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寸步不离
女人到了无可奈何时,本就都会接受自己的命运的,现在她已准备接受这种命运。
谁知花如玉却忽然叹了口气,道:“用不着等到以后,现在我就后悔了。”
风四娘忍不住道:“你后悔什么?”
花如玉道:“后悔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
风四娘又怔住。
花如玉轻轻叹息着,轻轻摸着她,道:“我若是个男人,现在岂非开心得很。”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又叫了起来:“你……你也是个女人?”
花加玉道:“你要不要我也脱光了让你看看”风四娘气得连脸都红了:“你……你……
你见了鬼了。”
花如玉“噗哧”一笑,道:“我是个女人,你为什么反而气成这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他的手还在动。
风四娘红着脸,道:“快把你这只手拿开。”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我若是个男人,你是不是就不会叫我把这手拿开了?”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你是不是见了活鬼。”
花如玉大笑,风四娘恨恨道:“我问你,你既然是个女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花如玉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她的手居然还不肯拿开,笑嘻嘻的又道:“像你这么有诱惑力的女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一样喜欢的。”
风四娘道:“你的手拿不拿走?”
花如玉道,“我偏不拿走,莫忘记你还是我的老婆,反正你这辈子已命中注定要做我的老婆,想赖也赖不掉的。”
风四娘叹了口气,忽然发现了一个真理。
女人无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至少却总比嫁给一个女人好得多。
女人若是也嫁给了一个女人,那才真是件要命的事。
现在连这个洞房看来也不像是个洞房了。
风四娘忽然道:“你真的还想娶我?”
花如玉笑道:“当然是真的。”
风四娘道:“你为的究竟是什么?”
花如玉眨着眼,说道:“我说句真话给你听,好不好?”
风四娘道:“当然好。”
花如玉道:“你现在既然是我的老婆,至少就不能再嫁给别人了。”
风四娘道:“别人是谁?”
花如玉道:“萧十一郎!当然就是萧十一郎!”
风四娘的脸立刻沉了下去,道:“你不要我嫁给萧十一郎?”
花如玉道“嗯。”
风四娘道:“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嫁给他?”
花如玉笑了笑,道:“我既然是你的丈夫,当然也不能再嫁给他。”
风四娘道:“你难道是为了别人?”
花如玉道:“嗯。”
风四娘道:“这个别人是谁?”
花如玉道:“你应该知道的。”
风四娘道:“沈璧君?”
花如玉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萧十一郎若是娶了你,她一定会发疯。”
两条腿,都可以算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风四娘也不能不承认,那个人上人的确很有种。
有种的人就是强人。
花如玉道:“厉青锋跟他一样,到这里来都是为了要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的。”
风四娘道:“厉青锋跟萧十一郎又有什么仇恨?”
花如玉道:“厉青锋就是厉刚看见了她,每个人的眉毛好像都提高了两寸,眼睛也放大了一倍。能亲眼看见一个刚死了的人又活生生地从外走进来,这种经验毕竟很难得的。风四娘眼波流转,嫣然道:“才半天不见,你们就不认得我了?”‘金菩萨忽然开始咳嗽,就好像忽然着了凉一样。风四娘道:“你病了?”
金菩萨勉强笑道:“我假如病了,一定是相思病,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会生这种病的。”
凤四娘笑道:“你以后干万不能再有这种病了,否则我先生会吃醋的。”
金菩萨愕然道:“你先生?”
风四娘道:“先生的意思就是丈夫,你不懂?”
金菩萨道:“你…,你嫁人了?”
风四娘道:“每个女人迟早总要嫁人的。”
金菩萨忍不住问道:“你嫁给了谁7”花如玉道:“我。”
金菩萨怔住。
每个人都怔住。
风四娘又始起头对人上人一笑,道:“现在我们已扯平了。”
人上人道:“什么事扯平了?”
