁专用的,你知道么?”
展梦白大声道:“不知道!”
那边人似乎又呆了一呆,顿了半晌。
这一次呆了的时间较长,呼喊的声音也越响:“无论你是谁,数到三字,你若还不回头,莫怪姑娘手狠!”
展梦白大笑道:“原来你竟是个女子,怎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鬼哭狼嚎似的,叫人听了恶心!”
那边人怨道:“好,你笑,看你能笑到几时?”
展梦白虽在大笑,但暗中早已戒备,脚步亦骤然加快,只听甬道那边娇叱一声,道:
“小红,去咬那人!”
展梦白大笑道:“小红,原来你叫小红,原来你还会咬人。”话声未了,前面突地现出两盏明灯!
明灯一现,展梦白便知道是那如狮如马的怪兽来了,心念尚未转完,那怪兽已怒嘶一声,来到他面前。
灯光之下,只见它身上火焰般的长毛,根根竖起!舌如蛇信,尾如旗竿,铜铃般的眼睛,狠狠望着展梦白。
展梦白知道这怪兽来去如风,动作奇快,想必威力甚猛,当下也不敢大意,运气防身,凝神戒备。
那知这怪兽望了展梦白半晌,竟缓缓点了点头,宛如见到熟人一般,长毛与尾巴,也平伏了下去。
展梦白失笑道:“小红,原来你还认得我!”
那怪兽小红又点了点头,风一般退了出去。
展梦白展动身形,随之而下,只见甬道已至尽头,一扇铜门半开,门外有人粗声道:
“小红,你咬死了那人么?”
另一个娇弱的声音笑道:“还怕咬他不死,就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挡不住小红一扑!”
话声未了,展梦白已冲出门外!
门外是一座极大的花园,四面群山围拥,园中万花竞艳,牡丹、芍药、黄菊、红玫,四季香花,在这地竟同时开放。
骤眼望去,宛如置身一月香涛花海之中。
白石小径,青竹篱笆间,零乱地站着十余个红衣少女,一手持锄,一手持壶,正在剪草灌花。
一个身材高大,修眉环目,宛如巨灵神一般的女子,正半蹲着身子,在抚摸那怪兽小红身上的柔毛。
红衣少女们一见展梦白突地现身,俱都不禁为之惊呼起来,展梦白骤见此情此景,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此刻已换了一身紧身黑衣,虽是粗布所制,但剪裁却极为台身,巧妙地衬出了他满蕴活力的身躯。
他头发亦未细心修剪,微风吹处,那漆黑的头发,便在他彷佛玉石琢成的宽阔前额之前,轻轻飘拂起来。
他那电一般的双目,更不知蕴藏着多少魅人的魔力,他目光仅只轻轻一扫,已有许多个红衣少女如醉如痴!
数十道目光,但都在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展梦白倒不觉有些奇怪:“难道我脸上长了花么?”
突听一声大喝,那巨灵般的女子,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喂,你这人是从那里来的?”
展梦白冷冷道:“从来的地方来的!”
那巨灵般的女子“哈”它一声怪笑,道:“好呀,小子你竟敢在我花大姑面前如此说话!”
展梦白再也不理她,目光转向他身旁的一个红衣少女,微微笑道:“请问姑娘,这里就是“帝王谷”么?”
那红衣少女望到他面上的笑容,红晕立刻飞上双颊,缓缓低下了头,轻轻道:“这里就是帝王谷。”
其余的缸衣少女,也都一起围了上来,有的咯咯地掩口轻笑,有的人笑着问道:“喂,你要找谁呀?”
展梦白骤然被这许多少女围住,倒不觉有些心慌,情不自禁,退了两步,那些少女见了更是开心!
微风白云,花香鸟语,少女们含羞轻笑……
突地,一声霹雳般的大喝,花大姑双臂一分,四个少女,两个左,两个右,向旁倒了下去。
笑声顿住,花大姑叉腰而立,怒喝道:“死丫头们,你们难道真的没见过男人么?都滚!”
红衣少女似乎都对这花大姑甚是畏惧,一个个俱都花容失色,像一群小鸟似的四下逃了开去。
花大姑突又一声大喝:“站住!”
红衣少女们果然一齐停下脚步。
花大姑道:“摆成“百花阵”,将这围在中间,没有命令,谁也不准说话,更不准乱动!”
红衣少女低应一声,一个个摇动腰肢,展动身形,分向而立,但忍不住还是要偷偷看上展梦白几眼!
花大姑豹子般的眼睛,瞪着展梦白,道:“这花园中十年来从没有年轻男子进来过,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展梦白恍然忖道:“原来这花园从未有年轻男子进来过,难怪这些少女像怪物似的看着我!”
花大姑厉声道:“老娘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展梦白冷冷道:“你间我这花园为何没有男人来过,是么?”
花大姑大声道:“是的!”
展梦白冷笑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肯走入这单有妇人女子的花园中来,这有什么奇怪!”
花大姑怒道:“放屁,也不知有多少个臭男人要进来,只是他们不敢,只因进来的男人,没有人能活着回去!”
展梦白冷笑道:“真的么?”
话声未了,身形已冲天而起,直拔三丈,凌空两个翻身,远远落人几丛玫瑰花后,有如飞鸟投林一般!
花大姑大怒道:“小子你有种,不要逃!”
只听远处传来展梦白的大笑声,道:“好男不与女斗,少爷也犯不着和你们这般女子动手!”
花大姑冷笑道:“你走得了么?”
手掌一挥道:“丫头们,快追,若被他逃了,姑娘知道,谁担当得起?”
