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承诺
吕凤先冷傲的眸子里,突然露出一种寂寞之意——一个人觉得寂寞的时候,就表示他正在渴望着友情。怎奈真挚的友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吕凤先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为他死,他也会为你死,是不是?”
李寻欢道:“是。”
吕凤先声音更冷酷,道:“但你已算准了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你,是不是?”
李寻欢默然。
沉默,通常只代表两种意思——默认和抗议。
吕凤先瞪着他,瞳孔渐渐松散,突又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会杀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吕凤先已接着道:“因为我要你永远欠着我的,永远觉得我对你有恩……”
他竟也笑了笑,道:“因为我若要杀你,以后还有机会,但这种机会以后只怕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心里的意思,是不是想以此换得李寻欢的友情?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突也笑了笑,道:“你还有机会?”
吕风先道:“哦?”
李寻欢道:“我还要求你做一件事。”
吕凤先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冷笑道:“你第一次交易还未付出代价,就想要我做第二件事了?这算是什么样的交易?”
李寻欢道:“这不是交易,是我求你。”
吕凤先脸色虽很黯,眼睛却在发着光,道:“既然不是交易。我为何要答应?”
李寻欢微笑着,他的眸子乎和、明朗,而真诚。
他凝视着吕凤先,微笑着道:“因为这是我求你的。”
这句话口答得不但很妙,甚至有些狂妄。
这本不像李寻欢平时说的活。
但吕凤先却没有生气,心里反而忽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温暖之意,因为他已从李寻欢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友情的光辉。
这也许就是唯一能驱走人间寂寞与黑暗的光辉。
这是永恒的光辉,只要人性不灭,就永远有友情存在。
吕凤先喃喃道:“别人都说李寻欢从不求人,今日居然肯来求我,看来我的面子倒不小。”
李寻欢笑道:“我既已欠了你的,再多欠些又何妨。”
吕凤先又笑了,这次才是真心的笑。
他微笑道:“有人说,学做生意最大的学问就是要懂得如何欠帐,看来你本该去做生意的。”
李寻欢道:“你肯答应?”
吕凤先叹了口气,道:“至少我现在还未想出拒绝的法子,你趁此机会,赶快说吧。”
李寻欢咳嗽了几声,神情又变得很沉重,缓缓道:“你若在间年前遇见阿飞,我纵不求你,你只怕也要败在他手下。”
吕凤先沉默着,也不知是默认,还是抗议?
他能以沉默表示抗议,也已很不容易。
李寻欢道:“你若在两年前见到过他,就会发现那时的他和现在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吕凤先道:“只不过短短两年,他怎会改变得如此多?”
李寻欢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因他不幸遇上了一个人。”
吕凤先道:“女人?”
李寻欢道:“自然是女人,世上也许只有女人才能改变男人。”
吕凤先冷笑道:“他不是改变,而是堕落,一个男人为了女人而堕落,这种人非但不值得同情,而且愚蠢得可笑。”
李寻欢叹息着道:“你说得也许不错,只因你还未遇到过那样的女人。”
吕凤先道:“我遇见了又如何?”
李寻欢道:“你若遇见了她,说不定也许变得和阿飞一样的。”
吕凤先笑了,道:“你以为我也是个没见过女人的小伙子?”
李寻欢道:“你也许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是她……她却绝对和别的女人不同。”
吕凤先道:“哦?”
李寻欢道:“曾经有个人将她形容得很好……她看来如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吕凤先目光闪动,忽然道:“我已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李寻欢叹道:“你本该猜到的,因为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也幸好只有一个,否则只怕大多数男人都已活不下去。”
吕凤先道:“有关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传说,我的确已听过不少。”
李寻欢凝注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道:“阿飞现在总算已振作起来,我不能眼看着他再沉沦下去,所以……”
吕凤先道:“所以你要我去杀了她?”
李寻欢黯然道:“我只希望阿飞永远莫要再见到她,因为只要一见到她,阿飞就无法自拔。”
吕凤先又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本可自己动手的。”
李寻欢道:“只是我不能。”
吕凤先道:“为什么?”