风四娘适:“现在我也已死过一次。”
人上人好像也要开始咳嗽。
风四娘笑道:“死和嫁人,本来都是很难得的经验,我居然在一天之中全部有过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能在一天中得到这两种经验的人,世界上还真没有几个。
风四娘已走到花平面前,微笑道:“又是两年不见了。”
花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两年,整整两年。”
风四娘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花平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没有朋友。”
风四娘道:“你就算已没有手,也还是一样可以有朋友的,没有手还可以活下去,没有朋友的人,才真正活不下去。”
花平苍白的脸忽然扭曲,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本不是能接受同情和怜悯的人。
风四娘黯然叹息了一声,回过头,去找那跛子,她刚才还看见他坐在人上人后面的,她想看看他究竞是什么人。
但现在他竟已看不见了。
“他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为什么总是不敢见我的面?”
风四娘没有再想下去,也没法子再想下去。
她和花如玉刚坐下来,就看见了沈璧君。
她第一次看见沈璧君的时候,就觉得沈璧君是她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温柔、最美丽、风度最好的一个女人。
现在她还是有这种感觉。
但沈壁君却已有些变了,变得更沉静、更忧郁、也变得憔悴了些。只不过这些改变印只有使得她看来更美,一种令人心醉的美。
她的眼波永远是清澈而柔和的,就像是春日和风中的流水,她的头发光亮柔软,她的腰肢也是柔软的,像是春风中的柳枝。
她并不是那种让男人一看见就会冲动的女人,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看见她,都会情不自禁,忘记了一切。
现在她正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绝不做作,但一举一动中,都流露着一种清雅优美的风韵。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因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衣饰,都不能分去她本身一丝光采。
无论多高贵的脂粉打扮,也都不能再增加她—分美丽。
像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如此薄命?
忽然问,大厅里所有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顿。
这就是武林中第一美人沈壁君。
他们终于见到了沈壁君。
有关她和萧十一郎之间,那些凄凉而美丽的故事,他们不知已听过多少次。
现在她的人已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实在想多看几眼,却又不敢。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生怕唐突了佳人,而是因为地身后那两双刀锋般的眼睛。
沈璧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还有两个人。
两个瘦削、修长,就好像两根竹竿一样的老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长袍,却是华丽而鲜艳的,一红一绿,红如樱桃,绿如芭蕉。
他们的神情看来仿佛很疲倦,须发全都已花白,但他们一走入这大厅,每个人都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
利器神兵,必有剑气。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带种杀气。
无论谁都可以隐隐感觉得到,这两人一生中必已杀人无数。
看见这两人,厉青锋的脸色第一个变了。
他们本是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厉青锋当然知道这两人的来历。
风四娘也知道。
她忍不住轻轻吐出口气,道:“钩子。”
花如玉道:“两只大钩子。”
风四娘道:“我见过他们。”
花如玉道:“在逍遥候的玩偶山庄里?”
风四娘点点头。
萧十一郎和逍遥侯决战的那一天,这两个老人也在路上相逢。
花如玉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说的话不假了吧?”
风四娘又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他们和逍遥侯的关系,只知道他们也在逍遥侯门下。
逍遥侯门下的人,当然不会对萧十一郎怀有什么好意。
花如玉道:“所以你一定要想法子,让沈璧君也知道。”
风四娘道:“我想不出法子。”
花如玉道:“我们后面有道门,你看见了没有?”