红衣少女娇应一声,红裙飘飞,一齐没入花丛。
转目望去,只见那怪兽“小红”驯猫般伏在地上,动也不动,花大姑怕手道:“小红,你也去追啊,咬呀!”
那“怪兽”小红摇了摇头,仍然伏地不动。
花大姑怒骂道:“好,你不去明天看谁你?”
她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去了。
展梦白在花丛的白石小径上急奔了一阵,转目四望,四下仍是一片花海,彷佛看不到边奴且。
他心念一动,暗惊忖道:“这花园怎地如此宽阔?”当下认定一个方向,展动身形,如飞而去。
那知奔行一阵之后,极目望去,仍是一片花海。
展梦白霍然停住脚步,忖道:“是了,这花丛必有古怪!”
心念方自转完,远处已传来花大姑的呼声,道:“这花丛间暗藏“先天太极图”,小子你跑得掉么?”
展梦白心头一惊,身后已有衣袂带风之声传来,他霍然转身,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已来到他面前!
这女子头挽双髻,眉目含情,望了展梦白两眼,大声道:“快束手就,否则姑娘我就要你的命!”
她言语虽凶,但却和说话的神情语气大不调和。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姑娘要与在下动手么?”
红衣少女轻轻道:“我虽不愿和你动手,但……呔,看招!”举起掌中花锄,当头向展梦白击下?
展梦白扭转腰身,轻轻避过。
红衣少女低声说道:“我手下不能留情,你要小心了!”身形闪动,掌中花锄化成一片光幕!
展梦白道:“在下自会小心的。”
连避数招,仍不还手。
红衣少女轻叹道:“我这套招式,乃是谷主独家所创,变化既多又快,你若无法还手,就……”
话声未了,突听厉叱:“小兰,那在这里么?”
红衣少女面色一变,只见花大姑已领着四个红衣少女急奔而来,当下娇喝一声,连攻数招!
花大姑厉声道:“玫瑰、牡丹、仕鹃、冬青,你们四个一齐上去动手,大姑在一旁替你们掠阵!”
四个红衣少女立刻展开花锄,急攻而来!
刹那之间,五柄花锄已将展梦白围在中间。
这五个以花为名的红衣少女,掌中花锄,招式果然自成一家,挑、劈、钩、拐,灵巧中暗藏狠辣!
她五人不但招式奇妙,而且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那“小兰”有些心虚,是以招式间更是拚命!
刹那间数十招过去,展梦白仍未还手,心中已不禁暗叹忖道:“帝王谷当真不可轻侮,单只这几个少女,我在一年前未见是她们的敌手!”
只听花大姑大笑道:“丫头们,卖些气力!这小子已无还手之力,三招之内,这便要……”
展梦白冷冷截口道:“三招之内,我便要你五人兵刃脱手!”语声之中,突然轻飘飘劈出一掌。
这一掌掌势变幻无方,虽是一招,已逼得五柄花锄一齐乱了章法,展梦白轻叱道:“第二招来了!”
他右掌一引,突地斜斜向外翻出,抓住了“牡丹”掌中花锄,向左一推,击在“玫瑰” 掌中花锄上!
只听“当”地一响,响声中他左掌已从胁下翻出,抓住了身后“冬青”掌中的花锄,手腕突地一拧。
冬青再也把持不住,花锄脱手而去,锄柄急地弹出,弹到了“杜鹃”的手腕,“杜鹃” 手腕一麻,花锄亦自脱手!展梦白道:“第三招来了!”
语声中左掌已乘势握住了“小兰”的手腕,右掌挥处,轻点“牡丹”、“玫块”两人掌中锄头。
她两人手腕已被方才一震,震得发麻,此刻展梦白手掌轻轻一点,她两人掌中花锄便一齐落在地上!
展梦白微笑道:“你也松手吧!”
他左掌方待一紧,将“小兰”掌中花锄捏落,那知他还没有用出丝毫力气,“小兰”的花锄已“叮”地落了下来!
展梦白怔了一怔,转目望去,只见“小兰”满面红晕,眼波带水,正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
展梦白心头一动,松开五指,但“小兰”的手掌,仍痴痴地举在他面前,彷佛要他再捏一捏!
另四个少女见他三招之间,便将自己兵刃一齐震落,也都被惊得怔在当地,张大了眼睛望着他。
五个红衣少女,像是石像般将他围在中间。
十道发怔的眼波,痴痴地望在他身上。
一时之间,展梦白倒也不知如何是好,垂下头去,但见几朵方自被兵刃扫落的花朵,正零落在他足下。
花大姑也被惊得呆了半晌,突地转身急奔而出,狂呼道:“不好了,有个臭男人本事大的不得了!”
她脚步沉重,身躯沉重,原来她虽是这百花园中的总管,却丝毫不会武功,是以方才不敢动手!
“牡丹”、“冬青”、“玫瑰”、“杜鹃”,听她一喊,身子俱都一震,四下逃了开去!
只有“小兰”仍痴痴地站在地上,但面目也变了颜色,颤声道:“你……你快些逃吧,不然……”
展梦白道:“我正要会见这里的主人,逃什么?”
小兰道:“这里的主人,平生最恨男人,无论是谁,都不准到百花园中来的,你还是快逃吧!”
展梦白道.“你倒应该快走才是!”
小兰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紧,但……”
语声未了,突听远处有人清叱道:“是谁敢到这里撒野?”
小兰面色突变,颤声道:“你不逃?”
展梦白含笑摇了摇头,小兰跺足道:“你……你……”目中已急出了眼泪,突地转身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