李寻欢笑得很凄凉,道:“因为阿飞若知道了,必将恨我终生。”
吕凤先道:“他应该明白你这是为他好。”李寻欢苦笑道:“无论多聪明的人,若是陷入情感而不能自拔,都会变成呆子。”
吕凤先用手指轻敲着下巴,道:“你为何不找别人做这件事?为何要找我?”
李寻欢道:“因为别人纵有力量能杀她,见了她之后只怕也不忍下手,因为……”
他抬起头,凝视着吕凤先,缓缓接着道:“我本就很难找到一个我可以去求他的人。”
两人口光相遇,吕凤先心里忽又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他似已从李寻欢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寂寞和悲痛。
那是英雄唯有的寂寞和悲痛。
也只有英雄才能了解这种寂寞是多么凄渗,这种悲痛是多么深沉。
吕凤先突然道:“她在哪里?”。
李寻欢道:“铃铃知道她在哪里,只不过……”
铃铃已晕过去很久,到现在居然还没有醒来。
李寻欢瞧了她一眼,缓缓接着道:“你若想她带你去,只怕并不容易。”
吕凤先笑了笑,悠然道:“这倒用不着你担心,我自然有法子的。”
阿飞醒来时,李寻欢已睡着。
在睡梦中,他还是在不停的咳嗽着,每当咳得剧烈时,他全身都因痛苦而扭曲痉挛……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
阿飞这才发现他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都更多了。
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年轻的。
每当他闭上眼睛时,就会显得很憔悴、很苍老,甚至很衰弱。
他的衣衫已很陈旧残破,已有多日未洗涤。
又有谁能想得到在如此衰弱,如此僵偻的躯壳里,竟藏着那么坚强的意志,那么高尚的人格,那么伟大的灵魂?
阿飞瞧着他,热泪已盈眶。
他活着,本就是在忍受着煎熬——各式各样不同购煎熬,折磨,打击。
他但却还是没有倒下去!也并没有觉得生命是冷酷黑暗的。
因为只要有他在,就有温暖,就有光明。
他带给别人的永远都是快乐,却将痛苦留给了自己。
阿飞的热泪已夺眶而出,流下面颊……
孪寻欢还是睡的很沉。
睡眠,在他说来,几乎也变成了件很奢侈的事。
阿飞虽然急着想回去,急着想看到那春花般的笑脸,但还是不忍惊动他,悄悄掩起门,俏俏走了出去。
还很早,阳光刚照上屋顶,赶路的人都已走了,所以院子里很静,只剩下一株顽强的梧桐,在晚秋的寒风中傲然独立。
李寻欢岂非也正如这梧桐一样,虽然明知秋已将尽,冬已将至,但不到最后关头,他们是绝不会屈服的。
阿飞长长叹了口气,慢漫的穿过院子。
梧桐的叶子,已开始凋零,一片片飘过他眼前,飘落在他身上……
炉火犹未熄,豆浆,慢慢的啄着。
他吃得一向不快,慢慢的让这微温的豆浆自舌流入咽喉,流入胃里——一个人的胃若充实,整个人都仿佛充实了起来。
他一向喜欢这种感觉。
自半夜就起来忙碌的店伙,到现在才算空闲了下来,正坐在炉火的余熏旁,在慢慢的喝着酒。
下酒的虽只不过是根已冷了的“油炸烩”,喝的虽只不过是粗劣的烧刀子,但看他的表情,却像是正在享受着世间最丰美的酒食。
他显然很快乐,因为他已很满足。
世上也唯有能满足的人,才能领略到真正的快乐。
阿飞对这种人一向很羡慕,心里实在也想能过去喝两杯。
但他却控制着自己。
“也许,今天我就能见到她……”
他不愿她闻到自己嘴里有酒气。
这世上大多数人本就是为了别人而话音的——有些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有些是为了自己所恨的人——这两种人都同样痛苦。
这世上真正快乐的人本就不多。
风很大,砂上在风中飞舞,路上的行人很寥落。
阿飞抬起头,目光移向门外时,正有两个人自门外走过。
这两人走得并不快,行色却似很匆忙,只管低着头往前赶路,连热豆浆的香气都未能引动他们转头来瞧一眼。
前面走的是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手里提着管旱烟,身上的蓝布衫已洗得发白。
后面跟的是个小姑娘,眼睛很大,辫子很长。
阿飞认得这两人正是两年前他曾见过一次的“说书先生”和孙女,他还记得这两人姓孙。
但他们却全没有瞧见阿飞,很快就从门口走过。
一他门着是见到了阿飞,所有的一切事也许都会完全不同了。
阿飞喝完了豆浆,再抬起头,又瞧见一个人自门外走过。
这人身材很高,黄袍,斗笠,笠檐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也没有转过头来瞧一眼,行色仿佛也很匆忙。
阿飞的心跳突然快了。
荆无命!