风四娘看见了,门很窄。
花如玉道:“出了门,你就可以看到一间细小木屋。”
风四娘在听着。
花如玉道:“那里是女人方便的地方,你若能将沈璧君带到那里去,就可以放心说话了。”
这里的男人们自恃身份,当然绝不会到那种地方去偷听。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好,我想法子。”
他们本在耳语,新婚的夫妻们,本就常常会咬耳朵的。
可是那两个老人的目光,却已闪电般向他们扫了过来。
风四娘虽然明知他们绝对听不见这里说的话,却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幸好这时她已看见了沈璧君温柔的笑容。
沈璧君当然也已认出了这个“吓死人的新娘子”正在微笑着向她示意。’
风四娘也笑了。
那朱衣老人忽然道:“想不到‘金弓银丸斩虎刀,追云逐月水上风’厉青锋也在这里。
”
绿袍老人道:“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来的。”
厉青锋的脸色铁青,冷冷道:“两位居然还没有死,实在是令人意外得很。”
朱衣老人道:“但你却已该死了的。”
绿袍老人道:“若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三十年前你就已该死了的。”
厉青锋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早就该死了,谁叫我一向独来独往,连个帮手都没有。
”
朱衣老人沉下了脸。道:“我与你交手时,他并未出手。”
绿袍老人道:“我一个人也随时都可以对付你。”
厉青锋道:“我若有个帮手,也不会叫他帮我两个打一个的,只要他在旁边呐喊助威就已够了。”
朱衣老人道:“很好。”
绿袍老人道:“好极了。”
朱衣老人道:“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绿相老人道:“这次该轮到我了。’厉青锋大笑,道:“很好,实在好极了,三十年前的那笔帐,你我正好就此结清。”
这三个人虽然都已有一大把年纪,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
三十年前的一点点仇恨,他们竟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厉青锋已霍然长身而起,绿袍老人也已转过了身。
沈璧君一直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前辈们若想在这里杀人,就该将这里的主人先杀了才是。”
她的声音还是和昔日同样温柔优雅,可是她说的话里却已藏着锋锐。
这两年多来的流浪生活,毕竟已使得她学会了很多事。
绿袍老人看了厉青锋一眼,冷冷道:“你我既然都还没有死,又何必急在一时?”
厉青锋冷笑着,终于也慢慢地坐了下去。
风四娘又笑了。
她走出来,拉住了沈璧君的手,嫣然道:“我想不到你会来,你一定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的。”
沈璧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风四娘笑道:“幸好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旧债要算。”
沈璧君嫣然道:“你还是没有变。”
风四娘道:“但你却似已有些变了。”
沈璧君眸子里的忧郁更加浓了,凄然垂首,默默无语。
凤四娘又笑道:“但我却还是个吓死人的新娘子,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好像都是新娘子。”
沈璧君也觉得很惊奇,但却并没有问她怎么会又做了新娘子”这个出身世家、教养良好的典型淑女,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风四娘眨着眼,看着她,道,“你一定走了很久的路,才到这里的。”
沈璧君道:“嗯。”
风四娘道:“那么你一定已经……”
她忽然附在沈璧君耳旁,低低说了两句话。
沈璧君的脸红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风四娘却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带你去。”
她真的拉起沈璧君的手,走向旁边的小门。
沈璧君的脸更红,却也只有垂着头,跟着她走。
老人对望了一眼,眼睛里却不禁露出笑意,他们当然知道风四娘是带沈璧君干什么去的。
他们都觉得风四娘实在是个很妙的女人,都觉得这实在是件很妙的事,别人请来的客人刚进了门,她居然就拉着人家方使去。
这种事除了风四娘外,还有谁能做得出呢7也只有风四娘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别人才会觉得有趣,不觉得诧异。
第三十章 会走路的屋子
门外果然有间小木屋。
木屋外有个小小的梯子,风四娘拉着沈璧君走上梯子,走进了一间很窄的门。
屋子很小却很干净。
风四娘又拉上了门,才长长吐出口气.她忽然发觉这实在是个女人们说悄悄话的好地方,就算胆子再大,脸皮再厚的男人,也绝不敢闯进来的。
她拴起了门,忍不住笑道:“现在我们随便在这里说什么,都不怕被人听见了。”
沈璧君道:“你……你有话跟我说?”
风四娘笑道:“是有点悄悄话要跟你说,可是你若真的急了,我可以先等你——。”
房子里有个小小的木架,上面还盖着漆着金漆花边的盖。
沈璧君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只是看着这个很好看的盖子发怔。
风四娘道:“快点呀,这地方虽然不臭,总是有点闷气。”
沈璧君终于鼓起勇气,嗫嚅着道:“可是你—…你……”风四娘又笑了,她终于明白:“你是不是要我出去?”
沈璧君红着脸,点了点头。
风四娘笑道:“我也是个女人?你怕什么?难道我转过脸去还不行?”
沈璧君咬着嘴唇又鼓足勇气道:“不行。”
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居然要她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风四娘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忍不住就要大笑出来。
幸好她总算忍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就出去下子,可是你最好也快一点,我还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
她拔开门栓伸手推门。
她怔住。
这扇门竟已推不开了。
难道有人在外面锁上了门,要把她们关在这里?
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太不像话了。
风四娘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忽然发现这屋子竟在动。
往前面动,而且动得很快。
这屋子竟好像自己会走路。
门还是推不开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推不开。
风四娘的手心里也冒出了冷汗,她已发现这件事并不像是开玩笑了。
除了这扇门外屋子里连个窗户都没有。
女人方便的地方本就应该很严密的。
风四娘咬了咬牙用力去撞门,木头做的门,被她用力一撞,本该立刻被撞得四分五裂。
谁知这扇门竟不是完全用木头做的,木头之间还夹着层钢板。
她用力一撞,门没有被撞开,她自己反而几乎被撞倒。
沈璧君的脸色已经开始发自,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四娘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上了别人的当了。”
沈经君道:“上了谁的当?”
风四娘摄恨道:“当然是上了个女人的当,能要我上当的男人现在只怕还没有生出来。”
沈璧君道:“这女人是谁?”
风四娘道:“花如玉。”
沈璧君道:“花如玉又是什么人?”
风四娠道“是我老公。”
沈璧君怔住。
她一向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吃惊的表情来,但现在她看风四娘时.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在看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样。
风四娘道:“我上了我老公的当,我老公却是个女人…。:“她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看你一定以为我疯了。”
沈璧君并没有否认。
风四娘道:“她要我把你约到这里来,要我告诉你那两个老头子不是好人。”
沈璧君道:“他们不是好人?”
风四娘道:“因为他们要用你做鱼饵,去钓萧十一郎那条大鱼。”
她苦笑着,又道:“我现在才知道,我才是条比猪还笨的大鲢鱼,居然上她的钩。”
沈璧君轻轻叹了口气,通“那两位前辈绝不是坏人,这两年来若不是他们照顾我,我……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风四娘道:“可是他们对萧十一郎…。”
沈璧君道:“他们对萧十一郎也没有恶意,在那玩偶山庄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在暗中帮着他,因为他们也同样被逍遥侯伤害过。”
她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已,但说到“萧十一郎”这名字的时候,她美丽的眼睛里还是情不自禁露出种无法描叙的悲伤之意。”
那些又辛酸、又甜蜜的往事,她怎么能忘记?
这两年来,她又有哪一天能不想他?又有哪一刻能不想他?
她想得心都碎了,片片地碎了,碎成了千千万万片…”’他的血,他的汗,他的侠义和柔情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萧十一郎,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她闭起眼睛,晶莹的泪珠已珍殊般滚了下来。
风四娘痴痴地看着她,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心里也正在想着同一个人。
“难道你也没看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句话她想问,却没问出来。
她实在不想问了,实在不忍再伤沈璧君的心。
“那天我虽然跟着他定了,却一直没有找到他。”
这句话沈璧君也没有说出来。
她的声音已嘶哑,喉头已哽咽。
萧十一郎,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两个痴情的女人,想你想得心都碎成千万片了。
—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屋子还在动,动得更快。
风四娘忽然笑了,道:“别人是到这里来方便的,我们却到这里来流眼泪,你说滑稽不滑稽。”
她笑得声音很大,就好像一辈子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这笑声里,藏着多少辛酸?多少服泪?
一个人在真正悲伤时本就该想个法子笑一笑的,只可惜世上能有这种勇气的人并不多。
沈璧君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她。
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已不像是在看着个疯子,她已知道她现在看着的,是个多么可爱、多么可敬的女人。
风四娘也在看着她忽然通“这么好笑的事你为什么不陪我笑一笑?”
沈璧君垂下头道:“我……我也想笑的,可是我笑不出。”
她的可爱,正因为她笑不出。
风四娘的可爱,也正因为风四娘能笑得出。
她们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可是她们的情感却同样真挚,同样伟大。
一个女人若能为了爱情而不惜牺牲一切,她就已是个伟大的女人。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
她若是萧十一郎她也会为这个美丽而痴情的女人死的。
她以不住伸出手,轻摸着沈璧君的柔发,柔声通“你用不着难受,我们一定很快就会看见他的。”
沈璧君又不禁抬起头“真的?”