荆无命的眼睛一向盯住前面:仿佛正在追踪方才走过的那“说书先生”,并没有发觉阿飞就坐在路旁的小店里。
阿飞却看到了他,看到他腰带上插着的剑。却没有看到他那条断臂一一用布带系着的断臂。
只要看到这柄剑,阿飞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
就是这柄剑,令他第一次尝到失败和屈辱的滋味。
就是这柄剑,令他几乎永远沉沦下“去。
阿飞的拳已紧握,掌心的伤口又破裂,鲜血流出,疼痛却自掌心传至心底,他全身的肌肉立刻全都紧张了起来。
他已忘了荆无命的断臂。
他一心只盼望能和荆无命再决高下,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
荆无命也很快就从门口走过。
阿飞缓缓站起,手握得更剧烈。
痛苦越剧烈,他的感觉就越敏锐。
坐在门口的伙计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袭来,转过头,就瞧见了阿飞的眼睛——
一双火焰般炽热的眼睛,却令人自心底发冷。“镗”的,店伙手里的酒杯跌了下去。
但这酒杯还未跌在地上,阿飞突然伸手,已抄在手里。
谁也瞧不清他如何将这酒杯接住的。
店伙整个都被吓呆了。
阿飞馒慢的将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倒了杯酒,自己一饮而尽。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过去。
这人也是黄衫,斗笠笠檐也压得很低,走路的姿态也很奇特也苍白的脸,在斗笠的阴影下看来,就宛如是用灰石雕成的。
上官飞!
阿飞并不认得上宫飞,但一眼就看出这人必定和荆无命有种密切的关系,而且显然正在追踪着荆元命。
上官飞身材虽比荆无命矮些,年纪也较轻,但那种冷酷的神情,那种走路的姿态就好像是荆无命的兄弟。
他为什么也在暗中追踪荆无命呢?
这地方本就很荒僻,再转过这条街,四下更看不到人踪。
阿飞走得很快,始终和上官飞保持着一段距离。
前面走的“说书先生”早已瞧不见了,荆无命也只剩下一条淡黄色的人影,但上官飞也还是走得很慢,并不着急。
阿飞发现这少年也很懂得“追踪”的诀窍。
要追踪一个人而不被发觉,就不能急躁,就要沉得住气。
前面有座土山,荆无命已转过山坳。
上官飞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想在山后追上荆无命。
等他的人也消失在山后,阿飞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上山。
他知道在山上一定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事。
他果然没有失望。
荆无命从未感觉到恐惧——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目中竟带着种恐惧之意。
他怕的是什么?
第六十二章 绝招
转过山,景色更荒凉,秋风萧杀。
荆无命的手,突然按上了剑柄——但这是右手,并不是使剑的手,他的剑在这只手里,已不能算是杀人的利器!
他的手握起,又放下。
他的脚步也停下,仿佛知道他的路已走到尽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上官飞的冷笑。
上官飞已到了他身后,冷笑着道:“你已经可以不必再做戏了!”
荆无命缓缓回身,死灰色的眼睛又变得全无表情,漠然凝望着上官飞,良久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说我在做戏?”
上官飞道:“不错,做戏,你故意跟踪孙老儿,就是在做戏,因为你根本没有追踪他们的必要。”
荆无命道:“那么,我追踪他们,为的是什么?”
上官飞道:“为的是我。”
荆无命道:“你?”
上官飞道:“你早已知道我在盯着你了。”
荆无命冷冷道:“那只因为你并不高明。”
上官飞道:“虽不高明,现在已是能杀你,你当然也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荆无命的确早已知道,所以他并未感觉到惊异。
惊异的是阿飞。
这两人本是同一门下,为何要自相残杀?
上官飞道:“十年前,我已想杀你,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荆无命拒绝回答——他一向只问,不答。
上官飞突然激动起来,目中更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声道:“这世上若是没有你,我就可活得更好些,你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我的父亲,自从你来了之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就忽然都变成了你的。”
荆无命冷冷道:“那也只怪你自己,你一向比不上我。”
上官飞咬着牙,一字字道:“你心里也明白并不是为了这缘故,那只因……”
他虽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爆发了起来,突然大吼道:“那只因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母亲就是被你的母亲气死的。”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突然收缩,变得就像是两滴血。
两滴早已干枯,变色了的血。
在山上的阿飞,目中突也露出了极强烈的痛苦之色,竟仿佛和荆无命有同样的痛苦,而且痛苦得比荆无命更深。
上官飞道:“这些事你们一直瞒着我,以为我真不知道。”
他说的“你们”指的就是荆无命和他的父亲。
这两字自他嘴里说出来,并没有伤害到别人,伤害的只是自己。
他更痛舍,所以神情反而显得平静了些,冷笑着接道:“其实自从你来的那一天,我已经知道了,自从那一天,我就在等着机会杀你!”
荆无命冷冷道:“你的机会并不多。”
上官飞道:“那时我纵有机会,也未必会下手,因为那时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冷笑着,又道:“那时你在我父亲眼中,就像是一把刀,杀人的刀,我若毁了他的刀,他绝不会饶我,但现在,你己只不过是块废铁,你的生死,他已不会放在心上。”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竟慢慢的点了点头,一字字道:“不错,我的生死,连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又何况他?”
上官飞道:“这话你也许能骗得过别人,骗得过你自己,却骗不过我的。”
荆无命道:“骗你?”
上官飞冷笑道:“你若真的不怕死,为何还要拖延逃避?”
荆元命道:“拖延?逃避?”
上官飞道:“你故意作出追踪孙老头的姿态,就是在拖延,在逃避。”
荆无命道:“哦?”
上官飞道:“你追踪的若不是孙老头,我一定会让你先追出个结果来,看你是想追出他的下落,还是在等机会杀他,然后我才会对你下手。”
他冷笑着,接道:“只可惜你选错了人,因为你根本追不出他的下落,更杀不了他,你根本不配追踪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荆无命突然笑了笑,道:“也许……”
他笑容不但很奇特,而且还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之意。
上官飞并没有看出来,又道:“所以你的追踪,只不过是种烟幕,要我不能向你出手。”
他盯着荆无命,厉声道:“因为你现在己怕死了。”
荆无命道:“怕死?”
上官飞道:“你以前的确不怕死,但那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还没有人能威胁你的生命,所以称根本还无法了解死的恐惧。”
“叮”的一声,他龙凤双环已出手,冷冷接着道:“但现在我已随时可杀你!”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缓缓道:“看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上官飞道:“我至少比你想象中高明得多。”
荆无命突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上官飞道:“什么事?”
荆无命道:“别的事你全不知道也不要紧,但这件事你若不知道,你就得死!”
上官飞冷笑道:“这件事若真的如此重要?我就绝不会不知道。”
荆无命道:“你绝不会知道,因为这是我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别人……”
上官飞目光闪动,道:“你现在准备告诉我?”
荆无命道:“不错,我现在准备告诉你,但那也是有交换条件。”
上官尾道:“什么条件?”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又收缩了起来,缓缓道:“我若告诉了你,我就得死!”
上官飞道:“你要我死。”
荆无命道:“我要称死,因为活着的人,没有人能知道这秘密。”
上官飞瞪着他,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这种事的确像是很可笑。
一个残废了人,居然还想要别人的命?
上官飞大笑道:“你想用什么来杀我?用你的头来撞,用你的嘴来咬?”