风四娘道:“花如玉一定是想利用我们去挟持萧十一郎,所以她一定会让萧十一郎知道我们已在她的手里。”
沈璧君道:“你想他会不会来找我们?”
风四娟道:“他一定会来的。”
沈经君道:“可是那个花如玉…。.”风四娘笑了笑,道:“你用不着担心她,她又能对我们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她脸上在笑,心却在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女人对女人,有时比男人更可怕。
她实在想不出花如玉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们,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这个会走路的屋子忽然停了下来。
屋子终于不动了。
但外面却还是没有声音。
屋子里更闷,本来嵌在墙壁上的一盏灯,也突然熄灭。
四下忽然变得一片黑暗,连对面的人都看不见。
风四娘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到了一个不通风的坟墓里,闷得几乎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反而希望这屋子能再动一动了。
可是这要命的屋子,不该动的时候偏偏要动,该动的时侯反而一动也不动。
风四娘忽然又笑了,别人连哭都哭不出的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
她笑着道:“现在我已看不见你了,你总可以松口气了吧。”
沈璧君不出声。
风四娘道:“你若是再这样憋下去,说不定会憋出病来的。”
沈璧君还是不出声。
风四娘叹了口气.突听一个人吃吃地笑道:“这真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人家不急你急伸么?”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风也吹了进来。
屋顶上居然开了个小窗子,窗子外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心心”心心还在吃吃地笑个不停。
风四娘简直恨不得跳起来,挖出她这双眼珠子。
心心笑道:“这上面的风好大,你们在下面一定暖和得很。”
风四娘咬了咬牙道:“你是不是也愿下来暖和暖和?”
心心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下不去。”
风四娘道:“你不会开门么?”
心心道:“钥匙在公子那里,除了他之外谁也开不了门。”
风四娘忍住气,道:“他的人呢?”
心心道:“人还没有回来。”
风四娘道:“为什么还不回来?”
心心道:“因为他还要陪着别人找你们,他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要你们走的。”
风四娘道:“他究竟想对我们怎么样?”
心心道:“他要我先送你们回家去。”
风四娘道:“回家?回谁的家?”
心心道:“当然是我们的家。”
风四娘道:“我们的家?”
心心轻笑道:“公子的家,岂非也就是夫人你的家?”
风四娘道:“我们怎么去?”
心心道:“坐车去。”
风四娘道:“你不放我们出去,我们怎么坐得上车呢?”
心心道:“现在我们就已经在车上了。”
风四娘道:“你们已将这屋子抬上了车?”
心心道:“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又快又稳,不出三天,我们就可以到家了。”
风四娘道:“要三天才能到得了?”
心心道“最多三天。”
沈璧君突然呻吟了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没有人能够憋三天的,但若要她在别人面前方便也简直等于要她的命。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难道要我们在这铁笼子里待三天?”
心心悠悠道:“其实这铁笼子里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若是饿了,我还可以送点好吃的东西进去,若是渴了,车上不但有水,还有酒。”
风四娘突然又笑了,道:“有多少酒?”
心心道:“你要多少?”
风四娘道:“有些什么酒?”
心心道:“你要喝什么酒?”
风四娘道:“好,你先给我们送二十斤陈年花雕来。”
一醉解千愁。
有时醉了的确要比清醒着好。
三十斤陈年花雕,用五六个竹筒装着,从上面的小窗里送了下来,还有七八样下酒的菜。
竹筒很大,一筒最少有三斤。
风四娘给了沈璧君一筒,道:“一醉解千愁,若是不醉,三天的日子怕很不好过。”
沈璧君迟疑着终于接了下来。
风四娘道:“唱完这筒酒你会不会醉?”
沈璧君道:“不知道。”
风四娘笑道:“原来你也能喝几杯的,我倒真还看不出沈璧君勉强笑了笑,道:“我很小的时候,老太君就要我陪她喝酒了。
风四娘道:“你醉过没有?”