荆无命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妙,只有两个字。
“不是。”
上官飞的笑声已渐渐小了。
如此简短的回答,已不像是在吓人,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荆无命缓缓道:“我要杀人,用的就是这只手!”
他的手已抬起,是右手。
上官飞已笑得很勉强,却还是大笑着道:“这只手……你这只手连狗都杀不死。”
荆无命道:“我只杀人,不杀狗!”
上官飞笑声突然停顿,龙凤双环已脱手飞出。
“一寸短,一寸险”,龙凤双环本是武林中至绝至险之兵刃,这一着“龙翔凤舞脱手双飞”更是险中之险,若非情急拼命,或是明知对方已被逼入死角时,本不该使出这一着。
这一着若是使出,对方也就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剑光已飞出。
剑光只一“闪”已刺入了上官飞咽喉。
剑锋人喉仅七分。
上官飞的呼吸尚未停顿,额上青筋一根根暴露,眼珠子也将凸了出来,死鱼般瞪着荆无命。
他死也不明白荆无命这一剑是怎么刺出来的。
荆无命也在冷冷的瞧着他,一字字缓缓道:“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上官飞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咽喉中发出了“格”的一响。
剑拔出,鲜血飞激。
上官飞死鱼般的眼睛还是在瞪着荆无命,目中充满了怀疑,悲哀,惊俱……
他还是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但他必须相信。
上官飞脱手击出的龙凤双环,已打入了荆无命的左臂。
断臂。
他拼着以这条断臂,去硬接上官飞的双环,然后以右手剑自左肋之下刺出,一剑刺入了上官飞的咽喉。
这是何等诡异的剑法。
这一剑好准!好毒!好快!好狠!
“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的确没有说谎。
但这事实却又多么令人无法思议,难以相信。
上官飞和他同门十余年,从未见他练过一天右手剑,所以死也不明白他这右手剑是如何练成的。
但他必须相信,因为世上绝没有比“死”更真实的事。
荆无命垂首望着他的尸身,神情看来似乎有些惆怅,失望。
良久良久,他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何必要杀我?我何必要杀你?……”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奇特,仿佛在暗中配合着某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对龙凤双环还是嵌在他左臂里。
怀疑,惊惧,不能相信。
这也正是阿飞此刻的心情。
荆无命的剑法的确可怕,也许并不比他快,但却更狠毒,更诡秘。
“难道我真的无法胜过他?”
就算明知这是事实,也是阿飞这种人绝对无法忍受的!
望着荆无命逐渐远去的背影,阿飞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就要跳下土山,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他。
这是只很稳定的手,瘦削而有力。
阿飞回过头,就看到了李寻欢那对充满了友情和生和热爱的眼睛。
能拉住阿飞的并不是这只手,而是这双眼睛。
阿飞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也许我真的不如他。”
李寻欢道:“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阿飞道:“一点?”
李寻欢道:“为了杀人,荆无命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恰牺牲自己,你却不能。”
阿飞沉默了很久,黯然道:“我的确不能。”
李寻欢道:“你不能,只因你有感情,你的剑术虽无情,人却有情。”
阿飞道:“所以……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错了,你必能胜过他。”
阿飞没有问,只是在听。
李寻欢接着说了下去,道:“有感情,才有生命,有生命,才有灵气,才有变化。”
阿飞又沉默了很久,才漫漫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寻欢道:“但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飞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必杀他,也不能杀他!”
阿飞道:“为什么不必?”
李寻欢道:“因为他本已死了,何必再杀?”
阿飞沉思着,缓缓道:“不错,他的心实已死……便既已不必,为何又不能?”
李寻欢没有回答这句活,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在暗中苦练右手剑法?”
阿飞道:“你说他是为的什么?”
李寻欢缓缓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为的就是上官金虹。”
阿飞道:“他拼着去挨上官飞的龙凤双环,就是想先练一练对付双环的方法。”
李寻欢道:“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阿飞道:“所以……上官金虹对他的态度若是改变了,他就会用这法子去杀上官金虹。”
李寻欢道:“也许他做不到,但他至少会去试一试,”
阿飞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却渐渐在黯淡。
他似乎又被触及了什么隐情。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能在兵器谱中名列第二,并不是因为他招式的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稳。”
阿飞茫然道:“稳?”
李寻欢道:“能将天下至险的兵器,练到一个‘稳’字,这才是上官金虹非人能及之处,上官飞的武功,根本难及他父亲之万一。”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上官飞之所以恨荆无命,也是认为他父亲没有将武功的奥秘传授给他,而传给了荆无命。”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若不用‘龙翔凤舞脱手双飞’那样的险毒,荆无命能胜他的机会就很少。”
阿飞道:“是。”
李寻欢道:“但上官金虹说不定会使出来的,因为他见到荆无命的左臂已断,就不会再有顾虑,再留着不用,所以荆无命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阿飞像是突然自梦中惊醒,大声道:“可是,无论如何,上官金虹总是荆无命的父亲。”
李寻欢道:“绝不是。”
阿飞道:“刚才上官飞明明……”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只不过是上宫飞的猜想,而且猜得不对。”
阿飞道:“那么,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也是假的?”
李寻欢道:“那些事自然不会假,但他的看法却错了。”
阿飞道:“看错了?”
李寻欢道:“他说,自从荆无命一去,他父亲就开始对他冷淡疏远,这自然是事实,但他却不知道这么做,为的只是爱他。”
阿飞道:“既然爱他,为何疏远?”
李寻欢道:“因为上官金虹全心全意要将荆无命训练成他杀人的工具,荆无命这一生,也就因此而毁在他手上。”
阿飞思索着,黯然道:“不错,一个人若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
李寻欢道:‘“所以我说荆无命自从见到上官金虹那一口起,就已死了!”
阿飞默然。
李寻欢道:“但上官金虹也是人,人都有爱子之心,自然不忍对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做,所以才没有将武功传给上官飞。”
他也长笑了一声,接着道:“只可惜上官飞并不能了解他父亲的这番苦心。”
阿飞突然道:“所以上官飞其实也等于是死在他父亲手上的。”
李寻欢道:“一个人的欲望若是太大,往往就难免会做错许多事……
第六十三章 断义
秋林,枯林。
穿过枯林,就是条很僻静的小路。
阿飞遥指着小路尽头处的一点孤灯,道:“那就是我的家。”
家。
这个字听在李寻欢耳里,竟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阿飞的目光还在遥视着那点灯火,接着道:“灯亮着,她大概还没睡。”
小屋中,一灯莹然,一个布衣粗裙,蛾眉淡扫的绝代佳人,正在灯下缀着衣衫,等候自己最亲近的人归来……
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
只要想到这里,阿飞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温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他本是孤独而寂寞的人,但现在,他却知道有人在等着他……他最心爱的人在等着他。
这种感觉的确是幸福的,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拟,也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
看到阿飞那充满了幸福光辉的脸,他忽然有种负罪之感。
他本不忍令阿飞失望。
他宁可自己去背负一切痛苦,也不愿阿飞失望。
但现在,他却必须要使阿飞失望。
他无法想像阿飞回去发现林仙儿已不在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他这样只是为了要阿飞好,好好的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活得像是个男子汉。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阿飞。
“长痛不如短痛。”
他只希望阿飞能很快的摆脱痛苦,很快的忘记她。
她既不值得爱,更不值得思念。
不幸的是,一个人往往会偏偏去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因为情感本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无法控制,谁都无可奈何。
这本也是人类最深遂的悲哀之一。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世间永远不断有悲剧演出。
灯亮着,门却是虚掩着的。
灯光自隙间照出,照在门外的小径上。
昨夜仿佛有雨,路是湿的,灯光下可以看出路上有很多很零乱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
“是谁来过了?”
阿飞皱了皱眉,但立刻又开朗。
他一向很信任林仙儿,他确信她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李寻欢远远的跟在后面,仿佛不敢踏入这小屋。
阿飞回头笑道:“我希望她今天炖的汤里没有放笋子,你也可以喝一点,才会知道她做菜的本事比使用刀还好。”
李寻欢也笑了。
又有谁知道他笑得是多么酸楚?