沈璧君点点头。
风四娘笑道:“你当然醉道的,常跟那个酒鬼在一起,想不醉都不行。”
沈璧君垂下了头心里又仿佛有根针在刺着。
她醉过两次,两次都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仿佛又吩见了他那凄凉而悲怆的歌声,仿佛又看见用筷子敲着酒杯,在放声高歌“暮春三月,草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萧十一郎,你不在我的身旁时,这世上还有谁能了解你的痛苦和寂寞?”
沈璧君忽然举起了竹筒.将一筒酒全都灌了下去。
一个像她这样的淑女,本不该这样子喝酒的,可是现管他的!管他什么淑女?
她这一生,岂非就是被淑女这两个字害了的,害得她既不敢爱,也不敢恨,害得她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也不敢在人前说一个字,她看着风四娘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淑女。”
风四娘承认“我不是,我根中从来也不想做淑女。”
沈璧君道:“所以你活得比我开心。”
风四娘笑道:“我活得比很多人都开心。”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问自已“我活得真比别人开心么?”
她也将一筒酒灌了下去。
酒是酸的。
一个人是不是能活得开心也许并不在她是不是淑女。
风四娘道:“一个人只要能时常想开些,他活得就会比别人开心了。”
沈劈君道:“你若是我,你也能想得开?”
风四娘道:“我。。。”
她忽然怔住,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答复。
沈璧君又吃吃地笑了,笑得比酒还酸,比泪还苦。
可是她却在直不停地笑。
风四娘忽然又问“这次你着是找到了萧十一郎,你会不会抛开切嫁给他?”
这句话她平时本来绝不会问的,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问问也无妨。
沈璧君还在吃吃地笑:“我当然要嫁给他,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永远厮守在一起?”
她不停地笑,笑忽然变成了哭,到后来已分不清是笑是哭?
这次若是找到了萧十一郎她真的能嫁给她?
若是不能嫁,又何必去找?
找到了又如何?岂非更痛苦?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人生中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你若一定要去想它,只有增加苦恼。
但你若不去想.也是同样苦恼。
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风四娘道“你醉了。”
沈璧君道:“我醉了。”
真的醉了,醉得真快一个人若是真的愿醉,醉得—定很快。因为他不醉也可以装醉。
最妙的是,个人若心想装醉,那么到后来往往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在装醉?还是真醉?
风四娘坐了下去,坐在地上“我不喜欢杨开泰,因为他太老实,太呆板。”
沈蟹君道:“我知道。”
风四娘道:“但花如玉却一点也不老实,一点也不呆板。”
沈璧君道:“他若真是个男人,你会嫁给他?”
风四娘道:“我不会。”
她忽然发现,你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么就算有别的男人比他强十倍,你还是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他的。
爱,的确是件很奇妙的事,既不能勉强,也不能假装。
沈璧君忽然又问“你是不是也想嫁给萧十一郎?”
风四娘笑道:“你错了,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沈璧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他喜欢的是你,不是我。”她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凄凉“所以你本来是我的情敌,我本该杀了你的。”
沈璧君也笑了。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两筒酒又喝了下去。然后她们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
迷迷糊糊中,她们仿佛看见了萧十一郎,萧十一郎忽然又变成了连城壁,忽然又变成了杨开泰。
几千几百个萧十一郎,变成了几千几百个连城壁、杨开泰。
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变成了一个—花如玉。
花如玉微笑着,站在她们面前,笑得又温柔、又动人。
风四娘挣扎着,想跳起来,但头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嘴里又干又苦。
花如玉微笑道:“这次你们真的醉了,醉了三天三夜。”
风四娘实在不知道这三天三夜是怎样过去的,但不知道岂非比知道好?
花如玉道:“幸好你们现在总算已平安到家了。”
风四娘又忍不住问:“谁的家?”
花如玉道:“当然是我们的家。”他笑得更温柔:“莫忘记你已在很多人面前承认,你是我的老婆,现在你想赖,是更赖不掉的了。”
风四娘道:“我只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我将沈璧君骗来?”
花如玉笑道:“因为那两个老头子很不好对付,我只有用这法子,才能请得到她。”
风四娘道:“你想对她怎么样?”
花如玉道:“你猜呢?”
风四娘道:“难道你也想要她做老婆?”
花如五笑道:“对了,老婆跟银子一样,是越多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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