那大碗的排骨汤里若没有放笋子,李寻欢也许还不能完全发现林仙儿的秘密,那么,今天发生的事也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李寻欢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怎能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欺骗一个如此深爱着她的男人。
“但我又何尝不是在欺骗他?”
“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他,林仙儿已‘不在’了,而且完全是我的意思?”
李寻欢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飞点头道:“你若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候,咳嗽也许就会好些,因为这里只有汤,没有酒。”
他永远不会知道:“汤”对他的伤害,远比酒还严重得多。
门里没有人声。
阿飞又道:“她一定在厨房里,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否则她一定早就迎出来了。”
李寻欢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终于被推开。
小小的客厅里,还是那么干净。
桌上的油灯并不亮,但却有种温暖宁静的感觉。
阿飞长长吐出口气。”
他终于回到家了,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了。
他毕竟没有令林仙儿失望。
但她的人呢?在哪里?
厨房里根本连灯光都没有,更没有菜汤的香气。
林仙儿住的那间屋子,门也是关着的。
阿飞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李寻欢笑了笑,道:“她也许已睡了……她一向睡得早。”
李寻欢正想笑一笑,面上的肌肉已僵硬。
他已听到一阵阵的呻吟声,女人的呻吟声。
是垂死的呻吟!
呻吟声正是从林仙儿的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阿飞的脸色立刻也变了,一步冲过去,用力拍门,大声道:“你怎么样了?请开门。”
没有回答,甚至连呻吟都停止。
她显然是想回答,想呼唤,却已发不出声音。
阿飞的额上已沁出了冷汗,用力以肩头撞开了门。
李寻欢黯然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看阿飞此刻面上的表情——一个人见到自己心上的人正在作垂死挣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李寻欢非但不敢看,不忍看,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但门被撞开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阿飞难道受不了这可怕的打击,难道已晕了过去?
李寻欢张开眼“,阿飞还怔在门口。
奇怪的是,他脸上的表情竟只有惊异,却没有悲戚。
那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怕李寻欢永远想不到的。
血。
李寻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
然后,他就看到倒卧在血泊中的人。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倒卧血泊中,作垂死挣扎的人竟是铃铃。
李寻欢的血已冻结,心已下沉。
阿飞静静的瞧着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
他是不是已猜出了什么?
他并没有问:“这小姑娘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他只冷冷问道:“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在这里等你?”
李寻欢的心似被割裂,扑过去,抱起了血泊中的铃铃,试探她的脉搏和呼吸——他只希望还能救治她的一条命。
他已绝望。
铃铃终于张开了眼睛,看到了李寻欢。
她眼睛立刻涌出了泪,是悲哀的泪,也是欢喜的泪。
她临死前毕竟还是见到了李寻欢。
李寻欢也已泪水盈眶,柔声道:“振作些,你还年轻,绝不会死。”
铃铃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而是断续着道:“这件事,你错了。”
李寻欢惨然道:“是我错了。”
铃铃道:“你该知道,世上本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心杀她。”
李寻欢的声音已嘶哑,一字字道:“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铃铃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道:“你一直对我好,害我的不是你,是他。”
李寻欢道:“他。”
铃铃泪落如雨,道:“他骗了我,我……我却骗了你。”
李寻欢道:“你没有……”
铃铃的指甲,已刺人了李寻欢的肉里,道:“我骗了你……我早已失身给他,在等你的时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话声忽然清楚了起来,仿佛已有了生机。
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只不过是回光反照而已——铃铃若非还如此年轻,一定无法活到现在。
铃铃凄然道:“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活,只要你能了解,我死也甘心。”
李寻欢黯然道:“本就是我不好,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铃铃忽然点了点头,道:“他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也会得到报应,比我要惨十倍的报应。”
李寻欢道:“是,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阿飞突然用力推开了他。
阿飞瞪着铃铃,一字字道:“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了?”
铃铃咬着嘴唇。
阿飞道:“是他要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的?”
铃铃忽然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大叫了起来,道:“不错,是他,但你可知道他为的什么?你可知道他曾经为你做过什么事?为了你,他不惜……”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嘶裂。
她呼吸已停顿。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若非还有风在吹动,连大地都似己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座坟墓,可以埋葬所有生命的坟墓。
但风也是凄凉的,风声听来也令人心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飞才徐徐站直了身子。
但他却没有面对着手寻欢。
他似已不愿再瞧李寻欢一眼,只是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话李寻欢本来很容易回答,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知道有些话若是说了出来,不但令自己伤心,也令别人难受。
阿飞还是没有回头,慢慢的接着道:“你以为是她使我消沉的?你以为只要她离开了我,我就会振作?……但你可知道,没有了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李寻欢黯然道:“我只希望你不被欺骗,只希望你能找到个你所值得爱的人,那么……你会将这些不幸的事全部忘记。”
阿飞的胸膛起伏,声音已有些激动,道:“你认为她在骗我?你认为她不值得我爱?”
李寻欢道:“我只知道,自从一开始,她带给你的就只有不幸。”
阿飞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淬然转过身,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定要左右我的思想,主宰我的命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自己骗自己的傻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造入火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高尚,很伟大!”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
世上绝没有任何别的话能更伤李寻欢的心。
阿飞咬着牙,道:“就算她带给我的是不幸,你呢?你又带给人什么?林诗音一生的幸福己断送在你手里,你还不满足?还想来断送我的?”
李寻欢的手在颤抖,还未弯下腰,已咳出了血。
阿飞冷冷的瞧着他,良久良久,涂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的咳嗽还未停,挣扎着扑过去,挡住了门。
阿飞道:“你还想干什么?”
李寻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你……你要去找她?”
阿飞道:“是!”
李寻欢道:“你绝不能去!”
阿飞道:“谁说的?”
李寻欢道:“我说的,因为就算你能将她再找回来,也只有更痛苦,她迟早总有一天要毁了你……我绝不能眼看着你毁在这种女人手上。”
阿飞的手本已握得很紧,李寻欢每说一句话,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脸色更苍白,双目中却布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条燃烧的火焰。
李寻欢道:“现在你们分开,你固然难免痛苦一时,但你们若在一起,你却要痛苦一生,你别的事都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件事……”
阿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字字道:“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但以后却不是了!”
李寻欢的面色惨变,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可以忍受你侮辱我,却不能忍受你侮辱她。”
李寻欢惨然道:“你认为我是在侮辱她?”
阿飞道:“我一直忍受到现在,因为我们一直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侮辱她一个字,这侮辱就得要用血来洗清!”
他身子也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接着道:“无论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都得用血来洗清!”
李寻欢仿佛骤然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边。
他又在咳嗽,却没有声音,因为他的牙齿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鲜血,又从他紧闭着的嘴角沁出。
阿飞再也没有瞧他一眼,嘎声道:“现在我就去找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我希望你莫要跟来,千万莫要跟来,否则你必将后悔终生!”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头也不囤的走了出去!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血,本也是咸的。
但一个人的心若碎了,自心里滴出的血,就比泪更酸苦。
李寻欢也不知道已咳了多久,衣袖己被染红。
他的腰似已无法挺直。
地上的脚印,是血染成的脚印。
李寻欢忽然想起了门外那些零乱的脚印,他掌心立刻冰冷。
阿飞一定能找到她。
因为林仙儿一直会故意留下些线索,让他找到。他并不需要大多的线索,阿飞血液里天生就像是有种跟踪的本能,甚至比野犬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阿飞势必要和吕风先一决生死一一林仙儿本就喜欢看男人为她拼命。
想到这里,李寻欢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阿飞现在还不是吕凤先的对手。
能救阿飞命的人,只有李寻欢,可是……
“你千万莫要跟来,否则就必将后悔终生!”
阿飞说出的话,一向永无更改!
何况,现在夜色更深,李寻欢又没有阿飞那种追踪的本能,就算想去追,也很少有机会能追到。
李寻欢挣扎着,站起,将铃铃的尸身抱上床,用床单覆盖。
无论如何,他都要追去,他已下了决心。
就算阿飞已不再将他当做朋友,但他依旧永远是阿飞的朋友,他的友情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那也正如他的爱情一样,纵然海枯石烂,他的心永不会变。
“诗音,诗音,你现在活得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